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雪》 第1章 初雪 燕辞走在回家的路上,心里莫名很乱。点点晶莹的雪花飘到鼻尖,又被温热的呼吸暖化。 下雪了?早上的气象预报说了? “今年的初雪,预计在本日下午六时,还请大家把握时间,不要错过跟相爱的人共享此浪漫时刻的机会。”美丽的气象播报小姐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脸,“也希望大家珍惜今年最后的十五个小时,今天的气象预报就到此结束。” 他穿过马路,每年的这种时候,好像总有…… 果然,街角处的那家糖果店前那个背着吉他的身影正在忘我弹唱。 “轻轻地,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为什么他每年都在这?燕辞每年路过这里都很迷惑。临近除夕的傍晚,回家的社畜,是触发《大约在冬季》的什么关键条件吗? 他拢一拢大衣,企图以更快的速度从这个不大正常的卖唱者身边走过。突然看见一黄毛站到了那人对面,挡住了自己的路。 “不是哥们儿有点眼力劲没!”黄毛怒气冲冲地喊,“大过年的干嘛唱这种歌?!我……我今天,呜呜,刚刚分手。” 他说着说着竟声泪俱下,抹一把鼻涕蹲在地上抽咽起来。唱歌的此时也放下了吉他,沉默地看着这人,气氛一时凝固。 不是,他俩没毛病吧?知道自己挡着人家路吗?不过,好像有什么大八卦的样子! “你们,来根烟?”燕辞真挚道。 于是散了烟,三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就这么一起蹲在路边,苦哈哈聊起来。 “事实上,我几乎每年都能,呃,我是说听到你的表演。”燕辞舒一口气,“你是受过什么情伤吗?” 不等高个子的卖艺人回话,眼眶通红的精神小伙先破防了。 “你怎么说话的,谁受情伤?我的妍妍她只是担心我经济方面压力太大,才要和我分手的,呜呜,是我辜负她了。” 单纯,不,应该是蠢得可怕。 燕辞深刻体会到了九年义务教育的重要性。旁边的歌者闷闷地开口:“我呢,我没受过所谓情伤,是因为我到现在还没有跟一个女生交往过,所以对冬天有很多,憧憬。” 逊。 燕辞不忍打击,强笑着开口:“没处过对象啊,还有一个是被分手对吧。” 实在想不出可以安慰什么。 “算了,各回各家吧。”他站起来拍拍衣服,“哦对了,新年快乐,虽然还没到,抓紧回家吧。” 电话响起来,燕辞看一眼来电,转身说句再见就走了。 “小燕啊,今年过节不回家来看看妈妈吗?”电话里吵吵嚷嚷的,夹杂着小孩的嬉笑和炮竹的炸响。 “燕回没回去?今年,爸在家吧。”燕辞走的更快,雪下的更大了。 一阵默默,长长的叹息之后:“那你,照顾好自己。给你办的年货等初三弟弟回家给你捎去。”那边挂断了电话,燕辞后知后觉地应一声“好”,松开了不自觉攥紧的手。 输密码,换拖鞋,跨过黑漆漆的客厅到阳台,燕辞打开开关,昏黄的灯光从头顶落下,雪积了一层,他低头俯瞰外面的行人寥寥,像是广阔皎白上的一点蚂蚁,这种境况让人很想小酌几杯。 是的,燕辞就是这么一个烟酒都来的人。 窗户早关了,可外面风未停息,北京时间23:59分,燕辞喝尽最后一口酒,他把玻璃杯置于眼前,看到有烟火绚烂地绽放于无垠夜幕,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钟声响起,新年伊始,他终于想起来—— 冬天确实是个容易分别的季节。 周日左右更,3000+,欢迎来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初雪 第2章 上班/学 学校里到处是挂着彩灯的圣诞树,灯尚未点亮,平安夜就要到了。 燕辞匆匆往教室赶,迎着北风,眼睛刺刺的不舒服。 关于燕辞一研究生都快毕业了的人,为什么自讨苦吃答应来给高二生上课,还得从他公胎solo二十四年的师兄终于要结婚了这事说起。 嫂子严情是燕辞高中的学姐,当时公认的校花,大学毕业后回本校当老师,不知道怎么就被张程这个所谓后辈勾搭上了。想想看和张程也认识挺久了,高中同校,大学四年,连研究生选组也跟他参加了同一组,因为张程比他大两岁,所以更是处处照顾应燕辞这位—— “师弟啊,真是对不住你,和你嫂子刚刚准备去度个蜜月,学校里临时吗说老师一时又抽调不出人手了,就麻烦你帮情情代个两周的课,回来给你带礼物噢,”张程往行李箱里装好衣服,欠欠道,“哎,你其实,回母校教别人上课,也蛮高兴的,是不是?喂……嘟嘟嘟……切,电话挂得那么快。” 熟悉的高二一班,熟悉的四层楼。苍天呀大地,好像又回到了那段痛苦回忆的漩涡里,要迟到了! 教室讲台上,班长南楚嗷一嗓子:“同学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什么什么?是不是大学被列入义务教育了?”季明阳一惊一乍道,“哦,我知道了,期中考试都改开卷了对不对?”同桌齐潇拧了他胳膊一下,白眼道,“季明阳脑子不要就去捐给别人,我真的很想把你的头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没有内容物?” 南楚咳一声:“不卖关子了,情姐这星期不是结婚请假了吗,听说来代课的老师是个巨帅的高材生哦!!” “真假的班长?”女孩子们惊呼连连,男生更多是嘘声。 季明阳挠挠头:“这有什么嘛,咱班里一个许恒还不够你们看的?新老师能比我兄弟还帅?” 闻言,许恒放下笔,揉揉太阳穴,新老师? 南楚接过话茬:“谁知道?好了别说了,还是得看他人好不好相处哈哈哈。” 顾左右而言他,许恒散漫地摆弄一块橡皮。 “来了来了!”门被推开,众人伸长了脖子往门口看。 燕辞进来的时候带着冷意,黑色的大衣过膝,俏脸一抬,露出微微发红的眼睑,几缕碎发飘落额前,他掏出一套早早准备好的话术:“同学们好,我姓燕,大家可以叫我燕老师,未来两周的英语课由我给大家代上,请多关照。” 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燕辞身上,季明阳小声说:“真挺帅的,眼睛也就比许恒大了那么一点。”他用食指和拇指捏成一道缝隙。 许恒用手撑着下巴,抬眸一瞬,呼吸凝滞。冷冽的眉眼与记忆中随性的神情重合,心脏突突地跳动,很难形容是一种什么感觉,撑着下巴的手撑不住了。 教室里空调开得很足,燕辞随手把大衣放到椅背上,整理好心情和微笑。 他大概环顾了一圈,抓了抓头发,还好,和原先变化不大,垂帘时瞥见了窗边个子很高的男生。 看不清。燕辞淡淡收回目光,翻包找眼镜。 “老师,你的姓是归巢的大雁还是回南的小燕子啊?”一个大胆的女生问。 “是燕子的燕。”燕辞戴上眼镜,一片清明,抬手在黑板上写下个漂亮的“燕”字,白皙手腕处一弯极浅的月牙痕。 许恒迟钝地缓过神,伸手开了点窗户,寒冽的风从细小的窗缝里挤进,发昏的头脑冷静了一点。 燕辞? “燕老师。” “怎么了?”正走向办公室的燕辞停下步子,“有问题吗?” 他回过头,看见一物理意义上冷脸的男生,连帽卫衣宽松的套在衬衫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距离感。 长的挺帅的,燕辞心说。他本人有一米八三,男生比他还要高一点,燕辞站的向光,甚至可以感受到这人每走近一步,都有一小片阴影投落在他头顶。 但总让人有种,微妙的挫败感? “你东西掉了。”男生弯下腰,再起身,指间赫然一张印着燕辞纯情高中证件照的校园卡,“给。” 燕辞从未如此痛恨哪个摄影师。 他忙不迭接,手指无意触过对面分明的骨节:“谢谢啊,你叫什么名字?” “许恒。” “你好像是坐在靠窗的位子?” “嗯。” “你挺高的。” “一米八八。” 现在小孩吃什么长这么壮? 一阵安静。 这难道是所谓打一棍哼一声?燕辞欲言又止。 这种一问一答,绝不多答的对话模式,让他突然想起来一则古早广告“步步高点读机,哪里不会点哪里。” 好在上课铃打破了这略显尴尬的画面,燕辞冲许恒摆摆手,“快去上课吧。” 许恒回到位置,面向窗侧,悄悄用手背靠近额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燕辞的气息,耳朵像火烧般发烫。 他晃神地想,应该没露怯吧。 老师他,有没有认出我呢? 他抬手从一本厚厚的《莎士比亚戏剧》中取出一张便条,折痕清晰,被压得很平整,只是有些黄了。 拇指有意无意摩挲着上面有力的签名。 真的,好久不见。 “许恒,干嘛去了?”季明阳扭过身子,胳膊撑在许恒桌上,“下课我去放水,找半天没看到你,好可惜啊,本来想和你一道呢。” 被打断了思绪,许恒皮笑肉不笑地把便条塞回书里:“你是小姑娘么,上厕所还要人陪着?” 季明阳:“嘤嘤嘤。” 齐潇也扭过身子:“已经打铃了,季明阳你再说话出去。” “是。” 看着办公室里老师们熟悉的脸,燕辞心中无比温暖。 地中海的王主任闪到燕辞办公桌前,摸摸自己的脑袋:“是你啊燕辞,亏我当时问严情找了谁来代课,她瞒着我。哼,还不是被我知道了。” 两人寒暄一番,燕辞方知到了一极重要的消息。 “什么?!要我去演话剧?还是那种贼肉麻的爱情莎剧?!”燕辞一脸不可思议。 “事情嘛就是这么个事情,学校话剧节,你也知道的,每班都要出一个,旨在引导学生了解外国经典,老师也要参与,你们一班抽的还是最高级的呢,不信你看你弟弟他们那个班。”王主任摸摸光头。 “怎么?” “他们演的小红帽。” 燕回你活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二班,埋头写作业的燕回突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谁想我了? “等会儿别忘了开会,具体演什么去问你班班长吧。”主任拿起保温杯就走,只给燕辞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 十一月的天,燕辞觉得自己的心被冻的掉渣。 “班长是哪位同学啊?”燕辞趁着大课间到班里。一个声音幽幽从后面冒出“老师,是我。” 哇!燕辞对这个课上积极举手的女生印象颇深,怎么一节课不见,浑身上下像被吸了阳气似的。 脸色发青的班长小姐还不忘尽职地递上一张座位表,连课代表都标注好了,贴心。 “冒昧问一句,上节课是?” “物理。” 怪不得,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南楚,校戏剧节,严情带你们排的是哪部剧?” 南楚恍然大悟:“哦,我正想跟你说呢,严老师带我们选的是莎翁的《第十二夜》” 《第十二夜》燕辞心里有如狂风过境寸草不生,这部剧一句话简述,算了,一句话简述不了,往高级说是闪着人文主义爱情理想以及不同爱情、亲情、手足之光的古典剧,事实上,就是一部巨大的多角恋情狗血篇! 我何德何能,参演此等剧目?燕辞吐血。 “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南楚双手比个大大的叉号:“你放心,严老师只是提了几部剧名,这还是我们自己投票选出来的,绝对的公平公正公开。” 很好,根本不在一个频道。 接受了残酷现实的燕辞终于点头,转而小心翼翼道,“那,我演什么?” “我们编剧组特别为你量身选择了一个身份,薇奥拉的哥哥——西巴斯辛。” 燕辞一个头两个大。不是,他们都高二了,那个傻逼领导叫办的戏剧节?!又上学又演戏的,忙得过来吗?! 高中生没人权,老师也没人权啊啊! “当明星演戏至少还给报酬,在学校只能是无偿义务劳动。”燕辞喝一口果汁,筷子在餐盘里捣鼓。 燕回猛猛往嘴里扒饭:“就是啊,哥,再不吃饭凉了。” “没胃口。”燕辞打开手机搜东西,“怪不得你住校不生病,天天食欲这么好,有病也不可能。以后跟着我,带你排教师窗口。” “你不就代两周的课?”燕回擦好嘴,帮燕辞倒过剩饭,“走吧。” “是两周,妈的这刚一上午我都快吐了,哦对,听说你们班演小红帽?”燕辞笑问,“你扮什么?” “背景里的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8号更,在存稿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上班/学 第3章 味道 “你住哪?教职工宿舍?”燕回试探道。 燕辞摆手:“住酒店,我可不想一大清早推开门和高中老师什么的打照面。” 燕回点点头,前面的燕辞突然停下来,他猝不及防撞在了燕辞背上。 “喂,哥你——” 燕辞跟个陀螺似的转头,口型飞快说着什么,叽里呱啦的,燕回费了好大功夫才看明白 ——有人早恋啊啊啊! 两人悄没声鬼鬼祟祟走了五六米,好不容易远离了食堂,燕回激动地问:“谁谁谁?谁在那里?” 虽然不知道,但是,就不告诉你!燕辞坏心眼地一指手表,分针差两格指向十二:“燕回,还有两分钟。” 无视亲弟弟疑惑的表情,燕辞一字一顿地:“你——要——迟——到——了。” 草,今天是老刘看自习,被逮到要命!燕回飞快跑起来,不忘回首比个中指。 要知道,二班班主任刘平顺,因其炉火纯青的阴阳话术得诨名“两无常”喻指一人可顶黑白无常两条舌头。经典事例有:因为抓到人翘课上网仅花十分钟嘴不停歇把一个铁骨不铮铮的男学生说哭。 “哥,你真够差劲的。” 燕辞无所谓地耸肩:“跑快点啊。” 不过,他把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刚刚那对小情侣,准备接受社会的毒打吧! 小树林,小树林,之所以要叫小树林,其中奥义不言而喻。不过令燕辞没想到的是,这么冷的天居然还有小孩在那谈情说爱。 他走回去,隔着一颗松树往刚才腻腻歪歪的两人处张望,连个屁都没看到。 “跑这么快,不应该呀。”他嘴里嘟囔,突然看见地上一个闪闪发光的小东西,“这什么?” 一颗金属制的纽扣,上面有翅膀的图样,想到可能是赛博星人身上掉下来的五金,燕辞拾起来。 万一哪天碰到了可以还给人家,他为自己随手拣垃圾的怪癖解释。 找不到那对小情侣,燕辞难掩失落,蹲在地上沉思了好一会,以至于起身时太着急,两眼一抹黑,飘飘然就要往地上倒。 一双温暖的手将他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燕辞脑袋晕的没反应,身体本能往热源靠,接触到柔软的同时嗅到一阵清冽的茶香。 仔细想来,是种木质香水的味道,混着陈年的白茶,但又没那么浓,只淡淡萦绕在鼻尖。 “燕老师,当心。”明晰的咬字悠悠,像是确认了燕辞无甚大碍,环着的手变松了些。 这声,怎么这么熟呢? 怎么又是许恒? 燕辞如芒在背,捂着脸,讪讪退了两步,要命。 “老师,午自习您看。”许恒收回手,“王主任让我来找您。”他毫不避讳地看着燕辞,无论是纤长的脖颈还是其他什么。 只不过燕辞低着头没发现。 僵持了半分多钟,燕辞感觉脖子快要断了,直起身子强撑道:“好,我们快走吧。” “再缓缓?”许恒像问又像在确定地说,身上的味道好像变苦了一点。 呵,燕辞长腿一迈大踏步往前。 不知为何,身后人一动不动。许恒轻嗤出声:“老师,教学楼在右边。” 一定是被熏晕了。 许恒——燕辞短暂教学生涯中的滑铁卢。 热气蒸腾,燕辞把生了雾的眼镜摘掉,穿上黑色的围裙。 “所以,你今天在一高中生面前出这么大糗?”秦掠舟把外套的袖子卷起到手肘,露出一截劲瘦的小臂。 燕辞只顾往锅里下菜,连一个眼神都不分给对面的人。 “还有,竹马竹马长大的邻家哥哥刚回国,你就请我吃这个?”秦掠舟笑的痞气,“亏我今天穿的新衣服。” 他染成金色的狼尾末梢系了截彩绳,动的时候绳子晃晃荡荡的。 燕辞想笑,操了,没带隐形出来吃火锅和去机场接这傻子真的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 “秦掠舟,亏你说得出刚回国这三个字,我不理解去纽约出差两天怎么就搞得和白月光出国留学十几年一样。” “唉,真是。”秦掠舟生硬地转开话题。 “不过我说,你那学生真的有种,不管当时什么情况,反正我上学那会从来没搂过男老师。”他揶揄地喝一口水。 燕辞眯着眼睛看锅里:“你是没搂过男老师,不过你搂过女老师吧。” 噗!一阵天崩地裂的咳嗽声。 “我去燕辞你说话拜托过过脑子!”秦掠舟急得说话不带停顿,“我或许可能搂过好看的女同学,但那都是基于人家愿意的情况下,女老师我绝对是一个都没碰过的。” 燕辞:“哦。” “你不信我??!” “或许可能信。” 燕辞可不管秦掠舟怎么跳脚,专心致志地在锅里捞着。 “有了。”他用勺子舀到什么,兴高采烈往碗里盛。 秦掠舟定定神,筷子一伸把勺里的东西夹出来:“祖宗,睁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盛的是土豆还是姜。” 嘁,又不瞎。 秦掠舟从燕辞手里抢过勺子:“还是给我吧,想吃的跟我说。” “你喝酒吗?”燕辞冷不丁问。 “欸?我应该喝吗?” 酒足饭饱过后,两人看着门口的车子陷入了困境。 或许是刚喝了酒的缘故,燕辞的脸泛起薄红,鼓起双颊朝手心呵气的样子有点,傻气。 车子的大灯亮起,秦掠舟斜倚在车旁:“代驾还没到,来根烟?” 猩红的火光一瞬。 “不抽。”燕辞伸个懒腰,“我去车里等。” 他打开车门:“散好味再进来。” 窗上覆盖着一层白色,燕辞在上面画了一个嘴巴抿成一条线的表情,想了想又添了两点泪花,有灯透过这清楚模糊进来。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坐在副驾的秦掠舟往后靠靠:“明天有事没?” 周六,除了睡觉应该没别的。 “怎么?” “赵景元那几个攒了个局,你晚上要没事跟我一道,挺久不见了。” 燕辞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确定明天不上班:“行,你去的时候把我捎上,喝酒的话叫李叔接。” 他把屏摁熄,摘下眼镜开始做眼保健操。 燕辞的生物钟意外的不准时,十点钟方才起床洗脸刷牙,眼睛睁不开的一大后果就是错把洗面奶看作牙膏,放嘴里搅和了半晌才尝着不对。 他下楼找了家咖啡店,门口挂了个风铃,推门时泠泠的响。 浓郁的咖啡味迎面,苦涩中夹杂着清甜,格外令人清醒。 在咖啡店打工,上班会犯困吗? “冰拿铁,谢谢。”燕辞俯身看冰柜里展示的甜点,大都是卡通形状的水果慕斯,奶油泡芙一类。 今天的心情不适合吃甜腻腻的东西。 “Double。”他敲了敲柜台。 啊,好像说,不能带隐形眼镜吃火锅( *︾▽︾)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味道 第4章 借火 咖啡因不比酒精,后者是麻醉,前者更像是清醒的沉沦。 但是,燕辞都还没喝吧。 穿着侍应生服饰的青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正在用一块干布擦马克杯,可能是头低太久了,他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哒”的脆响。 阳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 燕辞被脑子里下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 真是疯了,怎么会觉得他穿制服好看。 燕辞觉得自己像一个有偷窥癖的变态狂,不自在地瞟向那人颈间,黑色的衬衫纽扣规矩地系到第一颗,像是要桎梏住什么,又好像呼之欲出。 总觉得,似曾相识? 没睡好吧。 “先生,牛奶全脂的可以吗?”漂亮的店员小姐笑盈盈地问。 “好。” 燕辞接过小票,找了能观察到吧台,又比较隐蔽的座位坐下,旁边还有一颗圣诞树。 暗绿的杉树叶子像针一样细密,几簇枝桠挤在一起,上面垂着系满华美丝绸的礼物。 树顶有一颗熠熠发光的金色星星。 盒子里会是空的吗? 他看着这棵树,很想揪一丛叶子下来。 “许恒,许恒?”店员小姐搡了搡一旁的青年,许恒摘下入耳式耳机,抬起明澈的眼睛。 “拜托,我说几遍了许恒?上班时间不许带耳机!”她没好气地戳许恒的胳膊。 许恒缓慢地眨下眼,他不仅能听到,听得还很清楚,因为耳机里并没有音乐。 没开口解释,视线却飘到远处扒拉圣诞树叶子的燕辞那儿。 好巧。 转动的胶片机很合时宜的切了一首舒缓的交响乐,提琴和钢琴的配合紧密,调子轻快悠扬,令人放松。 “拿铁对吗?我来做。”许恒一声不吭戴好口罩,面向操作台。 杯顶是简洁大方的郁金香拉花,绵密的奶泡洁白。燕辞用小匙把它搅开,漂亮的图案融在了深色的液体里,看不出本来的形状。 尝起来和普通的味道没什么不同,果然再帅的人做浓缩咖啡也是苦的。 晚上去了一家淮扬菜,上次见还是成人礼时的赵景元,如今长变了不少。 笔挺修身的西服,喷了定型的头发以及…… “上午去谈项目,没来得及换衣服。”感受到熟悉的目光,赵景元笑笑,“燕辞。” 燕辞藏在袖子里的手动了动:“你来了。” “嗯。” 空气里有种不寻常的气息,不过很快有人开始活气氛,菜也陆陆续续被端上餐桌。 觥筹交错间,秦掠舟注意到燕辞的筷子几乎没动过。 眼见众人聊的热络,他终于忍不住偷偷在餐桌下给燕辞发信息。 【一叶扁舟:你刚刚在看赵景元?】 燕辞抽空给自己盛了碗汤,边喝边回。 【Y:怎么】 【一叶扁舟:闹矛盾了?】 【Y:不是】 【一叶扁舟:?】 燕辞放下手机,戳了戳秦掠舟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秦掠舟,坐这么近,干嘛微信?” 秦掠舟:“草。” “到底是——” 问了一半的话被打断。 “赵景元,他袖子上那个袖扣特好看,你帮我问问在哪买的。”燕辞夹了块鳝丝,漫不经心放入口。 “就为这个?” “不然?他比燕回大不了多少吧。”燕辞若有所思地掰手指算。 圆桌极缓地转着。 信你就有鬼了。 秦掠舟气急反笑:“你最好是。” 说实话,燕辞在那方面没什么标准,无非是长得好看,性别倒是次要。 但有一点,他不喜欢比自己小太多的。 没有例外。 第二趴,选在金碧辉煌的会所皇后。 “燕先生喝酒。”女人笑得娇艳,言语间递上一杯香槟,上身似有若无蹭过燕辞,耳垂上两只硕大的宝石坠子闪耀。 燕辞就着她纤细的手喝了一口,发泡酒的风味恰到好处,回味酸甜,不至于涩。 “好喝。”他笑笑,变戏法般掏出一只盒子。 女人惊喜地捂住嘴,装做没看见上面的logo,问:“燕少,这是?” 连称呼都改了。 燕辞愉悦地:“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他看着女人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蓝玛瑙手链,经典的四叶草样式。 恬静的水蓝像无风的溪流,广邈的天空融在里面,平淡又深远。 同系列的不同花色,燕辞已数不清送过多少人了。 他接过酒,好让她的手得空。 “戴上吧。”燕辞轻声说。 女人本打算只陪喝,反正人长得帅,卖不卖酒自己都不吃亏,没想到对方出手这么阔。 不做点什么好像说不过去。 她牵着燕辞的手往自己胸前送。 周围因此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息。 很纯。 燕辞说的是人。 不是眼前这个。 是瞬间在他脑海里浮现的身影,捉摸不透。 就差一点,燕辞回过神,把手抽开了。 他怀疑自己酒精过敏,邻座秦掠舟冲他招手,跟他妈招呼鸭子似的。 “干嘛?” 秦掠舟说:“少喝点。” 闪着光的耳坠不断虚化,放大,朦朦胧胧的,燕辞有一瞬恍惚。 他劝走一脸不舍的小姐,见对面沙发上坐姿散漫,西装领口大敞的赵景元冲自己晃了晃酒杯。 男人眼底神色晦暗,有欣赏,有探究,让人不适。 看到了? 燕辞起身,叼了根烟:“失陪。” 包厢门刚关上,赵景元也拿了外套:“我出去一趟。” “嘿这俩,一个个的。”一哥们戏谑。 秦掠舟挑了挑眉。 高饱和的红色被抿了又抿,盥洗室镜子前女人神态靡丽,仿佛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花,只是清晨摘的,受了些霜气。 波浪卷发随意洒在肩头,她最后洗遍手,瞥见纸巾盒字旁散发着馥郁香气的香氛,甩甩手走回包厢。 细长的烟被咬在齿间,没有点燃。 还是要少抽烟才行,他心道,不过已经成瘾的东西哪有那么好戒。 燕辞抬手挡住了赵景元递来的衣服。 “不用。”他冷冷地说。 不是不要,是不用。 “火呢?”赵景元诚恳地低头,语间几分苦涩,掌心护着的那簇火苗摇摇欲坠。 没有四年前的恶劣,现在看真该说是—— 脱胎换骨? “回去吧,风挺大的。”燕辞撂完话,丢下烟走了。 他先前想得太简单,没料到会这么恶心。 包厢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秦掠舟正乐呵呵地把房卡往人小姑娘手里放。 “回来了?今晚在这住下怎么样?” 燕辞闭了闭眼:“住你妹。” 口气冲得很。 “他人呢?”秦掠舟站起来,懒洋洋的。 “掰啦,小水。” 燕辞绷着脸走了,留下秦掠舟和其他人打招呼。 他站在路灯下,大脑放空,忍了很久的烟瘾在神经里蔓延,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渴望。 “喂。” 燕辞回神,手下意识把空中抛来的东西接住。 摊开掌心,是只覆着深浅不一灰色图案的雾面打火机。 秦掠舟大方道:“有烟不抽,没带火?这送你了。” 燕辞这才发现嘴里的烟,打火机释放出蓝色的火焰,在风中屹立不倒。 两人默契地不提及会所里的事,任凭香烟燃尽。 “打火机不错。”燕辞干巴巴道。 秦掠舟不出所料地搭腔:“呵呵,燕少谬赞。” 直到回到酒店,燕辞才算是松了口气。 或许,他思索着,咖啡店现在还开着门吗? 燕辞不太喜欢喝咖啡,会让他想起小时候生病时被逼咽下去的中药,实在是段不好的回忆。 看到来人,许恒意外把巧克力当草莓糖浆挤了一泵。 他手忙脚乱地把雪克杯里的东西倒掉,巧克力粘稠地滴下,拉成褐色的丝,混着莓果香,也不算太坏。 许恒摘掉帽子和口罩,十一点,店里没有别人。 “燕”他顿了顿。 “燕老师。” 燕辞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嗨。” 许恒回应的不急不徐:“您想点些什么?” “太晚了,本店有不含咖啡因的饮品,推荐在这。”他递上一张手绘菜单,水果图案颜色明亮,栩栩如生。 燕辞没动,古怪地指指桌面右端。 许恒转头,看到正源源不断往外吐单子的外卖打印机,愣了一下。 “先别管我了,你要先处理这些吧?”燕辞扯了张椅子坐在吧台。 他心里惋惜,菜单上的百香果冰饮看着很酸,感觉解酒效果不错,哪承想一时半会儿喝不上了,早知道就不推脱了。 哪家公司半夜三更地点这么多咖啡?员工不睡觉? 许恒机械地做咖啡,神情麻木,一遍遍重复的样子像电子厂流水线上的男工。 发呆的燕辞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他看了眼表,十二点多。 “许恒。”燕辞抬手,“问你个问题。” “嗯?”许恒打包好最后一杯,用胶带封住纸袋。 “明天周几?” 听起来可能很傻,不过他还是要问。 “周日。” “那你明天不上学吗?”燕辞发自内心地吃惊。 许恒奇怪地看一眼燕辞:“上晚自习。” “高二礼拜天不用从早上到晚吗?” “从我们这届开始。” “哇,那你真是幸运。” 外送小哥进来拿走咖啡,店里又恢复了安静。 “现在。”许恒把剩的咖啡豆放回盒子,“想好喝什么了?” 燕辞指指菜单:“这个。” “名字。” “呃。”燕辞别别扭扭地,“初恋的夏日。” 许恒蹲下身从柜子里拿百香果,肩膀抖了抖,声音颤悠悠的。 “好。” 谁哥俩都爱送东西我不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章 借火 第5章 心乱 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问。 燕辞把圆珠笔按的咔哒响,心烦意乱地转了两圈。 “燕老师你看什么呢?” 燕回不知怎么溜到他办公桌前,扒在电脑前,鼠标滑得飞快。 燕辞马上放下笔,却没来得及阻止。 搜索栏“成年男性喜欢上未成年正常吗”几个大字狠狠剜过燕回的眼睛,他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 “侬脑子瓦特啦?” “伐是。” 燕回嘴巴张得老大:“嘎么嗒嗒味道?” 邻桌吴老师探出头:“在讲什么?尝什么味道,哎小燕老师晚餐我们出去吃吧。” “行。”燕辞关掉电脑,把燕回推开,“不过我回来要看学生自习,得快点。” 手机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个不停,燕辞不胜其扰,打开勿扰模式,继续吃饭。 在来电振动第六遍的时候,燕辞说声抱歉,离座找了个安静的地方。 “喂。” “哥哥——” 燕辞皱眉:“挂了。” “别——有要紧事。” “说。” “谁啊?我认识吗?” —— 燕辞没有耐性地挂断电话,刚放下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他捏捏眉心,接通:“燕回你没完了?” “怎么?”出乎意料的女声。 燕辞的脑子空白了下,口气不自觉软下来:“严姐。” “别总和弟弟生气,让着点燕回。”严情说得不急不徐,一副长辈的口吻。 燕辞淡淡回:“嗯。” 解释太麻烦,像他这种宁可被误会也懒得说明的人也不多见。 严情三两句讲完话,大概是让他周一晨会穿得正式些。 “硬性要求?”燕辞不置可否地问。 “对,别穿太花就好。”严情补充说。 “行。”燕辞点头,“还有吗?” 张程的声音冒出来:“少抽烟啊。” “别抢我电话。”严情那边顿了顿,“其余没有了,还有什么的话再联系。” “照顾好自己。”她最后嘱咐道。 一口吃不成胖子,燕辞摸摸口袋里的烟盒,终究还是没能拿出来。 一顿饭搞得食不知味,燕辞从便利店买了盒口香糖带回学校,一路上边嚼边思考。 烟真不是好东西。 自习时孩子们都很安静,他只听见空调嗡嗡的轻响和笔尖掠过纸面的沙沙声。 燕辞捧了本英语书看,教材删改不大,和记忆里没太多出入。 他勾了些内容,恍惚间像是回到了上学时,他坐在哪儿来着。 哦,好像是靠窗能看到香樟树的位置。 夏天燥热的绿意喷涌,吹的风都像是热浪,扑在面上,颇有股蒸桑拿的错觉。 有木生南国,燕辞喜欢闻香樟树的气味。 尤其是大树向下扎根,和坚实的土地黏在一起,但枝叶自由地随风游动时散出的香气。 这种时候回忆夏天也挺神奇的,燕辞扯扯袖子。 窗户有条缝,不大不小的,冷飕飕的风一个劲往里灌。 突然有人咳嗽,一个接着一个,于是整个班都开始莫名其妙地咳嗽,此起彼伏。 季明阳靠到许恒桌子上,大咧咧道:“许恒,我冷,快关窗户。” 许恒头也不抬,把桌子往后挪:“嫌冷自己关。” 燕辞合上书,不知怎么嗓子发痒,咳了几声。 看来真的会传染,他用手捂住嘴。 紧接着燕辞就看见一直埋头写作业的许恒站起来,长长的胳膊一伸,窗户轻而易举地被合拢。 他心里一阵涟漪,倒不是因为许恒关了窗,窗户而已,谁都能关,只是凑巧。 应该只是凑巧。 课间,季明阳把座椅拉到许恒旁边,趴在他桌子上:“许恒,我以前怎么没发现。” “?”许恒掀起眼皮,瞳孔映出不明显的淡色。 “你还挺在意老师的。”季明阳意有所指地说,“刚才我喊你半天你也不关的窗户,燕老师一咳嗽你就关上了,乖小孩哦。” 许恒莫名有种做坏事被发现的无措,当然被他不着痕迹地掩藏。 口气和以往一样,许恒用像看傻子的眼神:“我纠正一下。” “只是不想帮你关。” 说完,他便挪走季明阳的脑袋,自己埋在校服里假寐,课桌硌得硬,垫了校服好很多。 有些细小的情绪就像扎在手心里的一根刺,看不见,拔不出,痛在心里。 季明阳的关注点奇葩:“卧槽,许恒你默认自己是乖小孩!” “和你没话讲。”衣服里发出闷声。 许恒确实是乖小孩,没做过出格的事,目前还没有。 等不到下句,季明阳吃瘪地回座,齐潇默不作声地把腰挺直了些,叫住发卷子的女生。 “南楚,我帮你发。” 南楚笑眯眯地摆手:“没事,最后一点啦。” 南楚这个班长当的称职,放学前没忘把剧本交给燕辞,燕辞正在批改听写,手上动作不停,抬抬下巴示意。 “放那儿就行。” “好的,明天下午排练,记得提前看哦。” 最后一本改完,燕辞如释重负地伸个懒腰,收拾东西准备回酒店。 天黑得完全,偌大的校园里空荡荡的,陪伴他的唯有单薄的路灯而已。 途经那家咖啡店,燕辞偏头看,注意到门口新出现的小黑板,被丙烯笔写上。 今日特招:初恋的夏日&巧克力慕斯。 奇怪的搭配,冬天不该推荐热饮和饼干类吗? 燕辞在行李箱里翻来覆去地找,把衣服一件件比到身上又放下,挑了半个多小时。 什么属于“别穿太花”的范围?他被搞得晕头转向。 “这件米色毛衣搭米色大衣怎么样?” “不怎么样,跟个女孩儿似的。”秦掠舟懒洋洋地回。 “早知道不问你了。”燕辞咬咬牙。 秦掠舟来了兴致:“你和我说说,大半夜的给我打视频说有急事,结果是让我帮你选衣服。你是去上班的呀,还是去相亲的?” “干脆穿个一字裙,保准新鲜。” 得,问他也是白问。 最后燕辞非常矜持地选择了黑色高领毛衣和驼色大衣这套,既不会太花俏,也不会显得太老气。 他在意老不老气干嘛? 他自说自话地洗漱完,又自说自话地躺上床。 临近睡着的那刹那,燕辞睁开眼,摸黑迷迷糊糊地往大衣里喷了几下香水,之后回床继续睡。 发现自己打字速度比狗慢(?。_。`)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心乱 第6章 亟需 “乖宝宝,起床啦。” “妈,都说了,别这么叫我。”许恒木着脸吃面包,咀嚼得艰难。 舒婉解下围裙,坐到儿子对面,用餐叉叉起一块苹果,在许恒面前晃了一圈。 许恒:“?” “别看啦,给我二儿子切的。”她说着把苹果随手塞进地上马尔济斯的嘴里。 小狗的嘴巴一张一鼓的。 “还有,你以后别去你小姨的咖啡店里帮忙了,你小姨说你拉个臭脸话又少,客人都被你吓跑了。” 许恒:“?” “你是不是还偷偷改菜单?” “妈,别说了。”许恒脸上一丝裂痕,“我上学去。” 教室里难得不见老师,许恒放下袋子,整理桌面,打算眯会儿。 “早。”季明阳顶着两个大黑眼圈,单肩背书包,脚步虚浮,像是下一秒就会晕在地上。 许恒:“通宵打游戏?” 齐潇:“熬夜看片?” 季明阳比个中指:“我去,你们怎么都把我想得那么坏,我就不能是学习学晚了吗?” “说之前想想自己信不信。” 季同学自暴自弃地:“好吧,我承认,确实不是学习学晚的,我谈了个对象。” 许恒波澜不惊地:“网恋?” “我去,这你也知道?” 齐潇:“就你这说句话都要昭告天下的人,现实恋爱女方身份早被爆完了。” 其实她本来想说就季明阳这连撒泡尿黄不黄都要告诉所有人的货瞒不住一点东西,想了想觉得不大文明。 “反正她和我表白了。”季明阳自动忽略她的话,“哥们兴奋一整晚没睡着。” 原来是被表白了。 表白? 表——白——? “哈?”许恒难得竖个大拇指。 有人是季明阳的受众。 “我跟你们说。”季明阳喜滋滋地,“我和她可多共同点了。” “都喜欢玩游戏,喜欢听歌,而且同城!虽然选科选的不一样,但她对我学的也感兴趣,噢,我们还都爱吃甜食,她爱吃巧克力,给我推荐了好几个品牌的巧克力,让我买来尝尝。” 齐潇预判道:“我知道了,你和巧克力妹妹是不是还都喜欢吃饭,喝水,睡觉?” 她和许恒对视一眼,好笑地耸耸肩。 “季明阳,你知道自己现在是高二不是初二吗?”南楚没什么存在感地出现。 几个人看着云里雾里的季明阳扶额。 “哦对,今天周一,赶紧下去参加升旗仪式吧。”南楚催促道,“老师会直接去操场。” 怪不得,以为他今天又起晚了。 燕辞今早睡过头了。 吃一堑长一智全是骗人的! 时间流逝比他妈那个高压水枪的速度还快,想起高中他能每天按时到校全凭燕回不厌其烦地喊,燕辞愧疚了两秒。 万里无云,天空蓝的晃人,许恒抬手遮住眼睛,无所谓地想,代课而已。 他自觉地排到队伍末端,双手插兜的样子吸引了周围女生的目光,甚至有微妙的吸气声。 思绪回笼,许恒的唇角弯了弯,荡出浅浅笑意,视线定格住往这儿走的人。 风把头发吹的小幅度往一边倒,脖子上厚厚的围巾遮住了半张脸,露出深黑的眼眸。 怕冷啊。 燕辞从前往后走,期间批评了几个把手揣兜里的。 “大小伙子嫌冷?” “穿条单裤怪不得,秋裤多好。” “站站直,别含胸驼背。” 许恒闻言默不作声地把手掏出来。 燕辞一路说,讲得口干舌燥的,于是把围巾解下来,缠在手上。 不为什么,他单纯想这样干,追根究底应该是他在感兴趣的人前特殊的表现**? 燕辞站在许恒后边,想跟二班的两无常攀谈,被对方拒绝了。 “燕辞,当老师要有个当老师的样子,整天嬉皮笑脸的。”两无常踩着光泽不那么明显的皮鞋,脾气依旧刻板。 燕辞一哽,内心暗骂,他好像看见许恒往后退了步,在听墙角?早知道该直接叫刘平顺两无常。 国歌响起,燕辞也就乖乖闭嘴,望向国旗行注目礼。 好一会儿,等到校领导上台讲话,群众又开始骚动。 “听够了?”燕辞问得傲气,实则缺底。 不说话算什么?没听见还是装傻? 许恒回得不卑不亢:“您说哪句?是让我们端正站姿?还是……” 身姿挺拔,仿若修竹,略透出生硬的语调,即便是背对着,燕辞也能闻见的隐隐香味。 登时的想法,只穿这么一件薄薄的校服外套,冷不冷? “没事。”燕辞懊恼地说,搞好关系第一步,失败。 被主任叫到的刹那,燕回把十七年做过的所有坏事都想了一遍,愣是没想到主任开金口是为了让他跟燕辞转话。 合着把他当传声筒了。 主任板着面孔道:“顶楼天台安了监控。” 燕回没听懂,是句黑话? 不过他压根也没碰见他哥,因为燕辞晨会一结束就不见人影。 燕辞看着桌上一袋没拆封的暖宝宝,好笑地挑挑眉梢。 上个厕所的功夫,这是?花子小姐还是田螺姑娘的奖励? 他把暖宝宝拎起来,也没见底下贴的有小纸条,真是活雷锋啊,做好事不留名。 燕辞打开抽屉,他用的桌子是严情的,收拾的干干净净,抽屉里也是,教案资料码的整整齐齐,说是严丝合缝也不为过。 他琢磨半天也没想好该把这袋粉红色的暖宝宝放哪儿,直接摆在桌面上吧太张扬,只能暂时揣身上,等碰到燕回了再偷摸塞他口袋里,让燕回小鹿乱撞一下。 等等,貌似有点地方不对? 燕辞如临大敌,他是代课老师啊!不会是哪个女同学给他送的吧? 操! 太早起床脑子强制开机果然不好使,他开始还以为自己上高中别人给他送东西呢,感情不是。 怎么办? 不同于社会上的露水情缘,他这要是被爆出去他妈妥妥男老师勾引女学生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那种。 燕辞开始后悔代课以来的所有举动,一言一行都还历历在目。 妈的自己穿这么骚包来学校给谁看? 他始终不理解的是从他上课到现在满打满算不到两天的时间,谁这么快就对他感兴趣了?! “操。”燕辞飚了句粗,幸亏办公室里没人。 微信闪烁的信息除了狐朋狗友就是聊骚的,不用看也知道。燕辞心里空了一块,血淋淋大剌剌地敞着,亟需什么填补。 第四节课,燕辞闲的发慌,爬到五楼,看见厚重灰门上殷红的“天台重地,闲人免进”顿了下,再一瞧门上没挂锁,毫不犹豫地抬脚就踹。 马尔济斯:谁问过我的意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章 亟需 第7章 修罗 听说站在高处往下看,就会产生跳楼的**。 燕辞吸了口烟,手肘搭在围栏上,若有所思地远眺。 手腕忽地被人桎住,差点一口烟呛着,燕辞强忍着把烟头往对方身上按灭的冲动,叼着滤嘴慢悠悠地转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大红的袖章。 “不穿校服扣一分,未经允许上天台扣一分,抽烟扣两分,姓名班级班主任报一下。”红袖章紧紧攥着燕辞不放,生怕他跑了似的。 燕辞摘了烟,夹在指间,一会没掸,前端已积了层灰。 他不小心一抖,泛着暗红的烟灰掉在那只固执的手上,对方只是皱皱眉。 “没事吧,同学。” 语气里听不出悔过。 “没事。”红袖章没再看他。 燕辞好奇地顺着视线向上,墙角不知何时安装的的摄像头恪尽职守地眨着红眼睛。 许恒没太多兴趣地剥一只虾,桌上透明的红壳已堆成座小山,耳边是男女混杂的喋喋不休。 “隔壁班燕回上校公告栏了,是不是长得超帅!”南楚冒着星星眼,接过齐潇递来的牛奶,“谢喽。” “对呀,就是很帅啊。”季明阳嗲兮兮地夹着嗓子,夸张地模仿。 齐潇乜了季明阳一眼,没吭声。 “但是,你们不觉得燕回长得和燕老师有点像吗?”南楚问。 捕捉到关键字眼的许恒停下动作,混沌的思绪冲开了些。 “高鼻梁,上挑的眼尾,超级冷的感觉!” “那只是你印象中帅哥的标配吧。”季明阳不解风情地说。 “你不懂。”南楚摇摇手指。 燕辞——和燕回?许恒认识燕回,没怎么听他说过家里,主要谁关注他眼睛往上还是往下? “而且他们都姓燕。”南楚有力地下了结论,“我猜,他和燕老师肯定是亲戚!” 季明阳反常地噤声,并未接话。 许恒用纸把手揩净,轻轻咳了声。 “侦探同学,这种事还是直接问本人比较好。”燕回不知何时站到南楚身后,语调轻佻,说得不急不徐。 南楚半边身子都僵了,低下头跟身边的齐潇说:“宝宝,帮我找条地缝,大一点的。” 齐潇站起来,手搭在她肩膀上,平视男生:“燕回,吃饭?” 熟稔得像和邻居家门前的狗打招呼。 “是啊。”燕回笑着说,“能和你们一起吗?潇——潇——” 恨不得把每一个音节打碎拆开咽进骨头里。 季明阳故作惊讶:“潇——潇——。” “真不凑巧,刚好吃完了。” “可惜。” 季明阳敏锐地捕捉到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火药味,想找许恒,却发现他注意力根本不在他们身上。 “不管吗?”季明阳问。 许恒收了碗筷:“打起来了?” “还没。” “那就不管,走了。” 季明阳跟上许恒,想说要不要顺道把犯愣的南楚揪走,最后还是矜持地没去。 咸吃萝卜淡操心。 齐潇和燕回互相看不上,说是有过节,不过是些年少无知的雪月风花。 她坐到许恒前面的时候,正好是高一下学期。 许恒很欣赏齐潇独来独往的个性,不多话,有边界感,让他有种同类惺惺相惜的错觉。 这种错觉在齐潇和南楚交好之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最近某人孔雀开屏了。”燕回说。 “有病。”齐潇扬眉,许恒笑笑,没戳穿她的种种拙劣行径。 季明阳吸溜着奶茶里的珍珠,含糊不清地说:“谁啊?” “喝你的吧。” 燕回咂摸着齐潇的语气,挨着许恒轻声问:“你们班的?” “不知道。”许恒不假思索地回,他可不愿意掺和到他们的三角关系里。 “下次叫他一起玩。”燕回好脾气地说。 许恒一颔首,算是应下,但是某人同不同意就两说了。 南楚笑得和善:“你们和燕回很熟?怎么没一个人告诉我?” 季明阳和事佬般打哈哈:“你没问,我们就没开口提嘛。” 许恒坐着写题,齐潇也不知道上哪去了,季明阳只能认命揽过回首往事的重担。 政教处窗台上的花还是燕辞毕业时买的富贵竹,大概没用心照顾,叶子零星地挂在瘦黄的杆上,看着营养不良。 三个男人一台戏。 燕辞笑着问:“王主任,学校老师不能抽烟吗?” 秃头的王主任尴尬地盯着被“擒”住的燕辞,心想最坏的状况还是发生了,开口缓和:“小灺你先把燕老师放了。” 管他什么大蟹小蟹还是青蟹红蟹的,燕辞终于挣脱开,不耐地揉腕。 那人冷冷地开口:“他是老师?” 这算不算人身攻击? 燕辞莞尔,没有眼光有没有余光?再不济用用旁光看看呢? “小燕先去吃饭吧?” 一班分到的排练地点在荟萃楼二楼的舞蹈练习室,先前是供新高一社团练习舞蹈的,不过因为暑假学校扩建修了专门的艺体练习部,这个练习室就被空下了。 “啊!”季明阳捂着被剧本狠狠抽打的头,听见南楚恨恨道:“又在摸鱼!词背会了吗?” 他仰起脸委屈地面向握着纸卷的女生:“ 大人明鉴,小的刚刚背完。” 南楚冷漠地提高嗓门:“谁家古风男友自己认领啊。” “燕老师还没来,谁去叫他一声?”姜云茜扶了扶鼻梁上黑色的眼镜,“帮他量下尺寸,我好回去让人改戏服。” 姜云茜家里做的是定制衣服的生意,理所当然地承接了演出的服化道安排,加上是处女座,对细节把控很在意。 包裁缝的文艺委员去哪里找? 许恒放下布景用的箱子,打算当这个毛遂。 “我——” 季明阳急吼吼道:“我去!” 个屁。 许恒盯着抢了他饭碗的罪魁祸首,心里记下一笔。 燕辞刚回办公室,手边的杯子还没来得及端起来喝一口。 “燕老师,幸亏你在这儿!快跟我量尺寸去!”季明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真巧。 燕辞笑弯了眼,这种神经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排练室。 面对手拿软尺,一脸正气的姜云茜,燕辞难得羞怯。 “我先喝口水?嗯?” “很快,先去试衣间。”姜云茜倒没什么不自在。 燕辞试图拖延:“直接报三围可以吗?” 姜云茜态度坚决:“不可以。” 怎么办。。 燕辞正愁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毕竟上午才接收了陌生礼物,尽管非他本愿,但还是应该避嫌。 季明阳在一旁傻呵呵地催,搞得他愈发不自在。 悄无声息间,许恒明目张胆地踱到三人旁边,自然地拿走姜云茜手里的尺子,在姜云茜和季明阳惊疑的目光中冲燕辞招下手,说:“男女有别,我帮他量。” 燕辞投去感激的目光。 道理是这个道理,姜云茜也乐得清闲,随口问:“行,你会吗?” 许恒摇头:“不会。” 你还挺骄傲,燕辞无语了。 发现了一个贱兮兮的颜文字 显示不出来我恨~~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修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