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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沈舟

作者:壬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站住!”一群黑衣人乌泱泱穿过树林,刀锋在月色下泛着森冷的寒光,影子般朝一个方向飞掠而去。


    漆黑夜色里的树林密不透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那抹拼命狂奔的红色身影尤为扎眼。


    崖边荒草丛生,红衣人趔趄几下,堪堪停住脚步。


    “沈舟,前面就是望川崖,你再跑,下场不会好过现在。”黑衣人已经追了上来,训练有素地散成圈围在四周,为首的上前一步,一张脸包的严严实实,目光如炬地盯着他:“现在停下,至少还能落个全尸。”


    红衣人停在崖边,喘着粗气,神经高度紧绷。他微微后撤一步,旋即听到身后碎石子簌簌掉落的声响。


    “沈舟,”那人又道,“你好歹也算个人物,若失足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岂不是太丢脸了?”


    “闭嘴。”红衣人微微弓着腰,右手用力按在腰间,喘息着说,“我若死了,你们也不会活过明天。”


    黑衣人没有回答,举着刀,一步一步缓慢上前。


    “停下!”红衣人忽然厉声喝,“你知道我是谁!你知道我沈舟是谁!再敢进一步,明天你就会被碎尸万段!”


    他猛地直起身,一把举起手里猩红的长剑,粘稠的血珠顺着边缘向下滴落,若忽略他狼狈的剧烈喘息,倒还真有那么两分威慑。


    “沈少主,”黑衣人不退反进,尽管对方已是强弩之末,他依然没有放松,警惕地慢慢靠近,“今日我既然能追你到此,自然不怕明天有人来寻仇。倒是你,平日里眼高于顶,只怕这会儿连仇家都猜不出吧?”


    “你闭嘴……”红衣人强撑着回答,但举起的剑身已经晃动不停,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黑衣人不再多说,眸光一厉,剑尖直指对方咽喉。


    红衣人慌乱抬剑抵挡,只是夜黑风高,他又实在气力不足,两道兵刃撞在一起,发出“铛”的一声巨响。而他脚下碎石纷乱,只踏错一步,竟仰面直直坠入了山崖。


    “沈舟!”黑衣人一顿,快步冲到崖边,半跪着向下望。


    “他死了吧,”身边有人道,“望川崖这么深,他不可能还活着。”


    蹲着的黑衣人没有说话,沉吟片刻,偏头道:“下去找他的尸体。”


    “老大,”刚才那人说,“摔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哪还有尸体可找。”


    “那也得找,”黑衣人目光沉沉,望着深不见底的幽黑山崖,“找他碎了的骨头,能找多少找多少,全都带回来给我。”


    他语气严肃,剩下几人也不再多问,抱拳说了声是,纷纷隐入了山林。


    -


    天色微明,月江城里的小贩已经出了摊,街边人来人往,逐渐生出喧闹的烟火气。


    “刘婶儿,今天这菜新鲜啊。”一个布衣粗衫的男人停在菜摊前,袖口束在臂弯处,拿起跟前的绿菜拨来拨去,“听说……你女儿昨天捡了个男人回家?”


    刘婶眼神一变,脸上的笑容霎时消失不见。她一把夺过男人手里的菜,赶苍蝇似的不停挥手:“走走走,不买菜就走!”


    “哎呦,我就问问嘛,又没说不买菜。”男人拣起另一串绿叶菜,看来看去,说,“不过你女儿也不小了,这如今捡个男人,说不定是上天赐的缘分呢。”


    “走!”刘婶把菜夺回去,一边摆弄一边念念有词,“这么老的老汉了,还学别人嚼闲话,走,你给我赶紧走!”


    “啧!”男人一拍手,横眉竖目地瞪着她,“迂腐!”


    “小妹儿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她谁都瞧不上,都二十有五了还没找到夫家,我能不着急?”他从角落又抢了一把菜出来,哆嗦着菜叶子指点刘婶,“那男人怎么样?你让我把把关啊!”


    “我让你走!”刘婶一把扔下菜篮,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姓张的,你别多管闲事,哪家的事你都想插一手,你怎么不去当县太爷啊?你当了县太爷我就让你管,你去啊!”


    “嘿!”张老头气急,“不管就不管,谁稀罕!”


    两人在天亮前就忿忿地吵了一架,天亮后老张出了摊,满车的布匹就摆在刘婶的菜摊旁。


    人流量逐渐增多,两人开始大声吆喝起来。也不管有没有顾客,两人吆喝起来就什么都不顾了,一心只想着压对方一头,嗓子都喊劈了才肯稍稍罢休。


    菜卖完的要早一些,刘婶收起菜篮和底下的桌布,白了旁边的老张头一眼,挎着篮子转身就走。


    老张头瞪了她的背影一眼,也不管客人还在看布,匆忙盖上防尘布,推着车就要走:“今日不卖了,各位明天再来吧,今日我有些事要忙,谢谢各位啊。”


    他推着四轮车,几乎是小跑着往巷尾追去。


    -


    刘婶回家时,刘若梅正在院里晒衣服。


    “小妹,”刘婶把东西放下,小心地瞥了眼屋内,压低声音问,“那人醒了吗?”


    刘若梅把那件宽大的外袍抚平,摇头说:“还没有。”


    “他身上有好多伤,”刘若梅轻声道,“我没敢脱他的里衣,只挽起袖子看了看。”


    刘婶点点头,视线落在衣架上的外袍上。她皱了皱眉,说:“这红衣服太张扬了,晾在外面不好,还是拿进去吧?”


    刘若梅没动,只说:“这会儿太阳好。”


    刘婶张了张嘴,看了她一会儿,到底还是没开口。她四下看了看,这会儿邻居们都不在家,晾在外面就晾吧,小妹向来都有自己的主意。


    “小妹,”她把刘若梅拉到一旁,压着声音说,“我看这人来路不小,你看他穿的衣服,身上还有那么多伤,不知道是什么人啊。”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口,蹙眉看着小妹,眉眼间满是忧虑。


    刘若梅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不管他,他会死的。”


    “小妹,”刘婶拽了她一下,拧着眉,几次欲言又止。


    “娘,”刘若梅从她手里抽回袖子,“我看他面相,不像是坏人,也许是碰到什么难处了呢?”


    “面相?”刘婶别开眼撇撇嘴,“你不过是瞧他长得俊俏。”


    “娘。”刘若梅转了转语调。


    刘婶叹了口气,没再多说,两人正打算回屋,她习惯性地向院外看了一眼,冷不丁看见了徘徊在门口的一个人影。


    “谁啊!”刘婶当即支棱起来,中气十足地喊,“在外面鬼鬼祟祟的,谁啊!”


    刘若梅吓了一跳,赶紧顺着她娘的视线往外看。


    “张伯?”看清来人,她松了一口气,胳膊肘捅捅刘婶,“娘,是张伯。”


    “老张头?”刘婶这会儿也看清了,中气更足了,“你在外边儿干什么?找骂是不是!”


    被她看见后,老张头反而自然起来。他推门走入院内,白了刘婶一眼,看向刘若梅:“小妹,你是不是捡了个男人回来?”


    刘若梅抿了抿唇,说:“是。”


    “我昨晚去山脚摘草药,他就躺在山脚下。”她说,“身上冷冰冰的,我要是不带他回来,他会死在山脚的。”


    “是,是,”老张头附和,“做人是要有善心。”


    “这衣服是他的吧?”老张头目光一转,看向那件鲜红的外袍。


    “是。”刘若梅回答。


    “这么红……”老张头若有所思,“不会是哪家的新郎跑出来了吧……”


    “小妹啊,这种临阵逃脱的男人可要不得啊。”他忧虑地看向刘若梅。


    “张伯,”刘若梅蹙起眉,不悦地看着他,“您别瞎说了。”


    “是,是,”老张头点头,又看向屋内,“在里边呢吧?”


    “还没醒呢。”刘若梅点头。


    老张头思忖片刻,抬脚往里走:“正好,领我看看去。”


    -


    几个人进了外屋,刘若梅对着里面挑挑眉,说:“他在里面躺着呢,这会儿应该还没醒,你小心点。”


    老张头深吸一口气,看起来在心里安抚了自己好久,才深呼吸两下,抬脚往屋内走。


    刘若梅紧随其后,三人轻手轻脚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直挺挺躺着的男人。


    “这……这个?”老张头紧张的没话说,指着男人语无伦次,“这么长……”


    “什么?”刘婶也不敢靠的太前,站在老张旁边小声嘟囔,“什么这么长?”


    “我是说他长得高。”老张头清清嗓子,瞥了刘婶一眼。


    刘婶白了他一眼,两人慢吞吞地挪到床边,刘婶低头仔细看了看,说:“长得真俊。”


    “我看跟小妹挺配。”老张看完了脸,上下打量他一番,“看这身量,肯定是个好汉子。”


    “说什么呢,”刘婶白塔他一眼,“老东西不害臊。”


    两个人弯腰看着男人的脸,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回斗嘴,刘若梅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好啦,他还没醒呢……”


    像是听到了什么关键词,床上的男人突然咳了一声,鸦羽般的睫毛颤动不停。


    几人瞬间噤声,大气都不敢喘,齐刷刷地盯着男人的脸。


    大约咳了两声,男人皱了下眉,慢慢睁开了眼。


    他目光涣散,显然意识还不太清醒,有些茫然地看着正上方两张放大的脸。


    六目相对,却依然一片沉默。良久,一旁的刘若梅才猛地反应过来,上前两步柔声道:“你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刘婶和老张也恍然惊醒,一左一右站在刘若梅身边,紧张地看着男人。


    “我……”男人下意识地要回答,但刚说了一个字,他猛地翻身,趴在床边喷出一口鲜血。


    “哎呀!哎呀!”刘婶和老张一下跳开了八丈远,刘若梅也吓了一跳,但她控制着每跳出去,只站远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还好吧?”


    这口血吐出来,男人才像是真的回了魂。他用袖口擦擦嘴角,有气无力地半抬着头:“……没事。”


    他说了话,几个人就更不敢出声了,刘婶站在老张头身后,细嗡嗡地重复:“没事啊,没事就好。”


    男人吐完血之后脸色稍微红润了一点,他吃力地坐起身,半靠在床头,然后才抬眼扫过床边的三人。


    刘婶和老张立马别开了视线,刘若梅虽然也有些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对上他的眼睛。


    “你救了我吗,”男人眉目温和,声音带着丝虚弱的低哑,“谢谢。”


    刘若梅耳根一红,摆手道:“不用谢……敢问公子叫什么名字?又怎么会……”


    “我……”男人停顿片刻,忽然自嘲似的轻轻笑了一声。


    刘若梅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对方又抬眸看她,温和道:“我叫沈无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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