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僧捻着佛珠的手指,捻得飞快。那块粗糙的白布被他捏在手里,仿佛有千钧重。他的目光在白小谷那张写满“诚恳求职”却难掩森然鬼气的脸,和布上那些匪夷所思的文字之间来回逡巡。
“精通烹饪……尤其擅长唐僧肉风味素斋……”——这简直是**裸的挑衅!可那“安全无公害”几个字,又透着一种古怪的求生欲。
“骨架结构稳定……可拆卸当晾衣架……”——荒谬绝伦!可沙僧刚才似乎……点了点头?
“熟知九九八十一难剧本……”——这……这简直是对天机的亵渎!可那“怀孕水”的预言,偏偏又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荒诞真实感。
阿弥陀佛!这白骨精,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是另一种更高明的障眼法,还是……真的脑子被修炼修坏了?
唐僧只觉得从未遇到过如此棘手的“妖孽”。打杀?她似乎并无主动加害之心,还口口声声求职,姿态放得极低。收留?一个白骨精跟在取经队伍里?佛祖在上,这成何体统!
“师父,”孙悟空抱着金箍棒,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家师父天人交战,猴脸上那点促狭的笑意更明显了,“这白骨精说得天花乱坠,不如……让她先露一手?比如,她最‘擅长’的素斋?”他刻意加重了“擅长”两个字,目光扫向白小谷,带着明显的戏谑和试探。金箍棒虽然没指着她,但那无形的压迫感依旧笼罩四周。
“对对对!大师兄说得对!”猪八戒立刻来了精神,一骨碌爬起来,把蒲扇插在后腰,搓着手凑到唐僧跟前,小眼睛放光,“师父!让她做!让她做!俺老猪亲自监督!就做那个……那个‘风味素斋’!俺老猪倒要看看,她能把萝卜白菜做出什么花儿来!管饱就行!”他自动忽略了“唐僧肉风味”这个让他也感觉有点毛毛的前缀,满脑子都是“吃”。
沙僧也适时地瓮声瓮气开口:“师父,前方路途遥远,饮食确是一大问题。若有……若有擅长此道的帮手,也省得大师兄和二师兄常为化斋奔波。”他这话说得实在,点中了后勤问题的痛点。
唐僧看着三个徒弟:悟空是看戏不怕台高,八戒是馋虫上脑,沙僧是务实考虑。他再低头看看那份“简历”,又看看那个在孙悟空气机锁定下努力保持“乖巧.jpg”表情的白骨精,最终,长叹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悟空,你且看紧她,莫让她施什么妖法。”唐僧终于下了决心,但语气极其谨慎,“至于这位……白施主,”他用了“施主”这个称呼,显然还没完全接受“员工”的身份,“你既言擅长素斋,那便……便先做一顿来。切记,不可沾染半分荤腥,更不可……不可有任何亵渎之意!”他严肃地强调了最后一点。
“谢圣僧!谢大圣!谢二师兄!谢沙长老!”白小谷心头一块大石轰然落地,差点喜极而泣!她立刻打蛇随棍上,把“面试官”们谢了个遍,姿态谦卑到尘埃里。入职试用机会到手了!第一步,成了!
“小的明白!绝对素食!干净卫生!安全无公害!绝无亵渎!”她拍着胸脯(肋骨)保证,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拔高了几分,“请稍等片刻!小妖这就去准备!”
她说完,也不等众人反应,转身哧溜一下就钻进了旁边的树林。动作快得像一道白色的影子,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雀跃和社畜接到第一个任务的使命感。
“大师兄,你看她……”猪八戒有点不放心,想去追。
“无妨。”孙悟空火眼金睛一直锁定着那道白影,嘴角微勾,“让她折腾。俺老孙倒要看看,她能折腾出什么‘风味’来。”他抱着金箍棒,索性在唐僧旁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姿态悠闲,但那双金睛始终锐利如鹰。
沙僧则默默地从行李担子里拿出化缘用的钵盂和一个小瓦罐,放在一旁,算是提供基础厨具支持。
树林里,白小谷正经历着穿越以来最紧张刺激的“野外求生之社畜版”。
“呼……第一步,搞定试用机会!接下来是试用期考核!必须拿下!”她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飞快地扫视着周围环境。感谢白骨精的本能,她对山林里那些植物和菌类的气息异常敏感。
“蘑菇!鲜嫩的草菇!”她眼睛一亮,像发现宝藏一样扑向一片湿润的树根处,小心翼翼地采下一簇簇棕褐色、伞盖饱满的草菇。“这个无毒,鲜美!基础汤底有了!”
“野葱!野蒜!好东西!天然的调味料!”她又在一片向阳的坡地找到了目标,连根拔起,抖落泥土。
“咦?这叶子……有点像紫苏?不管了,闻着香,采一点当香料!”
“啊!野浆果!酸酸甜甜,正好可以当最后的调味提鲜!”
她像个辛勤的小蜜蜂,凭借着白骨精对山林植物本能的辨别力(加上一点点上辈子刷美食视频的记忆),在林间快速穿梭、采集。动作麻利,目标明确,效率之高,让一直用火眼金睛“监控”的孙悟空都挑了挑眉。这白骨精……找食材的本事倒是挺溜,不像装的。
很快,白小谷抱着一堆“战利品”回到了众人视线范围内。她刻意避开了唐僧正前方,在稍远一点、上风口的空地上开始忙活。
她先麻利地用几块石头垒了个简易灶台,然后指挥着一直傻乎乎跟在后面的几个骷髅兵(它们不知何时也跟出了树林):“你,去捡些干燥的枯枝!你,去溪边打水!快!”骷髅兵们虽然动作僵硬缓慢,咔哒作响,但居然真的听懂了指令,开始执行。
看着几个骨头架子笨拙地抱着柴火、端着盛满溪水的破瓦罐(沙僧提供的)走来走去,这场景既诡异又透着点……奇异的和谐?
白小谷则开始处理食材。她熟练地将草菇洗净撕开,野葱野蒜切碎(用一片锋利的石片当刀),紫苏叶揉碎,浆果挤出汁水。没有油?没关系,菌菇本身自带鲜味物质!她将处理好的食材一股脑放进瓦罐,注入清水,架在简易灶台上。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表情变得无比专注。一丝极其微弱、精纯的森白妖力从她指尖溢出,小心翼翼地探入灶台下的柴火堆。那妖力并不灼热,反而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瞬间引燃了干燥的枯枝,火焰“腾”地窜起,但燃烧的温度却异常稳定、集中,完全不像凡火。
孙悟空的金睛微微眯起。这控火的手法……很精细,而且这火焰的温度,似乎被刻意压制在了一个最适合熬煮的区间?这白骨精,对妖力的控制竟如此精妙?用来……煮汤?
白小谷全神贯注,一边用一根干净的细长兽骨(随身携带的“餐具”)小心地搅动着瓦罐里的汤水,一边不断调整着指尖妖力的输出。森白的寒气与橘红的火焰在她精准的控制下达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让瓦罐里的汤水始终保持着将沸未沸的状态,最大程度地萃取出菌菇的鲜甜。
渐渐地,一股难以言喻的奇异香味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寻常菌菇汤的清香,也不是香料的浓烈。它带着山林泥土的芬芳,菌菇特有的醇厚鲜美,野葱野蒜的辛香被恰到好处地激发出来,又被那揉碎的紫苏叶的异香和野浆果的微酸巧妙调和。最奇特的是一种……一种仿佛沉淀了岁月精华、却又无比纯净的“底蕴”之味,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勾魂夺魄,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某种……传说中的极致珍馐?
“咕咚……”猪八戒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咕嘟冒泡的瓦罐,口水差点流到脚面上。“香……太香了……这味儿……有点邪门啊……”他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喃喃自语,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凑。
沙僧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惊讶,鼻翼微微翕动,显然也被这从未闻过的奇异香气吸引了。连白龙马都停止了刨蹄,好奇地朝这边张望。
唐僧捻佛珠的手也慢了下来,眉头微蹙,眼中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这香味……确实异常诱人,而且,似乎真的……没有半分荤腥邪气?反而有种山林自然的纯净感?
孙悟空的脸色却微微变了变。他那双能看破虚妄的火眼金睛,死死盯着瓦罐上方袅袅升腾、混合着奇异香气的白色水汽。在那水汽之中,他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丝极其淡薄、几乎难以察觉的……形似金蝉的虚影一闪而逝!虽然淡得如同错觉,但那气息……那气息……!
“师父!”孙悟空猛地站起,金睛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金箍棒瞬间出现在手中,直指白小谷!一股比之前更加狂暴的杀气骤然爆发!“妖孽!你果然在搞鬼!这汤里是什么东西?!”
恐怖的威压如同山岳般压下!白小谷只觉得浑身骨头架子都要被压散了,搅动汤水的兽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脸色惨白(虽然本来就是白的),惊恐地看向杀气腾腾的孙悟空,完全不明白哪里又触了这猴祖宗的逆鳞。
“大大大……大圣!冤枉啊!”她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就是蘑菇!野葱!野蒜!紫苏!浆果汁!全是素!全是山上采的!您看着小的采的啊!”她急得语无伦次,指着地上剩下的边角料,“您看!您检查!”
猪八戒也被孙悟空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但鼻子还在贪婪地吸着那香气,忍不住嘟囔:“大师兄,这味儿……闻着不像有毒啊?也没妖气……就是……就是怪香的……”
“悟空,稍安勿躁。”唐僧也开口了,他虽然也心惊于孙悟空的气势,但理智尚存,“这香气……确实纯正天然,并无邪祟之感。你……看到了什么?”
孙悟空死死盯着白小谷,又看看那锅香气越发浓郁的汤,眉头拧成了疙瘩。那金蝉虚影一闪即逝,再无踪迹,火眼金睛也看不出汤里有任何妖力或邪物残留。难道……真是自己眼花了?被那“唐僧肉风味”几个字给暗示了?
可这香味……这该死的、仿佛能勾起灵魂深处对某种极致美味渴望的香味,又是怎么回事?这白骨精的厨艺,难道真能化腐朽为神奇,把萝卜白菜做出……那种感觉?
就在这紧张对峙的时刻,瓦罐里的汤似乎熬煮到了最完美的火候。汤汁呈现出一种诱人的琥珀色,浓稠适中,菌菇的鲜香混合着各种天然香料的复合气息达到了顶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