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和朝乔纳森点头,杯子轻轻碰了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这是他特意约的晚餐,晚餐过后还有一场小型的拍卖会,各方都会拿出几件东西作为交流,让旅程不那么无聊,大家相互抬抬价,算是捧场。场面上是风光体面的社交,背后则是心照不宣的试探与较量。
“据我了解,Belgrave&Arlen在非洲新开了一个原石矿,也许我们会有机会合作。”许景和单刀直入,神色坦然。
“我们一直很关心亚洲市场。”乔纳森露出得体的微笑,随后语气一转,“说到原石,我倒是听到过一些流言,有人绕过监管,拿到了一批成色极好的原石,就在港市。”
言下之意,便是怀疑瑞恒参与了非法交易。
三年来,许景和表面上只负责集团的生产和零售,鲜少在公共场合露面。如今第一次主动踏入国际场合,便被当作了靶子。
“利益总会让人疯狂,不是吗?”他神色不变,轻轻晃了晃杯中的红酒,“不过,我更相信合作共赢。瑞恒向来尊重合作方,并且会以正当方式竞争。您说对吗?”
乔纳森轻笑,眼底的探究更深了几分。
“许先生似乎对这些不正当的手法很了解。”
“没什么新意。”许景和随意地说道,“比如做假账这种手法,虽然老套,却始终有效。”
两人对视,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无形的拉扯。乔纳森试探,许景和顺势将球抛回,模糊不清的回应反倒让他更加难以揣测。
乔纳森没有继续追问,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东方人总是让人看不透。许先生曾是前途无量的芭蕾舞演员,现在年少有为,实在让人佩服。只是可惜了,我还从未有机会欣赏过许先生的演出。”
许景和指尖摩挲着杯沿,笑了笑。
“确实很久没有跳了。”他的声音轻缓,“大概不会再有机会了。”
三年前,他正在剧院走台,准备演出,突如其来的电话将他从舞台拉回现实。从司机口中听到家里的消息后,他连妆都没卸就匆匆离开。
那天他在车窗外望了一眼剧院大门,只是没想到,那一眼成了诀别。
许景和垂下眼,思绪片刻失神。
乔纳森敏锐地察觉到,嘴角微扬。
“许先生?”
“抱歉。”许景和回过神,轻笑道,“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练舞的日子确实辛苦,也快乐。现在回想起来,仿佛是另一段人生。”
话音落下,他端起酒杯,眼中闪过一抹自嘲。
乔纳森见状,顺势继续聊起芭蕾,两人一边交谈着经典舞剧,一边探讨近期的芭蕾舞团风格。看似愉快的氛围下,各自心怀鬼胎。
乔纳森眼前的年轻人神情松弛,像是全然沉浸在回忆里。或许,这位许先生真是个涉世未深的新人。
几个小时前,胡竟悄然潜入乔纳森的房间,迅速找到之前安装的窃听设备,将它取回。
回到隐蔽的舱房内,胡竟冷静地将设备调至最高倍速,压缩十小时的录音,过滤无关紧要的噪声。
他全神贯注,手指快速调节着旋钮,耳中充斥着交谈声、脚步声、杯盏碰撞声……他必须在最短时间内捕捉到有用的信息,他不能有一点放松,没有那么多时间让他去慢慢查。
不光是录音,胡竟还有意外收获,他在乔纳森助手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些文件,像是一些账目,还有一些原始单据,这些东西是不应该出现在船上的,来这谈一谈合作带着之前的账目有什么用。
乔纳森并非单纯为了珠宝交易而来。
胡竟心中迅速勾勒出局势,指尖不自觉地在腿侧敲打,回忆起在助手房间里发现的那份账目。
账目上密密麻麻的数据,上边关于珠宝的专业词汇太多,胡竟很多看不太明白,好在账目是有固定格式的,细节的科目的一点不同,全球都大同小异。
胡竟只能记下那些不认识的单词和一些珠宝行业的术语,把大致的数据还原出来,直接偷出来给许景和能更清楚一些,他在这个时候还是不打算冒险。
没有拍照,也没有带走原件,所有线索在他脑中被迅速重组。
——这是最安全的方式,也是他的本能反应。
当夜色笼罩,胡竟在甲板上静静地将这份情报低声讲给许景和。
“你一直在听他们的动静?”许景和靠在栏杆边,眼底掠过一丝好奇。
“不是。”胡竟耸耸肩,“设备只是录音,不是实时窃听。我得抓紧时间处理完,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他将手中的小纸片缓缓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和备注。许景和看了几眼,便意识到这是从乔纳森助手房间里抄写的账目。
“你就这么凭记忆抄下来?”许景和皱眉,有些不敢相信。
“只需要记下关键部分,景和哥。”胡竟轻描淡写地笑了笑,“这些数据停留在脑子里的时间不会太长,趁它们还在,把能用的部分交给你。”
他没有说的是,这种短时记忆的训练,需要日复一日地强化。记住一整份复杂账目,对他来说不过是日常之一。
许景和还想细看,胡竟却突然伸手,将纸张撕碎,任由碎片在海风中散落。
“纸面上的东西不能留。”胡竟平静地说,“我就记了这点,有用吗,景和哥?”
许景和静静地看着他,眼底掠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这对姐弟并不像普通的保镖,更像是某种精准执行任务的机器。
而就在这时,林佑在房间内来回踱步,额头上渗出细汗。
苗哥的失踪让他坐立难安。
从许景和说出那句意味不明的话后,他再也无法安心。无论是去甲板、赌场还是餐厅,都没有苗哥的身影。
最后索性塞给侍者几张钞票,让他去打听消息。
“苗哥的房间没人。”侍者回来的话让林佑如坠冰窟。
他立刻联想到最糟糕的可能性。
——锦源的人出手了?
林佑知道,锦源的手段一向狠辣。苗哥会不会已经被人扔进海里,永远消失?
绝望中,林佑硬着头皮走到许景和房间门前,颤抖着敲响了门。
门缓缓打开,许景和半个身子靠在门框上。
“小许总,苗哥不见了,您得救救我……”林佑声音发颤,额头渗出冷汗。
许景和抬手,打断他的话。
“嗯?这么大的船,万一他只是迷路了呢?”他微笑着,“你怕什么?又不是在演电影。”
林佑哑口无言,脚底一阵发凉。
“你太紧张了。”许景和轻描淡写地说道,“回去休息吧。”
房门在林佑面前缓缓合上,将他惊惶的神色隔绝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