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暴风雨来临
1973年夏。
盛夏三伏,酷暑难耐。
江宁宁练完舞在换衣间让人给拦住。
“江宁宁你真的不考虑一下钟飞吗?”
张小梦,和她一样舞团群舞中的一员。
“钟飞是谁?你亲戚吗?”
江宁宁脸上露出一丝迷茫,一时想不起这人。
“就是楼下等你的那个大傻子。”
见她没反应,张小梦掀开窗帘。
指着楼下大门口穿着花衬衫,梳着油头的男子。
亮眼时髦的花衬衫与这会的穿着黑灰白的颜色相比确实挑眼。
“你喜欢他。”
江宁宁看着她的眼睛,说的是肯定句。
“我对花蝴蝶没兴趣,那是你的事。”转头继续收拾东西。
“可他不是物品?”
张小梦着急地和她辩解。
“嗯,我也没说他是物品,你说的?”
“你……”
江宁宁刚走到大门,一束玫瑰花就挡住她的去路。
她往左,他挡左;她往右,他站右。
“同志,你挡我道了。”
江宁宁柔声地说道。
他给她让出一条道,笑着递上了一束玫瑰花。
“江宁宁,送给你。咱们这么熟,别叫同志叫我钟飞就好,或者也可以叫飞飞?”
江宁宁拧着眉,回头看着窗户一眼。
身体稍往后仰,轻捂着鼻子道:“谢谢你的花,我不喜欢花。”
“那我下回换一种花?你喜欢什么花?”钟飞热情地说道。
“不好意思,我花粉过敏。”江宁宁躲闪捂着鼻子。
他将花反手抱在身后,又觉得不适合丢在墙角。
跟着她身后继续说道:“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不好意思,家里管得严要回家吃饭。”
下班的时间点围观的人群也有些多,还有跟着起哄吹口哨。
眼前这个梳着油头,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叫钟飞,本地人,家境不错厂二代。
时常来舞团给她们捧场,以他的家世条件确实很有市场。
见她不在搭理自己,钟飞倒着走,绕到她的前面:
“一跳舞的家里能管的多严啊?”被拒绝几次的钟飞,嗤之以鼻笑出声。
一句话炸出了他的另一幅面孔。
江宁宁听出他的轻视:“嗯,不像你家住大马路管什么都宽。”
“你到底想怎么样,约你这么多回推三阻四。”钟飞恼火,转头一想:“你不会是和玩欲擒故纵吧?”
钟飞早就听说过江宁宁,他们兄弟吹嘘有人说谁要是能娶了江宁宁那便是能一步登天。
要知道她爹可是研究所大佬,就算将来女婿不怎么样多少能拉扯一把。
更何况人美娇艳,不光舞跳得漂亮,把观众迷得团团转。
跳舞的人身板都瘦得和竹竿一样,唯有她别具一格的身材和曲线颠覆大家的印象。
她的身形线条与肌肉轮廓,让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散发着无穷的魅力与美感。
在舞台上大放光彩。
可她最近却屡屡出错跳回了群舞的位置,让人费解。
钟飞以为自己拿下她不过就是小菜一碟。
却没想过在她这已经吃瘪好几回,一点面子也不给。
自己吹出的牛早已在天上飞。
要是再让人拒绝可就没有意思。
“真是普通又自信。我还有事,你以后别来找我。”
江宁宁不想和他浪费时间,拒绝后就走出大门。
“江宁宁真当自己还是以前的香饽饽,别人都要哄着你供着你。也不想想看你家里什么情况。”
钟飞气急败坏地朝着她的背影吼着。
他打心眼里不爽着,这小娘们还给他眼色看。
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
不过,够辣。这才配得上他。
很快大门恢复了冷清,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有人捡起那束花。
……
舞团控制着舞者的饮食,为保持着姣好身材。
团里有许多人最近都吃减肥餐。
一整日的训练,江宁宁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刚刚进屋,香味就从厨房钻出来。
让人忍不住要多吃几碗米饭。
“妈,我回来了。”
屋里静悄悄的,就连在厨房也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往常她刚说完,她妈妈围着围裙拿着锅铲出来迎接她。
这会去哪?
灶里的火苗还在燃烧,大概走不远估计是买酱油。
江宁宁随手洗了根黄瓜啃着。
就听到楼上有声音,她父母在吵架?
皱着眉头,站在靠近墙面的地方。
耳朵贴着墙角听着屋里的声音。
“老江,现在可怎么办呀?”
“能怎么办呢?这些东西都是机密定是不能留下来。只是连累你和孩子。”
长长的叹息声,安静了许久。
“这时候还说什么连累?”
久到江宁宁想起钟飞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来早有风声传出来只是大家没太注意。
江宁宁的父亲江振国是某武器研究所的研究员,母亲席夏兰是个老师,还有个哥哥江高杰是准备出国留学的技术人员。
江高杰家中长子,跟着他们一样走技术路线。
前段时间的出国深造被驳回。
他们当时知道外面的风向变了,只是不知道变得这么彻底。
好在他只是被降级分配到偏远的厂子里问题不大。
往常这些都是加分项,如今却成了被举报的罪名。
一家人的忙碌换来江宁宁这只小米虫的安稳无忧。
她有些刁蛮任性倒也没啥其他毛病。
原主二十二岁毕业后便闲赋在家中,母亲看不下去。
不想让她学了这么些年的舞蹈功底给浪费,好说歹说给她送进舞团。
恰逢特殊时期,大家都夹着尾巴做人。
她也不指望女儿有太大的出息,平平淡淡就好。
如今女儿大概是不能留在舞团。
局势越来越紧张,江氏夫妇怕因为自己波及两个孩子。
看着周遭的邻居都下放,来信里说得凄惨。
早已没有当初下乡上山的豪心壮志,好些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大家也没有当初下乡的热情,更多的只有惧怕。
江振国发愁女儿娇滴滴,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下放后日子怎么过。
在家他们可以宠着她,纵容她。
下放后谁能管她是谁,凭着他的关系只会更惨。
骂她,打她,都算轻的。
欺负她到时候该怎么办?
江振国有些后悔当初没让她从军到队里练练,如今完全不知道世道的黑暗。
看来他们还是要先做好登报断绝父女关系,不能让她吃苦。
“今晚在好好想想不能再拖了,这个点她也快到家。”
江振国让妻子快下楼去。
“快收起你的那副表情,等会别让她想岔了?”
席夏兰一脸忧愁又无奈调整着心态。
“放心,文件没下来之前还有机会。晚上我再出去想想办法。”
江振国安慰着席夏兰,先稳住情绪别让她发现。
席夏兰下楼就看到她猫在后院里玩水。
“江宁宁你吃黄瓜,洗过吗?”
“嗯,洗了。”
席夏兰伸手就摸着女儿的脸:“大热天,瞧这汗出的。”
“没事,大家都这么吃。妈煮了什么好吃,我肚子好饿。”
她笑意温柔地看着女儿:“等着吧,一会就好小馋猫。”
到时候还能吃到好东西吗?
席夏兰摇摇头,快速将锅里的红烧肉装起:“再炒盘青菜就能吃饭,外头等着。”
“肚子饿了,就先吃。”席夏兰并没有什么胃口。
“你爸还有事,晚点来。”她给他另外打了一份留着。
江宁宁大快朵颐着,吃着最欢。
席夏兰拿起筷子坐在餐桌上有些走神,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
“妈,你怎么不吃呀?”
江宁宁嚼着红烧肉看着她。
“吃,吃,我也吃。”
她拿起筷子又想起一件事:“对了,陈姨最近有个小伙子不错要不要见见。”
江宁宁抬头看着她小心谨慎的眼神。
点点头:“如果相不成,不能怪我。”
席夏兰嘿嘿地笑着:“怎么会?我女儿这么优秀,看不上是那些人的损失。”
“有没可能是我看不上他们?”
“那就慢点看,别一杠子把人拍扁了。”席夏兰一下就让她的话给噎着。
对于她的提议,江宁宁并没有反对。
江宁宁知晓他们的安排是为什么。
当下还有一个政策女人嫁人不会被牵连,她就不用下乡。
大概这样做能减轻他们的心理负担。
席夏兰反倒是琢磨着女儿这事到底能成不。
最好是明天相亲,赶紧领证。
一想到这她还是得找陈姨商量下。
江宁宁打小样貌好看,就是脾气有些骄纵。
他们从不担心她将来找对象的事。
要是平日里说到相亲江家二老都是无所谓。
以她的条件,找对象并不难。
特殊时期,大家得到的风声不同。
有些人早已和他们家划分界限。
如今要是有人能帮把手,让她留下来也好。
……
京中这城市,虽然繁华。
老一辈的传统还是喜欢在自己熟悉的地方片区。
第二天中午江宁宁练完舞后回家,简单打理一番便要出门。
席夏兰磕着瓜子:“你们什么时候见面?”
“中午有时间,陈姨说中午去见见就好。”
席夏兰喜出望外,速度这么快:“好好好。”
江宁宁最近变化挺大也懂事要是往常她的小嘴早就开始扒拉扒拉地撒娇着。
哪能像现在这样乖乖地听话去相亲。
“等等……你怎么穿成这样?”
她身上穿着简易的练功服就要出门和人去相亲。
席夏兰惊得从沙发上坐起,拉着女儿回屋换衣服。
“你这孩子,相亲怎么那么随意呢?”
她才刚觉得女儿最近懂事,说什么都不顶嘴也不惹事。
这会怎么又……
很快换上了时髦的布拉吉泡泡袖连衣裙。
“你陈姨说这男娃子是劳动人民出来的娃,根正苗红。人品还不错就是家里穷了点,但也不会苦了你。”
席夏兰说着觉得有些心酸,若不是家里出了事。
也不这么着急地找人给嫁了。
但现在能保证她在城里过得普通就好,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催促她早点结婚。
就她那细胳膊细腿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受得住。
能不能成就看今天,席夏兰本想跟过去看。
又怕让太多人知道,江宁宁还一身反骨要是跟去指不定闹出什么事。
她还是在家中等消息。
陈姨替两人约的地点就在国营饭店,显得档次又有面。
去国营饭店吃饭除了花钱还要有粮票,对普通百姓来说,无疑是一种奢侈的消费。
还有一点国营饭店就在她家不远处的小巷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服务员来了好几回。
她一眼就看见这小姑娘在等人,一问才知道等个男人。
因为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她先要了杯茶水等着。
江宁宁也不着急,看着店内的装修许久。
普通的老式建筑,墙面有些斑驳,散发着一种质朴的氛围。
店里的服务员他们穿着统一的制服,穿梭在各个餐桌之间。
墙上挂着显眼的领袖肖像,印有标语的台布。
只是临近中午十二点,正是大家下班来吃饭的时间点。
店里的位置就略显得拥挤。
她点的一杯水就显得格格不入,占着位置。
“小同志,你要是还没吃饭就先到一边等等吧。”
服务员见她也没点菜的意愿还是让她先站在一旁等着。
穿着这么好看,原来还……
江宁宁皱着眉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已经转到了十二点三十七分的方向。
按陈姨的说法他是个当兵的应该是守时,如今饭店吃饭的人都换了好几茬。
也没有见到。
服务员的态度并不讲究什么“顾客是上帝”。
江宁宁瞅着就要让服务员给赶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