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司空:恶神追夫指南》 第1章 阿尔诺西(一)荷鲁斯 “死人了!!死人了啊——” “陛下疯了!怕不是真的疯了!” 模糊的视野里,他的双手沾满鲜红,放眼望去,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再次睁眼,却置身在一个明亮的房间。迷糊中看见镜中人的模样很是奇怪,头上貌似戴着白冠,身后竟还长着一对羽翼,似人非人,却唯独看不清面孔。 他被催促着走向阳台,刺眼的阳光洒了下来,底下的人们高声喝采,乐声和欢声笑语完美地交融在一块。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场景再次切换。沙场上尘土飞扬,他手持兵器,以最快的速度拉近和对手之间的距离,随即用尽全力发起突击—— 他猛地惊醒,视野却依旧朦胧而模糊,昏暗的房间里,摇曳的烛光为其添上几分神秘。 此刻,他的大脑很是混乱,尚未能从方才的经历中缓过来,翻身之际却见身旁躺着一红发人。 “怎么了?”红发人问道,“又作恶梦了么?” 红发人伸出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庞,似乎他也并不抗拒。 “好奇怪……”他喃喃道,“为何一切竟这般模糊不清?” “因为在梦里。梦里都是这样的……”红发人微微笑道,“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那么晚安了,荷鲁斯。 随着再次闭眼,一道刺眼的光填满了整个空间。他深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到了这里已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环节。 悠悠转醒之际,一道声音再次于耳边响起:“这是属于你们的故事,在这篇故事里,你将遗忘他三次,恨过他三回,爱过他三世。最终——” ***** 晨曦的第一道曙光透过窗暖暖的洒了进来,却未能抹除男子心里的阴霾。 男子缓缓地睁开双眼,模糊的焦距愈发清晰,印入眼帘的是土黄色的天花板,上头呈现出不平整的颗粒状。 男子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环顾四周。男子名叫荷鲁斯,又或者说,他是这么称呼自己的。 起因是他忘了自己的名字。 正如每回醒来后都会忘记梦里的细节一样,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世、来历、甚至是名字。而荷鲁斯这个名字则是他为数不多从梦里带出来的东西,也被理所当然地借来一用了。 作为唯一的线索,他曾试图透过名字寻回身世,可到头来却发现小镇上光叫荷鲁斯的人就有十来个,他不是唯一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这名字都已经烂大街到这种程度了吗?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荷鲁斯翻阅起了名字的起源,而这一查才得知,原来那是源自于赫里尤布里斯传说中天空之神的名字。 对于信奉太阳神教的凯米特大陆子民而言,以神命名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人们相信能够因此得到神的祝福和庇佑——虽然这样的说法没有任何根据就是了。 带着这样的疑惑,不知不觉间,他已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了近三百年。 三百年间他早已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每二十年重复同样的行为,告别熟悉的住所,搬到新的环境生活。 要说为什么,一切都归功于那几百年来未见丝毫衰老的面容——若他不想重蹈覆辙被人当作怪物看待的话,定期搬家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就这样,他以流浪驱鬼人自居,游历于各国之间,降妖除魔的同时也寻求着关于身世的秘密。 这回该前往哪里好呢? 荷鲁斯翻开手中泛黄的地图,图纸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直到目光停留在凯米特大陆的边境小镇。 就是这里了,米里堪德尔的阿尔诺西。 ***** 一天一夜的路程,抵达米里堪德尔王国已是夜晚时分。 几乎在进城的时候他便觉得奇怪,镇上透着一股紧张的氛围,即便到了就寝时间,街上却仍灯火通明,城墙上的守卫神色戒备地注视着墙外,如临大敌,彷佛墙外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靠近。 “你听说了吗?按这速度,那玩意儿估摸着今晚就能进城……” “这哪能行?真放他进来没准把城里人全吃了!” “我还听说,他们试着和那怪物交涉!” “交涉?疯了吧?和一个怪物交涉,逗我玩儿呢!” 听着路过的人群交头接耳,对话内容显得很是诡异。终于,当再次听见群众谈论起这个话题时,荷鲁斯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心,出言打听: “冒昧了,敢问那墙外的怪物是……?” 对于身为驱鬼人的荷鲁斯而言,鬼怪等于收益,收益就等于暂且还饿不死。 如今盘缠所剩无几,也该是时候充实充实了。 被拦下的人愣了一下,从头到脚将荷鲁斯仔细打量一番,半晌,才开口道:“啊~你是外地人吧?难怪会问……但只能说你来得还真不是时候。” “何出此言?” “你不也听见了么?墙外有个怪物正朝着城镇的方向前进,听人说很可能今晚就会跨过那条线。” 荷鲁斯微微皱眉:“那条线可是指……?” “亡者之都。”另一人凑过来道。 荷鲁斯一怔,亡者之都,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亡者之都即是墓地,被视作一个城邦的边境领地。一旦跨越墓地,便相当于侵入该国领土。 墓地之外则是边陲之地,那里长年笼罩于沙烟和风暴之下,是阳光照不到的地方。 有人说,曾有探险队试图揭开边陲之地的秘密,但最终都有去无回;更有人说,其实边陲之地的另一端就连接着杜埃,那是亡者最终的归属,所有的亡灵最终都会去往那里。 “所以才说这听起来很不妙啊……”其中一人说道,“毕竟是从边陲之地现身的东西,总不可能是个活人吧?” “是啊是啊!天晓得进城后会干出什么事来!” 荷鲁斯思考了半晌,后道:“听你们的说法,他可是现身一段时间了?” 一人点了点头:“是的,大约七天前出现的。有人说那玩意儿是邪恶的集合体,也有人说那是诅咒,凡是触碰到都将带来毁灭性的灾害。” 荷鲁斯问道:“如何这般笃定?没准是个人呢?” “人?别说笑了,从那种地方?”其中一人苦笑道:“我可从未见过红色的人。” “红色的人?”最后一句话引起了荷鲁斯的注意。 “我也是听人说的,那怪物貌似是红色的……像鲜血一样,不祥的红色……” 另一人打趣道:“您还别说,就这听起来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王都竟还提出要与其交涉!你说搞不搞笑?” 其中身材较矮小的男子说道:“也不知王都的人咋想的,结果就是人家理都不理我们。” “见交涉无果,王都这才下达最后通牒。一旦那怪物跨过警戒线,管他是谁、有何目的,格杀勿论。” 显然,吓阻的话并没有起到作用。那怪物依旧自顾自地前进。 王都怎会提出交涉?这种乍听之下就非常不切实际的做法。带着疑问,荷鲁斯来到了城墙边。 城门的守卫本还不愿让荷鲁斯靠近,但当听见来人是奉王都之命前来协助的驱鬼人时,便积极为他带路。 当然,驱鬼人是真,奉王都之命是假。 在守卫的带领下荷鲁斯来到城墙边上,城墙边部署着成群的弓箭手和待命的祭司。 顺着守卫的指示,荷鲁斯看向城墙外,这一看总算看清那怪物的面容,之前的疑惑也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王都怎会提出交涉?而非选择直接射杀? 只因这个人人喊打的怪物有着近乎人型的外观。 这么说吧,眼前的家伙除了那一头连沙烟都遮蔽不住的鲜艳红发,其余看上去根本与常人无异。 不巧的是,在凯米特大陆,红色被视作禁忌的颜色,是不祥且预示着灾害的,这也解释了为何人们在看到的当下会下意识将其认定为怪物。 不过是人是鬼到现在还说不准,也不排除鬼故意化作人型进行误导的可能性。 眼下只剩下一种办法了……眼看那怪物就要跨过边境线,城墙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荷鲁斯默默在心底做了决定—— “让我去会会他。”荷鲁斯道。 “哎?什么?” 没等守卫反应,荷鲁斯便当着他的面从几米高的墙上一跃而下。 守卫愣了半晌才惊觉过来,连忙俯在墙边往下探去,脑海中还回荡着荷鲁斯临走前说的话: “若能避免杀戮那自然最好,但若真有铲除的必要也用不着你们出手,我自会解决。” 落地的瞬间,荷鲁斯竟毫发无伤,墙上的目光在这一刻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这家伙……真的是人吗?”守卫喃喃道。 关于这个问题,荷鲁斯也设想过不止一次。毕竟活了三百年都不曾改变过外貌,说是人也实在显得过于牵强。 而你……又是人吗?荷鲁斯拔出腰间上的剑,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划痕,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到那不祥之物的面前。 “不要再前进了,否则他们会杀了你。”荷鲁斯口吻冰冷道。 在荷鲁斯的意料之内,不祥之物并未对这番话做出任何回应,仍旧一意孤行地前进。 荷鲁斯见劝说无果,将剑横在怪物的面前,谁成想怪物竟突然停下,毫无预警的,不只墙上的守卫震惊了,就是荷鲁斯本人都未曾预料到。 那一头杂乱的红发遮住了他的面容,荷鲁斯甚至无法看清对方的五官。 他以剑指向怪物的下颚,将他的头缓缓地抬起,四目相接之际,所处的世界彷佛再容不得任何声音,围绕着他们的除了席卷的沙烟便再无其他。 那是一双漆黑而混浊的眸子,幽黑如墨,彷佛透不进一丝光。他的皮肤干裂,浑身上下无一处完好,布满或深或浅的伤。 “磅……吾……” 发白的唇瓣一开一合,却不明其意。 荷鲁斯手里的剑也是第一次因犹豫而松动,就在此时,眼前的怪物再次开口说话了,但不同于刚才,这回荷鲁斯清楚地听见了,那自沙哑的喉间吐出的、凄凉的话语—— “——帮……帮我。” 砰—— 沙尘扬起,一道人影应声倒下。 (未完待续——) 【楔子/引:致五百年后的你】 “怎么?又在给鱼贩老板家的孩子讲故事?他们可真爱黏著你。”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半晌,红发人便感觉到一双手从后方抱住了自己,身后人将下巴宠溺地依偎在他的肩上。 “小孩子嘛,谁不爱听故事?”红发人道。 而原本还沉浸在听故事的孩子们,见到红发人身后的男子时,都像脚底抹油一样,一溜烟全跑光了。 “哎呀,瞧你把他们吓的……微笑,荷鲁斯,微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荷鲁斯偶尔也该学著如何和孩子们相处。” “什么故事?”名叫荷鲁斯的男人问道。 “这个嘛……你知道的。” ——属于他和他的,爱情故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阿尔诺西(一)荷鲁斯 第2章 阿尔诺西(二)红色 “怎么了?又作恶梦了么?” “好奇怪……为何眼前的一切尽显得模糊不清?” “因为在梦里。梦里都是这样的……睡一觉就会好起来的。” “那么晚安了,荷鲁斯。” 鸟啭划破长空,早晨的清风透过半掩的窗悄悄探了进来。迷糊间他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土黄色的天花板,然而这回却没了突起的颗粒。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荷鲁斯边想边从躺椅上坐起,然而当他看见床上的东西后,前一天晚上的记忆顿时涌入大脑,荷鲁斯这才猛地想起,自己竟把那不祥之物给带回来了。 思绪回到昨夜,那城外的不祥之物说完话后便倒在了地上。 见状,荷鲁斯将其一把扛起,无视众人惧怕的目光径直就给带回城里。 “大、大侠……这不、不好吧……?”看门的守卫显得抗拒,却又不敢接近,因为红色象征着诅咒,碰到没准就完了。 而后,荷鲁斯每前进一步,围观的人群就下意识往后退去一步,直到荷鲁斯停下脚步,人们心里才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怎么回事?为何突然停下?”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耳语。 荷鲁斯环顾四周,目光所到之处尽是畏惧的面孔,最终他锁定在一个目标身上——对方身穿白袍,手持法杖,袍子上的图纹充分解释了他作为王宫祭司的身份。 “能治么?” “什、什么?”祭司愣愣道。 “我问你能治么?他的伤。”语毕,蹲下身子,将肩上的家伙轻轻放在地上。 “治他……吗?”祭司怯懦地走向前,但还是在看见那头鲜艳的红发后退缩了。 “不……治不得、这治不得……”说罢,又想退回人群中。 可荷鲁斯哪里给他机会,只听他压低音嗓道:“此话何义?” 祭司结结巴巴道:“红色的……碰了可是会死……” 闻言,荷鲁斯当即版下了脸,接着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我再问你一次,是治,还是不治?” 是红色所以会带来诅咒、也因为是红色所以不配得到救治……开什么玩笑……就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理由,人族什么的……果然…… 祭司面露难色,而荷鲁斯的表情也早已难看到了极点,僵持之际,一道浑厚的男声打破僵局:“你就按他说的治吧。” 而来者,正是米里堪德尔的国王。 . . . . . 随着回忆告段落,荷鲁斯径直来到河边洗脸。 昨晚他和国王做了交易,在交易中,国王同意让荷鲁斯把红发人带走,不过前提是荷鲁斯必须配合王宫负责监管工作,且不得回避、拒绝人员走访。 而监管的场所就被定在荷鲁斯目前的住所——米里堪德尔的边境小镇阿尔诺西,一个看似平凡,坐落于街角的小木屋——当然,地点是荷鲁斯提出的,他只想安安稳稳地在阿尔诺西度过接下来的二十年,并不愿进入王都受到宫条的束缚。 殊不知,这也正合国王的意,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回到小屋,荷鲁斯推开沉重的木门,下意识向床的方向查看,却发现床上的人不知曾几何时竟已起身,神情呆滞地坐在床的中央。 阳光照进屋里,那抹红也因此变得比昨晚更艳丽。荷鲁斯的喉咙不由得滚动了一下,鲜艳的红彷佛时刻提醒着危险,却又让人难以将视线移开。 这么说,昨晚的自己竟然在和这家伙共处一室的情况下,毫无防备地睡着了……该说他荷鲁斯是天真呢还是过于自负? 床上的不详之物也像是察觉到荷鲁斯的视线,缓缓地抬起头,失了焦距的眼,茫然地眨了眨。二人四目相接,像极了当晚的场景,可不同的是这回荷鲁斯少了几分警惕。 荷鲁斯故作轻松地走向前去,在床头停了下来: “身体……怎么样了?” 可几乎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荷鲁斯就后悔了,对方只是愣愣地盯着他看,目光中依旧没有丝毫情绪,活像个白瓷娃娃。 荷鲁斯略显尴尬地搔了搔头,似乎这样的回应也早在意料之内。他接着便转头回到厨房,用刚才在市集买来的食材做早餐。 虽说人在厅堂可心却在床上,准确地说是床上的家伙。 做饭期间荷鲁斯时不时会回过头去查看红发人的情况,但那家伙多半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发呆的路上,差别只在于是盯着天花板或窗外。 捣鼓了半天,荷鲁斯才逐一将饭菜端上桌,虽说是饭菜吧,盘中的玩意儿看上去貌似和食物这个说法相差甚远。 真要说,这三百年来唯一没有随着时间长进的莫过于就是荷鲁斯的厨艺。 “吃饭了。”荷鲁斯道,盛起最后一盘菜,回过头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站在桌边,双目直勾勾盯着盘里的食物。 这家伙走路都没声的吗……荷鲁斯心想道,目光来到对方那一双赤脚上。 饭桌上,红发人面对一桌饭菜不为所动。荷鲁斯还以为他被盘里的黑糊糊吓着了,于是道: “怎么?不饿吗?别看它们长得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说罢,叉起盘里的一块红萝卜: “就比如这个,刚从早市买回来的,可新鲜了。”语毕,顺势将萝卜送往嘴里。 “萝……卜。” 只见红发人用叉子一遍一遍捣弄着盘里的食物,像个孩子牙牙学语般,喃喃地重复着那两个字:“萝……卜。” 难道是语言不相通?荷鲁斯不由得心道。 “嗯,这是萝卜没错……”看着盘里焦黑的萝卜,荷鲁斯略显心虚道。只能说此刻的萝卜已然看不出其下锅前的面貌。 红发人效法着荷鲁斯,试探性地用叉子戳了戳盘里的萝卜,就是握叉子的姿势都略显生疏。这不禁让荷鲁斯感到奇怪,不成这家伙是头一次使用叉子? 视线不自觉来到那头火红的长发上,其实打从见到的第一眼,荷鲁斯就想过此人可能是异域者。 不同于在凯米特大陆土生土长的塞尔罗姆人和含米列特人,异域者是对非原住民的统称,没有人知道他们从何而来。 有人说神在创造凯米特大陆的时候也创造了其他大陆,异域者大概率来自其他大陆。 不同于凯米特的子民,异域者通常拥有较浅的肤色和发色,不过像红发人这样鲜艳的红,荷鲁斯还是头一次见。 这或许也能解释为何红发人使用叉子的模样显得很是生疏。 最后,在荷鲁斯的投喂下,红发人把鹌鹑吃了,把甜瓜也吃了,却唯独萝卜死活都不肯碰。想来对萝卜只是单纯的讨厌。 饭后,收拾完桌面上的东西,荷鲁斯便打算出门: “我预计傍晚回来。你好好待家里,别乱跑。” 但荷鲁斯不知道的是,那双黑色的眸子自从他离开后便没再从闭合的门板上移开过。 为了承担双倍的伙食费,荷鲁斯不得不打起零工。他再次以驱鬼人的身份接起金乌榜的委托。 这次的委托内容是清除后山南面的双头蛇,对荷鲁斯来说,简直小菜一碟,预计两个时辰便能完成。 执行任务的期间,荷鲁斯不禁回想在边陲之地和红发人初遇的情景。 真要说来,选择把对方带回来其实还有个出于私心的理由,那便是关于自己身世的谜团。 几乎从有记忆以来,荷鲁斯每晚都会重复作着同样的梦。梦的具体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可几乎是在见到红发人的第一眼,荷鲁斯便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感觉——虽仅有一瞬,但那道身影确实短暂地和梦中的人影重合了。 三百年了,我能从你身上找到答案吗? ***** 黄昏时分。 随着最后一条蛇被装入袋中,委托任务也告了段落。 荷鲁斯拖着沈甸甸的麻布袋前往实习殿兑换报酬,数着囊中的德本铜,心中甚是欢喜。 踩在被夕阳映红的街道,微风拂面,空气中隐隐飘着花香,道路两侧的商家收拾着摊贩。 荷鲁斯这才意识到昨日落脚过于仓促,加上抵达城镇已是夜晚时分,截至目前为止都未能好好欣赏一番镇上的景色。 殊不知,得来不易的宁静并没能持续太久,荷鲁斯的注意力很快便被一阵吵杂声吸引。 他闻声而去,发现那吵杂声竟传自一条巷弄。过路的行人选择避而远之,显然不愿卷入其中。 除了杂声还依稀可闻窸窸窣窣的交谈声,可当荷鲁斯听清里头的内容后,顿时产生一股不祥的预感。 “怪物!怪物!弄死他!” “我妈妈说了,红色是不祥的、是邪恶的!” “快打死这只恶鬼!打死他!” 不会刚好这么巧吧? 荷鲁斯顿感不妙,本能驱使下来到巷弄中,只见三五孩子成群围作一团,对着包围在中心的东西恶言相向、拳打脚踢。 定睛一看,那东西还貌似是个人。 坏了!荷鲁斯心道。 “让开!快让开!”荷鲁斯冲人吼道,快步朝着孩子们的方向疾驶而来。 “来人了!快撤!” 孩子们见状拔腿就跑,不一会儿便全没了影。 这一刻荷鲁斯也总算看清那人的脸,虽说早猜到会是他,可当那张破碎的面容与预期中的脸重合到一处时,心还是不免凉了半截。 “萝……卜。”红发人用着颤抖的声音虚弱道,脸上、手上、腿上紫一块青一块,全身上下无一处完肤,有被打被踢的,还有被石头砸的。 “不是都说了让你老实待家里……不要乱跑么?” 红发人默默低下头,似乎接收到了责备的情绪,但没接收到的是心疼与自责。 “不想……你走……”话语间,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抓向荷鲁斯的衣角。 荷鲁斯一怔,随后紧咬下唇……是他大意了。 “罢了,回家吧。”语毕,荷鲁斯将其一把抱起,踏上往返回家的路。 ***** 不知曾几何时起,便置身于望不着边际的荒漠里,双腿不听使唤,漫无目的地前行,任由风沙侵蚀着残破不堪的身躯。 我不知道终点在哪里,又是否会有终点?对于这个世界的认知几乎为零,我是谁?又为何会在这里?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不晓得过了多久,荒漠中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场景,那是一座城。 城墙上的人举着箭,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彷佛下一秒就会把我贯穿。 我想开口求助,喉咙里却挤不出半点声音……我渴望停下脚步,但双腿却依旧不受控制,自顾自地前进。 身体在颤抖,但是除了颤抖什么也做不了……此时的我彷佛……彷佛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面。 谁来帮帮我? 一切都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他提着长剑,一路拖在地面,发出沙沙的声音。直到一抹冰凉抵在喉间,我,释然了。 “磅……吾……” 终于……等到这一刻了。 谁来……谁快来…… “——帮……帮我。” ——了结这一切吧。 (“该醒了,孩子。”) 一道轻柔的声音忽纵即逝,紧随而来的是道强烈的白光。 红发人猛地从床上弹起,大口喘着粗气。他戒备地环顾四周,眼前的一切尽是那么地陌生。 我这是……在哪? 发生什么事了? 就好像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打量着房间的同时,红发人也很快注意到睡在长椅上的男子。 片段的记忆顿时涌入脑海,是啊,他想起来了……就是这个男人把自己从边陲之地带回来的。 望着天边蓝盈盈的月光,下一秒,红发人鬼使神差地来到户外。 夜阑人静,只有沙沙的晚风还醒着。乘着朦胧月色,红发人独自来到河边净身。夜晚的河水很冰凉,却也让红发人清醒不少。 与此同时,屋内的荷鲁斯冥冥之中预感到什么,几乎在醒过来的当下便意识到人不见了。 坏了……真是一刻也不让人省心! 荷鲁斯连忙出门寻人,然而没走几步,远远地就看见沐浴在月光之下的红发人。 他先是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这家伙总是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甚至都能把他荷鲁斯和萝卜弄混,没准下一秒就能把自己溺死。 情急之下,荷鲁斯几乎想都没想,径直下水打算捞人。 水位大约没过腰际,随着两者之间的距离拉近,红发人也注意到了荷鲁斯的存在。 “不是和你说了别乱跑,大半夜的你……”荷鲁斯刚开口,然而到了嘴边的话却在瞬间憋了回去。 怎么回事……?目光……对上了? 这一刻荷鲁斯总算看清红发人的神情,不,与其说是神情,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原先混浊的眸子里终于有了光,脸上也多了活人的气息,真要形容起来,就好像白瓷娃娃被重新注入灵魂一样。 “你……”荷鲁斯愣愣道,眼下他反倒成了略显退缩的那一方。 “大半夜的……你也来洗澡?”红发人口吻轻佻道,嘴角还勾着浅浅的笑意。 果然不是荷鲁斯的错觉,这家伙给人的感觉真的不一样了。 “不是……我……”荷鲁斯缓了缓道:“我是出来寻人的……” “那人……可寻着了?” 可是那样的笑,却又特别好看。 “嗯……”荷鲁斯道:“寻着了……” . . . . . 而这就是属于你们的故事,在这篇故事里,你将遗忘他三次,恨过他三回,爱过他三世。最终,心甘情愿地—— ——死在他的面前。 (未完待续——) 是HE!!大家可以安心食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阿尔诺西(二)红色 第3章 阿尔诺西(三)失忆 亲爱的克蕾诺蒂亚: 今天在雅卢圣学院的入学仪式上第一次见到阿姐,她真的好漂亮,名字也好听,叫做伊西丝。 阿姐很受欢迎,无论何时身边总是围绕着人群,我连接近她的机会都没有。但也是……毕竟阿姐作为魔法女神,资质为玄品又是难得一遇的火土双属,被万众追捧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如果七天后的天赋测验能被鉴定出良好资质,我是不是也就能名正言顺地站在阿姐身边? 亲爱的克蕾诺蒂亚,我的祈愿,妳说,伟大的太阳神会听见吗? ***** 翌日一早,红发人刚起床就闻到了股熟悉的气味,不祥的预感顿时爬上心头。 果不其然,饭桌上已摆满荷鲁斯的杰作,虽说盘中物基本都焦黑得难分物种,但红发人还是在第一时间认出了最讨厌的红萝卜。 “居然自己起床了?还以为会再多睡一会儿。”荷鲁斯道。毕竟昨晚无论是他还是红发人都没睡多少,而一切都归功于某人大半夜跑去尼罗河边洗澡。 “这味儿但凡存在一秒,我是想睡都睡不好。”红发人来到餐桌边,一脸嫌弃地打量着盘里的黑糊糊。可嫌弃归嫌弃,他还是自觉地摆放起餐具,等待荷鲁斯端上最后一道菜。 荷鲁斯将羊腿端上桌后,熟练地卸着肉片,期间还留意到红发人将盘中的萝卜都挑到了一边。使叉子的动作相当娴熟,和昨天的表现简直判若两人。 趁着添水之余,荷鲁斯询问道:“你不爱吃萝卜?” “怎么?你吃?” “我不挑食。” “那我的给你。”语毕,叉了块萝卜送到荷鲁斯嘴里。 “好吃。”荷鲁斯道。 “萝卜听了也会高兴的。” 看着红发人认真挑着萝卜的侧脸,荷鲁斯的思绪不由得回到前一天晚上。 . . . . . “对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荷鲁斯向红发人搭了把手,把他从河里拉了上来。随后两人就在河边拧着一身的湿衣服。 “在问别人名字之前,不该先报上自己的么?”红发人故弄玄虚道。 “啊、是,抱歉。我叫荷鲁斯,是一名驱鬼人。” “荷鲁斯啊……”红发人一边拧着及腰的长发:“没记错那是天空之神的名字吧?你是父神教的?” 荷鲁斯没有答话,不是不愿回答,只是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这道题的答案。 见状,红发人并未放在心上,转而说道:“你问我名字,那种东西我没有。所以你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没有名字……?” 这种事可能吗?即便是异域者也该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吧?或者称号、代号之类的? 没等荷鲁斯反应过来,下一秒就听红发人道:“准确来说是目前没有……没准哪天想起来就有了。” 荷鲁斯狐疑:“想起来?这说法可真特别……形容得跟失了忆似的。” 谁知,听闻后,红发人只是耸了耸肩: “没准还真被你说中了。自有记忆起,我便在荒漠里行走,再之前的事,则一点印象也没有。后面的故事你就知道了,这不,直接被你拐回了家。”说罢,勾起一抹带着玩味的笑。 荷鲁斯一愣。 如果红发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未免太玄。失去记忆?还刚好和自己一样?这么巧的吗? 不过比起这个,对方身上的疑点实在太多太多了。 就比如为何会出现在荒漠里?从何而来?还有最令荷鲁斯在意的——性格前后的反差。 时间回到眼下。此时荷鲁斯盘里的萝卜已经被堆成了一座小山。 “介意我问你一些事吗?”只听荷鲁斯试探性问道。 “你问呗,但我不一定都答。” 荷鲁斯思索半晌,才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怎么讲呢,你变了。就跟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无论是气场还是眼神,都与先前判若两人。 闻言,红发人先是一愣,随即噗哧地笑出声:“什么玩意儿~这算哪门子问题?搞得像小情侣分手时会说的话……‘你变了!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之类的~” 见到红发人的反应,荷鲁斯难为情地低下头:“大爷您就别笑话我了……你这样,我都不知究竟该不该接着说。” “哈哈抱歉抱歉~只是这个说法实在太有意思了。”红发人随即道:“这么说吧,你可以理解成如梦初醒。” “如梦……初醒?” 目光不经意间落到红发人紧紧扣着水杯的手,只见他依然笑着,但笑里却明显少了以往的从容。 “我啊……总感觉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见在沙漠里行走,心里暗暗问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个头?我能感知到外界的一切,却唯独无法做出回应……就好像……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面。”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看不见尽头的日子,仿佛连死亡都成了种奢求。 “但一切似乎都在遇见你之后开始好转。”红发人道,说得那叫一个坚定。 “别突然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奇怪的话……”荷鲁斯微微皱眉,佯装嫌弃之色。 红发人苦笑着说:“我可是认真的!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好比夺回身体主控权的契机。而你就属那契机。” 接触到荷鲁斯的那一刻,他第一次按自己的意愿停下前进的步伐。在此之前,他曾尝试过无数次,但毫无例外,都以失败告终。 “契机……么?”荷鲁斯拖着腮,思考片刻后,说道:“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诅咒?而解开诅咒的契机即是接触到人?” 红发人耸了耸肩:“以人为媒介啊……确实不无可能。不过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昨晚在半梦半醒间,似乎听到有人对我说话。”红发人思索片刻后说道: “该醒了,孩子。好像是这么说的。接着是一道白光,然后我就彻底醒来了。” 声音和白光吗?荷鲁斯怎么越听越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在哪见过。 他转而将注意力重新移回到眼下的问题: 假如红发人夺回身体主控权的契机是接触到人,而梦里的声音则是唤醒意识的媒介……如此诡谲,除诅咒外,荷鲁斯还真想不到其他解释。 一怔,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 只听荷鲁斯试探道:“你说,还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红发人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荷鲁斯道:“有没有可能……其实你不是这副身体的原主,所以才需要花时间适应它?” 红发人一惊:“啥玩意儿?这说法还挺骇人。” 只听荷魯斯沈聲道: “比如说……借尸还魂?” (未完待续——) 第4章 阿尔诺西(四)狄尔伽罗 “比如说,借尸还魂?”荷鲁斯坏笑道。 “你你你可别吓唬老子……!”红发人不禁寒毛竖起: “真要像你说的那样,那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没死?今天复活了,明天会不会又嘎了?复活惡也算活吗?既然被称作复活,是不是就代表原先已经死了……那么如果原先已经死了……” “停停停,你先歇会儿……我就是单纯打比方。”荷鲁斯摆了摆手:“再说了,借尸还魂什么的都是江湖骗术,你看上去也该有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还净信这些骗小孩的玩意儿?” 直到此刻红发人才反应过来:“什么情况?什么江湖骗术?你的意思是……刚都在唬老子不成?” 荷鲁斯道:“什么老子不老子的,才多大岁数,明明顶着一张漂亮的脸,却非要说俗话,也不知打哪儿学的。” “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荷鲁斯故作敷衍道:“是、是~那就是单纯唬你的。”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比起这个,眼下我们有个更严肃的问题要面对。” “严肃的……问题?” 下一瞬,就见荷鲁斯将钱袋摊在桌上,道:“是的,我们没钱了。”话音刚落,伴随哐啷一声,仅存的一德本铜顺势滑出囊袋,滚了三圈半,最终安稳地躺在桌面上。 红发人看着仅剩的铜板愣了愣,随后像意识到什么般,道:“就剩它了?” “嗯,就剩它了。” “哎不对呀~你昨日不是外出挣钱去了?那钱呢?” 只见荷鲁斯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饭菜:“一半都在这儿了。” 红发人困惑道:“那另一半呢?” “掉了。”两个字,轻轻带过,轻松的口吻彷佛在诉说着别人的故事。 “掉、掉了?”红发人愣了愣:“什么情况?怎么就掉了?” “不清楚……回头找的时候别说一个铜板了,连影都见不着,估计早被人捡光了。”荷鲁斯道。总不能告诉红发人就是在驱赶欺负他的那群小鬼时落下的。 红发人灵光一闪:“哎我突然想到,撇开掉的钱不谈,你不该还有笔巨额存款?” 荷鲁斯狐疑:“此话何意?”如果可以,他也好想要有一笔突然出现的巨额存款。 “驱鬼人协助王国降伏恶鬼有功,国王不当赏你点报酬?” 恶鬼?是指红发人自己?荷鲁斯暗暗心道。 “赏了呀。”荷鲁斯道。 看着荷鲁斯一脸淡定的模样,红发人顿时心生不安:“你别告诉我那赏金也包含在掉的那一部份钱里……” 荷鲁斯摇了摇头:“那倒不是。“说罢,指了指天花板: “这不,赏了一栋房。” 荷鲁斯接著道:“总的来说,眼下住宿问题是解决了,但伙食费枯竭也是不争的事实。虽说饿死倒不至于,毕竟我还留了些萝卜用作库存……” “我看我要不还是饿死吧。”红发人道,盯着盘中的黑糊糊:“就是不知是饿死先还是被毒死先。” 语毕,红发人起身收拾自己的餐盘:“所以……你是希望我能帮忙分担一部分伙食费,我理解得没错吧?” 荷鲁斯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我倒没意见。”红发人道:“毕竟一直白吃白住也怪不好意思的。不过话说回来,你平时都上哪儿打零工?” 荷鲁斯思考半晌,实话说道:“其实我的情况稍微特殊一点,与其说打工,更准确的说法是接委托。” 红发人歪过头:“接委托?什么委托?” “简单来说,金乌榜的委托。”荷鲁斯给红发人大致介绍道: “金乌榜,通常设立在实习殿或神庙内部,属于诺姆行政首长的管辖范围。金乌榜上有各种不同级别的委托和悬赏,内容多是关于降魔驱鬼。” 听到这儿,红发人顿时来了兴致,拉开椅子又重新坐回到餐桌上:“慢着慢着,你说不同级别的委托,是指……?” “委托内容依据危险程度被大致区分为三种等级,初级、中级和高级。不过其实还有第四种等级,被称作虚级。“ “虚级被排除在三种等级之外,不同于其它等级,虚级并非按危险程度来区分,而是因掌握的资讯不够充足,在无法确认其危险性的前提下,暂且另外归类。” 荷鲁斯接着道:“因此常有人说虚级比起高级委托的风险都要来得高,只因存有太多不确定性。高级和虚级也是金乌榜上唯二需签下生死状的委托,这状一旦签下了,任务期间所负的伤、受到的损失,实习殿和神庙将一概不负责。” “有意思~”红发人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可能就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既是让人冒着生命危险也不惜接下的委托,报酬想必相当诱人吧?” 荷鲁斯道:“越危险的委托赏金自然越高,但人们大多还是会依据自己的条件和能力来选择委托项目。否则未在指定期限内完成委托是要交罚金的。” 听闻,红发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气:“居然还有这种事?” “毕竟金乌榜的早期用途是给祭司提供实战经验并转正的渠道,直至近年来才陆续对外开放,也就是说,无论祭司与否,任何人都有资格接委托。只要有足够的把握在时限内完成,便可撕下委托,与负责人进行登记。” 荷鲁斯说着,喝了一口水,接着道:“而领取赏金的方法也很简单,只需在完成任务后让委托方在上头签字,再带回实习殿或神庙找地方负责人兑换即可。” “这怎么听都比单纯去打零工来得好玩。”红发人打趣道。 荷鲁斯几乎在第一眼就看穿红发人的心思:“怎么?你也想接委托?” “嘻嘻,你说呢?” 饭后,两人打算前往附近的神庙寻找合适的委讬项目。不过在出门前,荷鲁斯不忘心细地给对方戴上黑色的假发: “这是昨天回家顺路给你买的,出门时戴着它会安全些。”随后用着极其细小的声音说道:“毕竟这里的人忌惮红色。” “那你呢?不忌惮么?”红发人问道,边对着镜子调整假发:“和我走得那么近,难道不怕因此变得不幸?” “我?”荷鲁斯愣了一下,是啊,他好像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忌惮红色吗?不,他并不忌惮,否则也不会把红发人带在身边。至于原因…… “不怕。”荷鲁斯道。 “喔?那是为何?” 顿了顿,良久,才听荷鲁斯一本正经道:“因为我很强。” 一怔,虽仅有一瞬,红发人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可很快又让笑容给取代。 看着荷鲁斯一脸认真的模样,红发人不由得吐嘈道:“什么嘛~还以为会有什么震撼性发言……” 然而没等红发人把话说完,荷鲁斯便接着道:“我觉得红色的头发很漂亮……” 说话的全程虽面无表情,红发人却透过镜子见证了他眼底的真诚: “……很漂亮……也很适合你。” 适合…….我? 这算什么东西? 觉得红色的头发很漂亮……什么的。 红发人愣了半晌才道: “你平时都这么说话的?” 荷鲁斯稍作思考:“嗯,差不多吧。” “是么~那你异性缘肯定好。”红发人故意试探道:“说吧,之前用这招拐了多少小姑娘?” 只见荷鲁斯故作认真,托腮沉思道:“嗯……我想想,大概有五六七八个吧?” “哈??还真有!?” 见到红发人吃惊的模样,荷鲁斯不禁笑了:“开开玩笑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头□□亮归漂亮,但是不是该剪了?这不天也挺热……” “不剪!”红发人连忙摇头道:“哪有人这样的!上一秒还夸我头□□亮,下一秒就让我给剪了!盘起来不就行了?剪了的话会把智慧一并剪去的!” “噗……还有这种说法?像奶奶辈会说出的话一样。”荷鲁斯吐槽道:“那行吧,到时候找个东西给它盘起来得了。” “你才奶奶!你全家都奶奶!” ***** 阿尔诺西的太阳神庙位于小镇的东北方,破晓时分,神庙前方的两座方尖碑成了首个沐浴在晨光之下的地标,城里的人们默契地称它作“黎明渐光处”。 荷鲁斯同红发人一起来到神庙内部,只见祭坛上,一身穿长袍的祭司正对着神像膜拜,底下的信徒整齐列队,纷纷献上贡品。 不过荷鲁斯此次前来的目的不是为了朝拜也不是为了进贡,他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位于大厅左侧的金乌榜。 “呦~大侠又来了呀!昨天的几条小蛇想必都不够您热身子吧?来来来,看今儿想接什么类型的委托,我来给您介绍介绍!”大老远,没等荷鲁斯靠近,就见金乌榜的柜台前一精力充沛的男子对着两人喊道。 荷鲁斯见此从容地迎上:“早啊,阿瑞斯。你还是这么有精神。” 名叫阿瑞斯的男子迎着笑脸道:“必须的!” 说话间,目光无意中飘向一旁的红发人:“大侠今日倒是带了朋友过来。还是说,这位其实是……夫人?” “哈??”红发人面露不悦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信不信我宰了你?” “啊哈哈哈哈……原来是位面相清秀的小哥呀哈、哈…..”阿瑞斯干笑道,直到听见红发人的声音才意识到是自己搞错了。即便如此还是强装镇定,用强颜欢笑打起圆场。 荷鲁斯见了急忙转移话题:“不如这样吧阿瑞斯,我先和这位朋友理一理榜单上的委托,你借这个机会准备资料,方便一会给我朋友登记注册。” 听荷鲁斯这么一说,阿瑞斯立马心领神会,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点头答应:“好嘞!那你们慢慢看,我一会儿就回来!”语毕,撒溜烟地跑。 却不知,红发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荷鲁斯最后说的几个字上面:“登记注册是什么意思?” 荷鲁斯解释:“你不是想接委托么?要想接就得向单位注册身份信息,并且往后委托书上的署名都必须和登记信息相吻合。” “委托书又是……?”红发人问道。 “看见这面墙没有?”荷鲁斯指着贴满不同大小纸张的墙面:“这就是金乌榜,而这一张张莎草纸就是委托书。” 红发人好奇地凑向前去,打量起金乌榜上的委托内容,随后下意识念了出来: “初级委托,密西里伽镇,十二对玲珑鹿角,悬赏八德本铜。” “中级委托,罗达夫镇,讨伐暗影魔狼,悬赏十五塞尼银。” “中级委托,尼赛狄亚村,一海努猴面蛛丝,悬赏二十塞尼银。” 红发人的目光最终落在角落的一份委托书上,只听他幽幽道:“虚级委托,安柏茨尔,未知,悬赏五十塞尼银。” “你也看中这个了?”荷鲁斯问道,顺手将墙上的委托撕了下来,并签上自己的名字,接着将委托书递到红发人面前。 “我也要签吗?”红发人愣了愣,下意识接过荷鲁斯手中的笔。 “这是虚级委托,签名是必不可少的流程。”荷鲁斯道。 红发人随即看向荷鲁斯签名的位置,一旁赫然写着生死状三个大字。他犹豫半晌,却不是因为害怕,随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拿起笔就往纸上签下四个大字:狄尔伽罗。 “喔?你想起自己的名字了?”荷鲁斯见状问道。 红发人摇了摇头,用下巴指了指墙上的委托书:“拼拼凑凑跟它们借来的,怎么样,可好听?” 荷鲁斯看向红发人所指的方向,一个个竟全是地名,他随后无力地吐嘈:“很奇怪。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整个凯米特大陆应该都不会有人和你重名。” “哈,去你的。” (未完待续——) 下一章正式进入【捉迷藏篇】! 一些看似不起眼的人物、对话或场景都可能是之后解谜的关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阿尔诺西(四)狄尔伽罗 第5章 捉迷藏(一)诵经祭司 亲爱的克蕾诺蒂亚: 天赋鉴定的结果出来了,我的资质被评定为御品,算是一个中上的成绩。 神属则是单一土属性,从旁人眼里看来或许再普通不过,但只有我知道,这么一来,我和阿姐终于有了共通点。 这是否意味着我们之间的距离又再次缩短了呢? ***** “狄尔伽罗是吧……?真是个有趣的名字。”阿瑞斯道,将印章重重地按压在莎草纸上:“好啦~这么一来您的信息也已归档,欢迎小哥正式成为金乌猎手的一员!” “这种事怎么样都无所谓啦~”狄尔伽罗道,一脸不耐烦地从阿瑞斯手里接过委托单,却唯独荷鲁斯看穿隐藏在他眼底的兴奋和期待。 随着暖阳逐渐东升,人潮陆续涌入神庙。 祭祀台前不出半会儿便堆满供品,在人们的簇拥下,祭司唱起祷文,字里行间宣扬着太阳神的仁慈与伟大。虔诚回荡在他的歌声里,感染着身边的信徒,洗涤人们内心的**和污秽——本该是神圣而和谐的一幕,偏偏目睹一切的狄尔伽罗不合时宜地提出疑问: “人们究竟是仰望神抑或台上的人?” 幸好这话说得并不大声,只有一旁的荷鲁斯留意到了。 “何出此言?”荷鲁斯问道。 “我也就说说而已,无需在意。”狄尔伽罗面无表情道,目光却未曾从簇拥的人群身上移开。 人们眼底投映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象?狄尔伽罗不懂。为何疯狂?为何争先恐后?为何极力踮起脚尖、延伸手臂,彷佛渴望拥抱什么。 是什么? 是光? 还是救赎? 但明明站在他们眼前的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介凡胎,他不是神,最多算是神的代言人。 而那位代言人又是怎么想的?狄尔伽罗不禁思索。 “突然说了那么奇怪的话教我如何不在意?”荷鲁斯道。 狄尔伽罗闻言,仅仅耸了耸肩:“我只是在想,一个凡人长期面对群众的推崇和追捧,当真能坚定意志、保持初心吗?有没有可能产生自己或许趋近于神的错觉?” “那还真说不准,主要也得看人吧?” “你怎么就能肯定?”狄尔伽罗问道。 荷鲁斯坏笑道:“别人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换作你肯定不行。” “哈?瞧不起谁呢!” 事实上,荷鲁斯并非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更多时候他不愿将心思放在他人身上。 人们是怎么想的和他又有何关系?毕竟在这片大陆上生活了近三百年,什么样的人他荷鲁斯没见过?久而久之对人性也就不抱有太高的期待。 “祭司大人果然一如既往地受欢迎,我要是也能像他一样就好了呢~真让人羡慕!”忽地,一道突如其来的话音打断了荷鲁斯的思绪。 荷鲁斯寻着声转过头来,发现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阿瑞斯。 荷鲁斯调侃道:“你羡慕他做甚?身为圣骑士,你的追捧者想必也不少吧?” 阿瑞斯搔了搔头傻笑道:“圣骑士嘛……我喜欢这个说法,可惜在下目前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实习护卫,距离成为受万人敬仰的圣骑士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 狄尔伽罗闻言不禁笑道:“你才多大?看样子二十出头差不多吧?想升格圣骑士,三十乃至四十岁都不算迟,现在就开始操心属实早了点。” 显然这番安慰之词并没有起到作用,只见阿瑞斯焦急道:“可人家祭司大人也才二十七,不仅人长得好看,性格温润如玉,深受信徒爱戴……唉,也难怪祭司大人能从众多接班人中脱颖而出,成为新任诵经祭司。作为极少数不具备王室血统的诵经祭司,这是何等至高无上的荣耀啊!” 年仅二十七就成了诵经祭司,确实不简单。荷鲁斯心想。 要知道,在诵经祭司之上的祭司位阶就只有塞姆和先知,且这两者多半活动于宫中,其身分皆是王储。 而诵经祭司作为正规神殿推举出来的祭司,每个城镇都仅配有一名,通常具备极高的声望和决策权,平时除了神庙里的祭奠流程,也会和诺姆首长共同参与政事。 然而,狄尔伽罗的关注点却另有其他:“你说新任祭司?这么说他也才刚上任不久啰?” 阿瑞斯点了点头:“大概两年前上任的吧。不过经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祭司大人上任之初也并不顺遂。质疑声频频四起,其中参杂少许阴谋论。” 听到这儿,狄尔伽罗瞬间来了兴致,屁颠屁颠地凑到阿瑞斯跟前问道:“喔?什么的阴谋论?说来听听。” 阿瑞斯先是左右观望,确认周遭无人后才压低音嗓道:“其实我也是无意间听人说来着,传闻中前任老祭司之所以退位是因为身体出了毛病,而当时和他老人家走得最近的就是现任祭司大人。后来大人不是上位了吗?就被人说是使了手段、蓄谋篡位!” “可有根据?人年纪大了身体难免出毛病,这怎么就成蓄谋篡位?”狄尔伽罗半信半疑道。 谁料阿瑞斯皱起眉头,神色凝重道:“身体出毛病是对外的说法,实际上我听说是他老人家发疯了……” “疯了?”这时,位居一旁的荷鲁斯不禁开口道。 “之前明明都好端端的,但不晓得曾几何时起便开始胡言乱语,总嚷著有鬼、有鬼,光听着就怪骇人的。”阿瑞斯边说边打起哆嗦,他接着道: “但这事还没完,他老人家之所以退位,是因为在一次早会上动手掴了一孩子,后来事情闹大了,几乎可以说是传遍整个阿尔诺西,在舆论的压力下,老祭司被迫退位,而作为副手的现任祭司大人也顺理其章,成为新任诵经祭司。” 狄尔伽罗总结道:“总而言之就是他老人家在精神错乱中误打了孩子,最终被迫退位,由副手继承。但仅仅是这样也无法证明是遭人陷害,更没有证据指出是经由当任祭司之手,毕竟当着众人的面动手打孩子是真,如今的下场也只能说是他自己一掌造成的。” “我本来也和你想得一样。”阿瑞斯道:“直到后来听人说现任祭司是在四年前被指派到阿尔诺西,三年前成为老祭司的副手,也是在接下来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老祭司的精神状况突然急转直下,到后来更是直接疯了!” 阿瑞斯接著道:“但这就很奇怪,毕竟老祭司是出了名的疼小孩,毫不夸张地说,当年围绕在他身边的孩子比起你们现在看到的都要多出五、六倍不止!实在难以想像,这么爱孩子的他竟会出手打人。“ 荷鲁斯不自觉将目光投向台上的祭司,几乎在同一时间,像是觉察到荷鲁斯的视线一般,抬头的刹那,他们的目光对个正着。 荷鲁斯一怔,然而回应他的是一个好看而和蔼的笑容。 荷鲁斯下意识收回视线,但他不知道的是,对方的目光在他身上逗留了许久才若有所思地移向他处。 “那后来呢?既然你们都说现任祭司有嫌疑,怎么不派人调查?”狄尔伽罗问。 “祭司大人是最接近神的存在,如此神圣而不可侵犯的身份,又岂能任意接受调查?更何况是面对没有实质性证据的指控……”阿瑞斯道,默默地低下头: “不过后来人们也逐渐打消心中的疑虑。在老祭司退位的这两年间,大概可以说是他老人家过得最落魄的时段。他因打孩子的事遭人唾弃,往日的风光不再,如今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一直都浑浑噩噩、疯疯癫癫地度日。唯有现任祭司大人不嫌弃,始终无微不至地照看他,替他打理生活上的各种琐事。” 说到这,阿瑞斯愧疚地摇了摇脑袋:“就是这样的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坏人吧?包含我在内的许多人很快都意识到了这点,也对曾经产生过质疑的自己感到羞愧不已。” “羞愧啥?人对不合理的事产生怀疑是理所当然的吧?狄尔伽罗不以为然道。 面对狄尔伽罗的不屑,阿瑞斯只是傻呵呵地笑着回应,良久,才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道:“啊,光顾着聊天都没注意时间,不好意思耽搁你们那么久,两位大人的时间宝贵,加上手头上还有虚级委托要处理,在下就不继续和二位唠嗑了。” “不耽搁。”荷鲁斯摆了摆手:“徒步到安柏茨尔约莫需一天路程,我等打算先整理包袱,两日后再启程,所以不着急。” 怎料这时狄尔伽罗却打断道:“哎你不早说!我以为咱俩今儿就走。既然不是,那要不一会儿陪我逛逛市集?刚来的路上发现好多有趣的小玩意儿,都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呢!” 荷鲁斯想了想:“也行。”正好他也想到镇上看看,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和阿瑞斯简短寒暄后便告了辞。 离开神庙的途中,荷鲁斯无意间瞥见一小孩独自坐在大殿入口,似乎在等着谁。孩子身边不见大人身影,这不得勾起荷鲁斯的好奇心。 出于关心,荷鲁斯刚想向前询问,下一秒就被一道声音拦停:“看啥呢?走呀!”狄尔伽罗道。 “喔……”临走前,荷鲁斯不放心地再看了眼孩子,孩子将脸埋在双膝之间,模样略显沮丧。 然而关心的话语终究没来得及说出口,荷鲁斯便在狄尔伽罗的催促下前往市集。 殊不知,自见到小孩的那时起,荷鲁斯两人就无可避免地被卷入一场跨越时间的—— ——“捉迷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