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基号”游艇下层,引擎低沉的轰鸣和海浪拍打船体的闷响,取代了甲板上虚假的喧嚣。空气里弥漫着机油、海水咸腥,还有一种……金属冷却后的冰冷气息。远离派对灯光的底舱通道,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灯投下惨绿的光晕,将管道纵横的墙壁映照得如同巨兽的腹腔。
林洛亦紧贴着冰冷的金属舱壁,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带来一阵阵黏腻的寒意。她左手紧紧抱着骨灰盒,冰冷透过薄薄的丝巾传递着死亡的气息,右手握着在船舱的入口处被一个陌生人匆匆塞给她的一片硬片。她快速扫了一眼手里的硬片,这是张铂金片,冰冷坚硬,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在正中央用激光蚀刻着一个简洁而极具力量感的标志——启明星(Daystar),下方是一行同样蚀刻的小字:沈知遥 | 副总裁 | 战略投资部。沈知遥?很陌生的名字。
没有空细想,她强迫自己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弟弟林澈的防水日记本,是她此刻唯一的浮木。按照不久前詹姆斯(她的私家侦探也是好友)的情报,日记本就藏在底舱备用救生艇的暗格里。而且三叔的耳目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她必须在三叔的人彻底搜查游艇前找到它!
心跳在寂静的通道里如擂鼓般撞击着耳膜。她像一只在暗影中潜行的猫,足尖点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每一次拐角,每一次管道遮挡物的阴影,都让她神经紧绷到极致。她能感觉到,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备用救生艇悬挂在巨大的金属支架上,覆盖着厚重的防水帆布。洛亦迅速绕到艇尾,手指在冰冷潮湿的艇身底部摸索。指尖触碰到一个细微的凸起——一个伪装成铆钉的按钮。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一块巴掌大的暗格弹开。
里面躺着一个用多层防水密封袋包裹的黑色硬壳笔记本。林澈的日记本!
洛亦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她迅速取出日记本,撕开密封袋。笔记本外壳是冰冷的金属触感,没有任何锁孔,只在封面中央有一个微小的、凹下去的圆形感应区。
她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将胸针按向指腹,用力按了上去!指腹被挤压,一阵尖锐的刺痛,鲜红的血珠瞬间渗入感应区。
嗡——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鸣。感应区亮起一圈幽蓝的光,随即熄灭。日记本的金属封面悄无声息地滑开。
成功了!血钥!这是她和弟弟之间最后的秘密——只有他们两人的**血液才能开启这本记录着致命信息的日记。
借着应急灯惨绿的光线,洛亦颤抖着翻开第一页。熟悉的、林澈那飞扬跳脱的字迹撞入眼帘:
> “姐,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大概‘意外’了。别哭,也别信。记住:新能源数据存在异常值!他们掩盖的废料泄露会致幻、致病,最终会杀人!钡化合物,代号‘绿幽灵’,就是烟花里那种诡异的绿……它害死了码头工人老陈,现在轮到我了。”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洛亦的心上。钡化合物!绿幽灵!果然!甲板上那妖异的绿烟花,是凶手在耀武扬威!是弟弟的血在天空燃烧!
她强忍着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恨意,继续往下翻。后面几页是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记录、偷拍的模糊照片、以及一些凌乱的计算草稿。证据!这些都是足以掀翻林氏的证据!
突然,一行加粗、用红笔反复圈出的字迹映入眼帘,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
> **“核心原始数据备份,密钥:‘TQ生快ZY’。东西在……‘ZY’手里。姐,去找她!只有她能帮你!小心三叔的佛珠……”**
TQ生快ZY?TQ……天晴?她的生日!ZY……?
“哐当——!”
一声金属重物落地的巨响从通道另一端骤然传来!紧接着是纷沓的脚步声和男人粗鲁的呼喝:“仔细搜!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老板说了,东西和人,都不能放走!”
三叔的人!这么快就搜下来了!
刺眼的手电筒光束像探照灯一样扫过通道!洛亦心脏骤停,瞬间合上日记本塞进贴身暗袋,同时熄灭手机屏幕。她像壁虎一样紧贴在救生艇巨大的阴影里,屏住呼吸。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金属舱门被粗暴拉开又关上的撞击声。两个穿着船员制服、但眼神凶狠的男人正挨个检查舱室和角落。其中一个,手里赫然拿着一把闪着寒光的……液压钳!
冷汗顺着洛亦的额角滑落。被发现只是时间问题!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扫过四周。唯一的退路是身后一条狭窄的维修通道,但入口在光柱扫射范围之内!
“这边!”一个男人指着救生艇的方向,光束开始向这边移动!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整个船体猛地剧烈倾斜、转向!巨大的惯性让毫无防备的两个男人狠狠摔倒在地,手电筒脱手飞出,撞在舱壁上碎裂,光线瞬间熄灭!刺耳的警报声凄厉地响起!
“怎么回事?!” “妈的!驾驶室搞什么鬼?!”
是詹姆斯!洛亦瞬间明白!这是詹姆斯在驾驶室制造的混乱!为她争取时间!
没有丝毫犹豫,洛亦像一道黑色的影子,趁着混乱和黑暗,猛地扑向那条狭窄的维修通道入口!狭窄的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冰冷的金属边缘刮擦着她的手臂和礼服。一不小心,一道血口划开。
“她在那里!追!” 摔倒的男人发现了她的身影,怒吼着爬起来。
洛亦在黑暗的通道里狂奔,身后是紧追不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通道尽头是一道厚重的防水门!她奋力转动沉重的阀门,锈蚀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呻吟,只推开一道缝隙!
就在她即将挤出门缝的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如同重锤敲击皮革的响声从身后传来!紧接着是詹姆斯痛苦的闷哼!
洛亦猛地回头!借着门外透进的微弱月光,她看到通道另一端,詹姆斯高大的身影挡在入口处,一只手捂着腹部,身体痛苦地佝偻着。他挡住了追击者的去路!
“詹姆斯!” 洛亦瞳孔骤缩,失声惊呼。
“走……快走!” 詹姆斯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另一只手猛地拔出腰间的鱼叉枪,指向追击者,用尽力气嘶吼,“快走!”
洛亦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她看了一眼詹姆斯决绝的背影,又看了一眼身后通向自由的、月光粼粼的海面(维修通道通向船尾外侧的维修平台)。牙关紧咬,眼中闪过极致的痛苦和决绝,她不再犹豫,猛地侧身挤出门缝!
冰冷的海风瞬间裹挟了她。她跌跌撞撞扑到船尾狭窄的维修平台上。游艇正在高速转向,船尾激起的巨大白色浪花在月光下翻涌。下方,是漆黑如墨、深不见底的太平洋。
詹姆斯……洛亦的心在滴血。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她迅速观察环境。平台边缘挂着应急逃生的充气筏。她必须立刻离开!
就在她扑向充气筏释放装置时,指尖却触碰到了一个冰冷、光滑的硬物。那东西就卡在释放手柄的凹槽里。
她下意识地抓住它,拿到眼前——是一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密封的铝箔包。上面,印着一个简洁而冰冷的银色标志:一颗锐利的启明星(Daystar)。和手上的铂金片一样的标志?!
洛亦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撕开铝箔包,里面是一块透明的、散发着淡淡药味的凝胶——医用止血凝胶。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瞬间席卷了洛亦。她来不及细想,迅速将凝胶隔着衣服用力按在自己仍在渗血的伤口上。一阵清凉感伴随着微微的刺痛传来,血似乎真的止住了些。
她不敢再耽搁,奋力拉下充气筏释放手柄!
“噗——” 一声充气声响起,橙黄色的救生筏瞬间弹开,落入翻涌的海浪中。
洛亦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船尾那扇紧闭的防水门,那里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咬紧下唇,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和浓重的悲伤。然后,她不再犹豫,纵身跃入冰冷刺骨的海水!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她,像无数根针扎进皮肤。她奋力游向漂浮的救生筏,挣扎着爬了上去。湿透的裙子紧贴在身上,冰冷刺骨,海风吹来,让她止不住地颤抖。她蜷缩在小小的救生筏里,紧紧抱着弟弟冰冷的骨灰盒,仿佛那是唯一的热源。
远处,“洛基号”像一个巨大的、灯火通明的怪物,在海面上缓缓调整着航向,渐渐远离。甲板上空的烟花早已停歇,只剩下死寂的黑暗和墨色的海。
她摊开紧握的右手。掌心,染血的绷带下,止血凝胶散发着微弱的凉意。而她的左手,一直死死攥着那枚铂金名片。启明星锐利的棱角,深深硌进她的皮肉里,留下清晰的印痕。
沈知遥……ZY??!!……
弟弟的遗言在耳边回响:“去找她!只有她能帮你!”
冰冷的海水拍打着筏身,洛亦望着那艘远去的、吞噬了她弟弟和詹姆斯的巨轮,眼中最后一丝脆弱被彻底冻结,只剩下淬炼过的、如寒冰般的决绝。
她低下头,看着名片上那个冰冷的名字,指腹用力擦过名片边缘,声音低哑得如同海风呜咽:
“沈知遥……不管你是什么深渊……”
“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