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触感刺破黑暗,是停尸房不锈钢台面的坚硬与刺骨寒意,渗入骨髓,带着消毒水也压不住的、若有似无的**气息。陈夜白猛地睁开眼,视野里一片模糊的惨白。意识像沉船后挣扎浮出的溺水者,破碎而混乱。我是谁?一个名字的碎片在浑浊的思维泥沼里沉浮——陈夜白?
剧痛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的心脏,仿佛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紧,然后猛地向虚空中抽离。他身体瞬间绷直如弓,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眼前炸开一片混乱的黑白雪花。心脏……不跳了!
濒死的麻木感迅速扩散至四肢百骸。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无边死寂的前一瞬,胸口的位置骤然传来一阵微弱但清晰的震动,伴随着极其细微的电子嗡鸣。那感觉怪异极了,像是有个冰冷的外物,蛮横地嵌进了血肉深处。
他艰难地低下头。
惨白的灯光下,他的胸膛正中,皮肤下清晰地透出一个矩形电子屏幕的轮廓。幽绿色的数字在屏幕上跳跃着:
**00:01:00**
**00:00:59**
**00:00:58**
冰冷的数字无情地切割着最后的存在证明。陈夜白……求生的本能轰然炸开!他几乎是滚下那张冰冷的金属台——停尸房的不锈钢尸床!
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他踉跄着扑向房间唯一的出口,一扇厚重的、漆成暗绿色的铁门。手指颤抖着抓住冰冷的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拧、一推——
“嘎吱——!”
铁门发出刺耳生涩的摩擦声,开了。
一股混杂着垃圾腐烂、劣质燃料燃烧、汗液发酵和绝望沉淀的浑浊气味猛地灌入鼻腔。然而,眼前所见,却让这股熟悉的气味瞬间冻结。
铁门外,是杂乱的棚户区迷宫。扭曲的铁皮屋顶,悬挂的破烂衣物,污水横流的小巷……一切都凝固了。时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巷口,一个佝偻的老妇人弯腰拾捡滚落在地的干瘪土豆,动作定格在半途,浑浊的眼珠一片空洞。不远处,几个光着膀子的男人围着一张油腻小桌,脸上凝固着激动的表情,扬起的酒瓶悬停在半空,泼洒的酒液诡异地悬停着。更远处,一个瘦小的孩子追逐着一个破皮球,奔跑姿态被固定,一只脚悬空,尘土凝滞在脚边。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他自己粗重、恐惧的喘息声,在这片静滞坟墓中回荡。
就在这时,左手手腕内侧传来一阵灼热的刺痛。他低头看去,皮肤下,一个与胸口倒计时一模一样的幽绿色屏幕烙印般显现。
**72:00:00**
三天?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脊椎。就在念头升起的刹那,头顶那片灰蒙蒙的天空,骤然被撕裂!
粘稠、猩红的巨大字迹,如同凝固的瀑布血泪,凭空涌现,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
**“欢迎来到时间狩猎场,新晋猎手。”**
**“规则一:时间即生命,生命即货币。”**
**“规则二:猎物已释放。”**
**“规则三:狩猎……开始!”**
“猎手”?“猎物”?荒谬感和恐惧瞬间攫住了他。胸口倒计时已跳到**00:00:27**!没有犹豫的资格!他猛地扫视,目光瞬间锁定了视野尽头——一栋鹤立鸡群、有着光滑玻璃幕墙的建筑物,顶部矗立着巨大刺眼的霓虹灯招牌:
**“24小时·生存超市”**
猩红的光线像灯塔,更像通往地狱的巨口。那是他唯一的坐标!跑!
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双腿肌肉撕裂般灼痛。他像一枚被绝望射出的炮弹,撞开凝固的老妇人虚影,冲过凝固的酒桌,冲向那个孩子。冰冷空气刮过喉咙,胸口的数字无情跳动:**00:00:15…14…13…**
超市巨大的玻璃自动门近在咫尺,透着内部惨白、非自然的荧光。
在倒计时跳到**00:00:03**的瞬间,他狠狠撞向玻璃门!
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身体穿过一层粘稠、冰冷的水膜,巨大的吸力攫住了他。天旋地转后,双脚重重落地。
刺眼的白光让他眯起眼。耳边灌入巨大的、令人头皮发麻的噪音。
**滴!滴!滴!滴!**
急促、单调、冰冷的电子提示音无处不在,从天花板、墙壁、一排排高耸入云的货架深处传来,组成死亡协奏曲。
他急促喘息。胸口屏幕显示:**71:58:13**。时间被补充了?
手腕倒计时显示**72:00:00**,下方多了一行飞快跳动的小字:
**-00:01:47**
**-00:01:48**
**-00:01:49**
每一次跳动,手腕总时间减少一秒,胸口倒计时增加一秒!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在消耗“生命货币”!
超市内部空间巨大,视线被高耸货架切割。惨白灯光照亮琳琅满目的商品,但所有价格标签都标注着时间:
**“纯净水(500ml):00:05:00”**
**“压缩饼干(100g):00:15:00”**
**“简易急救包:01:30:00”**
**“基础防身匕首:03:00:00”**
生命被明码标价!
几十个身影如同受惊困兽在货架间仓惶移动,脸上写满恐惧和绝望。有人盯着手腕倒计时无声翕动;有人扑向食物狼吞虎咽,时间飞速流逝;有人蜷缩发抖;更远处,一个穿破烂西装的男人用撬棍疯狂砸着锁住的强化玻璃柜,里面是造型奇特的枪械,标签:“**48:00:00**”!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灰尘、食物油腻味和刺鼻的臭氧味。巨大的噪音和倒计时流逝感,像重锤敲打紧绷的神经。
陈夜白强迫自己冷静,背靠冰冷货架(“罐头猪肉:00:30:00”标签几乎贴脸)。观察。猎物在哪?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划破嘈杂,从远处一堆膨化食品货架后炸响!
“不!不要!我的时间!还给我——啊!!!”
尾音被掐断,死寂。紧接着,是粘稠液体滴落地板的啪嗒声。啪嗒…啪嗒…
超市瞬间死寂。所有幸存者动作凝固,脸上血色褪尽,只剩瞳孔深处放大的恐惧。
然后,陈夜白看到了。
在惨白灯光下,货架浓重阴影深处,有东西在移动。不止一个。它们没有固定形态,像由扭曲、蠕动的暗影强行拼凑。勉强有人形躯干,四肢却是拉长、关节反向扭曲的阴影触手或闪烁金属光泽的钩爪。“头部”是一个缓慢旋转、内部有无数细小齿轮咬合的漩涡,漩涡中心嵌着一块散发幽绿光、跳动倒计时的屏幕——和他胸口的一模一样!但屏幕数字是鲜红负数:
**-34:17:08**
**-102:56:41**
**-??:??:??**
它们无声移动,滑过地板留下灰黑污痕。经过之处,空气微扭,发出细微玻璃碎裂声。货架底层塑料包装袋老化、脆裂;金属罐头标签褪色剥落;金属表面迅速蒙上暗红锈迹。冰冷、腐朽的气息弥漫。
**时间窃贼**。名字跳进脑海。
惨叫方向,一个时间窃贼从货架后“滑”出。一条暗影构成的、末端是锋利骨刃的“手臂”上,滴落深红液体。它漩涡头颅中心的绿色屏幕上,鲜红负数字疯狂跳动:**-41:22:15 → -41:22:14…** 它在“进食”!
**滴!** 尖锐提示音在陈夜白耳边炸响,手腕屏幕跳出血红信息:
**“警告!时间窃贼(初级)锁定!威胁等级:高!移动模式:阴影潜行/相位啃噬。特性:时间加速腐蚀(局部)、生命能量汲取。弱点:高能量冲击(暂未发现)、特定频率声波(暂未发现)、时间流干扰(推测)。建议:立即规避!”**
弱点?冷汗浸透后背。
另一个时间窃贼从侧面堆满桶装水的货架阴影中无声“浮”出。它漩涡状头颅微转,中心跳动着负数的绿色屏幕(**-56:08:33**),似乎锁定了陈夜白的方向!
被盯上的寒意瞬间窜上头顶!本能快于恐惧!他猛地向后一缩,后背撞在冰冷货架上,发出“哐当”轻响。
几乎同时,那只时间窃贼骤然加速!整个暗影躯体瞬间液化,沿着地面和货架阴影,如同贴地疾驰的黑色毒蛇,无声迅猛地向他“流淌”过来!速度快得只留残影!
它所过之处,货架底层几袋真空面包迅速干瘪、发霉、化为飞灰!金属货架表面加速氧化,蒙上暗红锈迹!冰冷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死亡!胸口和手腕倒计时疯狂跳动。他眼角余光疯狂扫视。武器!
旁边是沉重金属罐头(“茄汁焗豆:00:25:00”)。不行!前面是袋装洗衣粉(“薰衣草香型:00:10:00”)……等等!洗衣粉旁是瓶装液体!标签印着骷髅头和交叉骨:“强效管道疏通剂(浓缩型):00:18:00”!腐蚀性化学品!
来不及了!暗影蔓延到脚边,冰冷腐朽气息刺骨。它漩涡头颅中心屏幕上的红字(**-56:07:15**)狞笑着逼近!
陈夜白猛地矮身,抓起一袋沉甸甸洗衣粉(手腕倒计时跳减**00:00:10**),用尽全力砸向涌来的暗影!
“噗!”
洗衣粉袋接触暗影边缘破裂,白色粉末烟雾般爆开。时间窃贼疾冲势头一滞。扭曲漩涡头颅发出高频嘶嘶声,白色粉末沾染处发出“滋滋”声冒白烟,暗影流动迟滞。有效!但被激怒了!嘶嘶声拔高!
它停顿半秒,暗影更凝实,带着狂躁再次涌来!屏幕红字跳动更疯狂(**-56:06:48**)!“嘶——!”尖啸刮脑!
就是现在!
在它被粉尘吸引刹那,陈夜白抄起一瓶沉甸甸疏通剂(手腕再减**00:00:18**)。刺鼻气味冲鼻!拧开瓶盖,更浓烈腐蚀性气味弥漫,喉咙眼睛火辣剧痛!
毫不犹豫!他朝被白粉笼罩、嘶嘶作响的暗影核心,将整瓶粘稠深褐液体狠狠泼去!
“嗤啦——!!!”
剧烈腐蚀声炸响!浓密刺鼻白烟腾起!暗影剧烈翻滚扭曲!“滋滋”声中阴影物质瓦解变淡冒泡!更凄厉的玻璃碎裂般尖啸爆发!漩涡中心绿色屏幕疯狂闪烁,数字乱码(**-ERR:56:??:??**)!濒临崩溃!
心头刚掠狂喜,异变陡生!
另一道更凝实、更庞大、散发恐怖威压的扭曲阴影,从侧后方毛绒玩具货架顶端悄无声息“流淌”而下!目标直指被强酸腐蚀、虚弱的同类!它漩涡中心屏幕显示骇人负数:**-102:34:15**!
动作快如鬼魅!一条纯粹黑暗构成、末端分裂数根幽暗金属钩爪的“手臂”,带着撕裂空间的“嗤嗤”声,精准狠辣刺入翻滚哀嚎时间窃贼的核心——濒临崩溃的绿色屏幕!
“咔嚓!”
水晶碎裂般声响!
被攻击的时间窃贼躯体僵直!暗影物质剧烈坍缩塌陷!被刺穿的绿色屏幕布满蛛网裂痕,幽绿光芒明灭几下,“噗”地熄灭碎裂!化为黯淡微光尘埃消散!
发动攻击的时间窃贼,漩涡头颅中心绿色屏幕上,鲜红巨大负数字疯狂逆向跳动:**-102:34:15 → -102:34:14 → -102:34:13…** 它在吸收!在掠夺!在吞噬!
更可怕的是,它原本虚幻的暗影躯体肉眼可见地更凝实深邃,轮廓边缘泛起金属冷硬光泽!一股更强大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时间腐朽气息如潮水扩散!它漩涡状头颅转向陈夜白,冰冷的“视线”牢牢锁定!屏幕上数字:**-98:17:22**!它在进化!
心脏骤缩!胸口屏幕尖锐蜂鸣!腕表倒计时流逝加速!恐惧攥住心脏,但更汹涌的是被逼入绝境的疯狂赌徒心理。跑?跑不掉!拼?强酸无效!
“让它们自相残杀!”
诱饵!目光急速扫视。幸存者仓惶逃窜。声音!刚才嘶鸣!声音能干扰?
视线锁定身旁货架——**婴幼儿用品区**。一个色彩鲜艳的黄色小鸭子按压发声玩具歪在毛绒熊中。标签:“安抚牙胶鸭:00:02:00”。
就是它!
陈夜白猛扑过去,抓起小鸭子(手腕倒计时扣减**00:00:02**),拇指狠狠按下!
“嘎——!嘎——!”
尖锐刺耳鸭叫声炸响!穿透死亡滴答声!
效果立现!
进化体时间窃贼凝实躯体猛地一僵!屏幕数字跳动紊乱(**-98:17:05 → -98:17:06 → -98:17:05**)!头颅不自然转动,锁定“视线”偏移动摇!
十几米外,一堆膨化食品货架后,另一道扭曲暗影被惊动!“哗啦”撞翻薯片袋显形!体型稍小,暗影稀薄不稳,漩涡中心屏幕闪烁微弱红光(**-45:11:03**)。它焦躁愤怒,发出“咔…咔…咔…”生锈齿轮般低鸣!
就是现在!
陈夜白眼露疯狂决绝,用尽全力将聒噪小鸭子朝焦躁小窃贼方向猛掷!
“嘎嘎嘎嘎——!!!”
小鸭子划出抛物线,砸在小窃贼附近金属货架,“当!”一声脆响后落地,在薯片碎屑中顽强尖叫!噪音源转移!
被强酸洗礼、噪音干扰的进化体,以及被惊扰暴躁的小窃贼,同时被挑衅激怒!
“嘶——呜——!!!”进化体暴怒尖啸,暗影膨胀,空气涟漪波动!
“咔!咔!咔!吼——!”小窃贼尖锐嘶吼,暗影扭动膨胀!
下一秒,两道扭曲暗影放弃潜行,化作两道毁灭黑色闪电,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和空间微扭的残影,朝聒噪小鸭子位置——以同归于尽之势狂飙突进!
“轰——!!!!!!”
沉闷到轰击灵魂的巨响在超市中央炸开!恐怖冲击波环形扩散!最近几排零食货架金属扭曲呻吟,轰然倒塌!包装袋撕裂,食品碎屑如雪崩激射!烟尘碎屑金属弥漫!
碰撞核心,光线扭曲碎裂!空间裂痕般的“嗤啦——嘣!”声盖过一切!
陈夜白死捂耳朵蜷缩在金属夹角,身体被震动抛甩。成功了?
浓密烟尘弥漫。碎片如雨落下。灯光在尘埃中鬼火般明灭。
尘埃沉降。
预想两败俱伤未现。小窃贼如气泡撞钢铁城墙,在进化体凝实如精钢的躯体前寸寸瓦解,化为微光尘埃消散。
进化体硬抗撞击!暗影躯体布满蛛网裂痕,裂痕深处翻滚暗红能量流!暗影物质翻滚沸腾明灭!漩涡中心绿色屏幕疯狂闪烁刺目血光,数字乱码狂跳:**-87:05:ERR**!濒临解体!
它受了重创!但没死!屏幕血光猛盛!一股毁灭一切的腐朽力量如超新星爆发从濒崩溃躯体轰出!它要将痛苦愤怒倾泻始作俑者!
它“抬起”濒溃散暗影的“头颅”,一股疯狂怨毒诅咒般的“视线”穿透尘埃死死钉住陈夜白!同归于尽!
千钧一发!
“嗡——!!!”
低沉宏大、来自宇宙之初般的嗡鸣响彻空间!电子滴答声骤停!绝对寂静降临!
以濒爆进化体为中心,周围空间——空气、倒塌货架、碎片、尘埃、紊乱能量——剧烈扭曲变形!合金货架如橡皮泥软化弯曲;撕裂的薯片袋自动缝合,碎屑倒飞聚合;激射金属碎片悬停倒飞!光线拉长压缩折叠!
时间流彻底紊乱崩溃!过去现在未来碎片被胡乱搅碎!
狂暴时间窃贼的濒溃暗影躯体,在混乱时间流中被宇宙级搅拌机撕扯!暗影物质一部分加速腐朽湮灭(千万年冲刷),一部分回溯凝聚(诞生之初)!漩涡中心屏幕红光绿光激烈冲突爆裂!乱码数字沸腾溢出!存在形式与失控时间流致命冲突!
“呜——嗷——!!!!!!!”
最凄厉痛苦绝望的嚎叫!躯体在紊乱时间流中膨胀坍缩,在暗影与溃散流光间切换!
混乱时间流如贪婪漩涡疯狂撕扯分解!“噗”一声轻响,它如装满时空浆液的气泡爆裂!浓稠黑暗混沌物质扩散,又在狂暴紊乱时间流中分解湮灭,化为时空尘埃消散。
只留布满蛛网裂痕的绿色屏幕残骸,“当啷”掉落狼藉地板。屏幕熄灭死寂。乱码短暂定格 **-00:00:00** 后彻底暗淡。
超市陷入更深沉死寂。尘埃在光柱中飘落。
陈夜白瘫坐废墟,背靠扭曲金属货架,全身力气被抽空。胸口屏幕跳动(**71:32:48**),手腕倒计时流逝似乎慢了一线?灵魂剥离又塞回的疲惫眩晕袭来,胸口空虚抽痛。无力思考。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冰冷海啸将他淹没。大口喘息,尘埃化学物刺痛灼喉。目光扫过怪物湮灭处,黄色小鸭子只剩几片染尘塑料残骸。
“啪…啪…啪…”
清脆、缓慢、精确计算过间隔的鼓掌声在死寂废墟中响起。
声音来自完好无损的收银台。
陈夜白心脏猛缩,寒意更甚。僵硬抬头望去。
惨白滋滋电流灯光下,收银台后如同雕塑的蓝色马甲身影,从容站起。苍白手指优雅摘下印着廉价Logo的蓝色鸭舌帽。
帽子下,苍白英俊无血色的面孔。嘴角勾起完美温和微笑。瞳孔深处,无数冰冷精密齿轮永无休止转动咬合,折射非人理性光芒。目光洞穿灵魂般审视陈夜白。
“精彩。”低沉悦耳如大提琴,却浸透骨髓冰冷,“非常精彩一出‘借刀杀时’。利用环境道具,诱导猎物互斗,精准引爆时间悖论点,引发局部时间流崩溃……如此洞察力,如此胆魄。”他微微歪头,欣赏有趣艺术品,“恭喜你,陈夜白先生。”
他精准叫出名字!寒意毒蛇般缠绕!
“你成功解锁本场游戏一项……隐藏规则。”他优雅整理并不存在的马甲领口,手腕一翻,变魔术般托起一物。
一块古旧黄铜怀表。外壳繁复神秘雕花,边缘岁月磨光,泛幽冷光。
拇指轻按。
“咔哒。”
清脆冰冷如命运齿轮咬合的机括声。
黄铜表盖弹开。
陈夜白目光被无形磁力死死牵引。
表盘位置,覆盖深红如凝固鲜血的天鹅绒衬垫。
衬垫中央,几根银冷细丝固定下——
静静镶嵌一小截苍白纤细的人类指骨。
指骨末端,圆润指甲盖上,针尖点画着一朵小小、歪扭、严重褪色发白的……蓝色小花。
时间凝固。
血液冲顶眩晕又冻结!万籁俱寂,只剩指骨与褪色蓝花。那蓝色……
昏暗狭小房间,老旧台灯暖黄光线。一只小手笨拙握着快用完的蓝色指甲油瓶,全神贯注涂抹女孩小小指甲盖。稚嫩声音带着雀跃讨好:
“哥哥!看!我画的花!好看吗?送给你!这样…你工作看到花花就不会忘记小雅啦!就不会……总是很晚回来……”声音低下去,委屈。
妹妹……陈小雅!
那朵蓝色小花!街角小摊最便宜那瓶蓝色指甲油画的!她笨拙表达依恋不安……这指骨……小雅左手中指!指甲盖靠近指尖位置!他还笑话她画得丑……
心脏被无形大手攥碎揉烂!痛苦荒谬感如毁灭海啸吞没他!喉涌浓烈腥甜,死死咬住牙关,口腔弥漫铁锈味。视线模糊。
“你……”声音干涩嘶哑如砂纸磨锈铁,带血沫撕裂痛楚,“……你对她做了什么?!小雅呢?!”
男人对血泪质问置若罔闻。专注痴迷凝视怀表指骨,眼神温柔得毛骨悚然,病态缱绻占有欲。
“规则需要……小小抵押品。”低语轻柔如情人呢喃,比寒冰冷。手指轻柔拂过冰冷黄铜表壳。“时间借贷,风险巨大。确保‘客户’有足够……还款意愿和潜力,是风控基础。”
他抬眼,齿轮转动的冰冷瞳孔锁定陈夜白扭曲痛苦愤怒的脸,完美弧度纹丝不动,透出彻骨残忍和……期待。
“你的潜力,陈夜白先生,”他停顿,评估货物般扫过陈夜白胸口跳动倒计时屏幕,“以及此刻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意愿’……让我非常满意。”微微颔首,如施恩赐。
“所以,”他“啪”地合上怀表,动作流畅千百遍,将刺目指骨掩藏冰冷金属中,也掩藏陈夜白最后理智。“恭喜你,正式获得‘时间借贷’资格。时间狩猎场,”嘴角弧度扩大一丝,森白牙齿露出,“欢迎真正入场。”
他将冰冷如潘多拉魔盒的黄铜怀表,轻柔如安放跳动心脏,放回蓝色马甲内袋。微微躬身,做极其绅士却冰冷嘲讽的欠身礼。
“利息,会很高昂。”微笑补充,声音如毒蛇滑过冰面,“期待精彩表现。很快会再见,陈夜白先生。”
话音落,他身后巨大落地玻璃幕墙如石子入水,荡漾剧烈扭曲扩散的空间涟漪!整个超市空间疯狂晃动折叠拉伸!灯光疯狂闪烁明灭!脚下地面如怒涛汹涌!
“轰隆隆——!!!”
天地崩塌般巨响!钢铁货架如麻花扭断呻吟倒塌!玻璃幕墙蛛网裂痕遍布,“哗啦”冰晶瀑布爆碎!碎片裹挟扭曲空间力量激射而来!
空间崩塌!
男人优雅身影在扭曲光影崩塌碎片中闪烁几下,透明虚幻,彻底淡化消失。只留冰冷恶魔契约烙印般的微笑,深深刻视网膜。
超市彻底陷入末日混乱毁灭!幸存者尖叫、崩塌巨响、粉碎爆裂声、金属扭曲呻吟……混成绝望死亡狂想曲!
陈夜白站在崩塌世界中心,脚下怒涛起伏,头顶碎块冰雹倾泻。玻璃碎片擦脸而过留下刺痛温热。胸口屏幕疯狂闪烁警报红光,尖锐蜂鸣撕裂耳膜!
但他感觉不到。
世界声音远去,景象模糊扭曲。只有胸口撕裂剧痛,和脑海中反复闪现凌迟画面——昏暗灯光下笨拙涂抹的小手,歪扭蓝色小花,指甲油淡淡化学味,妹妹期待眼神……怀表衬垫上苍白纤细、属于小雅的指骨!
“小雅……”
裹挟滚烫血泪彻骨冰寒的名字,艰难冲破痉挛喉咙,却在瞬间被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