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车上的靳老爷子静下来,仔细回忆着刚才的一幕幕画面,他先是感叹命运妙不可言,脸上乐呵呵的,可到后面越想越不对劲。
如果是真男女朋友的话,那小子怎么会在意那个姑娘会对他疏离呢?都男女朋友了,哪儿还谈疏离这一说?
还有他们两个虽然看着挺像那么回事儿的,但是仔细想想他夹菜的时候碰到那姑娘的手都要立刻缩回去。
一想通,他心里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子,哪儿学的这些猫腻!
越想越生气,咳嗽好几声,靳老爷子拒绝旁边人递来的水和药,立刻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把他臭骂一顿,可又转念想起他曾经的种种抗拒。
靳恒楷从小就是个不被束缚的性子,只有他想不想,没有他做不做,这点倒是和他像。
以前也不是没催过他,这小子用各种方式变着法的拒绝,连面都不见更别说找人敷衍他,这次按理来说进门就该吐槽他迷信了,反常的是他没有,看来还是有戏,就看这小子自己咯。
这么多年,开窍了好啊,哼,受点挫更好。
宅子里,淡蓝松了口气,她翻了翻和张哥的聊天记录,视频已经完成四条了,马上就可以拿到薪酬了。
她又打开邮箱,还是没消息。只能等完成这份兼职再去重新找工作了。
突然,电话铃响起,是妈妈,她接起放在耳边。
“蓝蓝啊,吃饭了吗?”电话那头传来温柔关切的语调。
“嗯,吃的可好了。”一瞬间,淡蓝差点没有绷住,声音带着些阻力。
“工作也还顺利吧?”
淡蓝的成长环境造就了她报喜不报忧的性格,她一直都很独立,任何事情能自己解决的都自己解决:“嗯,挺好的,公司的同事也经常帮衬我。”
母女俩在她大学毕业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宜信县到弗北市,1229公里的距离,阻隔了相见,但阻隔不了爱。
淡蓝一直对父母抱有感恩之心,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扶持自己成长,让她走出她原本到达不了的地方,即使过程艰难,但他们从未抱怨半分。
一通电话打完,淡蓝的眼泪早已模糊视线,嗓子里的酸涩再也压制不住。
没资源没背景工作丢了她没哭,被中介骗了她没哭,唯有亲人的慰藉,打破了她最坚强的铠甲。
这一晚上,她难得的做了个梦。
梦里她还在上高中,妈妈说她和爸爸要去很远的地方工作,让她住在姑姑家好好学习。她心里有一千个舍不得,可表面上还是那样懂事,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会听话。
淡蓝记得上学时冬天的风好冷好冷,每个夜晚都有呼呼声相伴,夏天又很热,陪着她的只有一台很老很旧吱吖作响的电风扇。
梦醒,她浑身出汗,没什么力气。
她晕晕乎乎的摇了一下头,让自己意识清醒,她睡的太久了。
楼下,靳恒楷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捧着杯水,姿势惬意潇洒,昨天的事情完美解决,看起来心情不错。
淡蓝下楼倒水,动作很轻,一下没看准,水壶里的水都洒出来一些。
靳恒楷手里的动作却没变,眼睛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没睡醒在这儿打醉拳呢?”他调侃道。
淡蓝简单应和一声,没了平时和他斗嘴的语气。
靳恒楷不淡定了,放下水杯直直睨着她,他想,他说话太难听让她生气了?
可是他说话风格一直都这样啊,她又不是不知道。
一秒,两秒,他看见淡蓝眼睛眯了眯,神经立刻警觉出什么,他噌的一下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怎么了?”
“没事,就有点困,我再去补个觉就好了。”说完,淡蓝转身就要往楼上走。
她的脸怎么这么红?
靳恒楷伸手拦住她,准备抬手抚摸她的额头。
他伸出去的手突然一顿,她现在不是他的假女朋友,更不是真的,直接触碰还是很冒昧,于是他抬起的手变了方向,他用手背轻轻抚上淡蓝的额头。
很烫很烫,他担忧的皱起眉头:“你发烧了!”,他让淡蓝坐在沙发上休息,自己则去翻找体温计。
坐在沙发上的淡蓝后知后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眼皮太沉了,一下一下的往下砸,她快控制不住了。
好在,靳恒楷这时跑过来,提醒她不要睡。
测温枪滴的一声,三十九度五。
“起来,去医院。”靳恒楷的声音带着些急切。
“好冷,好冷。”淡蓝嘴里模糊的嘟囔着,手不自觉地去捞沙发上的薄毯。
冷?他再次用手背抚上额头,温度似乎更烫。
他没有照顾人的经验,不确定淡蓝嘴里的冷是什么意思,又轻轻碰了碰她的手心,他叹了口气,只觉得现在必须立刻去医院。
两人双手相触的瞬间,淡蓝稍微清醒了一点,她的手心碰到他骨节分明的手背,他的手背凉凉的,手指上冰冷的戒指让淡蓝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发烧了。
“去医院,我扶你。”他看着她苍白的面色,心里抑制不住的担心,他立刻伸出手来。
“我不想去医院,吃点药就好了。”淡蓝的眼角滑落一丝泪,呼吸间还是虚弱的不行。
靳恒楷看着她的样子,心疼又无奈,都什么时候了,他不可能放任她折磨自己。
他叹了口气,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连同身上的毯子,靳恒楷走的急,步子迈的很大,在他怀里的淡蓝感受到他迫近的呼吸。
很快,黑色的奔驰车开到附近的急诊。
白天的急诊人很多,淡蓝坐在输液室里输液,这里人来人往,里面就有靳恒楷的身影。
淡蓝睁开眼睛,气色看着恢复了些,她偏头看向一旁的靳恒楷。
“醒了?”他立刻站起来,眼神懒懒的看她,头顶上的光光照出他睫毛的阴影。
“我毯子呢?”淡蓝问。
靳恒楷轻嗤了声,又坐下了,语气冷冽又带了点怨气:“你有点儿良心行不行?我把你送来的,不是这个毯子,你居然第一时间找毯子!你以为是一千零一夜里的飞毯啊,想去哪儿去哪儿。”
淡蓝看他的样子觉得好笑,语气认真,又带着点儿哄的意味:“嗯,我知道,是你,费尽千辛万苦送我来的,都记在心里呢!”
靳恒楷没说话,起身把叠好的毯子递给她。
“我不冷,我还以为毯子丢了。”淡蓝不好意思的看向他。
“丢了就丢了,有什么在乎的,重要的是...”靳恒楷戛然而止,嘴里的‘你’字好像烫嘴似的,拐个弯就变成了:“重要的是治好病。”
“嗯。”淡蓝心里泛起一丝温暖的涟漪。
以前她最害怕的就是生病,因为会被骂,还要花钱,以至于她在发烧时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强撑着。现在想想还真是傻。
淡蓝看着头上的点滴,觉得时间漫长。
“靳恒楷,我手机呢?”她尾调拉长询问他。
“在家。”他漫不经心道。
“哦。”淡蓝还以为她不会无聊了。算了,闭着眼睛睡一觉吧。
靳恒楷扫了眼她的点滴,随后把自己的手机扔给她。
“钢琴块儿?”淡蓝睁开眼,盯着手机上的画面发出疑惑。
“你单手还能玩别的?”他毫不客气的告诉她现实。
淡蓝回道:“那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他用手指了指手机,帮她按开游戏:“你能成功,我就给你换游戏。”
淡蓝也来劲,非要证明自己单手玩这个也是得心应手,于是特意选了第二首歌曲卡农。
靳恒楷看她这一番操作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还挺硬气啊。”
淡蓝没应,右手非常努力地握着手机,大拇指好像要在屏幕上摩擦出火花。
奈何靳恒楷手机尺寸太大,没按几个格子就结束。
淡蓝微微张嘴感到沉默,万万没想到被手机影响了发挥。
“再来一把!”她换了种方式,把手机放在腿上。
第一阶段非常顺利的完成,她提起信心,准备完成冲刺阶段,一颗皇冠,两颗皇冠!
眼看着胜利越来越近,琴键掉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急,最后一击黑色琴键连闪几下,一个失误痛失第三颗皇冠。
靳恒楷就这样站着看向她,眼里含笑。她痛失皇冠下意识抬头看他,像是在抱怨,你看就差一点点!两人视线交汇,他不动声色的惊了一瞬。
“玩吧,还有什么小星星啊铃儿响叮当之类的,够你玩一会儿了。”他打趣她道,“我就坐这儿看你玩。”
“……”
最后的最后,淡蓝真的把每个免费的曲目都玩了一遍,她默默在心里下定决心,这几个曲子每个都要打满三颗皇冠。
点滴终于打完,护士来给她拔针。护士手法很专业,淡蓝也不矫情,一系列动作很快就完成。
她右手按着左手的针口,站起来,视线落在靳恒楷身上;“我们走吧。”
两人现在站在一起,淡蓝忽然发觉,他好高啊。
地下车库里,一大一小的影子落在地上,淡蓝坐进副驾驶。
上去的一瞬间脑海里的印象如潮水般涌来,顿时她有点儿迟来的羞涩感。
她想起自己在他怀里,离他的身体好近好近,他的身体是硬邦邦的,却又温热无比,她好像还听到了他的心跳。
想到这儿,她耳尖不自觉的烧了起来。
坐在主驾驶位置上的靳恒楷没看出淡蓝心里想的这些,叮嘱她系好安全带就启动车子。
但是,靳恒楷心里又何曾不掀起波澜,一次次眼神的触碰,蜷缩在他怀里的小小一只,让他心里的那块儿地方愈发浓烈。
他心里还真挺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