“死人了!!死人了啊——”
“陛下疯了!怕不是真的疯了!”
模糊的视野里,他的双手沾满鲜红,放眼望去,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再次睁眼,却置身在一个明亮的房间。迷糊中看见镜中人的模样很是奇怪,头上貌似戴着白冠,身后竟还长着一对羽翼,似人非人,却唯独看不清面孔。
他被催促着走向阳台,刺眼的阳光洒了下来,底下的人们高声喝采,乐声和欢声笑语完美地交融在一块。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场景再次切换。沙场上尘土飞扬,他手持兵器,以最快的速度拉近和对手之间的距离,随即用尽全力发起突击——
他猛地惊醒,视野却依旧朦胧而模糊,昏暗的房间里,摇曳的烛光为其添上几分神秘。
此刻,他的大脑很是混乱,尚未能从方才的经历中缓过来,翻身之际却见身旁躺着一红发人。
“怎么了?”红发人问道,“又作恶梦了么?”
红发人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似乎他也并不抗拒。
“好奇怪……”他喃喃道,“为何一切竟这般模糊不清?”
“因为在梦里。梦里都是这样的……”红发人微微笑道,“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那么晚安了,荷鲁斯。
随着再次闭眼,一道刺眼的光填满了整个空间。他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了这里已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环节。
悠悠转醒之际,一道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在这篇故事里,你将遗忘他三次,恨过他三回,爱过他三世。最终——”
*****
晨曦的第一道曙光透过窗暖暖的洒了进来,却未能抹除男子心里的阴霾。
男子缓缓地睁开双眼,模糊的焦距愈发清晰,印入眼帘的是土黄色的天花板,上头呈现出不平整的颗粒状。
男子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男子名叫荷鲁斯,又或者说,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起因是他忘了自己的名字。
正如每回醒来后都会忘记梦里的细节一样,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世、来历、甚至是名字。而荷鲁斯这个名字则是他为数不多从梦里带出来的东西,也被理所当然地借来一用了。
作为唯一的线索,他曾试图透过名字寻回身世,可到头来却发现小镇上光叫荷鲁斯的人就有十来个,他不是唯一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名字都已经烂大街到这种程度了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荷鲁斯翻阅起了名字的起源,而这一查才得知,原来那是源自于赫里尤布里斯传说中天空之神的名字。
对于信奉太阳神教的凯米特大陆子民而言,以神命名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人们相信能够因此得到神的祝福和庇佑——虽然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根据就是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不知不觉间,他已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了近三百年。
三百年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每二十年重复同样的行为,告别熟悉的住所,搬到新的环境生活。
要说为什么,一切都归功于那几百年来未见丝毫衰老的面容——若他不想重蹈覆辙被人当作怪物看待的话,定期搬家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他以流浪驱鬼人自居,游历于各国之间,降妖除魔的同时也寻求着关于身世的秘密。
这回该前往哪里好呢?
荷鲁斯翻开手中泛黄的地图,图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直到目光停留在凯米特大陆的边境小镇。
就是这里了,米里堪德尔的阿尔诺西。
*****
一天一夜的路程,抵达米里堪德尔王国已是夜晚时分。
几乎在进城的时候他便觉得奇怪,镇上透着一股紧张的氛围,即便到了就寝时间,街上却仍灯火通明,城墙上的守卫神色戒备地注视着墙外,如临大敌,彷佛墙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你听说了吗?按这速度,那玩意儿估摸着今晚就能进城……”
“这哪能行?真放他进来没准把城里人全吃了!”
“我还听说,他们试着和那怪物交涉!”
“交涉?疯了吧?和一个怪物交涉,逗我玩儿呢!”
听着路过的人群交头接耳,对话内容显得很是诡异。终于,当再次听见群众谈论起这个话题时,荷鲁斯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出言打听:
“冒昧了,敢问那墙外的怪物是……?”
对于身为驱鬼人的荷鲁斯而言,鬼怪等于收益,收益就等于暂且还饿不死。
如今盘缠所剩无几,也该是时候充实充实了。
被拦下的人愣了一下,从头到脚将荷鲁斯仔细打量一番,半晌,才开口道:“啊~你是外地人吧?难怪会问……但只能说你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何出此言?”
“你不也听见了么?墙外有个怪物正朝着城镇的方向前进,听人说很可能今晚就会跨过那条线。”
荷鲁斯微微皱眉:“那条线可是指……?”
“亡者之都。”另一人凑过来道。
荷鲁斯一怔,亡者之都,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亡者之都即是墓地,被视作一个城邦的边境领地。一旦跨越墓地,便相当于侵入该国领土。
墓地之外则是边陲之地,那里长年笼罩于沙烟和风暴之下,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有人说,曾有探险队试图揭开边陲之地的秘密,但最终都有去无回;更有人说,其实边陲之地的另一端就连接着杜埃,那是亡者最终的归属,所有的亡灵最终都会去往那里。
“所以才说这听起来很不妙啊……”其中一人说道,“毕竟是从边陲之地现身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个活人吧?”
“是啊是啊!天晓得进城后会干出什么事来!”
荷鲁斯思考了半晌,后道:“听你们的说法,他可是现身一段时间了?”
一人点了点头:“是的,大约七天前出现的。有人说那玩意儿是邪恶的集合体,也有人说那是诅咒,凡是触碰到都将带来毁灭性的灾害。”
荷鲁斯问道:“如何这般笃定?没准是个人呢?”
“人?别说笑了,从那种地方?”其中一人苦笑道:“我可从未见过红色的人。”
“红色的人?”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荷鲁斯的注意。
“我也是听人说的,那怪物貌似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不祥的红色……”
另一人打趣道:“您还别说,就这听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王都竟还提出要与其交涉!你说搞不搞笑?”
其中身材较矮小的男子说道:“也不知王都的人咋想的,结果就是人家理都不理我们。”
“见交涉无果,王都这才下达最后通牒。一旦那怪物跨过警戒线,管他是谁、有何目的,格杀勿论。”
显然,吓阻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那怪物依旧自顾自地前进。
王都怎会提出交涉?这种乍听之下就非常不切实际的做法。带着疑问,荷鲁斯来到了城墙边。
城门的守卫本还不愿让荷鲁斯靠近,但当听见来人是奉王都之命前来协助的驱鬼人时,便积极为他带路。
当然,驱鬼人是真,奉王都之命是假。
在守卫的带领下荷鲁斯来到城墙边上,城墙边部署着成群的弓箭手和待命的祭司。
顺着守卫的指示,荷鲁斯看向城墙外,这一看总算看清那怪物的面容,之前的疑惑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王都怎会提出交涉?而非选择直接射杀?
只因这个人人喊打的怪物有着近乎人型的外观。
这么说吧,眼前的家伙除了那一头连沙烟都遮蔽不住的鲜艳红发,其余看上去根本与常人无异。
不巧的是,在凯米特大陆,红色被视作禁忌的颜色,是不祥且预示着灾害的,这也解释了为何人们在看到的当下会下意识将其认定为怪物。
不过是人是鬼到现在还说不准,也不排除鬼故意化作人型进行误导的可能性。
眼下只剩下一种办法了……眼看那怪物就要跨过边境线,城墙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荷鲁斯默默在心底做了决定——
“让我去会会他。”荷鲁斯道。
“哎?什么?”
没等守卫反应,荷鲁斯便当着他的面从几米高的墙上一跃而下。
守卫愣了半晌才惊觉过来,连忙俯在墙边往下探去,脑海中还回荡着荷鲁斯临走前说的话:
“若能避免杀戮那自然最好,但若真有铲除的必要也用不着你们出手,我自会解决。”
落地的瞬间,荷鲁斯竟毫发无伤,墙上的目光在这一刻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守卫喃喃道。
关于这个问题,荷鲁斯也设想过不止一次。毕竟活了三百年都不曾改变过外貌,说是人也实在显得过于牵强。
而你……又是人吗?荷鲁斯拔出腰间上的剑,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那不祥之物的面前。
“不要再前进了,否则他们会杀了你。”荷鲁斯口吻冰冷道。
在荷鲁斯的意料之内,不祥之物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回应,仍旧一意孤行地前进。
荷鲁斯见劝说无果,将剑横在怪物的面前,谁成想怪物竟突然停下,毫无预警的,不只墙上的守卫震惊了,就是荷鲁斯本人都未曾预料到。
那一头杂乱的红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荷鲁斯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五官。
他以剑指向怪物的下颚,将他的头缓缓地抬起,四目相接之际,所处的世界彷佛再容不得任何声音,围绕着他们的除了席卷的沙烟便再无其他。
那是一双漆黑而混浊的眸子,幽黑如墨,彷佛透不进一丝光。他的皮肤干裂,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布满或深或浅的伤。
“磅……吾……”
发白的唇瓣一开一合,却不明其意。
荷鲁斯手里的剑也是第一次因犹豫而松动,就在此时,眼前的怪物再次开口说话了,但不同于刚才,这回荷鲁斯清楚地听见了,那自沙哑的喉间吐出的、凄凉的话语——
“——帮……帮我。”
砰——
沙尘扬起,一道人影应声倒下。
(未完待续——)
【楔子/引:致五百年后的你】
“怎么?又在给鱼贩老板家的孩子讲故事?他们可真爱黏著你。”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半晌,红发人便感觉到一双手从后方抱住了自己,身后人将下巴宠溺地依偎在他的肩上。
“小孩子嘛,谁不爱听故事?”红发人道。
而原本还沉浸在听故事的孩子们,见到红发人身后的男子时,都像脚底抹油一样,一溜烟全跑光了。
“哎呀,瞧你把他们吓的……微笑,荷鲁斯,微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荷鲁斯偶尔也该学著如何和孩子们相处。”
“什么故事?”名叫荷鲁斯的男人问道。
“这个嘛……你知道的。”
——属于他和他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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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尔诺西(一)荷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