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因不比酒精,后者是麻醉,前者更像是清醒的沉沦。
但是,燕辞都还没喝吧。
穿着侍应生服饰的青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正在用一块干布擦马克杯,可能是头低太久了,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哒”的脆响。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
燕辞被脑子里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
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他穿制服好看。
燕辞觉得自己像一个有偷窥癖的变态狂,不自在地瞟向那人颈间,黑色的衬衫纽扣规矩地系到第一颗,像是要桎梏住什么,又好像呼之欲出。
总觉得,似曾相识?
没睡好吧。
“先生,牛奶全脂的可以吗?”漂亮的店员小姐笑盈盈地问。
“好。”
燕辞接过小票,找了能观察到吧台,又比较隐蔽的座位坐下,旁边还有一颗圣诞树。
暗绿的杉树叶子像针一样细密,几簇枝桠挤在一起,上面垂着系满华美丝绸的礼物。
树顶有一颗熠熠发光的金色星星。
盒子里会是空的吗?
他看着这棵树,很想揪一丛叶子下来。
“许恒,许恒?”店员小姐搡了搡一旁的青年,许恒摘下入耳式耳机,抬起明澈的眼睛。
“拜托,我说几遍了许恒?上班时间不许带耳机!”她没好气地戳许恒的胳膊。
许恒缓慢地眨下眼,他不仅能听到,听得还很清楚,因为耳机里并没有音乐。
没开口解释,视线却飘到远处扒拉圣诞树叶子的燕辞那儿。
好巧。
转动的胶片机很合时宜的切了一首舒缓的交响乐,提琴和钢琴的配合紧密,调子轻快悠扬,令人放松。
“拿铁对吗?我来做。”许恒一声不吭戴好口罩,面向操作台。
杯顶是简洁大方的郁金香拉花,绵密的奶泡洁白。燕辞用小匙把它搅开,漂亮的图案融在了深色的液体里,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尝起来和普通的味道没什么不同,果然再帅的人做浓缩咖啡也是苦的。
晚上去了一家淮扬菜,上次见还是成人礼时的赵景元,如今长变了不少。
笔挺修身的西服,喷了定型的头发以及……
“上午去谈项目,没来得及换衣服。”感受到熟悉的目光,赵景元笑笑,“燕辞。”
燕辞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你来了。”
“嗯。”
空气里有种不寻常的气息,不过很快有人开始活气氛,菜也陆陆续续被端上餐桌。
觥筹交错间,秦掠舟注意到燕辞的筷子几乎没动过。
眼见众人聊的热络,他终于忍不住偷偷在餐桌下给燕辞发信息。
【一叶扁舟:你刚刚在看赵景元?】
燕辞抽空给自己盛了碗汤,边喝边回。
【Y:怎么】
【一叶扁舟:闹矛盾了?】
【Y:不是】
【一叶扁舟:?】
燕辞放下手机,戳了戳秦掠舟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秦掠舟,坐这么近,干嘛微信?”
秦掠舟:“草。”
“到底是——”
问了一半的话被打断。
“赵景元,他袖子上那个袖扣特好看,你帮我问问在哪买的。”燕辞夹了块鳝丝,漫不经心放入口。
“就为这个?”
“不然?他比燕回大不了多少吧。”燕辞若有所思地掰手指算。
圆桌极缓地转着。
信你就有鬼了。
秦掠舟气急反笑:“你最好是。”
说实话,燕辞在那方面没什么标准,无非是长得好看,性别倒是次要。
但有一点,他不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
没有例外。
第二趴,选在金碧辉煌的会所皇后。
“燕先生喝酒。”女人笑得娇艳,言语间递上一杯香槟,上身似有若无蹭过燕辞,耳垂上两只硕大的宝石坠子闪耀。
燕辞就着她纤细的手喝了一口,发泡酒的风味恰到好处,回味酸甜,不至于涩。
“好喝。”他笑笑,变戏法般掏出一只盒子。
女人惊喜地捂住嘴,装做没看见上面的logo,问:“燕少,这是?”
连称呼都改了。
燕辞愉悦地:“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他看着女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蓝玛瑙手链,经典的四叶草样式。
恬静的水蓝像无风的溪流,广邈的天空融在里面,平淡又深远。
同系列的不同花色,燕辞已数不清送过多少人了。
他接过酒,好让她的手得空。
“戴上吧。”燕辞轻声说。
女人本打算只陪喝,反正人长得帅,卖不卖酒自己都不吃亏,没想到对方出手这么阔。
不做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
她牵着燕辞的手往自己胸前送。
周围因此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很纯。
燕辞说的是人。
不是眼前这个。
是瞬间在他脑海里浮现的身影,捉摸不透。
就差一点,燕辞回过神,把手抽开了。
他怀疑自己酒精过敏,邻座秦掠舟冲他招手,跟他妈招呼鸭子似的。
“干嘛?”
秦掠舟说:“少喝点。”
闪着光的耳坠不断虚化,放大,朦朦胧胧的,燕辞有一瞬恍惚。
他劝走一脸不舍的小姐,见对面沙发上坐姿散漫,西装领口大敞的赵景元冲自己晃了晃酒杯。
男人眼底神色晦暗,有欣赏,有探究,让人不适。
看到了?
燕辞起身,叼了根烟:“失陪。”
包厢门刚关上,赵景元也拿了外套:“我出去一趟。”
“嘿这俩,一个个的。”一哥们戏谑。
秦掠舟挑了挑眉。
高饱和的红色被抿了又抿,盥洗室镜子前女人神态靡丽,仿佛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只是清晨摘的,受了些霜气。
波浪卷发随意洒在肩头,她最后洗遍手,瞥见纸巾盒字旁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香氛,甩甩手走回包厢。
细长的烟被咬在齿间,没有点燃。
还是要少抽烟才行,他心道,不过已经成瘾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戒。
燕辞抬手挡住了赵景元递来的衣服。
“不用。”他冷冷地说。
不是不要,是不用。
“火呢?”赵景元诚恳地低头,语间几分苦涩,掌心护着的那簇火苗摇摇欲坠。
没有四年前的恶劣,现在看真该说是——
脱胎换骨?
“回去吧,风挺大的。”燕辞撂完话,丢下烟走了。
他先前想得太简单,没料到会这么恶心。
包厢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秦掠舟正乐呵呵地把房卡往人小姑娘手里放。
“回来了?今晚在这住下怎么样?”
燕辞闭了闭眼:“住你妹。”
口气冲得很。
“他人呢?”秦掠舟站起来,懒洋洋的。
“掰啦,小水。”
燕辞绷着脸走了,留下秦掠舟和其他人打招呼。
他站在路灯下,大脑放空,忍了很久的烟瘾在神经里蔓延,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渴望。
“喂。”
燕辞回神,手下意识把空中抛来的东西接住。
摊开掌心,是只覆着深浅不一灰色图案的雾面打火机。
秦掠舟大方道:“有烟不抽,没带火?这送你了。”
燕辞这才发现嘴里的烟,打火机释放出蓝色的火焰,在风中屹立不倒。
两人默契地不提及会所里的事,任凭香烟燃尽。
“打火机不错。”燕辞干巴巴道。
秦掠舟不出所料地搭腔:“呵呵,燕少谬赞。”
直到回到酒店,燕辞才算是松了口气。
或许,他思索着,咖啡店现在还开着门吗?
燕辞不太喜欢喝咖啡,会让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时被逼咽下去的中药,实在是段不好的回忆。
看到来人,许恒意外把巧克力当草莓糖浆挤了一泵。
他手忙脚乱地把雪克杯里的东西倒掉,巧克力粘稠地滴下,拉成褐色的丝,混着莓果香,也不算太坏。
许恒摘掉帽子和口罩,十一点,店里没有别人。
“燕”他顿了顿。
“燕老师。”
燕辞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嗨。”
许恒回应的不急不徐:“您想点些什么?”
“太晚了,本店有不含咖啡因的饮品,推荐在这。”他递上一张手绘菜单,水果图案颜色明亮,栩栩如生。
燕辞没动,古怪地指指桌面右端。
许恒转头,看到正源源不断往外吐单子的外卖打印机,愣了一下。
“先别管我了,你要先处理这些吧?”燕辞扯了张椅子坐在吧台。
他心里惋惜,菜单上的百香果冰饮看着很酸,感觉解酒效果不错,哪承想一时半会儿喝不上了,早知道就不推脱了。
哪家公司半夜三更地点这么多咖啡?员工不睡觉?
许恒机械地做咖啡,神情麻木,一遍遍重复的样子像电子厂流水线上的男工。
发呆的燕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看了眼表,十二点多。
“许恒。”燕辞抬手,“问你个问题。”
“嗯?”许恒打包好最后一杯,用胶带封住纸袋。
“明天周几?”
听起来可能很傻,不过他还是要问。
“周日。”
“那你明天不上学吗?”燕辞发自内心地吃惊。
许恒奇怪地看一眼燕辞:“上晚自习。”
“高二礼拜天不用从早上到晚吗?”
“从我们这届开始。”
“哇,那你真是幸运。”
外送小哥进来拿走咖啡,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现在。”许恒把剩的咖啡豆放回盒子,“想好喝什么了?”
燕辞指指菜单:“这个。”
“名字。”
“呃。”燕辞别别扭扭地,“初恋的夏日。”
许恒蹲下身从柜子里拿百香果,肩膀抖了抖,声音颤悠悠的。
“好。”
谁哥俩都爱送东西我不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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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