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傍晚,夜空繁星闪烁,醉青楼里香气萦绕,曲娘今日没戴面纱,她生得好看,五官单挑出来并不出众,但凑在一起,就变得很有韵味。
面无表情地沏了茶,声音平静:“坐吧。”
温小镜心里疑虑颇多,坐下之后便问:“江尘令,你真的是将军府的人吗?”
“还有曲娘,为何……”
“姑娘别急,我给你解惑。”
曲娘抿了口茶,湿润着嗓子说:“他并不是将军府真正的公子,是十年前从小芽村跑出来的小孩,就是说,真公子十年前失踪了,他是将军府捡到的替身。”
温小镜有些震惊,“那真公子找到了吗?”
江尘令嗯了一声,“他自个回来了,奶娘说小公子屁股蛋上有颗痣,一看还真有。”
“然后呢?你怎么样了?”
“当然是立刻滚蛋了呗,本来就是个工具人。”江尘令挠了挠脑袋,皱着眉头笑。
温小镜没笑,她眼里满是担忧之色,“十年了啊,再怎么样,两个人总归是有差别的吧。”
江尘令不笑了,睫毛颤动两下,说:“有差别又如何,撒一辈子谎就好了。”
曲娘捏了捏手指,叹息般地说:“谎言是有个在青云门修炼的弟弟,而他这个‘哥哥’也要去青云门修炼了。”
这个谎……
温小镜眉头轻皱,她吸了口气,说:“你跟我走吧,你也是小芽村的人,我们一起走。”
江尘令眼眸轻弯,轻笑着说:“好啊。”
“那你呢?曲娘你又为何帮我们至今?”
“很好猜吧,我也是小芽村的人,只是常年不在村里,”曲娘垂着眸,轻笑了一下,“我父母早逝,唯一的姐姐也被他们杀害……”
她吸了口气,又轻轻呼出来,“醉青楼本来就是为了找凶手才设立的,但太晚了……”
温小镜抿了抿嘴,心情有些沉重。
曲娘无意将话题停在追忆往昔上,就又说:“凶手有七人,现下死了一个,一个在佩城,还有五个下落不明……”
“醉青楼也没有线索吗?”
“嗯,十年过去了,村子偏,大人又都死了,今年线人才好不容易探到了点消息,不然我觉得他们到死我们都找不着……”
温小镜抿着唇点点头,茶香萦绕,她垂着眼,过往的记忆已经不太清晰。
但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条被她刻意打开的缝里,爹爹嘴角殷红的血,和他那死不瞑目的眼。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心情还是难免有些沉重。
江尘令单手撑着头,眼下的痣更显多情,“温姑娘莫要担心了,时间还长,现下好好休息,隔日就启程去佩城。”
温小镜抿着嘴点了头,去佩城的路上会经过星河门,到时把楚宁送回去,以后的路凶多吉少,还是把师妹放在师傅身边安全些。
她抿了口茶,说:“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要问你。”
“但说无妨。”
“你知道李允吗?”
曲娘沏茶的手一顿,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垂着眼笑说:“找不到的,放弃吧。”
温小镜愣了一下,皱着眉笑了一下,声音轻轻:“我尽力找找,毕竟也答应了赵清眠。”
“随你。”曲娘睫毛垂着,接着说:“大家回去好好歇息,以免事情再出变动,还是尽早启程比较好。”
“嗯,那我就先走了。”
“好。”
待温小镜走后,曲娘才又悠悠开口,“还是得让清眠拿到实权,皇室里勤奋上进还为百姓着想的人也只有她了。”
江尘令在一边点头附和:“嗯,九公主继位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曲娘睨他一眼,“你要是没地方去,就去隔壁的房间住一晚。”
他脸上立马漾起笑,“好嘞,多谢啊掌柜的。”
夜色渐浓,冬夜的星星格外亮,温小镜辗转难眠,她叹了口气。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她垂着眸细细回忆起来。
小芽村几乎与外界隔绝,每年出现在面前的都是那几个人,她笑了一下,想到家隔壁那户,只有一位小娘子,每天见她脸上都带着温和的笑,还会偶而送些吃的给她。
现在再一看,那应该就是曲娘的姐姐……
至于江尘令,对那时男儿的记忆,她只能回忆起来一位笑起来缺了两颗牙齿的孩童,那小孩内向,经常在石头后怯生生地偷看她,模样已经记不太清了,只是那牙上的缺口倒是令她记忆犹新。
念即此,她勾起唇轻轻露出笑颜。
只是过了一会儿,那笑就僵在了脸上,最后渐渐抿成一条直线。
她叹了口气,眼睛轻轻闭起。
小芽村的村民都是一群很好的人,所以,她一定要报仇,善良的人不该白白死去。
夜色浓重,寒风呼啸,她裹紧小被,浅浅睡去。
隔日日头很好,只是照在身上没多少温度,温小镜一下楼就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江尘令笑了一下,指了指桌上的包子,“先吃点东西,然后商量一下出行的方式吧。”
“青云山星河剑门马车禁行,所以前半段我们只能步行。”
江尘令眉头一皱,“这是什么规矩?”
楚宁把包子咽下肚,说:“师傅说入门第一关就是这个,山都爬不了的人,练剑也练不下来。”
“呃,还挺有道理的……”,江尘令叹了口气,妥协道:“行吧。”
京城外往西走就是青云山,他们要爬的是青云山的第二个山头。
临近佩城了,距离还是有些远的,沿路有些村子,歇歇走走,也不算很累。
温小镜裹了裹披风,吸了下鼻子说:“山顶就是星河剑门了,从山的另一边下去是西延县,到那里我们就可以坐马车了。”
江尘令嚼着村里百姓送的馍馍,点了点头。
“话说你这青云山的门派等级是按山高分的吗?星河剑门最高,青云门低一些,别的小门派我也念不出名字……”
楚宁笑的高兴,“还真有可能。”
温小镜笑了一下,听着他们的对话往前走。
到星河剑门门口时时间尚且还早。
天空蔚蓝,星河剑门弟子正在练剑,没多人注意到门口的情况。
温小镜揉了把楚宁的脑袋,轻声叮嘱:“好好练剑。”
楚宁乖巧点头,“我等你回来。”
温小镜笑了一下,抬起眼就看见了星河门的医师,她的师兄——许庆冉。
他白衣如雪,五官立体,好看的眼睛轻弯,声音温柔:“又要走了?”
“嗯,时间还早,够到西延县了。”
许庆冉递过来一个黄色的荷包,“这些给你,照顾好自己。”
温小镜接过来,沉甸甸的,她惊了一下,有些感动,“……多谢师兄。”
告别完后两个人就踏上了去西延县的下山路。
江尘令在温小镜旁边走着,手指轻轻地摩挲了下衣服,还是问:“刚才那个是你师兄?”
“嗯,他是医师,练剑受伤的弟子都是他来治,医术很高。”
“哦……”
下山的路比上山轻松许多,临近傍晚,两个人也是正式进入了西延县。
西延县街道宽广,两边摆着摊位,鼻尖萦绕蒸包子的清香,下山的路他们是真的什么也没吃,此刻早已饥肠辘辘,他们吞吞口水,去小贩那里买了几个,一口下去,满嘴留香。
温小镜把包子咽下去,说:“今天就休息吧,明早再走。”
江尘令嚼着包子点头,“钱够么?”
温小镜点点头,“师兄给了不少,不用担心。”
江尘令敛了眸子,心脏莫名紧了一下,说:“那极好哇,咱们先去酒楼罢,走了一天,我的腿都快断了。”
两个人都很疲惫,到酒楼弄好房间后就各回各屋休息了。
一夜好眠。
第二日天气很好,积雪融了不少。
马车安稳前进,车夫是个沉默寡言的青年。
车内很安静,温小镜撑着脑袋看帘外的风景。
江尘令轻笑了一声,“你还想知道皇帝和星河剑门的关系吗?”
温小镜手撑着头,嘴唇一抿,说:“洗耳恭听。”
本就是找完第一人就该告知的事情,结果忙于赶路两个人都忘了,现下不用走了,该想的事全想起来了。
江尘令睫毛抖了一下,说:“平乐一年,刚刚建国,皇帝微服私访到盈城,在河边偶遇一位妙龄女子,肤若凝雪,明眸善目,深得他心,于是皇帝就编造了个书生的身份追求女子,追求了六月有余,女子接受了他的追求。”
“皇帝也表明身份,并说会立她为后,女子为情痴,为他诞下一女,”江尘令皱眉接着说:“可后来出现了杨氏,这个皇帝又被杨氏所吸引,女子又不愿入宫做妾,皇帝索性就扔下了那女子,带着两个人的女儿进了宫,立了杨氏为后。”
江尘令眨了眨眼,“那女子就是你师傅季清,而他们的女儿,就是当今最受宠的九公主。”
温小镜眉头一皱,说:“哪里最受宠了?出生就带着禁令啊……”
“禁令归禁令,除了自由外,赵清眠可是真的要什么有什么,”江尘令眨了下眼睛,“但我觉得,她最想要的可能就是自由。”
温小镜叹了口气,说:“婢女能给她带来外界的消息,久而久之肯定会想要到外面看看。”
温小镜心里感慨万千,又不知道怎么描述,索性就越过了这个话题。
柔声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江尘令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然后又忐忑地问:“你呢?”
“没有,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
江尘令笑了一下,“它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