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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作者:绾诚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安姐姐,今晚还会守着我吗?”


    姜亦恩望着安寻疲惫的面孔,虽然期待,也有些担忧。


    “嗯。”安寻答得很快。


    “可是,明天就是周一,要上班了。”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晚上在沙发上睡会儿是一样的,”说着,理了理小丫头的被子。


    “不行,沙发太小了,你就和我挤挤嘛,床怎么样也会舒服些呀!不然,安医生就回家好了,我才不要你守着我。”姜亦恩努了努嘴。


    “小丫头,还想管到我头上?”安寻勾起指尖刮了刮她的小嘴:“都能挂酱油了。”


    “好嘛好嘛,就和我一起睡嘛~”姜亦恩抱着安寻的手,晃了晃。


    “好了,别闹了,小心伤口。我等你睡着,看你把点滴打完,就回家。反正离得近,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就好了,这样可以了吧?”


    姜亦恩心里头虽然很想让安医生留下,奈何更顾及她的身体,只能乖乖应下了:“好吧。”


    可是,夜里睡了没多久,姜亦恩总觉得不踏实,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安寻果然没走,蜷缩在单人沙发里,身上只盖了床轻薄的毯子。


    “骗子……”


    姜亦恩默叹一声,又气又心疼,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今晚,不能再由着你了。”


    她企图把安寻抱上床,人儿那么清瘦,她想着应该不难。伸手轻轻绕过安寻的膝下,后背,环住她倚靠在自己胸口。见安寻凝了凝眉,睡梦中动了动身子,吓得赶紧屏息凝神,生怕呼吸声太重会扰醒她。


    安寻的睡眠一贯都很轻,照平时早就在小丫头下床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她从把姜亦恩赶去急诊那天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明天下午还有手术,她也知道自己该好好补补觉了。


    可医院床位紧张,多少陪床的家属只能在走廊里睡冷板凳,她实在没办法给自己找到一张床。所以,为了在沙发上能睡熟,她吃了两片助眠的药。


    “安姐姐,谢谢你照顾我,可是,我不能浪费你对我的好。我从小就知道,没有什么好,是理所当然的……”


    姜亦恩在心里暗自低语,本想忍着伤口的疼痛抱起安寻,可光是掀开被子下床到环抱住她就已经疼得冷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尽管安寻比想象中还要轻,伤口的疼痛还是惹得她闷哼一声,浑身发软,跪坐在沙发边。望着安寻的睡颜,看那仍然是轻凝着眉,睡得不安稳的模样,心里头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缓了片刻后,她还是爬起身出门叫了同事帮忙把安寻抱到床上,终于再钻进被窝靠在安寻怀里,盖好了被子。


    “对不起啦,你说了我是为你伤的,在你怀里睡一晚,不过分吧?”


    也就在那一秒,她感受到安寻本能的紧了紧怀抱,彻底,拥住了她。使得她又一次,她在半夜哭成泪人。


    好像自从有了安姐姐,终于有一个怀抱可以让她哭鼻子了。


    终于,药效也没能抵过安寻轻浅的睡眠,她还是醒了,发现自己身在床上,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怀里的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满头汗痕,衣服也像是湿过一次,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小恩?你现在不能下床……”


    安寻昏昏沉沉,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到床上来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凭着感觉摸了摸小丫头后背,感受到伤口没有异常,松了一口气。


    “别走,别骂我……”姜亦恩想解释前因后果,却泣不成声。


    “我,没要骂你啊……”安寻心头一软,拍了拍小丫头轻声安抚道:“只是,你不能不爱惜自己啊,伤口刚刚开始愈合,你就乱动,万一再内出血,会很麻烦的,知道吗?”


    “安医生,是个骗子……”


    安寻浅浅一笑,哄骗道:“我没想骗你,我是不放心,沙发上挺舒服的,真的。”


    她抱着她,轻拍着她,满是心疼的责备着她,满是善意的哄骗着她,这种感觉,是姜亦恩无力抵抗的温柔,她不只一次,给她这样的温柔。


    “安姐姐,我想妈妈了……”


    安寻跟着落了泪,这叫她怎么放心走,怎么放心留她一个人,她和自己一样,身边,没有家人啊。她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住院是什么滋味,怎么会不知道思念亲人是什么滋味。


    “小恩乖,不怕。”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阳光透撒薄雾,照进窗,医院里陆续有清晨的气象,谈话间,欢声笑语。病房内,两人相拥相依,睡得难得安稳。


    “哎!敏敏!你知不知道,我今早上来听文静说,她去换药的时候,安寻正喂冒失鬼喝粥呢!她还说姜亦恩换药都闹着让安寻抱!”


    果然,只要有苏问在,仁卓的八卦传播速度永远不落后于医疗水平。从文静她们那里听到了一点风声,就立马闹得人尽皆知,这才刚到周一,群里已经为小丫头“英雄救美”的事火热了好几番。


    “小丫头嘛,安寻不会介意的。”介于之前种种都是捕风捉影,李敏当然都是不以为然,追问句:“有心思管别人的事,论文搞定了?这次晋升不会又泡汤了吧?”


    “啧……干嘛提这扫兴的……那论文哪里是说出就能出的?我要是学着他们那些老油头哗哗注水,早就升上去了!”苏问烦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那人家安安,不也是实实在在出了东西,你跟她怎么说也是大学室友,怎么一点学神的样子都没学到。”李敏嘲讽道。


    苏问眉毛一挑,惊叹道:“她那是人的脑袋吗?!脑袋就不说了,本来就聪明了,你也不看看她对自己有多狠,做不到她满意的,她是百遍千遍也要练好的,像那样活着多累啊,我是干不出来……哎呀不说这个,你说安寻,是不是喜欢那小丫头片子?”


    李敏看眼前这人一提到安寻就滔滔不绝,心里头生出一股子醋意:“你这么关心,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算起来,还是刚进仁卓的时候,和苏问同住一间职工宿舍,每天同进同出,李敏也就逐渐看出她并不如表面那般吊儿郎当。


    她知道苏问最看不惯那些眼里全是功名利禄,为了高升不择手段的人。在她眼里,那些论文哗哗注水,拍领导马屁的人,都不配为医生。


    可偏偏那些人,一路高升,苏问心灰意冷,干脆申请调到了急诊,好长一阵子远离手术刀,每天更加无所事事荒废专业。


    后来现任院长上任,清理了一批注水份子,陈念慈接手胸外,风气才逐渐好起来。苏问也就听了李敏的劝回到了胸外科,重新拿起了手术刀。


    说到底,她爱她,爱她玩世不恭背后的凛然正气,爱她嚣张跋扈中总是满含善意,爱她不同流合污,爱她宁折不屈。只因那人是块木头,久久没能进展分毫。


    苏问高挑着眉惊叹道:“我问她?那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敏蹙了蹙眉,冷不丁道:“苏问,你不会是自己喜欢人家吧?”


    这样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谁都知道,苏问在胸外就是小霸王,光脚不怕穿鞋的,连秦诗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她即便是对谁不敬,都不敢惹安寻一分。


    安寻虽然算得上有情有义,但也始终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苏问没有成为那个例外。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坚持不懈的热脸贴冷屁股,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做着让安寻高兴的无用功。


    如此,真的不是喜欢吗?


    “我?喜欢她?!救命啊谁要跟冰坨子谈恋爱啊!倒了八辈子霉吧喜欢她,嘁……”


    恰好回头,安寻赫然站立跟前,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尽管那冰霜一样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但足以威慑住苏问这个怂包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寻沉默片刻,冷叹一声问道:“七床的病例呢?”


    “我这不正打算送过去嘛……”


    “下周十六床的手术方案呢?”


    “手术方案……”


    “那你还在这里闲谈!”


    “错了!错了老大!”


    “她呀!每次都是这样,认错态度诚恳,回回屡教不改。”李敏哼声一笑,煽风点火,正好报复了那木头的不解风情。


    安寻从李敏手上接了份文件签字,头也不抬说道:“值班时间议论同事,延误工作,三千字检讨。”


    “三千?!”苏问不禁抬高了语调。


    “五千。”


    “三千!三千就三千!”


    安寻交了文件,白了苏问一眼走了。


    苏问恼羞成怒,回头质问李敏:“你知道她要下来!怎么不告诉我啊?!”


    “嘁,你活该。”李敏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得远了些,想到刚刚苏问说的那句话,又有些隐约的担忧:“你说,安安听了你那话,不会伤心吧?”


    “怎么会!我又不是第一次开她玩笑了,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个冰坨子好吧!”苏问不以为然。


    李敏顿感无语,怪不得十几年了都没让安寻感动分毫,嫌弃道:“说是块木头,丢水里还真能浮起来……”


    其实,放在以前,安寻的确不屑一顾。


    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姜亦恩的闯入,把她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这两天的朝夕相处,被依赖,被保护,被那丫头搂着脖子撒娇,喂那丫头喝粥,哄那丫头吃药,看那爱笑的小太阳在自己怀里秒变小哭包,她似乎也享受其中。


    可是“冰坨子”那三个字,生生像是把她从一场醉意的中惊醒。


    她到底,还是那个孤身薄影。


    苏问总说她是个冰坨子,不会服软,不会依赖。怕就是丢进河里里,人就站在旁边,她也不会挣扎。


    安寻从来没有否认,可她又哪里不想挣扎。


    十几年前,母亲明知前面是湍急的河,还是踩下那脚油门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为了身边年幼的妹妹,她大概会选择跟着那个绝望的女人一起沉沦。


    可是,她活下来了,妹妹却没能留住。


    最后,父亲也毅然决然地抛下了刚刚成年的她,她死里逃生,痛失至亲,承受着常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每天都濒临崩溃,可那人作为她唯一可能的依靠,却说出这样的话: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


    因此,她把那句我一个人不行,打碎了,咽进肚子里。咬着牙,放开了紧抓着行李的手,她何曾不想挽留,何曾不想挣扎。


    她爱的人,差点杀了她;她拼命救下的人,终还是难逃一死,她唯一拥有的依靠,决绝地抛弃了她。


    该死的是自己,她知道。


    挣扎,有用吗?生活如洪水,而她好比水上浮沫,身不由己。


    直到那丫头出现,头一次有人给她苦不堪言的生活里送来一颗糖,她不敢吃,她怕好不容易麻木的苦涩会因为那一丝甜再次翻涌。


    也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


    “就算你真的无所不能,可是万一呢?”


    而今,那丫头也用行动证明了,她不会让她有万一。她是唯一,相信她无所不能,还是会奋不顾身保护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她一个人也可以,还是会坚持留下的人。


    可是,安寻不敢接受,不敢期待,她害怕自己的冰冷总有一天会消磨掉那丫头的热情,她害怕自己会依赖上一个终会离开的人。


    她不是不信那丫头,正是因为太相信了,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相信。


    哪里,会有什么永恒。


    可是,突然被保护的她,还是心间一软,坚固冰层似乎也出现了裂缝。她居然会因为从前都不屑一顾的玩笑话,心痛了。她居然也渴望一次忤逆和自由,她居然也会想:


    我可以点上一支烟吗?


    我可以开一瓶酒吗?


    我可以好好的崩溃吗……


    如果,我放任自己坠落,小丫头,你会接住我吗?


    如果,我放弃了逞强,你,还会心疼我吗?


    直到一个小护士敲了敲门,安寻才收起了全部思绪,侧脸底下,尽量不让人看出她泛红的眼圈。


    “安医生,十六床那边请您去看看。”


    “好,我马上来。”


    最终,她选择封起那道裂口,仿佛所有的动摇,都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瞬间消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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