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我,抓紧我》
第1章 第一章
秋夜,街道上冷冷清清,偶尔一阵清风,红叶会随之卷落,过往行人寥寥,或埋头踏叶,或抬头看月。
姜亦恩穿得很单薄,黑色小礼裙外搭一件小风衣,踩着驾驭得还不太熟练的高跟鞋正赶路,捣鼓了一点淡妆,散落的长发隐隐约约还能看见扎过马尾的痕迹。
按她室友纪小瑜的话来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朋友偷穿了她妈妈的衣服。
姜亦恩只是满不在乎地反驳道:
“要有人这么说,我就直接告诉他我没妈不就好了。”
纪小瑜瞬间哑口无言。
姜亦恩一个人取好了票,一个人走进了音乐厅,身为仁卓医科大学的学生,身边少有遇见懂古典乐的朋友,所以每次来音乐厅,都是一个人,她习以为常。
今天的这场,主角是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冷门小提琴手,要座无虚席是天方夜谭,临开场不足十分钟了,音乐厅里只有稀稀疏疏二十来个人。
姜亦恩寻着票上的位置,来到了第九排。听自己的小提琴老师说过,这个音乐厅的第九排的音响效果最好,也是最贵的位置,可因为不懂建筑传声原理的人太多,追求实惠的人太多,第九排常常无人问津。
本就人少,今天的第九排,可怜得只剩姜亦恩一人赏识。
直到临开场前五分钟,余光中走入了另一个女人。姜亦恩不禁转头望向她,女人从头到脚透露出成熟女人独有的知性气质,眼角虽然不见什么波纹,眼神里却显阅历,猜年龄,应该三十岁上下。
一袭白色修身长裙,越发显得她内敛脱俗,却难掩凹凸有致。她的妆容也很搭调,精致却不张扬,配以清冷温柔的眉眼,竟美得不可方物。
女人在几座之隔的地方坐落,姜亦恩思量着,这么会选座,看来不是一时兴起,再论得体的衣着,或许是音乐学院的老师吧?
姜亦恩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翻出了小镜子,看看了那用手指胡乱涂抹的眼影,胡乱填色眉毛,胡乱搭配的口红,脸上露出一丝窘迫。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姜亦恩收了镜子,为了这场音乐会不那么冷清,她几乎使出吃奶的力气鼓掌,望向幕后缓缓走出来的演奏家,竟觉得不如身边那女人夺目。
弓与弦厮磨,奏出缓缓琴声,透过不经扩声设备的天然混响,送入耳畔,像森林阳光,像海上风。
几次三番,姜亦恩不经意看向几座之隔的女人,她侧脸的线条很是好看,可这一望,让姜亦恩有些疑惑,那女人眉间若蹙,一双秋水明眸里,分明镶嵌几分悲愁。
好悲伤哦,琴声好悲伤,第九排好悲伤,她的眼睛,好悲伤。
散场,隔壁的厅涌出黑压压的人流,越发对比出自己出来的厅冷落,可姜亦恩很快在人群中找到了那个女人。
她厚着脸跑上前去,神神秘秘的从包里伸出她的小拳头,展开来,里头是一颗白兔奶糖。
“姐姐,这颗糖送给你!”
女人被突然冲到跟前的小丫头吓了一跳,眼里些许疑惑,轻启唇齿,是一声清冷柔和的声线:
“为什么?”
“我外婆说了,心情不好的时候,吃颗糖就不苦了!”姜亦恩把奶糖塞进那人手里,转身跑了两步,又回头挥了挥手:“姐姐再见。”
她错过的,是那女人低眉望着手中的奶糖,眼里闪过的一抹温柔。
姜亦恩会这么做,也不出于什么其他的理由,只是因为那人恰好完全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和十五年前遇到过的某个人很像,只是记忆中的那个身影早已没有了具象,她想不起来,更无从对比,唯一记得的,是记忆中那双眼眸,比今天这个姐姐明媚许多。
大概,就是春天和秋天的区别。
说白了,她就是图人家好看。十五年前,她还是个那么桀骜不驯的臭屁小孩,会接受陌生人的好意,也是因为人家长得好看。
不过,她倒也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外貌协会,有什么大不了,既然人性生而肤浅,何必伪装深沉。
次日侵晓,姜亦恩拿着一本实习日志跑向了仁卓医院。
简单的黑色上衣,简单的牛仔阔腿裤,简单高马尾。就是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搭配,在正值青春的少女身上,显得她格外清新自然,阳光活力。比起昨日那身打扮,显然这个样子比较适合她。
大概,就是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骄傲里,又嵌了一丝初出茅庐的青涩。
仁卓医院是清欢市占地面积最大,医疗设备和技术最先进的医院。这样的医院里,卧虎藏龙,聚集了全国最顶尖的医学界泰斗级人物。能来顺利分到这里实习,姜亦恩已经为此兴奋了一周,今天第一天报道,来的路上脚步都是欢呼雀跃的。
刚要进大门,姜亦恩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薛风,是比姜亦恩高几届的学长,研究生毕业后也进了胸外科实习,算起来也应该转正了。
“学长?”
“姜亦恩?你来实习吗?恭喜你啊。”薛风停下脚步,看到姜亦恩手上的资料就知道她是来干嘛的。
姜亦恩点了点头,笑出一双梨涡:“谢谢学长!”
薛风显然明白她的喜悦,笑道:“分到哪个科室了?”
“胸外科!”姜亦恩兴奋回答,眼里张扬着自信和满足,要知道,刚刚研一的学生就能分到胸外科实习,在她们学校里就算是个稀罕事。
“我们科室?!”薛风脸上的笑容立刻凉了几分,随之接轨的是难以言喻的复杂,谁都知道胸外科有多难混,实习期间暗无天日不说,转正了才是噩梦的开始,尤其是……
他把姜亦恩往旁边拉了拉,看了眼四下无人,低声道:“我劝你啊,提前联系好别的科室吧!”
“为什么?”姜亦恩皱起了小眉头,满是不解,“可我现在研究生读的这个方向呀!而且这个机会多难得啊!”
“去普外都好!胸外转正太难了,尤其我们副主任还是个女魔头……”说到这里,薛风瘪了瘪嘴。
“副主任?就是安寻医生吗?”姜亦恩在学校就听教授们说过关于安寻的风云事迹,每位教授提到她都赞不绝口,但她本人很是低调,很少回来参加公众活动,因此还从来没有见过庐山真面。
“是啊,你知道她吧!我跟你说,你要真在我们科室实习,见她就低头走,千万别正眼撞上了!不是我唬你,她可吓人了!说到底都是同事,骂起人来跟老师批评小学生似的,一点面子不给人留……”
“噗嗤!”姜亦恩听到他这个形容,倒觉得有点可爱。“谢谢学长提醒,那我先进去了!”眼看时间不早,挥挥手告别了薛风。
分诊台里头坐了一个小护士,娃娃脸,眼睛大大的,工作牌上写着“文静”。姜亦恩大步流星冲过来,扶着台前一通大喘气,吓得人家小姑娘站了起来,还以为是什么急症患者,连忙问道:“你怎么了?还好吧?”
“你,你知道……安医……安医生办公室在哪吗?”姜亦恩依然上气不接下气,上下左右环视了一圈,医院翻修后,大的比她想象中还要离谱,记忆中的样子也全然消失殆尽了。
“哪个安医生?”文静脑子一懵,忘记了自己科室只有一个安姓医生。
“胸外科副主任,安寻。”姜亦恩终于喘匀了气儿。
“你…你你你疯了!居然敢叫安医生大名。”文静赶紧慌慌张张捂住姜亦恩的嘴。
“你问我哪个安医生的嘛……”姜亦恩扒拉开她的手,皱了皱眉:“我是来实习的!要找安医生报道。”
“你来我们科室实习?!没搞错吧……看起来好小啊,你大几了?”
“我读书早,已经研一了!”
“这样啊,那你一会儿见到安医生可得小心点,”文静四下张望一番,凑到姜亦恩耳边,“她可是我们科室出了名的冰山女魔头,我来科室两年了,从来没见她笑过,对待后辈别提有多严格了,她那个脸一沉,连秦主任都不敢说什么,而且啊……”
文静刚打算继续说下去,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写字板敲了一脑袋:“安主任的坏话也敢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护士长……”文静捂着头闭了嘴。
护士长瞪了文静一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姜亦恩道:“安医生几年没带实习生了,找上门来被退回去的多得是,你能分过来是你的福气,不过她收不收还不一定呢。”
这一点,姜亦恩倒是早就有所耳闻,安寻虽然管不到新医生入职这样的大事,但收实习生的事一直是她把关,也始终秉持着宁缺毋滥的原则。
听说,她尤其厌恶那些攀关系走后门的,行事作风可谓是滴水不漏。甚至是之前有人买通了校领导强行安排进来,她都能硬着头拒绝签字,弄得那学生只好打道回府。
见姜亦恩不说话,护士长还以为是吓到了孩子,又宽慰了两句:
“你也别太担心,我们安医生外冷心热,虽然这些孩子私底下叫她什么‘冰娃娃’、‘女魔头’,但心里还是非常敬重她的。她可是我们科室的一把刀,要不是还年轻,资历不够,早就是主任了,还用看那个姓秦的脸色……”
“姓秦的?”
“秦诗啊!啊就我们科主任,你在学校应该听过他吧,手艺呢倒确实有点东西,就是太不知冷暖了,白瞎了我们曾经还看好他能把冰美人拿下呢……”
护士长满脸嫌弃,说着说着开始有些忘我,被文静轻碰了碰提醒才忙收了嘴:“哎呀跟你说那么多干什么,办公室是吧?三楼左转。”。
姜亦恩听得糊里糊涂,也无心多问,好不容易知道了办公室地址,火速就冲了出去。
“哎!记得敲门!!”护士长在后面大声叮嘱,见姜亦恩横冲直撞的样子,轻叹一口摇了摇头:“性子这么急,迟早被安魔王骂死!”
急冲冲的跑到三楼,被一个护士责备两句“这是医院,不要乱跑!”才停了下来。紧张和兴奋都充斥在心里,她几乎是挪到了办公室门口,看见门边牌子上“胸外科副主任医师:安寻”一行字,不觉吞咽了一口。
“安主任您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实习生。”
无人应答。
“安主任,我是仁卓附属医科大学的实习生姜亦恩。”
依然无人应答。
姜亦恩感觉心跳都要停止了,闭着眼睛默默平复自己七上八下的心,鼓起勇气再敲一遍:“安主任,我……”
“别敲了。”
身后一个声音冷不丁打断她,姜亦恩马上转身,来不及看那人的脸,低着头九十度鞠躬:“安医生好,我是来实习的姜亦恩!”语速紧张的快到一轱辘就过去了,自己都听不清。
“你这孩子,怎么冒冒失失的,安医生在手术室呢,里面没人,你要不先进去等着吧。”
姜亦恩这才恍恍惚惚抬起头。眼前的女人一双精挑的眉目,虽然穿着白大褂,衣着也整洁大方,却是一脸目无章法的吊儿郎当相,此刻正上下打量着姜亦恩,眼神里满是嫌弃和怀疑。
姜亦恩看到她胸前的工作牌:
「胸外科:苏问」。
她很熟悉这个名字,是学校的老学姐了,在学校的时候就听说过她医术高湛,就是为人跋扈,性子刚烈,因此得罪了不少领导,工作大几年了始终没有晋升,也就这两年胸外科人员大换血,她这个“老人”才勉强混了个主治医。
“苏…苏医生好!”
“你说你叫…姜亦恩?怪耳熟的……想起来了!你就是陈老太太提起过的学生吧!”苏问阴阳怪气地打量一番,“老太太居然有你这么冒失的学生,你抓得稳手术刀吗哈哈哈哈……”笑声未尽,人就走了。
姜亦恩心里一顿鸡飞狗跳:“我可是年级第一毕业的好不好!!”
苏问所说的陈老太太,名叫陈念慈,算得上是胸外医学界的泰斗级人物,从前也是安寻的导师。为人正直,两袖清风,因此也只有陈念慈推荐来的学生,安寻才会答应见上一面。
在门口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安寻来。想到刚刚苏医生让她进去等,加以对安寻的好奇,缓缓推开了门,走进了办公室。
里头简洁明了,没有像她想象中一样挂满了锦旗排满了奖杯,只有满桌摆满的病例,书柜里排满的专业书籍。这个办公室就和传说中的那人一样,低调有内涵,也像那人一样,冰冰凉没有一丝烟火气。
正沉浸着这一切,细细的看着书架上的每一本书名,浑然不觉身后已有人轻轻走进来。只听见冰冷的一声:
“谁让你进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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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第2章 第二章
听见那声儿,姜亦恩才惊得回眸转身……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怔住了,竟忘了介绍自己,也忘了打招呼。时间已然静止,明明面对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却好像感受到了道不尽的温柔;明明才是第一次正式的见面,却似曾相识。这哪里是什么女魔头,分明像是江南烟雨图里走出来的女子,清冷疏离,动人心魄。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
她想到这句诗,用于安寻身上简直妙极。
“是她!”
姜亦恩终于追究到了似曾相识的源头,她就是昨天音乐厅几座之隔的女人!天呐,怎么会恰好是自己的领导,想到昨晚自己干的那蠢事,全然凭着此生再不相见才有的勇气,这下要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情何以堪呐!
不过,见安寻的眼神中看不出来什么,不知道是不是也认出了自己,毕竟昨日今朝的姜亦恩判若两人。
“那个,我……”
“出去。”
姜亦恩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就赶紧退到门外头,乖乖站着,望着里头那副冷冰冰的面孔,不知进退。
安寻走到桌前坐下,眼神里也无风雨也无晴,就像她那的脸一样,冷至冰点。她低着头翻看着手上的医案,没有多看姜亦恩一眼,许久才微微启齿:
“以后进来先敲门。”
终于等到安寻开口,姜亦恩提着的气松下一点,只是一点点而已,随后轻轻敲了敲门,再重复一遍她的开场白:
“安主任您好,我是仁卓附属医科大学的毕业生姜亦恩,今天来报道实习。”
安寻依旧没有抬眼看她,姜亦恩犹豫了两下,正了正仪态,尽量稳重端庄的走了进去,把自己的实习介绍和相关文件双手递给安寻。
安寻依然低眉颔首,淡淡地接过来,细细查看了一番后问道:“之前有实习过吗?”
“有的!大五的时候就到急诊跟着老师实习了一年,因为保了研所以没有入职。”姜亦恩轻声解释。
“为什么不继续去急诊?”安寻面不改色。
“啊?因为陈……”她想说是陈老师鼓励她进胸外试试的。转而又觉得不合适,这样回答显得自己是个只会听老师差遣的小屁孩。
“大家都说女孩子最好不要进大外科,混不出头的,我不信,所以我来了。”好吧,她自认找了个更加无厘头的借口。
可是安寻出奇的抬了头,看了她一眼,继而冷笑了一声。
姜亦恩站在原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脸颊烧红,觉得周遭安静到呼吸声都是打扰,说如履薄冰都不夸张。
刚刚自己说了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什么不可一世的骄傲少女啊,安医生看起来那么成熟,肯定觉得她可笑至极。
谁知道下一秒,安寻就翻到页尾,自然而然的签了字。
姜亦恩的眼睛又不自觉地盯了上去,沉浸于打量眼前人,长发低束,衣冠整洁,白大褂上看不到一点污渍,浑身上下都透露出干净利落,握住钢笔的手白皙纤柔,字迹也清丽雅致,姜亦恩甚至觉得这个画面下,这样的手,应该在写一首凄美的诗词。
要不是知道这是双外科医生的手,她一定不会联想到它握住手术刀的样子。
等等!她不在写诗,她是在签字!签字啊姜亦恩!你马上就要出息了!她终于反应过来。
安寻签好字后把文件递还,淡淡提醒了句:“人事部。”
“谢谢安主任!那我先去报道!”姜亦恩撒腿就跑,生怕到手的熟鸭子飞了似的。
人事部的人看见实习生拿着胸外科的签字过来,愣是确认了三分钟才相信那不是伪造的。盖了章,发了白大褂和工作牌。明明只是一件衣服而已,姜亦恩拿在手里,却觉得沉甸甸的,到底也是份责任吧。
照理,她可以明天再正式开始工作,但初出茅庐的热切促使她立刻换好了白大褂,戴好工作牌回到胸外科。
刚到三楼,就看见安寻急匆匆走出办公室,想打招呼,话还没出,安寻已经抢先一步开口了:“会做闭室引流吗?”
安寻的步伐很急切,眼神里却是一股从容不迫。姜亦恩看得有些发愣,以至于半天才反应过来对方的问题:“啊?会,但是……”
“去急诊找李敏,听她安排。”
“啊?我自己?可是我还没有独立做过闭式引流……”话还没说完,不料安寻顿住脚步,转身一把手搭在姜亦恩肩膀,姜亦恩刹车两步才没冲出去撞倒她。
“姜亦恩是吧?我相信你。有什么拿不准的,就问李主任。”安寻眼神坚定地鼓励道。
姜亦恩有些呆住,想到陈老师说过,在医院不比在学校,反应要快,行事要稳,便立马回过神,尽力跟上这里的节奏,回馈一份坚定,点头道:“好!我明白了!”
碰巧经过的薛风要不是亲眼目睹了这段对话,绝对不相信安寻会对实习生这么说话,他满是不平衡的学着当年安寻骂自己的语气:“闭式引流都不能独立做大学五年都干嘛去了!”随即翻了个白眼,“哼!…真是双标。”
姜亦恩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到达急诊的那一刻,依然有些震惊。所有人都像在和时间赛跑,从医生护士,到病患、家属,个个行色匆忙。其实她本科实习的时候就体验到了,急诊科是最吃力不讨好的地方。
“李主任好,我是胸外科实习生姜亦恩,安主任让我来帮您。”
慌乱忙碌着抢救在几个车祸患者之间的李敏同样来不及看她一眼,直接下了逐客令:“怎么找个实习生下来做闭式引流?你去找薛风过来!”
看到这慌乱的样子,姜亦恩来不及多想,立马上前帮忙。“李主任,我可以做,我本科就在急诊实习过,既然安主任信任我,请您也要相信我。”
李敏被这样的坚定愣了两秒,不禁抬头看了眼这丫头从容淡定的眼神,想来安寻叫来的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况且情急之下也来不及再多想,便答应了:“好吧,你跟我来。”
于是,跟着李敏的指示,细致的检查了一下伤势,好在这些寻常的病状在学校都模拟了数千次,她冷静的插了管,看血液顺着管道慢慢流出,片刻,一套娴熟的闭式引流就做完了。
李敏对此很是满意,闲下来的时候特地夸赞一句:“不错啊丫头,叫什么名字?”
姜亦恩被夸了,心花怒放,背起手来仰面一笑:“姜亦恩!”
“姜亦恩?难怪了……”李敏看姜亦恩的眼神中多了些疼爱,毕竟只要是在仁卓工作有些年头的医生,都听说过姜亦恩这个名字。
要问缘故?不过是她的父母生前也都是这里的医生罢了。
急诊的事情完成后,姜亦恩第一时间去找安寻,闻声寻到了手术观摩室,看了监视器上安寻正沉着的进行着手术,有条不紊,细致谨慎。
她那双出了名的巧手,常规手术早已得心应手,以至于眼睛里没有一丝慌乱。口罩遮掩不住的冰肌如雪,手术衣掩盖下若隐若现的身姿,眉目里是不同于昨日的专注和冷静。
“安主任,那个做闭式引流的病人已经脱离危险了,已经转到胸外普通病房观察了。”姜亦恩看见安寻从手术室出来,立马上前汇报情况。
她脚步雀跃,一来出于自己不负信任的喜悦,二来出于第一次抢救病人的成就感,虽然安寻并没有回话,全程冷着脸无动于衷。
刚进办公室,就听见电话响。姜亦恩见安医生快步走到桌前,拿起听筒轻贴在耳边,动作丝毫没有拖泥带水,一声沉静:“胸外安寻。”
“安安啊,你那丫头真不错,看上去毛毛躁躁一小丫头,做起事来处乱不惊的,比我手底下这几个小医生强多了!”电话那头是急诊李主任的声音,和安医生截然不同的语调。
“不过是个闭式引流,也值得李副主任特地打电话来夸?”安寻很平淡地回应,显然不为所动。
“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一毕业就能独立操刀、临危不乱的啊?我先说好了啊,那丫头实习期结束你胸外要是不要,我就收到我急诊科了。”
“知道了。”
安寻挂了电话,眼神一如寻常。
日落,姜亦恩也结束了第一天的实习,踏出仁卓医院的大门,一如来时那般意气风发,身上是属于她们这个年龄特有的魅力,就算没有精致的妆容,没有高跟鞋和奢侈品,只是在路上走走停停,就足够让一些目光为之停留。
安寻站在窗前,低望着她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清冷眼眸里掩盖的,是不欲人知的,羡慕。这个年纪真好啊,眼底有光,心里有盼头,未来还有千千万万种可能。
再回头,桌上是刚不久从包里翻出的牛奶糖,想到昨夜里那个突然闯进来的小姑娘,心里久违的一软,不过,她只动容了一秒就回了神,心头像点水成冰的瞬间,凝结。
她拿出手机,找到通讯录中备注“陈教授”的人发了一条信息,只有简短的五个字:
“那孩子很好。”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轻风”出自曹雪芹《红楼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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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第3章 第三章
安寻大概不会想到,那个笑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姑娘,夜晚的常态,是自说自话,是从噩梦中惊醒,想着一些人,想到泣不成声。
“这个小熊给你。”
“以后,不要再一个人了。”
又是那个声音……
又一次从梦里惊醒,眼角还挂着泪痕,唇齿间遗留下深长的呼吸,缓和了片刻,她望向窗外,云散后已然可以看见月亮。而那轮月亮,像是从梦里升起来的。
可梦里不仅有月亮,只是有微弱的光亮把她周遭的暗影照亮了一些。
抱着怀里陈旧的小熊,她不禁回忆起十五年前……
还只有七岁的她,被一群女孩追着撕扯打斗,无力反抗下,第一次逃了学。她狼狈的蜷缩在秘密基地的角落里,咬着唇,攥着拳,好似一副桀骜不驯,眼里却是支离破碎的感伤。
那本不应该属于她这个年纪。
七岁的她讨厌一切,讨厌假惺惺的安慰,讨厌莫名其妙的善意,更讨厌以大欺小,讨厌周围大人那看得她浑身不舒服的异样眼光,讨厌大人总是爱撒谎……
讨厌大家说她的父母,是英雄。
直到某一个角隅传来了清扬的乐声,送进了她的耳朵里,似森林浴,似海上风。
她闻声走过去,是一把小提琴,握住它的是一双纤纤玉手。曲落,柔和的灯光下,身着香槟色礼服的女人轻轻含首,抬头时是满目明媚,再一笑,如春满堂。
她,好像月亮。
小小的她呆愣在昏暗的角落,背着残破的书包,脏兮兮的校服,分明和那个拉小提琴的女人身处在两个世界,直到那双明媚的眼眸看到了她,两个世界才有了第一次交集。
“小朋友,你怎么了?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呀?”
“这个送给你,小熊有魔法哦,会保护你,以后不要再受欺负了。”
“不论如何,不要逼自己讨厌这个世界,也不需要强颜欢笑。”
“回家吧,小孩子嘛,偶尔撒撒娇也是可以的啊……”
至此,那个像月亮一样的陌生人,定格成了她生活暗影中的永恒的微光。
思绪收回,环抱着怀里的小熊,姜亦恩呢喃自语道:“甜甜,我又梦到她了……”
“你又在发什么疯啊?姜甜甜真是我见过最惨的熊……”两米开外另一张床上熟睡的纪小瑜被饶醒,翻了个身嘟囔着。姜甜甜是一只有名有姓的小熊玩偶,姜亦恩时常抱着它说话,作为室友的纪小瑜早就习以为常,脸上没有过多震惊的表情。
但这个小姑娘,只会把她的哀与愁,停留在夜里。
因为只有夜里,才有月亮啊。
“既往病例。”
实习进展到了第三天,姜亦恩才碰到一个早班,正沉浸于第一次跟安主任巡房的新鲜感,好奇的大眼睛左看右看,突然发现一行人眼光都齐刷刷看向自己,才后知后觉。
“啊?病例!我找找……”
“不用了,回去抄二十遍,以后没有背下来,早上巡房就不用来了。”
所有人都还在目瞪口呆,安寻已经收了记录走去下一个病房。姜亦恩停留在原地,在那么多病人眼下,羞愧得恨不得脱下那身白大褂。
写完检讨回来的时候,安寻正在接诊。一如前两日一样,面对病人,是她一天中最温柔的时候。耐心仔细地问询着病因,时而低眉书写,时而细听着听诊器,无论是哪一幕,都是那么专注。
姜亦恩在门外看着,不禁想着,等自己也可以独立接诊的时候,是不是可以像她一样,从容,稳重。说到底,是那副她期待的,成熟女人的模样。
不过偶尔,成熟的医生也会遇到一些棘手的问题。比如说此刻,面露无奈的母亲抱着哭闹不止的孩子,几声焦灼:“不许哭了!不好意思啊医生,孩子太小了……”
“没关系。”安寻平和地宽慰着母亲,收回了手中的听诊器。
姜亦恩终于找到了可趁之机,冰山女魔头怎么会哄孩子呢!于是自告奋勇的走上前,轻声哄道:“小朋友,你别害怕,这个是听诊器,医生姐姐要听听你的心跳,才知道你哪里生病了。”
可是她马上就打脸了,小孩哪里知道听诊器是什么,心跳又是什么。
正为难之际,她偶然间看见安寻把听诊器的胸件儿握在手心里,片刻后,才试探性的放入小朋友的衣服里。“乖孩子,现在不凉了是不是?来,跟着阿姨深呼吸好不好……”
尽管面容上还是清冷孤傲,看不出笑意,语调依旧平静没有起伏,却尽是温柔。姜亦恩第一次发现,这个冰山女魔头,原来心里头如此细腻。就连孩子妈妈都不能理解的哭闹,她居然可以立马知道原因。
姜亦恩凝着安寻,嘴角不经意间上扬,心想着安医生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好妈妈。想到妈妈,忽然鼻子一酸,差点掉了眼泪。
“怎么了?”
安寻发现了小丫头眼眶红红的样子,看她手上还拿着检讨,以为她还在为了早上的事情难过,眉间微微一凝。
“亦恩,你过来。”
姜亦恩头一次听见安医生这么唤她,心头一紧,走过去的几步时间里,那声轻软在脑海里回荡了数次。
“医生的工作时刻都需要严谨,熟悉既往病例是非常重要的事,你想要做成一件大事,首先要积累好每一件小事。我知道你是个优秀的孩子,对你格外严厉,是不想看见你的才华将来被浪费,知道吗?”
“安主任……”姜亦恩想到循循善诱这个词,恨不得叫她一声老师,平日里严肃冰冷的她,此刻却语气轻缓,眼神似乎都温润了几分,姜亦恩恍然间明白,安主任在人前展露的,不过是良苦用心的一部分。
不等她回应,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片刻见苏医生喘着粗气扶在门框上:“高速上建材货车追尾,五个气胸两个贯穿伤!我一会儿有台手术,你去看看吧……”
安寻神色骤变,即刻起了身。
姜亦恩见状也连忙跟上脚步,见前头那人白大褂的衣摆乘风而起,心里竟然浮现出无数英雄形象,转而又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她不喜欢英雄这个词,到现在也是如此。
跟着安寻赶到急诊,先进行了初步检查,安寻检查过那两个贯穿伤之后,就和几个医护一起,把人推去手术室,临走前交代姜亦恩协同急诊一起处理其他几个气胸伤员。
急诊一片狼藉,姜亦恩帮着忙上忙下,一刻不敢停歇,好在气胸不算太棘手的问题,不出二十分钟也就结束了急救。
正想去手术观摩室,脚步还没挪开,就听见隔壁一个护士大喊:“李主任!您快来看看!五床的心率不行了!”
随即看见李敏冲上前去,拉上了帷幕。姜亦恩看不清里头情形,只听见千万急迫。
“血压。”
“……”
“心率。”
“……”
“马上插管。”
“病人心跳停止。”一旁的护士急促道。
“心肺复苏。”
“李主任,没反应!”
“除颤。”
“还是……”
“接着心肺复苏!”
护士跟着指挥一步步照做,十分钟、二十分钟、三十分钟……李敏观望着数据,已然没有动静,面色凝重地叹了声:
“够了。”
帷幕拉开了,李敏走出来的时候,神色黯然,她摇了摇头,也没空再多停留,接着查看下一个伤员。里头的护士长也只好遗憾宣告死亡。
顷刻间,家属一拥而上,哭声和眼泪逐渐将周遭包裹,姜亦恩置身事外,只能远远的看着,她还是一个实习生,她什么都做不了。
只觉得周围那样震耳欲聋,又那样的死寂一般的安静。她眼泪止不住的涌出,这是她第二次经历死亡带给她的震撼,而上一次,是她的父母。这样的无助感,这样的撕心裂肺,快将她吞噬了。
一轮抢救逐渐平息,李敏这才发现姜亦恩呆站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不行了就先去休息一下吧。”
安寻那边顺利完成了手术,回头来没见到姜亦恩,又听说了急诊的事,心底隐约藏了一丝担忧。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凭着直觉走到储药室门口,又正好透过玻璃看见那丫头缩在药柜间的长凳上,抱膝而泣。
想来,大概是因为,她刚来仁卓遇到第一个死亡病例的时候,也把自己关在昏暗的小药房一整天吧。以至于她当时的领导,也就是现在的胸外科主任秦诗,还厉声道:
“安寻!你要记住,你是一名医生,永远不可以在急救场所临阵脱逃!这里是医院,每天都有人因伤因病而死,你要是不能习惯这个,趁早脱了这身白大褂!”
她那时候,多希望自己是神仙,能救活所有人。
可她们,终究只是披上了白大褂的普通人而已啊。
即使嘴上不说,安寻心底多少有些担心这丫头,她怎么会不明白这丫头心里有多害怕、多无助。犹豫着推开门走到姜亦恩面前,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药水味中混进了一丝清雅的香气,姜亦恩才意识到了有人站在自己面前,她抬头,惊异于是安寻。可仰望着她的这一瞬,竟然那么熟悉,熟悉到她心里一软,万千酸楚一时间涌动,泪声俱下:
“安主任……人死后,真的能去天上吗?”
安寻一言不发,只有眉间轻轻一凝,唇角颤动了两下,只有她自己知道。
“很好笑吧,我到现在都相信外婆哄我那些话……”
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安寻无法像当年秦诗指责自己一样指责她,只是无奈轻叹一声,伸出手,犹豫许久才落在她后背上,轻拍了两下。
“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面对死亡,我永远也不会麻木。”
安寻手上一顿,眉眼一惊,心底被戳到似的微微颤动。是啊,人对于生死的敬畏,是不应该被麻木的。只是在死伤如常的医院里,大多人都选择了麻木,只有这样,才能继续走下去。
凝着眼前的小丫头,安寻眼里是久违的,欣慰。
“你能一直保有这份心,就最好了。”
话落,再从白大褂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交给姜亦恩。
“这是……小纸船?”姜亦恩轻手接过来,折叠手法很是稚嫩,显然是出于某个小朋友的。
安寻点了点头,解释道:“三号床患者的小女儿留在急诊的,说要给救了她妈妈的那个姐姐。所以,也不全是遗憾吧?”
姜亦恩心里头又是一软,记忆里,安寻从来没有这样安慰过谁,除了患者,也从来不曾对任何人细腻,眼下,竟然在安慰她吗?为什么又觉得那么熟悉……继而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落:
“谢谢安主任……”
“以后不要叫我主任了,我们都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是同事,你就和她们一样,叫我安医生就好。”
“可以吗?”姜亦恩犹豫着问了一句,毕竟安寻是个副主任,自己才是个实习生。
“当然了。或者,像第一天一样,叫我姐姐?”安寻微微抬了抬嘴角,打趣儿到。
“姐……”姜亦恩知道自己漏了陷,脸刷一下红成猴屁股,接而苦笑,眉头也跟着皱起。救命啊!给你牛奶糖的时候,天知道你是我领导啊!她在心里咆哮。
“好了,我不会给你太多时间难过,所以我们的小姜医生,也要快点打起精神来。”安寻眉梢轻轻一挑,流露出一抹温柔。
姜亦恩的眉目在一瞬间明朗,泪珠还挂在睫毛上,面部的绯红也还来不退去,就仰着头冲着安寻一笑:
“嗯!我听安医生的!”
那声姐姐她没能叫出口,她心想,多少还是要点脸。
安寻依然心头为之一颤,到底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孩子一样的简单明朗,哭,或是笑,不可一世的骄傲,或是低头躲藏的羞怯,一切的情绪对于她们而言好像都很容易。她轻叹了一声,眼里尽是落寞。
“亦恩,真是个好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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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第4章 第四章
姜亦恩回到宿舍,把那只小纸船夹进了一个粉色的小本子里,本子看上去很旧了,封面上是稚嫩的字迹写着:“喜欢日记”。
“你回来了,今天怎么样,顺利吗?”见室友纪小瑜回来,连忙收好了小本子,上前关问时,还顺手接过了纪小瑜手上的包包和衣物。
“我们李主任这两天天天夸你,你也太牛了,报个到就实操上了,这会儿功夫闭式引流都做两回了,安主任也太好了吧!我这两天可是连病人都没摸着……”纪小瑜四仰八叉倒在床上,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姜亦恩疑惑道:“李主任不给你们机会实操吗?”
“李主任信任的也就那几个有点儿资历的医生,大大小小的事儿都交给他们了,我们倒清闲,他们可要累死。”纪小瑜努努嘴。
“毕竟是急诊嘛,事情都来得突然,第一时间交给信任的人也可以理解。你放宽心,机会以后总是有的。”姜亦恩此刻的语气像个大人。
“你说的也没错……诶对了,我刚在地铁上看了个不错的房源信息,正要跟你说呢!看看这个怎么样?高档小区,四室两厅一厨两卫,离医院就二十分钟,地铁三站。房东在国外,他邻居帮忙打理出租的。”纪小瑜翻开手机递到姜亦恩面前。
“四室?我们两加甜甜也用不着四室吧……”姜亦恩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已经被吓到了。
“我打听过了,他们只租出去三室,其中一个房间常年都是上锁的,也不需要我们打理,每个月会请钟点工来,我们还省了大扫除呢!价格上我也算过了,节省车费和时间成本,总比住在郊区好啊!我们三人合租,每个月自己做饭,或者吃食堂也行,实习工资够花了。”
纪小瑜挑了个眉继续问道:“怎么样?这房子挺抢手的,就是房东对租客的要求也不低才一直没租出去呢!我合计着周末一起去看看房再说。”
“是挺不错的,不过我们三个?你还真给我家甜甜也考虑了啊?”姜亦恩坐在床沿,反手把甜甜抱住,往侧身藏了藏:“她还小,不需要跟我分房的!”
“什么跟什么呀!”纪小瑜哭笑不得:“那三室已经租出去一间了,也是个女孩子。听说还是同行呢!”
“那行!正好明天周六,一起去看看!”姜亦恩不再顾虑,满口答应。
“既然实习和房子的事都差不多了,我们今晚要不要……”纪小瑜一脸坏笑地冲着姜亦恩眨了眨眼。
“吃烤串儿!我点外卖!!”好吧,她完全忘了白天在急诊发生的事,人间不值得,唯有美食不可辜负。
周六,两人都昏睡到了正午,才想起来还约了人看房,啃了几块面包,简单收拾一番,火急火燎出了门。
不愧是高档小区,环境雅致,干净,物业逢人就笑,至此都很满意。只是到了约定楼下了,却不见人接待,半天才回信让她们自己找物业登记拿单元楼的门禁卡。
“你昨天说房东在国外?”姜亦恩想到这点,也觉得可以理解。
“嗯,房东说跟那个租客说好了,只是因为是租客不好麻烦人家来接咱们,不过打好了招呼,现在应该在家等我们,直接看房就行。”
姜亦恩听完疑惑道:“那合同怎么办?也跟租客签吗?”
“确定下来了就去找她邻居,邻居负责合同的事儿。”纪小瑜一边解释,一边填好了登记表交给物业。
这个小区的居民楼,都是一梯两户的大户型,她们约看的1202在电梯出口的右手边。两家共用的玄关处的装潢统一,像是约好了一起装修的,想来能帮忙打理租房合同的邻居,大概也是近似亲戚之类的。
敲了好一会儿门之后,才有个脚步声匆匆响起,门开后姜亦恩吃了一惊,没想到另一个租客就是她们胸外科的小护士文静。
“诶?!是那个分诊台的姐姐……”
文静穿戴着围裙,显然是开始准备午饭的样子,看到姜亦恩还想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是你啊!那这层楼不就都是同事了!”
“什么?”姜亦恩没太听清。
“没事,进来吧。我记得你,姜亦恩对吧!啊,你们叫我文文就好,我们学护士的毕业比你们早,我跟你们也差不多大,不用太拘束了。”
带着里外参看一圈,这房子不论是装修风格还是家具陈列都极具品味,采光也好。姜亦恩留意到那间常年锁起来的房间,看位置格局像是书房或是儿童房,文静特地交代了她们不能进去,至于为什么要上锁,无从得知。
“姜姜?!来看看卧室吧?”
“好,来了。”
按房东要求,租客身份必须简单明朗,最好再有点学生气,让文静帮忙把关。现文静既知道了她们都是刚毕业的医学生,又是同事,自然没有为难,很快给房东回了信,那边也很快回邮件表示欢迎。
既然租事已定,剩下的便是合同了,文静神秘兮兮的让三个女孩自己去隔壁敲门,也不说清楚缘故,只解释了那人其实是房东的女儿,已经打好招呼了,只管过去。
姜亦恩如此一听,便知道这会儿过去等同于见房东了,按门铃前还特地理了理仪态。
今日来,见到文静已经算是惊奇了,没想到这次来开门的居然是……
“安医生!”
安寻不同于平日在医院里的精致干练,而是内着宽松的白色家居服,外头搭裹了件浅杏色披肩,由显温柔。再则长发散落,已过胸前,未至腰间。白而透光的肤色显得由为干净,唇微粉,清细的眉毛下一双明眸剪秋水,不妆而雅。
在三个场合里见到的安寻,可算是让姜亦恩见识到了什么叫“浓妆淡抹总相宜”。
“姜亦恩?”
见安医生眉眼里略微有些惊异,显然也没有提前了解到租客信息。到底也是房东的女儿,只帮着敲定合同,关系未免太淡薄了些。说是房东在国外,那安医生也是常年不与父母见面吗?姜亦恩暗自思量着。
“您就是传说中的安医生啊!我是姜亦恩的室友,也在仁卓实习,那个,我们是来……”纪小瑜率先开口,指了指隔壁方向。
“进来吧。”
话还没说完,安寻已经了然了。
“合同在桌上,你们自己看看吧,”安寻边说边往厨房走去:“家里只有水,冰的可以吗?”
“可以。”两人异口同声,跟着安寻进了家门。
姜亦恩注意到里头的装潢跟她们租的那户大差不差,可给人的氛围感却截然不同,大概是就是因为朝向和装饰吧。
她们要租的那套房子坐北朝南,柜上布满了装饰品摆件,沙发上还有文静买的玩偶抱枕,墙上有暖色调的油画,阳台上种满了花花草草。
至于这里……
没等她多打量,眼神就被安寻吸引去了,她走路很轻缓,跟在医院是两个样子,脚踝白皙纤细,骨线分明。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瓶纯净水,取了两只玻璃杯倒上,每一个动作都轻柔优雅。
“合同没什么问题的话,直接签字就好了,要是有问题,直接跟房东沟通。”安寻放下了水,而后也没多招待她们,回到落地窗边另一个茶台上忙弄自己的事。
纪小瑜这几日在宿舍天天听姜亦恩安医生长安医生短的,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好奇心使然,趁着姜亦恩看合同的功夫,问了句:“安主任,您是一个人住吗?”
安寻头也不抬的“嗯”了一声。
“那您爱人呢?不过安医生也还年轻,是不是还没有结婚啊?”纪小瑜继续问到。
“没有。”
姜亦恩听见那头传来的的语气很轻,很淡,不由得望了一眼,看到安寻的侧脸,在窗外柔和的光下映出好看的弧度,鼻尖和眼里都泛着光晕,很是好看,可美人儿低着头,眼里分明有些许不悦。
她看起来,好孤独。
“听说您是房东的女儿,那您父母都在国外吗?”
“小瑜!别问了。”姜亦恩赶紧低声阻止,其实她也并不比纪小瑜多知道些什么,只是几天相处下来,也看得出安寻是个心里有事儿的。
表面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安医生,也许从来都不算容易吧。
她知道,对于每一个小心藏起伤痛的人,不问,就是对他们最好的尊重和保护。
“谢谢安医生,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姜亦恩捧着交接好的合同,两眼弯弯一笑。知道安寻无意多留她们,不等她送客就主动拉着纪小瑜出了门。
“安医生,周一见!”
“恩。”
安寻关上门之后,转身去收茶几上的合同,翻了翻页角确认签字,看到姜亦恩那七歪八扭,鬼画符一样的字迹,忍不住哼笑了一声感叹道:“真是字不如人……”
起身刚把合同拿起来齐了齐,忽然,夹页里掉落出一颗白兔糖,惹的心间一颤。想到那丫头刚刚即时解救了自己的窘迫,越发觉得这丫头,不仅精灵可爱,还很懂事。
她回到落地窗前,把牛奶糖放进了柜子上的一个玻璃罐里,里头显然还有另外一颗。玻璃罐后头,摆放了一个相框,照片里是个**岁左右女孩子的脸,和安寻长得很像,只是笑眼弯弯的样子,与她恰好背离。
逆光下,安寻望着那个照片里的小孩,脸上好像逐渐滑落了什么透亮的东西,不过片刻,就被她用手轻轻拭去。
“如果……”
她停下了低语,好像有什么词如鲠在喉,即便自言自语也不愿说出口,而后轻叹了一声,勉强扬了扬嘴角,眼里却尽是柔情的酸楚:
“一定也和那孩子一样可爱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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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第5章 第五章
周一,安寻依然一早就来了医院。她的号总是被预约的满满当当,为了能多看几个病患,她总是最早就到了。今天避免了早高峰,到医院的时候,连挂号护士们都没来。
亦如往常一样,到食堂冲了杯咖啡,再进办公室,看到桌上整整齐齐分好类摆放的新病例,旁边还放着面包和热牛奶。以前也有小护士或是医生给她送过早餐,她都拒绝了。但,还从来没有人这么细心的替她整理好新的病例,不过想也知道是谁。
分明眉眼一惊,却还是嘴硬道:
“多此一举。”
要多骄傲,才会连连轻声一句自言自语都言不由衷。
几声敲门声,姜亦恩一已然换好了白大褂站在门口,一脸笑容。安寻回眸转身,窗外一缕阳光刚好照在姜亦恩脸上,映衬着眼睛里也有点点光亮,她这才注意到小丫头嘴角还挂着浅浅两个梨涡,一时间居然有点分不清是光照亮了她,还是,她就是那光。
倒是……有几分可爱的。
“你做的?”
安寻轻问一声,看向她的眼睛立马收了回来,转向病例。
“啊…是,我看病例太多了就分类了一下,还有听说您从来不吃早餐所以……”
“既然知道,还多此一举。”
见安寻不冷不热的,姜亦恩有些尴尬,笑了笑想缓和气氛:“那不得讨好一下我的邻居?”
“已经搬过来了吗?”安寻好像只是作为房东的理事人,礼貌性问了一句,随即习惯性拿起了咖啡。
“恩!昨天晚上就搬好了!”姜亦恩点点头,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竟夺走了安寻手里那杯咖啡:“我都给你买了,你多少吃一点嘛,空腹喝咖啡会胃疼的。”
安寻亦是被这样前所未有的大胆惊的说不出话来,从来没有人敢这样从她手里拿走任何东西,何况还是个刚来两天的实习生。好歹自己也是灭绝师太级别的人物啊,她在心里自嘲道。
“其实就是,谢谢安医生那天安慰我……”姜亦恩耳根有些发红,低着头搓着手,羞愧道。
安慰这个词,让安寻觉得头皮发麻,心里头微颤了几分,不过即刻又恢复了平静:“我那不是在安慰你。”
“哦……”姜亦恩越发无地自容,想到一会儿自己可能要原封不动地把早餐拿走,就恨不得找个安静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这个,下不为例。”
什么?下不为例!意思就是她没有拒绝自己的早餐!姜亦恩眼里瞬间恢复了光芒,欣喜不已:“那!我就先去忙了!”
一出门就跳了起来,谁知一头撞上了苏问。
“你这个冒失鬼,撞死我算了!”苏问满脸嫌疑地拍了拍衣服,挑起一边眉毛上下打量一番姜亦恩,一如往常地阴阳怪气:“什么事这么高兴呀?”
“苏医生……对不起,我……”姜亦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苏问微微低下头小声,笑问了句:“在胸外好几天了居然还笑得出来,安魔王没为难你呀?”
“没有,没有,安医生对我可好了,还让我独立做了闭式引流呢!”姜亦恩全程傻笑,说完就又欢呼雀跃地跑了。
“这个冒失鬼居然可以独立做闭式引流?”苏问看着她远去的欢脱背影,满脸怀疑,转眼又是一脸震惊:
“不对!她居然说安寻对她可好了?!”
与其暗自吃惊,不如一探究竟,要么哪对得起她八卦女王的称号呢!于是走进办公室阴阳怪气道:“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安副主任居然在吃早餐。”
“你一大早来不会就是为了取笑我吧。”
苏问看那冷冰冰的脸笑了笑,她既然敢来这女魔头的办公室,自然是有备而来的,递上一份病例:“这个病例比较特殊,秦主任叫你看看……天!”
安寻刚刚接过病例,正要翻看,被这一声高呼惊的眉头一紧:“苏问!你一大早在这一惊一乍的干什么呢!”
“不是,哎,安寻,你什么时候开始喝牛奶了?!”苏问嫌弃的两根手指捏起那牛奶杯,左看右看,一脸不可思议的震惊。
安寻沉默不语。
“我跟你大学到现在十几年了,从来没见你喝过牛奶啊!”苏问眉梢一挑,眼睛一转,“那丫头送的?别人给的早餐你可从来不吃的诶!”
“你小点声儿,”安寻瞪了苏问一眼,“刚好渴了而已。”
“是吗?放着咖啡不喝,喝牛奶?”苏问又看向旁边的咖啡。
“空腹喝咖啡对胃不好。”安寻找了个自己都听不下去的借口,耳根开始暗暗发红了。
“哦~这可不像我们安副主任说出来的话啊……那丫头说的吧?”
“苏问!你很闲吗?”安寻恼羞成怒。
“好好好,不逗你了,你好好看看这病例啊,我就先撤了。”
苏问一大早吃到了瓜很是心满意足,正打算溜之大吉,突然一个行色匆匆的小护士进来:“安医生!苏医生也在啊……正好!传染科那边有个肺结核患者突然大咯血……”
小护士话没说完,两人已经疾步冲去。
“什么情况?”
“李森,男,16岁,五分钟前出现大咯血,基本急救处理了。患者上周出现呛咳,少量痰液。胸闷,发热。无吸烟史,家族有肺结核病史……”
“送手术室吧,你们传染科也需要人手来,苏问,你做我的一助。”安寻语速加快,冷静的安排着。
“好。”苏问迅速应道,与平时截然不同的一本正经。
姜亦恩正好溜达下来,见状立马上前询问:“安医生,我能做什么?”
“你没事的话就来观摩吧,做好防护措施。”
“好的。”
一行人一起进了手术室。
说紧急,说事关生死,对于她们来说亦是平常。
安、苏两人到底是学生时代就同吃同住的室友,配合默契,眼神言语都不需要,只需加以专业知识的推测,立马就会知道对方需要什么,要做什么。
终于,一切顺利完成。
“亦恩,你来关胸。”
“我?”
“最简单的缝合,你可以的。”安寻鼓励着。
苏问闲下来,这才有时间默默观察着这一切,那捕捉到新鲜八卦的喜悦口罩都遮不住,尽从眉眼间透露。
简短熟练的号令,娴熟的技巧,几人天衣无缝的配合,整台手术顺利完成。
“第一次手术很成功,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苏问一出手术室就被家属围住。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家属泪流满面的感激着。
“要谢就谢安医生吧,她才是主刀呢。”刚想指一下安寻,谁知跟着姜亦恩两人都没影了。“这两人,都做雷锋上瘾啊……”调侃一句后,也离开了,留下小医助给家属交代着术后恢复。
姜亦恩第一次观摩手术就自己上了手,虽然缝合这种简单的常规操作,在学校里练习过无数遍,但这次真的对病患上手,还是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安医生,他真的已经不危险了吗?”
“你说呢?”安寻随手拿起牛奶喝了一口,眼神里看不出什么悲喜。
“大咯血止住了就暂时看来没有生命危险,不过肺结核的情况……”姜亦恩支支吾吾着,欲言又止。
“既然知道,还问什么。”
“明明还那么年轻……”姜亦恩心里难过极了,表情凝重,语气也变的低落。
安寻看着这丫头平时的精神全无,竟然觉得有些心疼。
心疼?怎么可能。
她马上自我否认。
“至少现在命是保住了。”
“嗯。”
安寻看她依然垂头丧气,稍加思索后,淡淡说了句:“你如果愿意,辅助传染科观察李森的事,就交给你负责吧。”
“真的?!谢谢安医生!我去外面帮忙了!”
孩子果然是孩子,一点小事就能牵动情绪,安寻看着姜亦恩的背影,不觉间有种自己已经到风烛残年的错觉。
她收回思绪,拨通了电话:“安排挂号吧。”
这天安寻是全班,姜亦恩也就留了下来学习,见下班后夜已经深了,安寻主动邀约小丫头坐自己的车回家,看着孩子惊在原地,还特地补充道:“就当谢谢你的早餐。”
原来如此,姜亦恩转瞬一笑,脚步雀跃跟上前去:“谢谢安医生!”
坐在副驾驶,看着安寻的侧脸,一如的冷静专注,她想问点什么,看到那冷冰冰的眸,又难以启齿。想到那天在音乐厅的初见,还以为是个行家,没想到和自己一样是个医生。但她的行为作风确实不像一时兴起。她,也喜欢小提琴吗?
“安医生也喜欢小提琴吗?”
“……”
“我超级喜欢小提琴,还会拉一点呢,虽然拉得不太好……”
“……”
“安医生除了喜欢小提琴,还喜欢别的什么吗?”
“沉默寡言的孩子。”
“哦……”
因此,余下的十分钟,她们都是沉默的。
喜欢,这个词对于安寻来说,不知道从多久以前就变得陌生了。她这一生至此,好像没有什么事是因为喜欢才去做的。拿起小提琴如此,穿上白大褂,亦然。
“安医生……”
姜亦恩一路抿着嘴,到了家门口,终于耐不住再喊了一声,安寻倒也没像在车上那样冰冷,回过头来看着她,等她说话,姜亦恩见了这状,才敢盛情邀约。
“以后,我们能不能一起去听音乐会呀?”
安寻顿了片刻,眼神里不像是惊讶,也不像期许,倒像是……放弃?姜亦恩注意到,她似乎咬了咬唇,提着包的手也握紧到微微颤抖,像在忍着某种疼痛。
“我习惯一个人。”
然后,门“砰”一声关上了,姜亦恩停留原地,手足无措地回味着那人忽冷忽热给她带来的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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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第6章 第六章
安寻背靠着门,深长的呼出一口气。
诺大的房间,简单却精致的装潢,落地窗在月光刚好能撒进客厅的地方坐落,微弱的灯光和冷色调的软装。这样的家,就和它的主人一样,月光般柔美清冷,却如霜雪笼罩,无时不透露着刺骨的寒。
她望向落地窗边的柜子,她知道那里头,有一把尘封已久的小提琴。
那孩子问她是不是喜欢小提琴,她答不上来。她只知道小提琴是那个人的梦想,她也曾亲手把那个发着光的女人毁的一干二净。
察觉到心里隐隐作痛,她就立刻放弃了追忆一些什么,到浴缸放上热水,进到里间,一层层脱落掉束缚身体的衣裳,直到最后一层轻薄滑落,印入眼帘的,是冰肌如雪、纤手香凝。
再回到放好水的浴缸,关掉水源,细柔的指尖来回撩动一下水温,抬起脚尖轻轻浸入,水平线慢慢没过那骨线分明脚踝,再淹及小腿。最后,整个人舒服的沉浸在水里。她轻闭着眼,仰头靠在浴缸边,头发些许打湿,额前偶尔有水珠滑落到肩颈。浴池边的小音箱放着古典或香颂,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这些年,她慢慢获得了事业上的成就,成为了所有医学生羡慕敬仰的前辈,成为病人家属口中的好医生,同事之间的楷模。
可即使这样,终也是得非所愿,愿非所得罢了。
耳边音乐里突然插入简讯声,她轻甩两下手上的水,拿起手机。
「姜亦恩:安医生,要不要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宵夜?」
没错,又是那丫头,三年前陈教授就跟她提起过的丫头。
陈老念慈手下个个学生都技艺不凡,却也从来没有主动给安寻推荐过,老太太相信安寻的能力,却也不是不知道安寻那性子,她自然能做好自己的事,做好自己的事也就够了,哪里还能要求她关照别人。
可那丫头不一样,灵气却踏实,热情又单纯,本就讨人喜欢,更因为某些原因陈念慈格外偏疼她,又要说那句姜亦恩最不喜欢听到的话了——
她的父母,是英雄。
没错,与其说是英雄,倒不如说是烈士来得具体。
十五年前,姜亦恩的父母亦是仁卓的医生,那时候陈念慈还没从一线退下,正是当时胸外科的主任,手下最得力的学生,便是姜亦恩的母亲。当时突发一场泥石流灾害,亦恩母亲跟随在急诊的亦恩父亲一起去了灾区参与救援,双双遇难,再也没能回来。
“她父母走后,她就是我们全仁卓医护的女儿。”
陈念慈企图说服安寻亲自带姜亦恩实习的时候,是这句话打动了安寻,加上她自来对恩师心存感激,原则以内的事都对她言听计从,便表示只要那孩子确有描述的那么优秀,自然是不需要这层理由,她也会带的。
陈念慈想把姜亦恩送到安寻身边,也不是没有原因。
希望好苗子跟到好师傅这种寻常理由就不必说了,更是因为她认定,姜亦恩会是安寻这座冰山的唯一突破口。
“那孩子热情纯粹的样子,很像当年的你啊。”
到这为止,安寻不敢再想下去,收回思绪,轻叹一声,再看手机一眼,已是那孩子发来的成堆的讯息。
可安寻从来就知道,所有靠近自己的热情总坚持不过三分热度,对这短暂的温度她向来就不屑一顾。
冰山固然会给人神秘感,好奇者无数,怀揣着打破坚冰信念靠近她的人也不少,只是最后,好像所有人,都默许了她的冰冷,对她敬而远之。
没有人,会坚持着热情一辈子。
放弃吧,安寻,没有人救得了你。她在心里暗自低语,关上了手机。
而另一头的姜亦恩,画风截然不同,红着脸屏住呼吸,盘腿坐在沙发上,眼睛死死听着手机屏幕,屏息以待。
“怎么还不回复呀,急死了急死了,哎呀……”
“还不回复还不回复!”
“我再数五秒,再不回复你就没有串串吃了!”
“5…4…3…2…1…”
“……”
“好吧再给你三秒机会!”
“3…2…1.5!1.25!”
“哎呀!”
姜亦恩终于甩开了手机,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安医生不回啊?”纪小瑜见状,关问了一句。
文静笑了笑,她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毕竟刚刚租进这个房子的时候,她也试图去和安寻打好关系,结果都是当头一盆冷水。
“安主任是这样的,不喜欢跟人亲近,你们别白费功夫了,咱们吃吧。”
一墙之隔下,冰火两重天。
三个年轻女孩儿的家中热闹常在,脱去白大褂和护士服的她们,依旧是正值青春的少女,就算是烧烤纸牌,彻夜长谈,第二天依然精神百倍。
安寻时而能听见她们的笑声,看着水波阵阵,心底不胜荒凉。
忽然,门铃声响起,安寻知道没有十二楼的门禁卡是刷不上来电梯的,这个点了不会是物业,那就只能是那孩子了。
还不死心啊……
她轻叹一声,起身踏出浴池,随意裹上浴袍就去开了门。
“安医生!请你吃……”
姜亦恩话没说完就整个呆住,差点没端稳手上的盘子,脸一下刷的通红。
浴袍里若隐若现包裹着娇嫩,头发湿润的散落在肩头,时不时滴落一颗露水,根根分明的眉毛上凝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小水珠,脖颈和胸口霜雪香凝,还有水滑落留下的痕迹,宛如出水芙蓉,濯清涟而不妖。
淦!这是我能看的吗?!!!!她又在心里咆哮。
“这么晚了,做什么?”安寻倒是从容,冷不丁轻声一问。
“请……请你吃烧烤……”姜亦恩闷着头举起盘子,总觉得抬起来就是在犯罪,一想到刚刚忍不住往安医生胸口打探了几秒,就羞愧难当。
“我晚上不习惯吃东西,不过还是谢谢你。”
“哦……”
姜亦恩全程低着头,直到门轻轻关上了,还是面红耳赤的愣在原地,许久,挪动着僵硬的步伐回了隔壁。
“安医生果然不要吧?”文静一脸势在必得,看着姜亦恩有觉得不对劲:“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没,没什么。”姜亦恩结巴了。
“你呀,不要白费力气了,安医生这样不是一年两年了,苏问李敏跟她认识十几年了,哪个没在她身上下功夫,她不还是不冷不热的嘛!”
姜亦恩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听不进去,许久才反应过来,摇了摇脑袋,赶紧把那些废料倒出。转移注意力道:“苏医生和李主任,都是安医生的同窗吗?”
“是啊,安主任和苏问更近一些,大学时候就在一个宿舍了。你别看苏问平时没个正形儿的,其实心里挺护着安主任的,安主任话不多,又不喜欢玩弄人脉心机,同事之间的关系,都是苏问默默帮着打理。”
“那,安医生她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子吗?”
“听苏问说,她大一刚开学就休了大半个学期的假,好像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返校以后的一个月里,偶尔还能撞见她躲在洗手间里哭。至于为什么,苏问没说,只是叮嘱了我们,千万别在安主任面前提她家里人。”
姜亦恩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那个画面,看上去若无其事的女人,悄然关上洗手间的门,终于撑不住靠墙抱膝蹲下,崩溃压抑已久的情绪,失态哭出了声。
想到这里,她觉得胸口沉闷得像压了块巨石,如果自己在那个时候就认识她,如果在她还有哭的能力时候就拉她一把,她会不会不一样。
那现在呢?冰封的笑和眼泪真的完全冻结了吗?她是不是也会在夜深人静的夜晚悄然落泪,是不是也会在某个戳中回忆的瞬间突然崩溃,是不是也会偶尔放纵自己,泣不成声。
她们,是不是会一样。
文静突然想起什么,惊叹一声:“哦对了!你们那天去找她签合同,没问她和房东之类的吧?”
姜亦恩和纪小瑜面面相觑,没有说话。
于是文静继续回忆:
“我租在这儿也是机缘巧合,当时还是跟中介对接的,后来房东和中介解除了关系,才跟我发邮件说隔壁是她的女儿,还叮嘱没有紧急情况不要去打扰。我住在这儿半个月以后,才知道隔壁住的是安医生,神奇吧!还是上班出门时候碰巧遇到了。”
“苏问说了,叫她冰山女魔头,不是因为她真的会疾言厉色,安医生生活里是个慢节奏的人,说话也很轻柔。女魔头,是对她专业上的形容而已,你们也看到了,那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
这点姜亦恩也看出来了,安医生说话轻柔的时候,是真的很撩人。
“但是苏问也说了,安医生的冰冷,不是表面的冰冷,其实她偶尔也会冷不丁开句玩笑,对亲近的人也会浅浅的笑一笑,虽然我没见过。苏医生说,她的冷是骨子里透出来的,对人情的抗拒就好像是一种本能。”
这一点,姜亦恩不同意。骨子里冰冷的人,怎么会想到把听诊器捂热再贴到孩子的胸口,怎么会留意到小朋友折的小纸船,怎么会察觉到自己细微的情绪,说那些安慰和教导。
姜亦恩难以想象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安医生总是拒人于千里,明明是个不会置身事外的人,明明是个有温度有胆识的人,却从不坦然暴露自己的情绪,从不接受别人的关心和爱。
到底,是有多痛,才会把人逼到宁愿藏起本来的自己。
姜亦恩想为她做些什么,或许多一点温暖,多一点主动,安医生多少会改变一点呢?或许,她就不会那么孤单呢?只是这样的心思,在医院里头其他老同事看来,都是不可一世的年少轻狂罢了。
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改变得了谁呢?
姜亦恩:别跟我说话,我脑子一片空黄,不是,一片空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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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第7章 第七章
第二天一早,姜亦恩就猫在了门后头,听见隔壁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才假装偶然的开门出去。
“苏医生?!”
姜亦恩愣是觉得是自己出门的方式不对,两秒钟功夫又开关门一趟重新出来。揉了揉眼睛,仍然是那副轻挑着一边眉毛、玩世不恭的面孔。
“您为什么……”姜亦恩再往隔壁关好的门看了一眼,确认再三没有另一个人出来,继说道:“在安医生家啊?”
见苏问上下瞄了一眼,显然没安好心地抬高了调子:“呵!我怎么不能在她家?我还在她家过夜呢!”
“过……过夜?!”姜亦恩瞬间想到昨天不小心撞见的那副裹着浴袍的出水图,吞咽一口。
她总觉得,苏问好像知道安医生的很多事,虽然吊儿郎当的样子没少惹得安医生责骂,但居然有一种有恃无恐的被偏爱意味,安医生那么细腻的人,心里怎么会看不到苏问暗中默默关照的一切,说不冷不热,不过是表面罢了。
她忽然有些失落,自己那盘烧烤,比起两个成熟密友之间的彻夜长谈,显得尤为幼稚,难怪她不接受。如果自己也早出生九年就好了,如果自己也和她同宿舍就好了,她一定比得过苏问,她想。
“逗你呢!安寻昨天半夜被医院叫回去了,医案落家里了,她说你估计还没起床,才叫我上班顺路给她带一趟。”苏问见小丫头当真了,忍不住偷笑。
“原来是这样!那苏医生现在要去医院吗?”姜亦恩默默松了一口气,看来昨天那副光景,自己还是唯一的欣赏者。
“是啊,一起吧。”苏问朝着刚打开的电梯扬了扬头,神情像是大哥领着小弟似的威风。
苏问没带她下停车场,而是从一楼正门走了出去,按着导航往地铁站走,显然,她就算不是第一次来安寻家,也绝不是熟门熟路。
“苏医生,您知不知道安医生喜欢什么呀?”姜亦恩突然想到这是个打探情报的好机会。
“她?她能喜欢什么……做手术吧哈哈哈哈哈哈!”苏问依然没个正形儿:“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医生生日快到了吧,我想……”姜亦恩昨天特地去查了医院的官网,果然有安医生的资料。那个像秋天一样的女人,居然也出生在秋天。
“别想!千万别想!”苏问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一把按住姜亦恩的肩,严肃道:“生日对她来说是个雷区,这事儿我大三就干过了,她都差点气哭了呢!”
“气哭了?”姜亦恩不解。
“那个时候,安寻总是独来独往的,又不爱说话,陈老太太希望她能稍微关心点班上的事,顺便也让班上同学能注意到她,就推选她做了班长。我呢,就借着她班长的身份把同学们召集到一起开班会,中途让大家把蛋糕推进来,一起唱生日歌。”
“虽然俗了点但是也……”姜亦恩面露难色。
“俗你个菠萝派啊!多有心呐?我都被感动了好吧!谁想到她当时就红了眼,瞪着我说了句‘苏问,你什么都不懂’。”苏问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转身继续往前走。
“那!她后来有说原因吗?”姜亦恩往前跟了两步,冥冥中她确信,以后这就是她大哥了。
“没啊,我哪知道啊,但是敏敏也挺生气的,说我怎么也不跟她商量,还说什么认识这么久了,不知道安寻从来不过生日吗bulabula的……”苏问瘪瘪嘴。
“李主任?那她知道为什么吗?”
“她知道啥啊,不过就是心比我细点儿,会看人脸色!那安寻什么也不说,我哪知道嘛……”
姜亦恩推测着,或许,安医生曾经也期待过作为唯一好友的苏医生能懂她,只可惜苏医生是个神经大条的,知道要对她好,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那人真的高兴。
“其实,她那天还说……”苏问忽然放慢了步子。
“说什么了?”
“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我安寻,从来都没有朋友。”
苏问重复着当年那句话,姜亦恩看见那平日玩世不恭的脸上,居然沉下了一份失落和哀愁。
转眼到了医院门口,两人本是并肩走着,突然苏问停下脚步,神色骤变,姜亦恩顺着她的眼神看去,见迎面两个男人也对上了她的眼,显然是不怀好意地走过来。
“小鬼,你先带这个上去。”苏问把病案交给姜亦恩,眼色一沉,眉毛也皱了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
“可是,你……”姜亦恩看看那两个男人,总觉得有些担心。
“叫你上去,别问那么多。”
于是,也只好先拿着病例去交给安寻。上楼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头半天才传来一声轻哑的:“进来。”
姜亦恩不知道为何心头一颤,愣了一秒才开门进去。只见安寻刚刚从沙发上坐起,头发散下,眼神里还有几分刚刚睡醒的朦胧,身上还盖着毯子,想来大概是通宵忙碌,刚才能眯一会儿眼。
“那个……安医生,您要的病例。”姜亦恩半天才缓过神来,莫名觉得脸上辣辣的。
安寻扶着额,揉了揉太阳穴,轻问了声:“怎么是你送来,苏问呢?”
“是苏医生去拿的,我们在门口碰上了,楼下有两个男人找她,所以才让我先送上来。”
姜亦恩眼睛里失落了一阵,是不是自己来的不巧了,是不是安寻满身疲惫的时候更期待见到的人是苏问,是不是苏问会给她揉揉肩颈和太阳穴,她,是不是不会拒绝。
“你刚刚说什么?楼下有两个男人找她?什么样的男人?”安寻反应了一下,追问道。
“挺高挺壮的,看起来凶神恶煞的……”
话还没说完,安寻已经掀开毯子起身了,穿上外套就开始一路小跑。姜亦恩糊里糊涂地追上去,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你爸都躲了我们三年了,我们不找你找谁啊?”
“我跟那个男人早就没有瓜葛了,他欠的债,凭什么让我还!”
“父债子还父,父债女也还!何况你一个外科医生应该有点钱呐?我劝你啊,赶紧还钱,不然,我们去医院里闹!”
“我已经报警了,你们好自为之。”
姜亦恩停下了脚步,看着安寻直径闯入那个画面,举着手机,阻隔在苏问和那两个男人之间,苏问也就顺势扒拉着安寻,躲在她身后。看来,她真的觉得安医生很可靠。
“报警?呵!报警行啊,让警察帮我们找她爹呗!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们又没放高利贷,谁怕谁啊!”
她看见安医生皱了皱眉,收了手机,面不改色的问了句:“说吧,多少钱。”
男子没有开口,好像伸手比了数,姜亦恩没有看清是多少。
“明天,明天钱会转到你们账户。”安寻的回答丝毫没有犹豫。
“嘁!我们怎么相信你啊?”那两个男子的语气也是半信半疑。
“胸外科安寻,如果明天钱没有到账,你们来找我。”她轻描淡写的说着这些话,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苏问疯狂的摇着头,拉拽着她的手,企图阻止。
终于,两个男子罢休走了。
姜亦恩觉得自己这样旁观苏医生的私事不好,见没有危险隐患后,也就默默离开了。
到底是多少钱呢,让苏问那么为难,又让安寻答应的那么爽快。姜亦恩心里头像下了一场雨,自己的那些牛奶糖、早餐这样的小热情,在她们三十岁的成年人的世界里,就像孩子的玩笑。
她忽然发觉即使安医生不会让苏问靠得太近,心里,却是认她这个朋友的。即便不会暴露自己的软弱和秘密,但她们之间仍然可以相辅相成,可以同甘共苦,就像在手术室里默契配合一样。
而她,好像永远只能作为一个旁观者。
“安寻!你疯了!不是五万是五十万!五十万呐!”医院门口的树下,苏问伸出五根手指比在安寻面前,几近咆哮。
安寻眉眼一惊,却还是故作轻松道:“不是五百万就行,省得我卖房了。”
“不是,大姐,你真要帮我还钱啊?菩萨也不是你这么当的吧?这我得几年才能还得上啊……”苏问皱着眉,心里已然把她当成了菩萨。
“每个月从你工资奖金里边儿扣,欠我的,总比拖欠别人的好。”安寻回答的云淡风轻。
苏问眼眶一阵湿润,到底,安寻很少给予她这种,自己是被她在乎的感觉。于是一脸痴像,微微曲膝抓着安寻的手臂蹭了蹭:“小寻寻~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安寻只觉得头皮发麻,一秒就甩开了她:“啧,起开。”
回到医院,安寻还是觉得头隐隐作痛,到底是过了三十岁了,通宵动了个手术多少有些吃不消,秉持着对患者负责的态度,就让把今天上午的一场手术延缓到下午进行。恰好也没有轮班接诊,回到办公室,打算再休息一会儿。
“姜亦恩?你怎么还在这。”安寻一上楼就看见小丫头蹲在自己办公室门口。
“我也没什么事可以做,急诊那边也不需要我帮忙,所以……”姜亦恩起身垂头丧气地解释道。
“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所以到我这儿来?”安寻眉梢一挑,面容上淡淡的恍惚过一丝愉悦:“进来吧。”
见安医生没有赶自己走,反而让她进了办公室,姜亦恩心里别提多高兴了,抿着嘴偷笑,屁颠屁颠跟了进去。
“我下午有一个肿瘤微创手术,你要不要尝试着写个手术方案?”安寻走到沙发上坐下,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手扶在颈后揉按了两下。话音刚落,又睁开那双迷离的眼看着姜亦恩。
“好!”姜亦恩知道的,安寻总是提前很早就把手术方案做好了,何况还是临时推迟的手术,让她来做方案,不过是为了练习。
“去桌上写吧,写完了叫我。”安寻又闭上了眼,拿毯子裹了裹身上,按揉后颈的手转移到了左肩头,敲打几下。
姜亦恩看着安寻的样子,有些心疼,站在办公桌和沙发之间,左右为难。想过去,可是她会允许吗?别得不偿失,反倒被赶了出去。
可是……
她,好像很累的样子,她大概,一直都很累吧。
犹豫片刻,还是按耐不住心之所向:
“安医生,我来帮你按摩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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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第8章 第八章
“算了吧,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有什么力气。”果然,安寻不以为然的拒绝了。
“我可以的!我在家也常帮外婆按,很专业的!”姜亦恩继续坚持着。因为外婆颈椎不好,还有轻微的脑动脉硬化,妈妈去世以后,她就接替成为了小小按摩师,稍微长大一点后,还跟帮外婆做理疗的师傅学过几手,说是专业的,真是一点不吹嘘。
安寻睁开眼看着她,一脸固执的样子,突然觉得有些可爱。也还没等她点头同意,小丫头的手已经上了肩头,那一瞬间,安寻的身子猛然一阵僵持,倒吸一口凉气。
“安医生要放松才行~”小丫头撒娇的语气,随即在肩膀上轻按了两下。
“我……”安寻侧过脸想用余光看清她,却只能看见落在自己肩头的,属于少女的手,纤柔、细长,正有韵律的,一下,一下,按揉着自己的肩膀。她心慌意乱的回过头,不敢再多看一眼。不过,小丫头确实是有点力量的,穴位也找得很准,让她不自在是真的,舒服,也是真的。
“安医生经常手术,这个穴位,没事就可以多按按,就是这里,感受一下……”姜亦恩摸到肩颈连接的部分,稍加用了点力。
安寻忽然轻叹出一声,短促而微弱,眉间也跟着一凝。
姜亦恩顿了片刻,她知道是自己弄疼她了,按摩哪有不疼的,以前在家里,她经常按的外婆嗷嗷大叫。可是,刚刚那一声轻绵给她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微妙。以至于耳朵瞬间红得发烫,手上动作也放轻了许多。
她缓了缓神,故作正经道:“痛则不通,通则不痛,您真的要好好注意了,别落下肩周炎的毛病。”
安寻显然还有些不自在,轻轻“嗯”了一声。岔开话题问道:“你外婆,多大年纪了?身体还好吗?”
“嗯!今年就八十岁了!”
“是吗,那你要多去看看她老人家。”
“外婆年纪大了,舅舅舅妈就把她接去住了,我一个外人……”姜亦恩说着说着,有些低落。
安寻注意到那孩子有些不对劲,回头看了一眼,果然不对劲,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自己是外人,怎么说也是自己的舅舅。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又知道这丫头从小就没了父母,不敢多问,怕无意戳了痛处,只能安慰道:“你这么可爱,她们会喜欢你的,你外婆,也会想你的。”
姜亦恩嘿嘿笑了两声,手上动作又加快了些:“那,安医生喜欢我吗?”
安寻顿了一下,没有回答,轻轻转了身,让那丫头的手自然错落下:“好了亦恩,谢谢你,我舒服多了。”
电话铃声响得倒是是时候,让姜亦恩没空多想,见安寻起身接电话,神色突然变得紧迫,她也做好了随时跟着冲出去的准备。
“李森,不行了。”
简短的几个字,像在姜亦恩心里划开了一个口子,这个病人她再熟悉不过了,是那个肺结核的大男孩,才十六岁。
安寻带着姜亦恩赶到的时候,人刚走,科室主任走出来,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你们怎么救的人啊!我儿子才16岁啊!就这么死了!”
“您冷静一点,李森手术是非常成功的,这术后复发大咯血,器官心脏衰竭我们也把控不了呀!”苏问也闻讯来了,正面对家属解释。
“手术成功人怎么会死呢!谁动的手术!”
“是我。”
安寻从人群中走出,冷静直言。她眼神里依旧没有一丝慌乱,临危不惧大抵就是形容于此。可是在那清冷孤傲的眸的深处,难以察觉的地方,只有她自己知道,是无助。
“安医生……”姜亦恩想抓住安寻的手跟上去,却被拦在身后,推到苏问身边。
“还说是副主任,还一把刀呢,哎大伙看看啊,就这么个丫头片子!你们糊弄谁呢!”人群中藏匿的医闹率先开口挑了事,家属被这么一激,更加旺了火气,闹得不可开交。
随之即来又是震耳欲聋的吵闹。
“我们尽力了,抱歉。”
安寻跟着几位医生一起,深深一鞠躬,紧握着自己的手腕,用力到指尖都开始失血麻木,她却浑然不觉。她知道那是一个生命啊,一个年轻的生命,还来不及绽放的生命啊。她,也会心痛啊。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自己的心痛在孩子家属面前,微茫的几乎可以不计。
“道歉有什么用啊?!一群庸医!还我儿子命来啊!!”那男人被保安拦在后头,越发激动,捡起走廊上一个小花盆,直接越过保安的防线,朝安寻扔了过去。所有人都惊了神色,来不及反应。
“安医生!”
姜亦恩突然冲上来,转身把安寻护在身后,花盆正中左肩,疼得她一声闷响,往前踉跄两步,趴进安寻怀里。
安寻再冷静的冰山脸这一秒也惊得失色,顺势扶住她,还来不及关问,那男子已然挣出人群,拿着一把美工刀挥舞而上。
“安寻小心!”苏问惊叫一声。
只见安寻果断一挥手,抓住了刀刃,迅速抢夺后扔在身后,手心渗出的血缓缓顺着指尖留下,她也不管,只是眉头紧锁,一改谦和姿态,怒声道:
“你们就闹吧,闹了他就能死而复生了!”
伴随着强大的气场,整层楼都安静了,那些跟风过来的医闹也全部不敢说话,就连一条走廊十米开外的医护人员和病患,都怔住了脚步。拦在前面的保安医护也齐刷刷回头看着安寻,愣住。
“我理解你们现在一定痛不欲生,无能为力,所以总得做点什么,总得让你们做点什么才能安心。可是这样闹了就真的能安心吗?”
安寻闭眼轻叹一声,语气也缓和下来,把臂弯中环着的姜亦恩回转过身:
“你们看看这孩子,她大不了李森几岁。这段时间她一有空就往传染科跑,本不应是她的职责,换做别人都避之不及。李森主动签了器官捐献协议,还跟我们的医生说,如果能活下来,他也想成为像姜姐姐一样的医生,你们现在这样闹,那孩子知道了,真的能高兴吗?”
“安医生……”
姜亦恩回头看着安寻,发现她已然是满眼泪光。
她,是在心疼我吗?
“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平白无故挨这一下子,她的父母若是看到了,一样也会心疼啊……”话落,眼框里终于盛不住汪洋,挤落下一颗泪星子。
这一瞬间,姜亦恩的泪珠儿也断了线,其实,她挺庆幸自己能稳稳护住了安寻,听到这些话,更是无悔了。
闹声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哀嚎。安寻终于结束了她的慷慨陈词,也终于想起了手上的伤,臂弯里的人,带着那孩子走出人群,无心再处理纠纷。
“还好,只是红肿,还疼吗?”给姜亦恩检查了一番,又细细帮她上了药,自己手上却只是匆忙裹了圈纱布止血而已。
姜亦恩抿着嘴,脸涨的通红,甚至一路红到了露出一边的肩颈上。她回味着,安医生的指尖沾着清凉的药膏,一点点细细涂抹轻柔在肩胛骨的感觉,心里是悸动的。
“问你疼不疼呢,傻了?”
姜亦恩摇了摇头,转过身,看安寻眉毛都快凝在一起了,满脸担心的样子。于是伸出手,纤嫩的手指在安寻眉间轻轻一抚,舒展开她那紧皱的眉梢。安寻感受到那一丝冰凉的触感,不禁紧张起来,眼神微微躲闪。
“从来没见安医生这么紧张,是在心疼我吗?”
安寻甚至有些无地自容,她太久没有跟谁这般近距离又亲昵地接触,把药胡乱塞到姜亦恩手里:“我是念在你是为我伤的,不要得寸进尺了。这药晚上再让文静她们帮你擦一次。”
“好,谢谢安医生。”姜亦恩接着药膏,软软糯糯的应下了。
安寻静默片刻,终还是忍不住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为什么要帮我挡下来?”
“因为你对我好呀!”
“我对你好?”安寻轻哼一声:“我这样,就算是对你好啊?”
“我父母走得早,身边的长辈,只有外婆疼我。其他人对我要么不管不问,要么小心翼翼。还从来没有人向您一样,跟我说那天教导我那样的话。”
“你这孩子,看来是欠教训啊?”安寻轻叹一声摇了摇头:“也就万幸是个软胶的花盆,要是根铁棒呢?要是把刀呢?你也要奋不顾身吗?”
“我没想那么多……”
姜亦恩挠挠脑袋,嘿嘿笑了两声,心里想着不过是被打了一下,能借机见到安医生温柔的一面,也是值得的。她听见安寻轻叹了一声,气息还轻微有些颤抖,抬头一看,那人侧过脸,指尖从眼角抹去了什么,散落的青丝隐约遮挡下,只看见星星点点的光亮。
李敏和苏问处理完事情,也连忙赶来查看两人的伤势。
“小寻寻~你和那冒失鬼怎么样了?哟,在这儿呢。”
“你们的伤怎么样?安安?”李敏关心道。
“我没事。”安寻刻意回避了两人,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坐下
“冒失鬼?过来,我看看你的伤。”
苏问招手示意,姜亦恩立马拉上了衣服,裹了裹自己,火速躲到了安寻背后:“已经没事儿了,安医生帮我看过,上了药了。”
“别吹牛了,她怎么可能……”苏问满脸不相信,忽然又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皱起眉头,几步凑到安寻身边,上下打量一番:“你帮她上的药?”
安寻默认。
“奇闻啊!冰山女魔头居然会帮实习生上药?!你不是应该一脸冷漠地说:‘不自量力!’才对吗?!”苏问学着安寻的语气,惊叹一番。
“苏问!”李敏低声劝她别作死。
“不过你也是,也不心疼一下自己,好歹也是拿手术刀的手吧,那可是刀尖尖儿诶!说抓就抓上去了,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苏问瘪了瘪嘴。
“说了我没事。”安寻一脸不在乎,冰冷冷的。
“行了,别逞强了,我看看。”李敏拉过安寻的手,几下拆了纱布,拿棉签蘸了桌上的碘伏。
“我自己可以,”安寻收回了手上的手,接过棉签:“你们也都别围在我这儿了,上班时间,该干嘛干嘛去。”
苏、李两人互望一眼,只好作罢,又唠叨了了几句才出了门。
姜亦恩看到这些,觉得心里很是舒坦,想到安医生那么逞强,那么不喜欢被关心的滋味,连亲近的朋友也不例外,却没有拒绝自己的按摩,更加心花怒放了。
“会有点疼,我轻点。”
安寻一个没注意,棉签已经落到了姜亦恩手上,伤口上一阵刺痛,她才发现姜亦恩已经小心翼翼拆下了纱布,用棉签在伤口上轻轻滚动。
照往常,安寻应该会觉得心里痒痒的,浑身不自在,可这会儿却没有,反倒眼神停留在姜亦恩那低眉的一抹温柔上,久久挪不开方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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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第9章 第九章
直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安医生!急诊又送来一名大咯血!”
急病的来临,绝不会考量医生们正处在什么情形中,因而她们只能随时做好准备。
“行了,可以了。”安寻如释重负般的推开那让她心乱如麻的棉签和手,起身奔向急诊,姜亦恩也丢了棉签,紧随其后。
“什么情况?”
“大咯血,路边晕倒了被人送过来的,血一直止不住。”一年轻医生回答着。
安寻查看一番,知道刻不容缓,急言道:“马上送手术室。”
“等等!”李敏上前阻止,紧抓着病床不放手,解释道:“身份还不明,家属没有联系上。”
“我们可以等,病人等不了了!”安寻强硬地争取着,没有丝毫动摇。
李敏对此满脸担忧,想起多年前的那件事,还是心有余悸:“安寻,你不要再……”
“来不及了!姜亦恩,推手术室。”安寻严声令下。
李敏依然死死抓住病床护栏,看着姜亦恩,恳请地摇了摇头。
安寻见李敏迟迟不肯松动,心急如焚,又满是无助,回头对上姜亦恩的那刻,却莫名其妙的安了心,她没有多言,不知为何,她就是相信那丫头会帮她,会理解她,会跟她站在统一战线。
姜亦恩当然知道规矩,也知道一旦这样推进手术室,安寻需要承担多大的风险。但她相信她,相信她一定会把人救活,于是和安寻对了个眼,点了一下头:“李主任,救人要紧。”
李敏愣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松开了手,看着她们无畏的背影,一半担忧,一半敬畏。愁容满面地叹了声:“到底是安寻看中的人,真是跟她一个性子……”
苏问刚去找过一圈把病患送来的人,无果,匆匆赶回来。
“她们人呢?”
“进去了。”
“进去了?!又进去了!”苏问瞠目结舌,却也没有问李敏为什么不拦着,她知道,谁都拦不住安寻救人。
她们刚进医院的时候,也发生过类似的事,那时候的安寻,也是如此一往直前。
“李主任,这可怎么办啊,家属都没签字,这要是被院长知道了……”一旁的小护士担心着。
李敏没能阻止她们冒险,此刻能做的,只能是尽力为她们备好后援,冷静思索一番后道:“问问,你赶紧去找秦主任,这件事情还是要跟他报备一下。小桃,赶紧想办法联系家属,联系上以后无论如何也要让他们把签字补上。”
“好。”
苏问按照李敏的意思,打理好一切。剩下的,是焦灼的等待,把最坏的结果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伤员死亡,家属闹事,院方舍卒保车……
“这个女人,你还是那么固执。”她暗自低语,眼里,却浮现出微微的光泽。或是欣赏,或是崇拜。
好在,手术很成功。
家属赶来签了字,对着安寻连连道谢,就差跪下磕头了。秦主任见事情解决的很完善,没有上报,压了下来。毕竟安寻的脾气他也了解,这样的情况,她一定会救人,哪怕赌上职业生涯。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安寻也被这一天大小事折腾得精疲力竭,累得浑身发软,手术结束后就坐在手术室门口休息。
姜亦恩默不作声陪在身边,看到她手上的纱布微微渗出血色,她知道她一定会疼,可是拿手术刀的时候,她也一定不允许自己颤动。
“为什么愿意帮我?”安寻少见的率性打开话题,侧脸看向姜亦恩。她知道对于一个实习生来说,帮她这一场需要多大的勇气。
“我相信您啊,相信您一定能把人救活。”姜亦恩笑得理所当然,仿佛连后怕都没有。
安寻看着那双简单明朗的眼睛,怔住片刻:“那万一没救活呢?你会后悔相信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只要救了,就有一丝希望,您不救他,他就一丝希望也没有了。况且,安医生无所不能,自然是能救得下他的。”姜亦恩笃定地回看着安寻的眼睛。
“无所不能?”安寻愣了一秒,苦笑一声:“既然觉得我无所不能,今天上午为什么要冲过来保护我?”
她用了保护这个词,她觉得自己被保护了吗?姜亦恩面容上逐渐晕开欣喜:“我……保护到你了吗……”
安寻没有回应,反问了句:“你应该也听了一些传闻吧?不知道这种情况,我是可以处理的吗?”
姜亦恩皱了皱眉,疑惑道:“传闻?哦……您说那个……”
所谓传闻,就是苏问逢人便说的:
「你们新来的,只要记得一件事儿就好,别惹安寻不痛快,她一个能打三个。」
这确实不是苏问造谣。
安寻从小体弱多病,父亲为了让她强身健体,就送她去学习剑道。谁知道这个学神体质,学什么像什么,虽然不是什么力量型选手,但有得是巧劲,中学毕业那年就拿到了二段,还顺便拿了个全国青少年剑道大赛的冠军。
苏问逢人就说,不过也是为了让那个不善言辞的冰娃娃不被新来的小蹄子们欺负罢了。毕竟谁都知道现在的小孩一个顶一个的机灵,鬼主意天多。
所以,尽管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她,放倒三个小流子不是难事;
所以,这也是全科室上下的人都怕她的原因之一,毕竟……打不过。
姜亦恩想到这个传闻,忍不住噗嗤一声,她才不信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冰美人真的会跟人干架呢!
“且不说传闻这东西没谱,就算是真的,凡事都有个万一吧,万一你没能躲过呢?只要是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伤着了那就是百分百。以后也别什么事儿都往前头冲了,亏得她们还说您说个冰坨子,冰坨子不应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吗?”
“是吗?事不关己吗……”
这句“事不关己”,惹得安寻眼神落寞了三分。可前几句,倒让安寻心头阵阵酸软,她从小就太聪明了,聪明到所有人都觉得她可以独立做好自己的事,可以懂事到理解和包容一切。
所以即便她小时候在机场哭得撕心裂肺,母亲也没有一次为了她留下。那件事发生后,她也满眼狼狈的哀求父亲留下,泣不成声地挽留,挽留,再挽留……那人终也还是一意孤行的踏上了去异国的航班。
从来没有人想过万一,万一她不想那么懂事呢,万一她一个人真的撑不住呢……
安寻的嘴角好像颤抖了一下,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充盈着,只是她低着头,姜亦恩看不分明。
静默片刻后,安寻岔开了那个话题,轻声说道:“我还是实习生的时候,也遇到过跟今天一样的事,当时那个病人倒在医院门口,窒息了,我当下就给他做了切管。不过没有这次幸运,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太晚了,没能救回来。”
姜亦恩听完,只问了句:“后来呢?”
“家属闹事,我也受到了院方严重的处分,要不是陈教授在院长面前求情,把所有责任都自己担下,我大概已经不做医生了。”
“经历了那一次,你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冒险。”现在再想到刚刚安寻执意要手术的样子,姜亦恩心底微微撼动。
“我怀疑过,犹豫过,我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可是所有人都在责备我,也连累了许多人,尤其是陈教授。”
姜亦恩看着安寻的目光逐渐变得失落,一阵心疼。
“陈奶奶不会怪你连累她的,她那样的人,倘若你真的见死不救,她大概才会心寒吧。如果这世上所有人都事不关己,那该有多孤独啊……”
继而转过身凝视着她的眼睛,又一次笃定道:“他们责备你,一定也不是觉得你做错了,是他们害怕,害怕一位好医生会因此断送了前程。”
“希望你事不关己,是因为心疼你从来不会事不关己啊。”
“况且,管别人怎么想呢!你说过,行医的准则就是治病救人。就是让所有人都失望,也别让自己失望。”
姜亦恩说完这些话时,眼里满是光晕。
安寻看向她,觉得她和在音乐厅门口往自己手里塞进一颗牛奶糖的小丫头,判若两人。嘴角竟微微上扬,眼神里微妙的一阵温柔:“谢谢你,亦恩。”
只是一瞬,那笑容也被姜亦恩捕捉到了,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丝熟悉的感觉,像在那里见过似的,恍惚间,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阵轻灵。
“安医生笑起来,好美呀。”
安寻一愣,瞬间收起柔软,起身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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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第10章 第十章
量过体温没?”
“今早刚量,36度7。”
隔天,安寻像往常一样带着医生护士巡房,医院里一切都很平静,昨日的惊心动魄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既往病史。”
“患者两年前做过开胸手术,术后一直伴有术后胸痛……”姜亦恩为了不再撞枪口上,昨晚背病例背到凌晨一点,早就已经烂熟于心,可现下看了一眼患者,却欲言又止。
“知道了,你们几个,判断一下隔壁床的病因。”安寻也出奇地没有追问,带着她们继续往下走。
姜亦恩点点头,跟着另几个实习生一起围到了患者面前。
“您好,请问您是否有胸痛呢?”一名实习生率先问道。
“昨天晚上开始,胸口就痛的厉害。”
姜亦恩只看了一眼患者身边的血检报告,看到只有白细胞飙升,便断言出是普通病毒感冒引起的肺膜炎,报告予安寻。
而那个实习生,仍在问:“请问,您是否做过x光检测,或者心电图呢?”
“做了,都正常。”
“那请问……”
“哎呀你们实习生烦不烦啊!”
病人被扰得不耐烦,直接撂了挑子。苏问见状,立马上去解围,安寻则转身,先带着孩子们出了病房:“姜亦恩,来我办公室一趟。”
她听见安寻的语气很是低沉,眼神也有些许不悦,想来,是因为既往病例的事,跟进办公室以后,才解释了理由。
可是安寻听完之后,神清并没有变得温和,轻叹了一声,抬起眼来问道:“你还不明白吗?我问你,你今天上去检查,单单看了血检就轻易下定论,哪里疼痛,如何疼痛你都清楚了?”
姜亦恩不明所以,心想着快速得出结论有什么错,难道要像那个实习生一样,被病人破口大骂才好吗?“他肺部结节的情况我了解,其他检查也没什么问题,况且……血检结果是从呼吸内科送来的……自然可以做出判断……”
她承认,她有那么一点投机取巧的成分。注意到安寻眉间一凝,眼神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黯然了几分,静默片刻后,冰冷一句:
“去急诊吧。”
“什么?”姜亦恩猛然抬起头,她不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以至于被赶去急诊。
可是,安寻的态度却很坚决:“在你意识到自己错误之前,不要回胸外了。”
“安医生……”她又快哭出来了,满腹委屈,眼泪已然充斥了眼眶,却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不出去。”安寻冰冷呵斥一声。
“可是,我到底哪里做错了,我明明比别人做的都要快,都要好……”
“你还想让我更失望吗?!”安寻打断她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
姜亦恩惊住了,眼泪也在那一瞬间如断线珍珠般涌落,如果她没有看错,安医生的眼眶也红了一瞬。
我把安医生,气哭了?
“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姜亦恩堵着一口气,但更多的是难过,难过自己惹安医生不悦了,难过两人之间那好不容易拉进一点的距离,又在这莫名其妙的一刻瞬间劈开一道鸿沟,难过自己在不经意的情况下,气哭了想要保护的人。
“姜姜?你怎么来了?怎么了?怎么垂头丧气的?”纪小瑜见了她,诧异道:“又被安医生骂了?”
“嗯……”
“正常,不被她骂才奇怪呢!”李敏正好路过,打趣道:“不过我真得找个机会说说她,这一生气就把小医生往我们急诊赶得毛病真要改改,当我急诊是什么?宁古塔啊!”
“李主任,不是的,安医生是觉得急诊需要人手才……”
李敏轻笑一声,温柔地摸了摸姜亦恩的脑袋:“还知道帮她说话呀?看来安安没白疼你。你应该知道的,你们安医生是严厉了一点,但和那些平白无故为难小年轻的人可不一样。她责罚你,肯定是有她的理由,你要是想明白了呢,就回去找她说清楚,她还能你生气,证明她还对你有期待,这是好事。”
姜亦恩乖巧的点了点头。
“好了,我急诊可不养闲人啊,打起精神来,不然我也是会赶人的哦!”李敏语气里尽是宠爱。
“好的!我会的!”罢了,既来之则安之,别给安医生丢人。她自我安慰道。
没过两天,急诊接了个胸痛晕倒的患者,李敏初步检查了一番后,唤了声:“小桃,叫胸外下来会诊,情况比较复杂,问问看安寻有没有空,不行就让苏问来。”
姜亦恩听到那个名字,都条件反射似的怔了一秒,没几分钟,她就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跟前走过去,还是那副冷静从容的神情。
“片子在这里,肿瘤科来看过了,他们没有太大把握。建议在你们胸外做第一次手术,他们后期辅助观察。”李敏解释着情况。
安寻大概了解过后,没有推辞:“知道了,接胸外吧。”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姜亦恩放弃了等那人回头看一眼自己,转过身,正看见纪小瑜和一个老太太对峙。
“不是我说你这小丫头片子,还医生呢!抢我孙子花生做什么!”老太太吆喝着。
“我不是抢你孙子花生,我是怕你孙子危险……”纪小瑜面露难色。
“危险?吃个花生有什么危险的?我看你就是欺负小孩,你们领导呢!我找你们领导去!”
姜亦恩走上前,询问一番情况,帮着解释一番,可那老太太看着又是个小年轻,非不听她劝慰,闹声越来越大,引来四五个围观的人。
“老人家,有什么事跟我说吧。”
姜亦恩心里头一触,转过身,看见安医生满目平和的问询着老人,和那天赶自己出门的眼神,完全不一样。
那老太太一见牌子上写的胸外科副主任,连忙变了态度:“领导,您来评评理,我孙子咳嗽一周了总哭闹个不停,这好不容易拿花生哄好了,这小医生冲过来就把他花生抢走了,这不,看我孙子哭的。”
安寻听完思索一番,蹲下来轻声问道:“小朋友,花生有什么好吃的,那个贩卖机里有巧克力豆,你想不想吃?”
小孩瞬间不哭了,看着安寻点了点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阿姨,你刚刚是怎么吃花生的呀?你要是告诉阿姨,阿姨就请你吃巧克力好不好?”。
“就像这样,抛起来然后用嘴巴接住……”
安寻听完孩子示范,站了起来,看着孩子的奶奶问道:“这孩子经常这样吃花生吗?”
“是啊,不仅是花生呢,只要能抛的东西,他都这么吃。”
安寻没有再说其他,只是跟李敏对了个眼神示意,好像在表示确认了什么,李敏回应着点点头,笑脸迎上去跟老太太解释:
“老人家,这两小姑娘是我们的实习生,刚来医院两个月,接触的病人不多,可能没跟您解释清楚。是这样的,小朋友这样吃东西,非常容易让食物掉进气管,尤其是花生米这样大小的食物,有时候卡进气管里一个月都发现不了,严重的还会导致窒息。您说这孩子一直有这样的习惯,又咳嗽一周了,我建议您带孩子去呼吸内科做个支气管镜检查。”
“这…这么严重啊……哎呦那我赶紧带孩子去看看,医生对不起啊……”老太太听了李敏一番话,立马变了态度,带着孩子往呼吸内科去了。
事情一解决,姜亦恩就回头找了找安寻,已然不见身影了,她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明明整个过程里,安寻都不曾看她一眼。
“这个,帮我转交给那孩子吧。”
是她的声音!
顿然转过身,看见安寻站在跟前,手里还拿着一包巧克力豆。她知道安医生不擅长做这些事,所以面容上看得出几分愧色,可是即便如此,答应了孩子的事,她一定会做到。
“安医生!”语气里难以自持的,是怦然的惊喜,接过巧克力豆,软绵绵问了句:“您……还在生气吗?”
安寻没有回答,绕过她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姜亦恩呆呆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那包巧克力豆,心里头居然有些嫉妒那孩子能收到来自安医生的礼物。
“要不,昧下吧……”
“那小孩的病,不能再吃这个吧……而且!万一他又抛着吃,吃出啥毛病,那不讲理的老太太反倒来怪安医生怎么办!嗯!姜亦恩说得对!”
她自我肯定,把巧克力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后来的几天,姜亦恩在急诊忙得昏天黑地,几天来总是累到精疲力竭才回家,有次甚至被无理取闹的家属指着鼻子骂了,因而失落了一整天。急诊就在胸外楼下,忙里忙外时擦肩而过也是常有的事,可是安寻,一次都没有为她停留。
直到这天,急诊送来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说是肚子疼,上下检查一圈下来也没检查出什么毛病,父母认定她是装病逃学,眼看着巴掌就要朝着小女孩挥下去,几名医护冲上去才拦了下来。“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被拦截那男人,像是愤怒到了极致,脸涨的通红,越过人群也不忘指着孩子大声呵斥:“儿科那边都说了她没问题了!还在这儿装呢!你个臭丫头,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先生您先冷静一点!”
“你们知道我工作多忙吗?!她还给我添乱!”
姜亦恩看着那吓得不敢说话的小姑娘,心里百感交集,便趁着她父亲跟医生发牢骚的时间,独自凑了上去。“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你哪里不舒服,能不能告诉姐姐?”
小姑娘没有说话,只把脸偏向旁侧,姜亦恩不厌其烦再三哄问,小姑娘才慢慢开了口:“我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
听到这一句,姜亦恩心里就已经满是酸楚。
再问询两三句后,她父亲看着厌烦,一股脑冲上来,拽着她就往门口走:“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我不走!我不走!!”那小姑娘突然面露苦涩,捂着肚子倒在地上,阵阵抽搐着,绝不是装出来的样子。
“快!送儿科!”
“不,送精神科。”姜亦恩阻止下来,笃定道。
几个医生也顿下来,面面相觑,不知进退,见李敏点头同意,才往精神科送去。
半小时后,护士长从儿科看过报告回来,回馈道:“结果出来了,确实是精神压力过大导致的。那孩子父母正闹离婚,每天家里都跟乱斗场似的。”
“看她父亲那样子,孩子不坏才怪呢。”纪小瑜接腔。
李敏无奈摇了摇头,再看了眼姜亦恩,忽然想起什么,启发性问道:“亦恩,儿科上下检查遍了,都没检查出来的问题,你是怎么判断出,那孩子是精神上的问题的?”
“我刚刚问了她话,她跟我说只要爸爸妈妈一吵架,她肚子就会疼,晚上尤其,所以……”姜亦恩忽然顿悟什么似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李敏轻笑一声,颔首示意:“知道了就回去吧,你那爱操心的师父,昨晚深夜了还打电话问你呢。”
“安医生?”姜亦恩一阵脑热,她打电话问了什么?问我吗?她,也会在深夜想起我吗?她不想多问了,多留一刻都是耽误。于是撒腿就跑,冲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向李敏挥挥手:“谢谢李主任!”
“这丫头,我急诊亏着她什么了?一说要回去就兴奋成这样,也难怪安寻记挂着。”李敏看着那冲入人群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她太想回胸外了,太想会到那人身边去,即便冰冷,即便严厉。可姜亦恩到底也是个敏感的人,哪里会感知不到那冰冷背后的默默关注,亦或者是,那严厉背后的良苦用心。
她,早就迫不及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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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第11章 第十一章
“安医生!我知道错哪儿了!”
刚进门,就听见“砰”一声响,安寻撑着桌子低着头,一手捂着小腹,眉头紧锁,微闭着眼,轻咬着唇,一副将站不住的样子。
“安医生……”
“出去。”
安寻依然没有寻求她的帮助,尽管难受到浑身冒冷汗,脚边还有破碎的玻璃杯没力气打扫。
姜亦恩这次没有听话,急忙上前扶住她,小声问道一句:“您怎么了?”见安寻还是不肯开口,急得快要哭出来:“安医生,我知道错了!你别跟我犟了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错了,是我太自大了,我再也不敢了,你别不说话啊!”
安寻颤抖着松下一口气,轻启唇齿勉强吐露出一个字:“药……”
“什么?”姜亦恩心急如焚,把耳朵凑到离安寻更近一点的地方,却只听见安寻微弱却急促的喘息,一瞬间揪心的疼。再看她额间冒出的冷汗顺流而下,微微浸湿了白色衬衫,她知道她痛得难以启齿。
“止痛药……”像是终于找到一个间隙勉强吐露了几个字,三两声哼吟,甚至带着哭腔。
“好!我去给你拿。”姜亦恩终于听清了那人的诉求,想立刻出门找药,却被安寻一把拽住。
回过身,看见安寻已经开始浑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只能先扶住,让她倾身微靠在自己身上,谁知耳边传来一声呢喃:“别走……”
姜亦恩在那一瞬,心跳漏了一拍。她知道安寻平日里是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偶尔四台手术下来体力不支的时候,宁愿自己坐在手术室门口的,缓过劲来再走,也不愿被人搀扶照顾。
可是这一刻,她居然感受到了,安医生需要她。
她想扶着安寻去沙发上躺下,可那人忍着疼,似乎一步也挪不动,终于撑不出身体下落。姜亦恩心里一惊,立马跟着蹲下,抱住她,支撑着她的上身让她不至于晕倒,再打电话叫纪小瑜送药。
“安医生,再忍一会儿,药马上就送来了。”
安寻力气全无,索性靠在那丫头怀里,额角的发已然湿透,微弱而深长的喘息着。姜亦恩清楚的感受到颈间吹来一阵阵温热,拥着她的手也开始有些不自在,虚虚实实地触碰着,无从落下。
纪小瑜送来了药,就地给安寻吃下,再两人合力扶到小沙发上躺下。姜亦恩摊开沙发上的毛毯轻轻给安寻盖上,还拜托了纪小瑜去洗把热毛巾过来。
“谢谢了,你去忙吧,我来照顾安医生就好了。”
“嗯,那你有什么需要再打我电话。”
纪小瑜也不知道,明明都是在帮安医生做事,为什么姜亦恩要跟她说谢谢,但冥冥中又觉得应该如此,不曾细想,轻手轻脚地出去,带上了门。
“安医生,我帮你擦擦吧。”
见安寻疼得没有力气说话,姜亦恩也没再等她点头,用毛巾轻轻点在额角,顺下脸颊,注意力不小心就落在了那白皙娇嫩的皮肤上,不由得吞咽一口,避开了视线。只是余光都能看见她的颈间锁骨也湿透了,想来刚刚那几分钟,该有多疼啊。
姜亦恩在同龄朋友里本就是个被依靠的角色,很会照顾人,付出久了,多少会期待对方给予一些回应。只有安寻不一样,只要不拒绝她的照顾,就已经能让她觉得满足了。大概,是她真的不希望看到“不会哭的孩子没糖吃”,才格外心疼什么都不会说的安寻吧。
药很快生了效果,缓了几分钟,那紧凝着的眉才松散了些。开口第一句,果然又是逞强:“你出去吧,我躺一会儿就好了。”
其实,安寻是不想在这丫头面前失了态,她这些天心里头很是憋屈,以至于看见那丫头都一阵酸疼,也强撑了这么些天了,那孩子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自己先前的错误,她不知道,她不能在这一刻松了原则。
她承认,她开始犹豫自己坚持原则的样子会被这丫头讨厌了,她开始害怕自己的严厉会赶走这丫头了。她开始贪心了,她开始抱有期待了。
但要说这些情感都寄于长辈对后辈的惜才之心,倒也就罢了。更重要的是,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半大的小丫头有这样的依靠感,明明长了张软糯可爱的小脸,说有二十二岁都觉得牵强,分明就还是个孩子。
可是,那丫头冲进来的那一刻,她就觉得自己再也撑不住了。就像是心里那紧绷的弦突然断裂,就像是理智在迅猛的洪水面前奋力抵抗,最终溃不成军。
她就是很本能的,往那丫头身上靠去了啊。
怎么办啊安寻,你要怎么办啊……她心里头付之一叹,苦笑。
“安医生,你不要赶我走,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这几天在急诊,才发现好多急病症状都类似,如果单凭经验判断,很容易出现误诊……”
安寻没有说话。
于是姜亦恩继续争取:“仪器固然可以检测到数据,但数据不能代表一切,病人的情感、精神状态,都有可能与病情相关,但那些只有人才能察觉到,这是人和仪器的差别,我应该问清楚患者的感觉,而不是单凭数据和经验,就理所当然的做出推测,是我太自大了。”
安寻这才缓缓侧身看向姜亦恩,顷刻,是抑制不住的泪眼决堤。她该知道的,该知道那丫头绝不会让自己失望的,该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的。
她终于,终于还是在这丫头面前,松懈了所有。
“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呢……明明都有那样的心去体会患者的心情,明明都能说出永远不会对死亡麻木这种话,是这样的孩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品性呢?”
“可是,做任何事情想要成功,不仅要思考和变通,更需要付出时间和诚意。一旦急于求成,便会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忘了最终要走的路,我不希望你成为那样的孩子。”
安寻撑了撑自己的身子,继续微弱道:“那天被病人责骂的那个实习生,研究生毕业起到现在,在苏医生手下实习两年多了,一直没能转正。可是只要她不放弃,我就会愿意让她留在仁卓胸外实习,直到她有资格转正的那一天,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亦恩望着安寻,摇了摇头。
“那孩子虽然天资一般,做什么都慢,论专业,甚至比起这里大多淘汰的人都差了一大截。可是她比任何人都努力,上进,最重要的是,她始终持有一份敬畏心。”
“敬畏心?”
“亦恩啊,医生这个职业,每时每刻都须要谨慎,稍微行差踏错就事关生死,对于医生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敬畏心。一旦失去了敬畏心,白大褂和那把手术刀就是他杀人的利器。到那时候,天赋,就会成为毒药。你明白吗?”
姜亦恩慎重地点了点头。
“成长都是有个过程的,只要不走歪路,我、苏问,或是李敏、秦主任,我们都不会介意你们慢一点。”
见姜亦恩满脸泪水,安寻轻叹一声,侧了侧身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把语气放得尽可能再温柔一些:“我知道是我过于严厉了,我也知道我一板一眼的样子很让人讨厌,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冰娃娃、女魔头啊……”她自嘲道,眼里夹杂着几分无奈。
姜亦恩从安寻第一句话结束,就已经禁不住落下泪来,安寻的悉心教导让她如沐春风,心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事实上,自从父母去世后,已经少有人这般对她说话了。
她摇摇头,哽咽着:“您这样说话,和妈妈好像……”
“你呀,”安寻心头一酸,伸手轻轻擦去姜亦恩脸上的泪痕:“你的母亲要是能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姜亦恩泪如雨下,伸手拥上了安寻,趴进她的怀里。
安寻也破天荒地没有推开她,反倒摸了摸她的头,温柔道:“把急诊的事情做完,下周开始回胸外来吧。”
“我可以回胸外了?!”姜亦恩一个激灵起身。
“怎么了?不想回来了?”安寻故作轻松地打趣道:“李主任比我温柔多了是吧?”
“是……不不不,不是!安姐姐是我在世上见过最温柔的人了!我最喜欢姐姐了!”
姜亦恩喜出望外,稀里糊涂地改了口,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眼泪还挂在脸上,就笑出一对梨涡。因此她没有注意到,那声姐姐唤出的那一刻,安寻那月色一样的眸里再次漾起了水波·。
整个人心头一松懈下来,身体的疼痛就越发明显了,见安寻忽然闷下头轻叹一声,额前又冒出颗颗戏珠,姜亦恩心头随之一紧。
“是生理期对吗?以前也这么疼过吗?”其实见安寻要了止疼片之后,姜亦恩大抵也猜到是这么回事儿了。
安寻摇了摇头,面色依然苍白无力,说话也气若游丝:“从来没有,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
姜亦恩扯着袖口擦了擦眼泪,见没有暖宝宝,四下也没有热水壶或是热水袋之类的东西代替,就想了个法子,把手心搓了搓热,伸进毯子里,捂在安寻的小腹上。
安寻眉眼一惊,身体又不自觉的僵住,隔着一层轻薄的衣服料,隐隐约约也能感受到那手心的温热。
其实,很舒服。
可是,她还是把它轻轻推开了,即便推开那一瞬间,她心里也一阵酸软。
姜亦恩有那么一点失落,却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些过于亲密了,默默把手收了回来:“对不起,我是想让你舒服一点……”
安寻眼睛松动了片刻,她不知道这丫头为什么要道歉,明明是自己没有那个福气享受她的关心罢了。于是微弱道:“谢谢你,是我不太习惯。”
姜亦恩有些无奈地扬了扬嘴角,摇了摇头:“还疼吗?不许说谎,疼就要告诉我,知道吗?”
“小恩好乖,”安寻眉眼松了松,浅浅一笑:“说实话,刚刚那一阵是很疼,不过现在已经好多了。”
姜亦恩抿着唇,沉默了一阵。
“怎么了?怎么又哭了?”安寻听到抽泣声,才发现那丫头低着头啪嗒啪嗒落着泪,微弱地问了一声。
“你是不是一个人疼了很久?外头那么多人,你怎么就不知道喊一声呢?我早点来就好了……明明都没有力气说话了,不让你教训完,你就不肯我留下是不是?”姜亦恩满心自责。
安寻眉梢轻抬了一下,浅笑着摸了摸丫头的脸:“傻丫头,我……”
“我知道,知道你有原则有底线,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都懂。别再说话了好不好,你就放宽心让自己休息一下好不好?”姜亦恩握住了那只手。
安寻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丫头一而再再而三闯入,已经让她猝不及防了。她当然会慌乱,慌乱自己有一天,会开始对这个丫头抱有期待,不是单纯对后辈的期待,而是更亲密的,常人所不及的,某一种期待。
她知道像她这样的人,像她这样把最亲的人都毁了的人,没有资格再拥有些什么。她知道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
可是,至少这一刻,就这一刻,她真的无力抗拒了,她真的太疼,也太累了……
安寻,就让自己任性一次吧。
昏睡间,她感受到小腹又漫上一阵温热,这一次,她没有推开。
《恰似人间梦》将更改书名为《靠近我,抓紧我》,感谢宝贝们的阅读,持续努力中……
安寻的教诲部分灵感来源于《大长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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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周五晚,纪小瑜和文静周末没有轮班,双双回家陪爸妈去了。姜亦恩一个人闷的慌,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麻木的刷着,眼神却放着空。忽然,飞动的页面在某一刻停了下来,指尖轻触的,是安寻的对话框。
她点进去,里面全是自己发出的消息,一条回复也没有。
安医生的头像是一片荒芜的纯白,朋友圈是一根直线,简介里也什么都没有,好像关于安医生的一切,都是个秘密。
但她突然在微信号上找到了一点蛛丝马迹:
xiaoai0926. 她知道后面的数字是安医生的生日,可是前面的字母,她没想明白,或许是一个人的名字?或许,是她爱过的人?
“唉……”她长叹一声,嘀咕着:“安医生,在家吗?”
姜亦恩顿然从床上弹起来,企图闹出点什么动静,让那人也感知到她的存在,发消息是没用的了,打电话也不见得会接,接了也不知道找什么合理的话题,冥思苦想一番后,她终于想到了:
“小提琴啊!安医生不是喜欢听小提琴吗?我要是拉给她听见,她一定会高兴吧!”
说起来,还是十五年前遇到那个女孩之后,姜亦恩才开始对小提琴感兴趣,可她笨手笨脚的总是拉不好,更别说从自己的琴声里找到些当年听到的味道,学了好几年后终于还是学废了。她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甜甜,也就是那女孩送给她的小熊,在心里头重振志气。
“我们再试试吧,甜甜!”
于是,翻出小提琴,开弓!不想这一开始,就逐渐有些忘我……
“警察!开门!”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才把她惊醒,弓离了弦,再一看时间已经过了零点,心里一紧,皱着眉紧张兮兮地去开门,探出一个小脑袋,看见门口站了凶狠狠的大妈和两个中年油腻的警察大叔。
“阿姨…警察叔叔…”姜亦恩愧疚又心虚地打了个招呼。
“就是个丫头片子,不知道在锯木头还是拆家!闹腾一晚上了,还没完没了了,我家孙子高三,下学期就要高考了,这怎么得了啊!警察同志,必须给她抓起来!”大妈气火火地抱怨。
“哎你这样不对的啦,哪有凌晨搞装修的嘞?别人家小孩子高三是不啦,你这么吵别人也没法休息的嘛,电梯里就听到了你这儿在锯东西……”
“装修?!锯木头?!!”姜亦恩哭笑不得地嘀咕:“我是在拉琴啊……”
“拉琴?”胖警察呛咳了几声,强忍住笑意:“那大晚上拉琴也是不对的啦!”
“是,我一下子没注意时间,阿姨对不起。”姜亦恩连连道歉。
“那人家道歉了就算了吧!”另一个警察不耐烦了,大晚上困得要命。
“算了?这可不能算了,你…你们把她抓走!必须抓走!拉琴?我看她就是存心的!网上不都说吗?就专有人报复社会影响高考生!警察同志,严查!必须严查!”大妈不依不饶。
“啊呀行行行,来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啊。”警察耐不住大妈喋喋不休,只想赶紧完事儿,说着,两人就架着姜亦恩拖了出来。
“哎…哎哎哎…不是…等等…哎不至于不至于……”姜亦恩磨蹭挣扎无果,还是被带走了。
“你,写个保证书,让你家长过来签个字,就可以走了。”派出所里,警察大叔拿了跟牙签挑了挑牙,满不在乎说道。
“啊…可是我没有家人在身边……”姜亦恩低着头,两只脚上下搓了搓,无地自容。
“那就找你们学校老师。”警察大叔把牙签随手一扔。
“警察叔叔,我二十二了,今年刚毕业。”姜亦恩想着,这大晚上的,总不可能打电话叫陈念慈过来吧,何况还是警察局,别再把老太太心脏病吓出来。
“那……那就找你们领导!”警察开始有些不耐烦,脚架在桌上叉着手,闭上了眼睛。
姜亦恩只好翻了翻手机通讯录,拨通了那个她现在唯一能拨的号码,不久,电话接通了。对面的声音,是一阵轻柔的女声:“亦恩?什么事?”
“安医生……”姜亦恩也没功夫庆幸安医生接了电话,喃喃开口道:“您…您能不能来……来接我一下……”声音都低得快听不见了。
“接你?你不在家吗?”此刻夜已经很深了,电话那头的语气显然有几分担忧的急促。
“我在……警察局……”
“什么?”
“就是说……那个……安医生,我扰民被抓了……”姜亦恩支支吾吾地坦白。
电话那头瞬间沉默了。
“他们要领导签字才肯放我走……”
“……”
“……”
这下,电话两头都沉默了,姜亦恩只觉得尴尬都快溢出来了,小脸白一阵红一阵,生怕安寻觉得自己在捉弄她,把电话给挂了,那她真的就要在警察局过夜了。
好在,片刻后,那头就传来冷静的答复:“定位给我。”
不到二十分钟,安寻就来了。一句话啊也没多说,签字,跟警察道歉,把人接走,一气呵成。姜亦恩像个犯了错被抓包的孩子,一路低着头跟着安寻上了车,看了眼空荡无人的街,再飞速扫了眼手表里已过凌晨一点的指针,越发感到难为情。
“大半夜到局子里捞实习生,太荒唐了。”安寻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我也不想的嘛……”姜亦恩搓了搓手,加快两步跟上安寻:“安医生不是从家里来的吗?医院加班了?”
安寻轻“嗯”了一声,解释道:“临时加了台手术。”
所以,安寻并没有听见她拉的小提琴,或者说,没听见锯木头的声音。而姜亦恩至此也还没自知之明,居然还觉得,拉琴没被安医生听到是有些遗憾的。
上车后,她们没再说过一句话,其实两次下来,姜亦恩也隐约察觉到,安医生开车非常谨慎小心,不喜言笑。可几次等红灯停下的时候,那本应该谨慎把控方向盘的手,还是忍不住松开,时而捂住小腹,时而按揉腰间。想来才第三天,估计还是不太舒服吧。
“安医生,要不换我来开吧?”趁着红灯的空袭,姜亦恩开口询问。
“没事,就快到了。”安寻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暂时还不会影响到开车,淡淡回绝了。
到了家门口,姜亦恩还是放心不下,刚刚在电梯里那只手就没有从腰腹松开过,一定是很不舒服了,本来就是个不会喊疼的,要是晚上疼得厉害了,一个在家要怎么办呐。
“今晚,我能和安医生一起吗?”她试探道。
“什么?”安寻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们两都回自己家过周末了,我一个人……”姜亦恩找了个借口。
“不行。”
“我不会吵也不会烦的!我乖乖的,安安静静的,这样也不行吗?”她继续争取。
安寻向来不喜与人亲近的,听到这样的话,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可姜亦恩长得就软糯糯一个,大眼睛一弯,带着梨涡浅笑稍稍一撒娇,多少人就拿她没办法。想到她在危险时刻拥住自己的果决,想到她两难之间选择相信自己的果断,终还是心里一软。
毕竟,那丫头也算是为她奋不顾身过的人。
“真拿你没办法,洗完澡过来吧,我不关门就是了。”
姜亦恩即刻扬起了头,睁大了眼一脸傻笑着应道好,于是火速回去洗了个澡,换好睡衣,跑向隔壁。见门虚掩着,礼貌地敲了敲就推开进去了。
安寻开着灯,捧了本书在客厅等她,见小丫头且怯生生进来,稍稍缓和了些眉目说道:“走廊尽头右边的房间,床已经给你铺好了,去睡吧。”
“安医生也要睡了吗?”
“我还得洗个澡。”安寻合上书,起身转了转脖子,眼神里都是疲惫,显然困意已经很浓了。
“那我等你!”
看着那丫头甜甜一笑,安寻心头莫名染上一股暖意,便没有拒绝,颔首浅笑,转身进了卧室。
片刻,主卧方向淅淅沥沥传来水声,不自觉的,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姜亦恩脑海里又浮现了安寻穿着浴袍,肌肤承着露水的样子。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些坐立难安,起来走走想转移注意力,不知不觉走到了落地窗前。
右侧靠墙的位置是一个书柜,玻璃门后是整齐排列的书籍,左下角的单格里摆放了一个相框,隔着些许反光的玻璃,她隐约看出是个小女孩,相框的斜前方是个大开口的玻璃瓶,里头……
“是白兔奶糖!”
姜亦恩心里头惊呼,又好像唤出了声,忙捂住了嘴。她把小脑袋瓜贴进玻璃门细细看了一遍,确实是自己送出的刚好两颗白兔奶糖没错。她又仔细想看清照片里小女孩的模样,可是摆放的位置太靠里,又偏了些角度,实在看不清。
“是安医生小时候吗……”
听到房间里传来动静,姜亦恩闻声转头,不久安寻穿了身睡衣出来,肩上搭了跟毛巾,头发还湿漉漉的。看见姜亦恩站在那个柜子前,猛然顿住了脚步,心头一紧。
“安医生,牛奶糖不吃就扔了吧,这样放着会坏的。”姜亦恩指了指玻璃柜里头说道。
好在,小丫头没有注意到照片,安寻松下一口气。
走上前去,拿钥匙打开了玻璃柜,拿出那两颗白兔奶糖,见确实有些融化了,抿了抿唇,惋惜道:“对不起啊,我不吃糖,但是是你的心意,不舍得丢掉所以……”
姜亦恩听到这样的解释,眉毛都抬成两条弯弯彩虹:“没关系!以后,我送安医生比较长久的东西好了!这样就不会坏了!”
安寻勉强地笑了一下,心里却微微浮上一股酸软,她知道,她终会辜负这孩子的心意,就像这两颗变质的牛奶糖一样。况且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长久,哪里又有什么东西,是不会坏的。她无奈轻叹,眼里几番哀愁,低语道:“不用了,傻丫头。”
“安医生,快去吹头发吧!”姜亦恩不是没有注意到照片,如果真的是安医生小时候,她当然想看看是什么样子。只是见那头发还在滴水,早就把对那张照片的好奇抛之脑后了,连推着安寻回了卧室。
指尖撩拨起青丝,暖风阵阵,安寻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小丫头非闹着要给自己吹头发。那指尖每划过一次,她的心口就酥麻一阵,她感受到那丫头的手始终挡在风口,她知道,那丫头是怕热风直吹会烫到她。
其实她拒绝的态度很强硬,可那小丫头还是抢过了吹风机,两手一搭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她也知道自己的强硬是违心的,她知道只要她稍稍表现出不悦,那懂事知分寸的小丫头,就不敢逾越。
打心里,她拒绝不了那丫头。
“那!我可以跟安医生一起睡吗?”
“不可以!”安寻猛然转过身,惊得提高了声调,冷静一秒后严肃道:“我睡觉的时候不习惯身边有人,这是原则。”
“可是,安医生刚说不让别人进卧室的时候,也说是原则。”姜亦恩仰着脑袋歪向一边,眨巴着大眼睛,满脸人畜无害的样子。
“……”
安寻:就,离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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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第13章 第十三章
事实证明,原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盖好被子,闭眼,不许笑了。”安寻终于还是妥协,让那小丫头把枕头被子拿来,看着她上床躺好。
姜亦恩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笑,望着安寻咯咯傻乐,就是不听话闭眼:“安医生这样子,好像妈妈在哄小朋友睡觉哦。”
“你就是小朋友,多大了,还不敢一个人睡觉。”安寻嗤之以鼻,要不是刚才这小哭包乖乖低头回了房,却闷声哭得梨花带雨,她才不会又心软把她接回来。
“那我乖,我听话,做个安医生喜欢的小朋友,是不是就可以每天都过来睡觉了?”姜亦恩轻笑了几声,装得一脸无辜。
“想得美,”安寻轻点一下小丫头的额头:“赶紧睡吧,都几点了,我明天下午还要加班,你真的是要闹得你安医生明天累死在手术室是不是?”
“明天周六,还要加班吗?”姜亦恩皱了皱眉,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胡闹。
“是啊,所以你要乖,不许闹了。”安寻看着那丫头,再三确认道:“不许把手脚伸出被子,知道了吗?”
姜亦恩伸手在脸旁比了个ok,笑眼一弯,随后马上收回了被子里。安寻见这淘气样子,半信半疑,也别无他法,去关了灯,隔了很宽的距离,背对着她躺下。
果然,正如她所担心的,小丫头老实了没两分钟,就钻进了她的被子里,伸手环抱在她腰间,她眉间一凝,有些恼怒地轻叹了声:“姜亦恩,你再这样得寸进尺,我真的要生气了。”
“可是,我平时都是要抱着小熊才能睡着的嘛……”姜亦恩没底气地嘟囔一嘴。
安寻听到这理由,又气又恼,回头责备一句:“我是你的小熊吗?!”
姜亦恩抿了抿唇,尽管睡意朦胧的安医生奶凶奶凶的,她也不敢再造次了,把手慢慢收了回去。其实,她也不是纯粹的在这里抖激灵,只是怕安寻会冷,想让给她暖暖被子,暖暖腰腹,想让她好受一些。
“对不起……我看你回来路上一直扶着腰,想帮你捂捂,我妈妈不舒服的时候,很喜欢我这样抱着她的,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我身上很热乎的,我以为抱着你你就能舒服一点……”
安寻心头一颤,再转头看向那小丫头,恍然间明白平时那么懂事知礼的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强人所难。
她是个“冰山女魔头”啊,多少小医护见了她都要低着头绕道走。那小丫头,一定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冒着可能被训斥被讨厌的风险,鼓足了勇气,伸出了那只手。可她,却全然不领情,反倒责备了她。
“小恩……”
“安医生还难受吗?如果我在这里会让你更加不舒服,我可以回去的,你别生气好不好?我不吵你了。”姜亦恩往后缩了缩。
安寻凝了凝眉,喟然而叹,把小丫头搂近身旁,摸了摸她温热的脸,还有些湿漉漉的泪痕。想到陈教授说的那句话,安寻哭笑不得,真是中了那“全仁卓医护的女儿”的邪了,活该给这丫头当“妈妈”。
“你这孩子,我真是败给你了。”
其实,在姜亦恩说出“我妈妈喜欢,所以我以为你也会喜欢”之后,安寻心里的紧绷才突然释然了。她松了一口气,这孩子,果然只是把自己当长辈而已。
刚感知到那少女的纤柔触碰到自己腰间的第一秒,她是紧张的,是慌乱的,因而也是恼怒的,她甚至有那么一刻觉得,姜亦恩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的小狼,而自己,傻乎乎地一步又一步深陷了她的圈套,还浑不自知。
现在想来,是自己多虑了,那丫头软软糯糯蹭在怀里抽泣的样子,哪里看得出复杂心思,估计巴不得喊她一声妈妈吧。
说是释然,其实心坎深处明明有隐隐酸疼转瞬即逝,她不敢去追想缘由罢了。
清晨,天刚蒙蒙亮,安寻微微睁开眼。一晚上都似睡非睡的,现在更是一动也不敢动。身边的小丫头,手和腿都环抱在她身上,小脑袋轻轻贴在她臂弯里,睡得酣甜。
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她本早该在书房了,晨读的习惯维持了二十几年,天大的事都没有打破过。可眼下,她竟不想惊醒怀里这丫头。
昨晚不知道哄了多久,才把这哭哭唧唧的丫头哄睡着。其实安寻自己都惊异于此,对于这孩子,一次又一次地打破自己从前的防线,到底是为什么?真因为她是烈士遗孤而心生怜爱?真因为陈念慈意重情长的托付?这些缘由,说到底让这个冰坨子倾力容易,倾心?何至于此。
那便是是这丫头本身了,的确,她靠着那颗牛奶糖,靠着年少轻狂,靠着那干净明朗的笑眼和细腻入微的心,一步一步地,走近了。
可即便如此,安慰,哄睡,对于安寻来说,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没过多久,怀里的小丫头蹭了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抬头呆呆望了眼安寻,又闭上眼睛笑着往她怀里蹭了蹭,似醒非醒的喃喃低语:“原来还没醒呀…姐姐你又来亦恩梦里了呀……”
安寻被这声姐姐唤得一愣,心里又是一软,竟然鬼迷心窍的捋了捋她额角的碎发,轻声道:“傻丫头,你不在梦里。”
姜亦恩慢慢抬起头,微微睁开眼,望了两秒,揉了揉眼睛,又望了两秒。看了看自己的手脚齐上阵的姿势,脸瞬间涨的通红,立马弹了起来。
“安医生…我…我……”手足无措,心跳加速。
安寻随着起身,看着她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心里早就乱成一团麻。
姜亦恩怔住片刻,眼前的安寻,还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朦胧,发丝垂落,秋季的睡衣是一身长裤长袖,除了脖颈处,几乎是哪里都没有漏出来,可轻薄的绵绸贴合肌肤,娇嫩细腻的曲线还是若影若现。反倒,增添了神秘的性感。
轻纱窗帘透过的光像是染在她身上,加以轻透光亮的肌肤,浑身上下像是霜雪香凝,仿佛一碰就能滴出水来。依然是那双清冷中镶嵌几分凄楚的眼眸,水墨丹青似的眉微微凝起,高挑精致的鼻梁,淡粉的唇泛着光韵。
姜亦恩的眼神在她眉眼间贪恋过后,不由自主地落在那随着呼吸微微浮动的胸口,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波澜,她头一次有这般感觉,像海浪轻打沙岸,像清风翻涌麦浪。她虽是个未经事的丫头,到底也已经二十来岁了,说隐约知道这感觉是什么都是含蓄。
“我能……再抱抱安医生吗?”
“什么?”
来不及等安寻听清,姜亦恩的双手已然轻轻环绕过了腰间,只是单纯的、轻柔的拥抱罢了,她纵然没有安寻想的那么单纯,却也知道分寸和礼数。趁人之危占便宜的事,她不会做的。
昨晚,她知道安寻转移注意力后就会忽视掉腰腹间那隐隐的疼痛,所以哼哼唧唧骗得那人哄她,手护在那人冰凉的腰间尽快把她捂热,直到那人言语逐渐沙哑轻缓,睡意昏沉,再装睡一阵,果然片刻就听见平稳微弱的呼吸。
至于安寻,对于这一切毫不知情,只觉得自己当了一晚上妈。现在,又一次沦陷在一团乱麻里,脑子里继“我为什么要安慰她?”“我为什么要哄她睡觉?”之后,又有了个新的命题——
「我为什么又没有推开她?」
而后,两人一起简单的吃了早饭,安寻就照常进了书房,姜亦恩收到学校通知回去开学生大会,只好放弃了或许能和安医生共进午餐的机会。不过还好,因为两个室友周末才会回来,安寻答应了她今晚还可以留在这里,只是,必须睡客房。
下午,安寻去了医院,一同忙碌下来也到日落了,临近下班,办公室门口忽然探出一个小脑袋,声音清甜地唤着她:“安医生!”
“你怎么来了,学校的事都忙完了?”安寻眼里浮现出淡淡的愉悦。
“嗯!我来等你一起回家呀!”
安寻眼底那愉悦又添了几分,刚想回应她什么,突然一通电话打进来,简短的对话后,神色肃然低沉:“急诊有人闹事,我要过去一趟,你在这待着别动,等我回来。”
姜亦恩拉住了安寻,不平道:“急诊闹事,为什么叫你去?”
安寻顿了顿,她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叫她去?反正一直都会叫她去。
“你说的,因为我无所不能啊。”
如果不是幻觉,她确实浅浅一笑,又是宛如初见的画面,戳得姜亦恩心神飘渺,乖乖点了点头,却还是满眼担心的目送她出去。
她知道,即便那人真的无所不能,她也不能不顾啊。
赶到急诊的时候,那名持刀闹事的人,已是看见越来越多人围过来,情急之下挟持了一个小护士。
“都不许动!院长呢!院长给我出来!!”
保安围在周边不敢靠近,生怕那人手一抖小护士就一刀毙命。
“什么情况?”安寻处乱不惊,先问询着状况。
“急症那次送来一个车祸伤员,人刚到就没了,家属已经到院长那闹了好几天了。”李敏低声回答。
“我怎么不知道?”
“你一天天除了关心接诊手术就是关心姜亦恩,当然耳根清静。哎?我可是听说了,你半夜了还打电话关心那小蹄子呢?”苏问不怕死地接茬儿。
安寻恼羞成怒地瞪了苏问一眼,想到了把姜亦恩赶去急诊那些天,每晚辗转反侧,终于忍不住在深夜拨通了李敏的电话,千叮咛万嘱咐的让李敏多关照那丫头。
她说:“那丫头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其实很敏感,如果急救方面又遇到什么力不从心的事,就让她哭会儿吧。”
她还说:“她脾气像我,固执又冲动,如果为了治病救人忽视了细小的规矩,拜托你,一定要多多包容,就算保护那丫头的热情。”
“如果,如果她真的不得已选择了冒险,告诉她,相信她相信的,别害怕,有什么责任,我都会替她担着。”
“还有,如果她明白错在哪里,请告诉她,我在等她,等她回来。”
安寻晃了神,片刻才想起来现在的处境,这会儿子功夫也没时间跟苏问掰扯,注视着持刀者,慢慢从外围绕道那人斜后方,等待时机。
李敏见状,便配合道:“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事好好说,说出来,我们帮你解决。”
“你们帮我?你们怎么帮我?我那女儿才20岁啊,才刚刚考上大学,美好的前途才刚刚开始…你们…都是你们无能!为什么…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那男子情绪越发激动。
“你女儿的死我们也很遗憾,但是你好好看看你挟持的女孩,她也才刚刚20岁的年纪,她的父母在等她回家吃饭,你也要让她的美好前程葬送在你手里吗?”
那男子听到这话,想起自己的女儿,一阵触动,走了神。
李敏赶紧给安寻使了个眼色,安寻也在那一刻冲上前,一把抓住持刀的手反手一掰,刀落了地,两个保安上前把他制伏,小护士立马失魂落魄的跑走。
本以为这就结束了,谁知那男子,从袖口又抽出一把刀,划伤了保安的手臂,挣脱出来,直径向安寻冲过来。
“我杀了你!”
“安安!小心!”
安寻闻声回眸,还来不及转过身,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人影,竟用身体护住了她,柔软而温热,几缕发丝牵动她的鼻息,掠过肩头,身体跟着往后退了几步,都是那人冲刺过的痕迹。震惊中,安寻来不及看清容貌,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是谁。
除了那丫头,还会是谁呢?
想立马推开,却来不及了,刀,瞬间从后方抵入……
周围人一声尖叫,保安立马追上来压到男子,围观的也瞬间失了魂。
安寻听不见周遭的嘈杂,只听见一声闷哼,感受到保护着她的那柔弱臂弯失力松开,那人儿也倾倒在她怀里。
“这小蹄子什么时候来的啊?!”
“快!快!送手术室!”
“你们几个愣着干嘛?还不快过来帮忙啊?!”
“姜亦恩?姜亦恩别睡啊!醒醒!听到我说话没?!”
周遭越发激烈,只有安寻没有说话,她觉得心胆俱裂,五脏六腑不知道被什么恨恨击中了似的,脑海里回想起一个声音:
「要是把刀呢?你也要奋不顾身吗?」
「我,没想那么多……」
姜亦恩:我好像找到一个接近安医生的小诀窍(坏笑)!
安寻:每天怀疑一遍姜亦恩是不是我亲生的(不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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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第14章 第十四章
“安主任?”
手术室里的几人,看见安寻整装进来,无不惊讶。毕竟就在几分钟前,她还恍惚的坐在一片慌乱里,眼看着倒在自己怀里的人儿被推进手术室,无助着,崩溃着,默不作声地淌着泪。
“安寻,你还是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苏问觉得她状态不对,不放心让她上阵,劝阻道。
“安姐姐……”姜亦恩还醒着,趴在手术台上,听到声响后费力回头看了一眼,迷迷糊糊叫了声姐姐。
安寻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满眼温柔的勉强出一抹微笑,却也在刹那间,再度落了泪。她看见那苍白的小脸,微微撑开的眼睛,只有钻心的痛,哽咽着问了句:“疼吗?”
“不疼,安姐姐别哭……”姜亦恩伸手,擦了擦安寻的眼泪,纵使安寻戴着口罩,从眼睛里也足以看出,她在心疼。
安寻再笑了笑,安慰道:“小恩,别怕。安姐姐亲自给你手术,保证不会让你留下疤痕的,好不好?”
“姐姐……”麻药逐渐起了效果,姜亦恩已经睁不开眼睛了,模糊中好像应道了好,混沌间,熟悉的味道又弥漫开来……
她好像,又把梦里的那个姐姐和安医生重合了。
似乎,还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靠近,隔着口罩轻轻在她脸颊上贴了贴了,还在耳边遗留一声低语:“乖,我要开始了。”
安医生,亲了我?还是幻觉?她无从考证了。
半小时后,苏问从手术室走出。
“怎么样?”李敏上前关问道。
苏问一把揭下口罩,骂骂咧咧道:“哎不是,你说这丫头是不是脑子坏了?给安寻挡什么刀啊?人家本来反手就能给那死胖子摔地上,她倒好,上去就抱着别人,安寻是谁啊?需要她个小南瓜派挡刀?!”
“你快说,手术怎么样啊!”
“入肺一厘米,也算是她运气好,没碰上什么大血管,安寻还在里头缝合呢,也不让我上手。”
“都伤着肺了?唉……那安安还好吧?我看她脸色不太对劲。她刚要进去我就想拦着,可你也知道,我拦不住她……”李敏面露难色。
“她真是个奇葩,要人倒在我身上,我早吓得手抖,她居然还能亲自手术,我真的佩服。诶你说安寻,对这丫头好像真的挺上心的哦!”
“那也是这丫头确实不一般,上次花盆也就罢了,这次可是把刀啊!换作你,你敢吗?”
“我是知道她躲得开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学那会儿我亲眼看见她一个人打趴了三个……”
苏问越说越没底气,这些日子以来,苏问当然看出安寻对姜亦恩的偏疼,不论是什么出于样的感情,至少,她知道她在意那小丫头。
在意啊,她多少年都没等来安寻的在意,大学时候几次戏弄说绝交,想看那人着急,想听那人挽留自己,均不见效果。可是这样一个人,居然会为了那小丫头深夜给李敏打电话关问,居然会允许那个小丫头照顾生病的自己。
想到那天早上,她看出安寻脸色不好,问她却只说是生理期不碍事,给她送了药她也拒绝了。后来听见安寻办公室有动静,她本来都冲到门口了,看见她靠在小丫头怀里,终还是停下了步子。
在她的认知里,安寻生病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医院,她不是没想陪过,是每次想去照顾,都被冷脸赶了回来而已。
可是,她听见了,听见安寻对那丫头说了句:“别走。”
至此,她自愧不如,毕竟,冲上去挡在尖刀前面的人,不是她。
“诶不是?光说我了,你也认识她十几年了啊,你不也没给她挡刀子啊??”苏问嘴上依然不甘示弱。
“切,她当年冒险从三个混混手里救下的又不是我……”李敏嗤之以鼻,当年口口声声说要守护安寻为报救命之恩的,又不是自己。
而她,自然也有她想守护的人。想到这,眼神又不自觉的看了苏问一眼。
“里头怎么样?”秦诗听闻消息,姗姗来迟。
“已经……”
话没说出口,手术室门打开了,安寻跟床出来,整个人紧绷的所有顿然松弛,瞬间浑身发软,双手也禁不住微微颤抖,冷汗也从额间慢落至肩颈。她也知道自己快撑不住,不想被那丫头看见,就让人先把姜亦恩送去普通病房观察。
“安安?你怎么样?要不要紧啊?”
苏、李二人连忙上前问候,安寻强撑着一脸冷静,摇了摇头,应道说没事。再看向两人身后一脸铁青的秦诗,礼貌问候一声:“秦主任。”
“你还要冲动到什么时候?你看看你自己的状态,适合做手术吗?你真想把那孩子命搭上才甘心?”秦诗怒斥道。
“秦大壮你说什么呢?!”苏问看不下去,直言顶撞,被李敏拉拽了回来。
安寻只是垂着眼,柔弱却坚定道:“我不放心把她交给别人。”
苏问心里咯噔一下,别人?好吧,别人……
秦诗对于此,显然有些诧异,毕竟“不放心”这个词,记忆里安寻从来没说过。还不肯罢休,又抓着之前的事数落一番:“上次给无名氏手术那事儿,听说也是这孩子帮了你。”
“是。”
“先签字再手术先签字再手术!”秦诗强调着,继而再数落道:“你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有了前车之鉴还不知悔改?!陈老要不是为了保下你,也不至于退到二线。这次也就是运气好,万一出了什么事,这孩子也会跟着你一起遭殃!”
“不是!你!”苏问到底也是个心大的,不然估计早被安寻磨光了热情,刚被无意间泼了凉水,眼下又要冲上去打抱不平,被李敏死死拉住,摇了摇头试了个眼色示意她别管。
安寻轻叹一口,低头侧向一边,闭眼凝眉。
“这次也是,作为医生最基本的就是对病患负责,别说她是你带的实习生,就算是你的至亲,你这样的身体状况,也不该给她手术。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那目中无人的习惯,不只顾着自己逞强?”
“对不起,我……”话声未尽,安寻的意识已经飘远,紧接着眼前只一片模糊,倾倒,气力全无了。
“安安!”
“快快快!送病房里去!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两人即刻冲上前去,接住了那撑了许久终于倒下的人儿。
到病房,苏问忍无可忍,也顾不得什么面子礼节,指着秦诗一通大骂:“秦诗你是不是有病?!安寻那性子,要没十足把握她会拿那丫头冒险吗?我是干屁吃的啊我也让她发疯?!”
“问问!”
“你别拦我!”苏问撇开李敏,继续高声道:“她目中无人?她目中无人会冒着断送职业生涯的风险去给人切管?人是陈老太太保下的,你身为她导师倒是两袖清风“不徇私情”了,现在来到来说她?你厉害你去给她担责啊!”
“苏问!别说了,”李敏回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安寻,劝道:“让安安清净一会儿吧。”
“她实习那会子病患死了还知道哭呢,你怎么说的?你怎么逼她逞强的?她心里本就是个藏事儿的,你还偏逼她,不是疯子也被你逼成疯子了!这时候又怪她逞强了?你非得让她愧疚死,愧疚死才甘心是吧?!”
秦诗倒也拿她没辙,从头到尾没有吭一声。
安寻被扰醒,半梦半醒间也听到了些,虽觉得聒噪了些,心里头还是记她些好,毕竟在姜亦恩出现之前,苏问是为数不多会帮她出头的人。她只是嘴上不服软罢了,她只是确信苏问不会走罢了,如果不在意,又怎么时时关注,几度出手。
她认她,唯一的朋友。
也不得已辜负,除了朋友,绝无第二种可能。
“苏问,别闹了。秦主任,您多担待,您说的我下次会注意,别怪苏问。”她微睁着眼,喃喃说道。
见安寻服了软,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你们去忙吧,我去看看那丫头。”安寻觉得大概能站起来,就心切着要回去,毕竟让人送走的时候,那丫头麻药都还没醒。
“安安,你休息儿吧,姜亦恩那里文静她们看着,不会有事的。”李敏劝阻道。
“她醒来看不见我会害怕的。”
安寻不听劝,自行拔了手上的针,刚下床,就看见一位慈眉善目的老人走进来,几人跟随目光回头,都不自觉站直了些。
“陈教授……”
陈念慈听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哪里还闲得住,火急火燎地就赶来了。到了病房外,听见苏问对着秦诗大呼小叫,觉得新奇好笑,就在门口听热闹,这会儿听见安寻醒了,才一脸慈笑地走进来。
“你们就让她去吧,她哪里是个闲得住的?”陈念慈看了眼安寻身边那几个操心的,笑道。
“陈教授,那您……”安寻犹豫着如此走了是不是不算礼貌,毕竟也有些日子没跟自己的老师见面了。
好在,陈念慈看出了她急切去照顾那孩子的心,点了点头笑道:“去吧,我跟她们聊聊。”
安寻立刻道谢出了门。李敏看着那急切的身影,和药瓶里还剩下大半瓶葡萄糖,满是担心:“陈老,您也太惯着她了。”
陈念慈却不以为然,笑道:“那孩子啊,是心病,还得心药医啊。”又看了眼身边老实巴交站直了的两个人,笑道:“怎么?看我进来不说了?苏问啊?你刚才的气势呢?”
“哎呀老太太……”苏问秒怂。
“骂得好,就该骂他呢!小秦啊,我现在不在医院了,你就这么欺负我的学生啊?”陈念慈依然一脸慈容。
“陈老,我……”秦诗无地自容。
“出来说吧,”陈念慈叫秦诗一起出了门,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坐下,再道:“你呀,自来对她们严厉,是为她们能够严谨细致,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小寻这孩子,你不逼她,她也会逼自己。对待病人更是没得说了,她既然要做,心里自然是有数的。”
“是,这我知道,只是……”
陈念慈笑着打断道:“小寻啊,上学的时候我就担心她,这孩子过于冷静和淡漠了。一个人要是长期封闭自己,慢慢就会变得麻木了,所谓医者仁心呐,可若是连自己的生死都不看重的人,如果能救得活他人?”
在看着秦诗轻叹一声后,继而道:“不过好在啊,后来我就发现她虽然是一身冷骨,心还是热的。嘴上不闻不问,心里默默关心,虽然拒绝别人的爱和温暖,但身边发生了什么大小事,她总是第一个就冲上去了……这就是那孩子啊,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
秦诗点了点头,以示认同。
“秦主任,我这次来,也是为了一件事儿来拜托你。”陈念慈话风一转,摆低了姿态。
秦诗显然有些不知所措:“陈老,您别这么说,您的事儿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会竭尽全力的。”
陈念慈笑着点了点头,微叹一声道:“让姜亦恩留在小寻身边吧。”
“姜亦恩?”秦诗不解。
“小寻那孩子太孤单了,亦恩也是个好孩子,在她身边热闹热闹,说不定能给她点安慰呢?”陈念慈解释道。
“可是,苏问李敏哪个不是陪在她身边十几年的?”秦诗不信一个冰封了自己十几年的人,会因为一个突然闯入的小丫头片子改变自己。
“苏问是好,未免太莽撞了些,李敏倒是细腻,可你也看到了,过于谨慎自保,事不关己的,从来不主动拿主意。要么说聪明的难得热情,细腻的难得潇洒。安寻对她们真心,却不交心,往事一概不提,情绪也全然不显露。”
从她们读书到现在十几年,她也算是看着这些孩子们成长到现在,对于每个人的秉性,最清楚不过了。
继而笑叹着摇了摇头:“我一看到亦恩啊,就想到小寻小时候笑起来时候那双大眼睛。到底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或许她们之间的悲欢是相通的?谁知道呢……”陈念慈笑叹着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姜亦恩的专业水平确实也远超她的同龄人,就算您不说这些,我不打点,她研究生毕业后,也能正常留下的。”
“我当然知道那孩子技艺高,留得下。只是秦诗呐,亦恩那丫头的倔强不输小寻半点儿,我是担心,如果将来再发生像当年那样的情况,你,是不是我像我当年保住小寻一样,保住她们?”陈念慈收了笑容,严肃中带了几分恳请。
当年安寻擅自给切管救人的事闹得很大,家属闹事闹得人尽皆知,媒体舆论全部被引导控诉医院失责。院里几乎已经决定要吊销她的执照为保名声,最后是当时身为科室主任的陈念慈,包揽了全部责任,也因此退居二线,之后的这些年专心在大学任教。
所以,即便安寻始终捍卫着治病救人为首的原则,也从不敢说没有丝毫后悔和自责,毕竟,她的年少轻狂,让一位本可能成为业界泰斗级人物的星星,陨落了。
秦诗沉默了,他身为科室主任,担心关心科室的运作是人之常情,如果人人都像安寻那样危急关头不守规矩,他必定是提心吊胆,如履薄冰。
“陈老,我……”
“你放心,我不是在要求你‘以命抵命’,我只恳求你,不要‘舍卒保车’。尽量避免类似事件发生时最好,如有万一,我也恳请你,不要轻易放弃她。”
陈念慈不觉间含着热泪,付之一叹:“秦诗啊,你要记住,你先为一个医生,再为一个领导,轻易处罚一心只为救人的医生,只会让更多怀有热血的医护人员寒心呐……”
秦诗大概也猜想到,陈念慈是听说了上次给无名氏手术的事,这次又亲眼见证了姜亦恩为了救安寻不计后果的样子,才有了这么多后顾之忧。
可是纵使是在医院,哪里有会有那么多突发情况,那么多医患纠纷,他能做的,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是,我知道,你放心陈老,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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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第15章 第十五章
安寻到病房,看见姜亦恩还没醒,就先收拾纪小瑜她们送来的衣物。
她翻找出了一只毛绒玩具,想来就是那丫头说抱着才能睡着的小熊了,只是她刚拿在手上看了一眼就顿住了,心里一惊。
“这不是……”
时隔多年,她对这只小熊的印象都已经所剩无几了,要不是是自己亲手缝的,她大概早就认不出来了。
记得那年她还是个高中生,也是清欢书店的的常客。某天,书店老板告诉她,有个一小客人刚刚失去了父母,一直打不起精神,放了学常常会躲到店里来哭泣。老板希望有机会能请安寻来拉一首小提琴送给可怜的小客人,当作慰藉。
安寻听了,觉得光是小提琴还不够,应该有个陪伴才行,就和老板商量着,再送给小丫头一只手工缝制的小熊。所以,她第一次尝试缝制玩偶,针脚都还不熟练,一个月里头拆拆补补,没少扎伤手指。
她看了一眼姜亦恩,有些惊异。不禁回想着当年书店角落里那个小丫头,伤痕累累,眼神里全是害怕和无助,以至于她拿着小熊靠近的时候都有些犹豫,谁想不过是三言两语,小丫头就趴进她怀里放声大哭。
再看着现在的姜亦恩,安寻顿然间感到欣慰,看来,小孩真的好好长大了啊。
而姜亦恩到现在也不知道,姐姐和小提琴,还有这满是心意的小熊,都是特地为她而来的礼物,全作是偶然。
她也不知道,那个姐姐在不到一年后,生活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以至于冰雪掩埋住了明媚,判若两人,相见也难相认了。
现在那只小熊,比原来干瘪了许多,看起来旧旧的,胸口的毛都打绺了。安寻低眉望着,眼神也禁不住柔软,心想着那孩子从小大概没少把鼻涕眼泪蹭上去。
但小熊依然很干净,毛色被洗得微微有些褪色了,抱进怀里颔首细嗅,还有身体乳和沐浴露的香味,和小丫头身上的一样,甚至于,隐约能感受到那丫头残余的体温。
“这么丑,你居然还当宝贝疼着……”
不觉间天也黑了,安寻找来了针线和棉花,在微弱灯光下拆拆补补,终于把小熊修复成胖乎乎的样子,放在那孩子身边。
“你这个傻丫头……”
守在床前,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强忍的眼泪还是禁不住接连掉落,倾身俯在床头,抱住那娇小,却曾一而再再而三为她抵挡危险的身体,终于泣不成声。
“你就非要惹我心疼是不是?非要证明就算是把刀你也会拦下来是不是?”
“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你去拼命……”
安寻的睡眠一向不好,不知道是累了还是怎么的,没说道两句,就昏昏欲睡了。想来昨天晚上也是如此,怀抱着小丫头,即便有些不习惯一晚上睡不踏实,但其实,温热怀抱带给她的,是前所未有的,安心。
夜间,姜亦恩迷迷糊糊醒来,刚想动一动身子,却觉得肩头被一只手轻轻搭住,限制了自由,迷迷糊糊睁开眼,透过窗外的月光和路灯,她看清那人伏首在床边的睡颜,是她的安医生没错!
她的安医生,睡着了都在担心她会因为乱动而碰到伤口啊。
她见安医生靠得很近,轻闭着眼,眉间依旧是轻凝着,她总是如此,清冷的眸里始终镶嵌着凄美。
姜亦恩从小就觉得,每个人都像是一种季节,她从在音乐厅见到安寻的第一眼,就觉得她像是任由秋风卷走的落叶,任由流水带走的落花,清冷,孤独,寻不到方向。
她的样子,好像秋天。
忽然,姜亦恩意识到身后有个毛绒绒的东西挨着她,回头看了眼,果然是她的甜甜,只是:“怎么这么胖啊……”
肩头的手颤动了一下,安寻凝了凝眉,轻轻抬起了头:“你醒了?”
“安姐姐……甜甜她……”姜亦恩指了指小熊,满眼疑惑。
安寻还不算太清醒,朦胧间看了眼她身后的小熊,徒留了一个胖乎乎的背影,好像确实填充过头了,禁不住一笑:“对不起啊,没等你签字,就擅自给她做了手术。”
姜亦恩神色一改,赶紧抱起甜甜看了看,回头后,是安寻从未见过的低沉和严肃:“这只小熊对我来说很重要。她是一个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是姐姐亲手缝制的小熊,你拆过了,姐姐的痕迹就不见了。”
“我……”安寻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你以后,要对我们负责。”姜亦恩转瞬一改低沉,梨涡显露,又是一副笑眼盈盈的样子。
“什么?”
“我和甜甜都被你缝补过了,你以后,要对我们负责。”
从小到大,甜甜都是她的心肝宝贝,甚至,地位仅次于外婆之后。亲戚朋友想要碰一碰都不行,脏了外婆想给她洗洗,她也都会全程盯着,揉变形了,搓重了,她都会心疼。几年前,外婆也不是没想给这只小熊换换棉花,只是姜亦恩始终不肯罢了。
她怕换过,就没有姐姐的味道了。
所以,安寻擅自作主做的这些,简直就是在她雷区上蹦迪。也出奇的,她没有丝毫不悦,她自己都意外,甚至心里那欣喜炸裂般的欢愉。
从今天开始,好像自己的一切,都有了安医生的痕迹。
“对不起啊,我就是看你那么喜欢,就想着给她修复一下,她也能陪伴你得久一点。”安寻满脸抱歉,依然手足无措。
“没关系,你说啦,治病救人是首要的,我昏迷不醒签不了字嘛,你治病救熊比较重要,我们甜甜也说,谢谢安医生。”姜亦恩把小熊举到安寻面前,按着脑袋做出鞠躬的样子。
安寻轻笑一声,刚才还被那小丫头一脸严肃的样子吓了一跳,松了口气,摸了摸甜甜的小脑袋瓜,摇了摇头说道声:“你叫甜甜呀?不客气。”
姜亦恩看见那笑眼里,隐约流露出几分明媚,恍然间,春天和秋天,又一次在脑海里重合了。她微微一愣,又一声姐姐不禁从唇齿间溢出。
“嗯?”安寻应了。
“没……没什么……”
安寻迟疑了片刻,想到那丫头刚刚忽然沉下的神情,和抱着小熊爱不释手的样子,问道:“亦恩,你说的那个姐姐,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嗯!很重要!我从小,什么心里话都会跟甜甜说哦,想妈妈了,还会抱着甜甜哭鼻子,”说到这,姜亦恩顿了顿,看了眼安寻:“安医生,不会笑话我吧?”
安寻心里一酸,摇了摇头:“那你,想要找到那个姐姐吗?”
姜亦恩沉默片:“不想。”
“为什么?”安寻始料未及。
“因为在心里才会永恒啊!”
姜亦恩笑了笑,再解释道:“都过去十几年了,姐姐说不定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她会是很多人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或许,早就不记得我了。可是,只要我不找到她,她就只属于我一个人。”
这么些年过去了,她若真的有心要找,早就通过书店老板找到了。就因为贪图永恒,她不敢,不敢让梦境变为现实,怕那美好终只是昙花一现,转瞬即逝。所以,她把甜甜等同于姐姐,用这种投机取巧的方式,在毛绒玩具的身上,追求永恒。
可是,这种不敢,就像有人说“梦想本身就不是用来实现的”一样,本身就带有遗憾和无可奈何。可是梦想,通常都那么遥远,那么冰凉,要么,姜亦恩会说她是月亮,就是因为她知道,触不到啊。
如果真的可以触碰到月亮,谁会说不想呢。
对于这些,安寻觉得有些无力,即便她知道自己就是那丫头的梦,即便她知道告诉她真相那丫头一定会欣喜若狂,可她却什么也做不了。
换做以前,她大概会抱住那丫头,告诉她自己可以只属于她,告诉她以后心里话不用再和小熊说,告诉她只要她需要,自己永远都会陪着她。
可现在,她不能。
就像她把小提琴尘封在过去一样,那个温暖明媚的自己,也埋葬在过去了。她没有力气,再去在意一个人,再去把一个人放进心里。
她又何不了解那丫头,只是只言片语的安慰,就足够让她为之拼命,这大概就是不被疼爱的小孩的宿命,稍稍感受到一点温暖,就会倾其所有去回报。如果那丫头知道自己就是那个人,又会做出什么?她不敢想。
她的生活已然是一堆残渣碎片了,想拾起的人,就逃不过被扎伤的结果。苏问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即便不离不弃,不也在某个失望的时候脱口而出一句:“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把你当朋友”吗?
她哪里忍心,再让那丫头受伤。
所以,亦恩,你说的没错,不要找我,不要对我抱有期待,因为我,注定会让你失望。她在心里头一声叹惋。
原谅我,也有太多无可奈何。
“乖,再睡会儿吧。”安寻回了回神,心里头千万思绪,能说出口的,也只有这句了。
姜亦恩四下环顾,问道:“安医生,晚上睡哪里呀?”
“我在这陪你一会儿,你先睡吧。”
听完回答,眼睛滴溜一转:“安医生,即然是你给我做的手术,那我现在算你的病人咯?”
“算是吧,”安寻宠溺的勾了勾小丫头粉色的鼻尖:“我的小病人。”
“那!病人的要求,安医生都会尽力满足吧!”
“你说。”
姜亦恩知道安寻不喜欢亲近,已经主动说留下陪着就已经不容易了,按理,现在不该得寸进尺,再把安医生吓走了怎么办?
可左右看了一圈,实在没有适合安寻躺下的地方,她总不能真让她坐着守一夜吧。况且她时刻注意着眼前人的喜怒,见那人眉间的波纹散开,分明是浅浅一笑,应该没有在生气吧?
“安医生和我挤挤吧!甜甜说她可以去沙发!”小丫头指了指身边无辜的小熊。
“不行。”
安寻拒绝的很果断。
姜亦恩虽然早就料到会拒绝,还是有些许失落:“那,我醒来之后,还能看见你吗?”
“什么?”
“我……那个……”
看那小丫头欲言又止,安寻疑惑一阵,握住了她的手以示安慰,倾身侧耳靠近,那小丫头才低声在她耳畔说了句:
“我会害怕。”
“害怕?”安寻直起身,眉间凝起几分疑惑。
“嗯……因为,他们都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走,我小时候爱哭爱闹,他们觉得我烦,觉得我吵,所以出差、上班,都是趁我睡着了才悄悄走。”
安寻只听着,眉间始终轻凝着,没有说话。
“那天也是,晚上雨下得好大,外婆说爸爸妈妈有事要出差几天,我不肯,闹了好久,他们答应我不走的,可是趁我睡着的时候,还是悄悄走了……”
说着,姜亦恩眼角滑落一颗泪星子,像正滴在安寻心坎里一样,泛起一阵涟漪。到底她也是个敏感的人,到底她也有过类似的伤痛,不想矫情,也难免共情。
“好,我不走。”
姜亦恩安了心,她知道安寻不会骗她,但只因术后难免的虚弱感,加上伤口隐隐作痛,害怕和无助只增不减,所以依然紧握着安寻的手没有放开。
“你和她,真的好像……”
“什么?”
“月亮,我的月亮……怎么办呀,我真的,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安医生啊……好像,都要超过喜欢月亮了……安姐姐,我喜欢你……”
话音逐渐低落,姜亦恩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傻丫头,又在说梦话了。”
安寻眼里泛起些许温软,凝着眉,微微扬起了嘴角,轻叹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气息好似在微微颤抖,犹豫许久,那指尖终还是落在了姜亦恩的眼角,抹去那泪痕,把没能说出口的心疼,尽融在这一抹温柔。
“你是个了不起的孩子,能那么明朗,那么热忱,有时候,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知道陈教授为什么想把你送到我身边……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
“我明明,明明就知道你会疼,明明看得出你在期待,可是抱歉,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知道,走到今天,是她咎由自取。
“不要喜欢我,明白吗?”
小胖甜有话说:说本熊丑,是剧情需要,作为甜甜原型小胖甜本甜,胖可以认,姐姐说了小熊就要胖胖的才可爱呢!但对于丑,本熊绝不屈服!
姜亦恩:同意,甜甜最可爱了。
安寻:(扶额)我道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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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16章 第十六章
可是,安寻仍然不舍得离开,不舍得放开那丫头的手,当真就这么守了一夜,两人的手也就这么紧握了一夜。
直到天亮,安寻想试试姜亦恩的体温是不是正常,却因为僵坐一夜手脚冰凉有些麻木,试不准温度,索性倾身用侧脸去贴了贴她的额头,正好几个不知情的护士进来,看到此番场景,吓得赶紧退步、道歉、关门。
于是……
「寻寻八卦交流群:」
「急诊小桃:震惊!安医生和姜亦恩在诊疗室接吻!」
「胸外苏问:你个小蹄子,抢我八卦头条是不是?安寻昨天在手术室就亲过那冒失鬼了!」
「急诊纪小瑜:?????不是??????@胸外文静」
「胸外文静:难怪安医生要把我们赶走,我们果然应该在床底……@急诊纪小瑜」
「胸外薛风:什么情况?女神真的被那丫头拿下了??合着我当初提醒她还是在棒打鸳鸯??」
「急诊李敏:你们收敛一点,别舞到她们跟前去,安寻那性子急不得,到时候好好一锅汤又被搅和了!」
「胸外苏问:收到!」
「急诊小桃:收到!」
「胸外薛风:收到!」
这个寻寻八卦交流群,说起来有些年头了,群主无疑就是苏问,那个当之无愧的八卦一姐。
姜亦恩睁开眼的时候,安寻正好俯身看着她,四目相对时,两人都些许泛红了脸。她突然想起,手术室里,她似乎也曾靠的那么近,在耳边低语,甚至还……
“姜亦恩,该换药了哦!”文静端着药棉走进来,两人才双双收了神色,侧脸低看,回避着刚刚那一瞬的尴尬。
“换药会疼吗?”姜亦恩率先开了口,打破僵局。
“那肯定会疼啊,你别哭啊哈哈哈哈……”文静大笑。
“你别吓她了,”安寻温柔责备一声,看着姜亦恩浅笑道:“别怕,疼就喊出来,不要不好意思。”
“安医生,抱着我好不好?”姜亦恩咬了咬唇,低喃道。
文静都被她这句话愣住,看着安寻的脸色,拿着药,不敢动作。
安寻迟疑了一会儿,眼里松软了一阵,微微开口道:“好。”
衣服一撩起,那疤痕映入眼帘,就像刺尖一般,扎得心口生疼。她抱着姜亦恩,感受着那双手在自己后背抓得很紧很用力,时而还微微颤抖。她知道小丫头很疼,可是,也真的好乖,趴在她肩头,眼睛紧闭,咬着牙一声不吭。
“乖,很快就好了……”
安寻强忍着眼泪,也难抑制住哽咽。只能尽可能不去看那道疤痕,等换药结束,不想被那丫头看出端倪,愣是抱着缓了一会儿才松开。
“饿了吧?我去给你买早餐,你乖乖躺着,不要乱动。”
“嗯……”
姜亦恩只觉得头顶都在冒烟,一半是疼痛难忍,一半是受宠若惊,根本没脑子理清楚安医生的话。直到看着那人出了门,才恍惚中明白她要去给自己买好吃的。
趁着安寻离开的功夫,刷了刷手机,就看见纪小瑜发来的群聊截图。她早知道有这个群,几次三番申请加入群聊,都被苏问拒绝了,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纪小瑜都能进。
现在,她好像有那么一点后知后觉。难道,安医生的绯闻对象,是自己?
想到这里,又看到群里那些捕风捉影的传闻,不禁咯咯傻笑。追问着纪小瑜还有没有其他消息,纪小瑜也全然招出了,随后还发来了几条语音。
“我说你啊,这么激动干什么?不会真的喜欢安医生吧?”
“不过也是,安医生年轻有为,又那么漂亮。”
“哎!是不是亲闺蜜了?!你有情况先告诉我啊!我亲姐妹的恋情,我必须抢下头条!”
姜亦恩听着语音,一脸痴笑,转瞬,又是满眼落寞。
安医生啊,她当然喜欢安医生,好喜欢,好喜欢啊……
就从她递上那只小纸船开始,从她满目怜惜的摸着她的头教导着她开始,从她拥她在怀,含泪怒斥闹事家属,说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开始……
她敬仰她,爱慕她,想要保护她,甚至,可以把命给她。这大概,就是不被疼爱的小孩的宿命,得到一点温暖,就能为之倾其所有。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她可以和安医生,成为恋人。
如果是恋人,她是不是可以在每个泣不成声的夜晚依偎进那人怀里;如果是恋人,她是不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倾听她的心事,保护她的柔软。
如果是恋人,她是不是可以缱绻于春风月色,拥抱她;
如果是恋人,她是不是可以沉醉在薄雾升腾的夜里,亲吻她。
如果,是恋人……
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才收回了遐想,忙把手机藏到枕头下面。
“脸怎么这么红啊,没发烧吧?”
安寻关切着上前,抽出床边的小桌板,把手里的保温袋放上,腾出手来摸了摸姜亦恩的额头。
而她,看着她因为些许忧心凝起的眉,感受着抚在额前那冰凉的手,那么温柔,那么触手可及。以至于有一瞬间的妄想——
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是恋人。
“还好,没有发烧。”安寻松了口气,打开了保温盒。
“怎么去了那么久?这是什么?”姜亦恩缓了缓神,问道。
“你现在要忌口,我怕外边卖的油盐太重了,就赶回家给你煮了点粥,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不过多少吃一点吧?”
“安医生自己做的?!”姜亦恩眉梢一惊,心里头早已经欢呼雀跃。
“嗯……”
“要吃!”两下蹭坐起来,眨巴着大眼睛期待着。
安寻浅浅一笑,端起保温盒,搅拌两下,舀了小半勺,轻吹了吹送到小丫头嘴边:“来,小心烫。”
姜亦恩心里一颤,笑容消逝,呆楞住,随着鼻头一酸,眼泪顺然而下。
从前只有妈妈,才会在她生病的时候喂她喝粥,看着安寻低眉轻吹的那一瞬,她心里那水流也掀起阵阵涟漪,再眼看她送到嘴边,几乎要决堤了。
天呐,这就是冷若冰霜吗,这就是拒人于千里吗?这就是你趁我睡着时候,说的,不要喜欢上你吗?
安寻,你真的会害惨我。
“怎么了?是不是伤口又疼了?”安寻看那丫头哭得稀里哗啦,心也跟着揪起,连忙放下了碗,关问道。
姜亦恩低着头,沉默片刻。
“安医生,为什么要亲我?”
冒然问出一句,让那刚要伸来擦泪的手,停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往回收了收。想到手术室里那不算亲吻的亲吻,安寻瞬间面红耳赤,无地自容,忙里忙慌的端起碗,拿起勺,看似漫不经心地搅拌三两下。
“小朋友被长辈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姜亦恩愣住片刻,只觉得整颗心颤落了一下,没有说话。
“陈教授既然把你托付给我,我不就活该把你当女儿疼?”安寻故作镇定,却始终盯着那碗粥,不敢抬头看姜亦恩的眼睛。
姜亦恩凝了凝眉,转瞬又满脸天真的一笑:“嗯!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天真笑容背后的苦涩,像打碎了的玻璃片生吞进肚里,疼得眼泪直落。长辈?你才比我大九岁,凭什么是我的长辈。
要换做从前,她大概会高兴吧。像妈妈也好,像姐姐也罢,只要安寻愿意,以任何一种方式接受她的热情,她不问回报,也不在意自己被当作什么。
该死的群聊,该死的妄想,怎么就开始不满足,怎么就开始期待了,明明知道那么遥远,却错会成触手可及。苏问等了十几年,连一句我们是朋友都没等到。自己才认识安寻多久,就妄想成为她的恋人?
可是,是你先让她们误会的。
是你,先越界的。
安寻,你不可以就这样欺负我。
于是,她撑起身,倾向她,在脸颊靠唇边的位置,怀揣着报复的心态,轻而快地落下一个吻。
“那!被小朋友亲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她恢复晴朗,笑得孩童般纯净。
殊不知那一刻,安寻的大脑一片空白,心里的小提琴断了弦,弓无处落,曲无从奏,理智在如洪水猛兽般的震撼面前单打独斗,像是转瞬间就要崩裂瓦解。
在手术室看着那软绵绵的小丫头,心里头心疼,就顺着本能隔着口罩的亲了一下她的脸,说是长辈对于小朋友的疼爱,她问心无愧。
可是这算什么?她心里到底在慌乱什么?那一抹温热,那一瞬柔软,绯红瞬间蔓延全身,燥热也紧随其后,她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
安寻,你问心无愧,到底在害怕什么?
“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是,她回答的,就好像真的波澜不惊。
重新端起了那碗粥,送到姜亦恩手边,浅浅一笑,依旧温柔:“凉了,快喝吧。”
姜亦恩看不见安寻心里刚刚经历了一阵地动山摇,只看见那双眼,平静而温和。她咬着唇,隐忍下心头的那点失落。
算了,只要安医生高兴……
“安医生喂我才喝!”头转向一边,努了努嘴。
安寻眉眼一惊,轻笑了声:“多大了?自己喝。”
“小病人的要求,安医生不是都会满足吗?而且这个碗太重了,我端着,伤口会疼的!”姜亦恩轻轻晃动了肩膀,撒娇道。
“好了好了,你别晃了,我喂你就是了。”安寻没办法,心里苦笑着真的是败给了这小祖宗。
姜亦恩时而努努嘴,时而撒撒娇,逗得安寻啼笑皆非,阳光洒落,她看见安寻的眼里,竟也浮现出几分明媚。
“坏丫头,就知道拿我开心!还不快喝了?”
是吧,只要她高兴……
当姐姐,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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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7章 第十七章
“安姐姐,今晚还会守着我吗?”
姜亦恩望着安寻疲惫的面孔,虽然期待,也有些担忧。
“嗯。”安寻答得很快。
“可是,明天就是周一,要上班了。”
“我知道,你别担心,我晚上在沙发上睡会儿是一样的,”说着,理了理小丫头的被子。
“不行,沙发太小了,你就和我挤挤嘛,床怎么样也会舒服些呀!不然,安医生就回家好了,我才不要你守着我。”姜亦恩努了努嘴。
“小丫头,还想管到我头上?”安寻勾起指尖刮了刮她的小嘴:“都能挂酱油了。”
“好嘛好嘛,就和我一起睡嘛~”姜亦恩抱着安寻的手,晃了晃。
“好了,别闹了,小心伤口。我等你睡着,看你把点滴打完,就回家。反正离得近,你有事给我打电话就好了,这样可以了吧?”
姜亦恩心里头虽然很想让安医生留下,奈何更顾及她的身体,只能乖乖应下了:“好吧。”
可是,夜里睡了没多久,姜亦恩总觉得不踏实,迷迷糊糊醒来,看见安寻果然没走,蜷缩在单人沙发里,身上只盖了床轻薄的毯子。
“骗子……”
姜亦恩默叹一声,又气又心疼,掀开被子就下了床。
“今晚,不能再由着你了。”
她企图把安寻抱上床,人儿那么清瘦,她想着应该不难。伸手轻轻绕过安寻的膝下,后背,环住她倚靠在自己胸口。见安寻凝了凝眉,睡梦中动了动身子,吓得赶紧屏息凝神,生怕呼吸声太重会扰醒她。
安寻的睡眠一贯都很轻,照平时早就在小丫头下床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她从把姜亦恩赶去急诊那天开始,她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明天下午还有手术,她也知道自己该好好补补觉了。
可医院床位紧张,多少陪床的家属只能在走廊里睡冷板凳,她实在没办法给自己找到一张床。所以,为了在沙发上能睡熟,她吃了两片助眠的药。
“安姐姐,谢谢你照顾我,可是,我不能浪费你对我的好。我从小就知道,没有什么好,是理所当然的……”
姜亦恩在心里暗自低语,本想忍着伤口的疼痛抱起安寻,可光是掀开被子下床到环抱住她就已经疼得冷汗淋漓,气喘吁吁了。
尽管安寻比想象中还要轻,伤口的疼痛还是惹得她闷哼一声,浑身发软,跪坐在沙发边。望着安寻的睡颜,看那仍然是轻凝着眉,睡得不安稳的模样,心里头又是怜惜,又是心疼。
缓了片刻后,她还是爬起身出门叫了同事帮忙把安寻抱到床上,终于再钻进被窝靠在安寻怀里,盖好了被子。
“对不起啦,你说了我是为你伤的,在你怀里睡一晚,不过分吧?”
也就在那一秒,她感受到安寻本能的紧了紧怀抱,彻底,拥住了她。使得她又一次,她在半夜哭成泪人。
好像自从有了安姐姐,终于有一个怀抱可以让她哭鼻子了。
终于,药效也没能抵过安寻轻浅的睡眠,她还是醒了,发现自己身在床上,惊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怀里的小丫头哭的稀里哗啦,满头汗痕,衣服也像是湿过一次,她甚至有一瞬间怀疑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小恩?你现在不能下床……”
安寻昏昏沉沉,想了半天也没明白自己是怎么到床上来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凭着感觉摸了摸小丫头后背,感受到伤口没有异常,松了一口气。
“别走,别骂我……”姜亦恩想解释前因后果,却泣不成声。
“我,没要骂你啊……”安寻心头一软,拍了拍小丫头轻声安抚道:“只是,你不能不爱惜自己啊,伤口刚刚开始愈合,你就乱动,万一再内出血,会很麻烦的,知道吗?”
“安医生,是个骗子……”
安寻浅浅一笑,哄骗道:“我没想骗你,我是不放心,沙发上挺舒服的,真的。”
她抱着她,轻拍着她,满是心疼的责备着她,满是善意的哄骗着她,这种感觉,是姜亦恩无力抵抗的温柔,她不只一次,给她这样的温柔。
“安姐姐,我想妈妈了……”
安寻跟着落了泪,这叫她怎么放心走,怎么放心留她一个人,她和自己一样,身边,没有家人啊。她怎么会不知道,一个人住院是什么滋味,怎么会不知道思念亲人是什么滋味。
“小恩乖,不怕。”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阳光透撒薄雾,照进窗,医院里陆续有清晨的气象,谈话间,欢声笑语。病房内,两人相拥相依,睡得难得安稳。
“哎!敏敏!你知不知道,我今早上来听文静说,她去换药的时候,安寻正喂冒失鬼喝粥呢!她还说姜亦恩换药都闹着让安寻抱!”
果然,只要有苏问在,仁卓的八卦传播速度永远不落后于医疗水平。从文静她们那里听到了一点风声,就立马闹得人尽皆知,这才刚到周一,群里已经为小丫头“英雄救美”的事火热了好几番。
“小丫头嘛,安寻不会介意的。”介于之前种种都是捕风捉影,李敏当然都是不以为然,追问句:“有心思管别人的事,论文搞定了?这次晋升不会又泡汤了吧?”
“啧……干嘛提这扫兴的……那论文哪里是说出就能出的?我要是学着他们那些老油头哗哗注水,早就升上去了!”苏问烦了个白眼,满脸不屑。
“那人家安安,不也是实实在在出了东西,你跟她怎么说也是大学室友,怎么一点学神的样子都没学到。”李敏嘲讽道。
苏问眉毛一挑,惊叹道:“她那是人的脑袋吗?!脑袋就不说了,本来就聪明了,你也不看看她对自己有多狠,做不到她满意的,她是百遍千遍也要练好的,像那样活着多累啊,我是干不出来……哎呀不说这个,你说安寻,是不是喜欢那小丫头片子?”
李敏看眼前这人一提到安寻就滔滔不绝,心里头生出一股子醋意:“你这么关心,直接问她不就好了。”
算起来,还是刚进仁卓的时候,和苏问同住一间职工宿舍,每天同进同出,李敏也就逐渐看出她并不如表面那般吊儿郎当。
她知道苏问最看不惯那些眼里全是功名利禄,为了高升不择手段的人。在她眼里,那些论文哗哗注水,拍领导马屁的人,都不配为医生。
可偏偏那些人,一路高升,苏问心灰意冷,干脆申请调到了急诊,好长一阵子远离手术刀,每天更加无所事事荒废专业。
后来现任院长上任,清理了一批注水份子,陈念慈接手胸外,风气才逐渐好起来。苏问也就听了李敏的劝回到了胸外科,重新拿起了手术刀。
说到底,她爱她,爱她玩世不恭背后的凛然正气,爱她嚣张跋扈中总是满含善意,爱她不同流合污,爱她宁折不屈。只因那人是块木头,久久没能进展分毫。
苏问高挑着眉惊叹道:“我问她?那我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敏蹙了蹙眉,冷不丁道:“苏问,你不会是自己喜欢人家吧?”
这样的猜测并非空穴来风,谁都知道,苏问在胸外就是小霸王,光脚不怕穿鞋的,连秦诗都不敢拿她怎么样,可她即便是对谁不敬,都不敢惹安寻一分。
安寻虽然算得上有情有义,但也始终和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苏问没有成为那个例外。可是,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坚持不懈的热脸贴冷屁股,还是会不厌其烦的做着让安寻高兴的无用功。
如此,真的不是喜欢吗?
“我?喜欢她?!救命啊谁要跟冰坨子谈恋爱啊!倒了八辈子霉吧喜欢她,嘁……”
恰好回头,安寻赫然站立跟前,瞬间吓得魂飞魄散,尽管那冰霜一样的面孔上看不出一丝情绪,但足以威慑住苏问这个怂包了。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寻沉默片刻,冷叹一声问道:“七床的病例呢?”
“我这不正打算送过去嘛……”
“下周十六床的手术方案呢?”
“手术方案……”
“那你还在这里闲谈!”
“错了!错了老大!”
“她呀!每次都是这样,认错态度诚恳,回回屡教不改。”李敏哼声一笑,煽风点火,正好报复了那木头的不解风情。
安寻从李敏手上接了份文件签字,头也不抬说道:“值班时间议论同事,延误工作,三千字检讨。”
“三千?!”苏问不禁抬高了语调。
“五千。”
“三千!三千就三千!”
安寻交了文件,白了苏问一眼走了。
苏问恼羞成怒,回头质问李敏:“你知道她要下来!怎么不告诉我啊?!”
“嘁,你活该。”李敏往旁边挪了一步,离得远了些,想到刚刚苏问说的那句话,又有些隐约的担忧:“你说,安安听了你那话,不会伤心吧?”
“怎么会!我又不是第一次开她玩笑了,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个冰坨子好吧!”苏问不以为然。
李敏顿感无语,怪不得十几年了都没让安寻感动分毫,嫌弃道:“说是块木头,丢水里还真能浮起来……”
其实,放在以前,安寻的确不屑一顾。
可如今,她不得不承认,姜亦恩的闯入,把她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这两天的朝夕相处,被依赖,被保护,被那丫头搂着脖子撒娇,喂那丫头喝粥,哄那丫头吃药,看那爱笑的小太阳在自己怀里秒变小哭包,她似乎也享受其中。
可是“冰坨子”那三个字,生生像是把她从一场醉意的中惊醒。
她到底,还是那个孤身薄影。
苏问总说她是个冰坨子,不会服软,不会依赖。怕就是丢进河里里,人就站在旁边,她也不会挣扎。
安寻从来没有否认,可她又哪里不想挣扎。
十几年前,母亲明知前面是湍急的河,还是踩下那脚油门的时候,她的心,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为了身边年幼的妹妹,她大概会选择跟着那个绝望的女人一起沉沦。
可是,她活下来了,妹妹却没能留住。
最后,父亲也毅然决然地抛下了刚刚成年的她,她死里逃生,痛失至亲,承受着常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每天都濒临崩溃,可那人作为她唯一可能的依靠,却说出这样的话:
“你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知道你一个人也可以。”
因此,她把那句我一个人不行,打碎了,咽进肚子里。咬着牙,放开了紧抓着行李的手,她何曾不想挽留,何曾不想挣扎。
她爱的人,差点杀了她;她拼命救下的人,终还是难逃一死,她唯一拥有的依靠,决绝地抛弃了她。
该死的是自己,她知道。
挣扎,有用吗?生活如洪水,而她好比水上浮沫,身不由己。
直到那丫头出现,头一次有人给她苦不堪言的生活里送来一颗糖,她不敢吃,她怕好不容易麻木的苦涩会因为那一丝甜再次翻涌。
也是头一次,有人跟她说:
“就算你真的无所不能,可是万一呢?”
而今,那丫头也用行动证明了,她不会让她有万一。她是唯一,相信她无所不能,还是会奋不顾身保护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她一个人也可以,还是会坚持留下的人。
可是,安寻不敢接受,不敢期待,她害怕自己的冰冷总有一天会消磨掉那丫头的热情,她害怕自己会依赖上一个终会离开的人。
她不是不信那丫头,正是因为太相信了,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相信。
哪里,会有什么永恒。
可是,突然被保护的她,还是心间一软,坚固冰层似乎也出现了裂缝。她居然会因为从前都不屑一顾的玩笑话,心痛了。她居然也渴望一次忤逆和自由,她居然也会想:
我可以点上一支烟吗?
我可以开一瓶酒吗?
我可以好好的崩溃吗……
如果,我放任自己坠落,小丫头,你会接住我吗?
如果,我放弃了逞强,你,还会心疼我吗?
直到一个小护士敲了敲门,安寻才收起了全部思绪,侧脸底下,尽量不让人看出她泛红的眼圈。
“安医生,十六床那边请您去看看。”
“好,我马上来。”
最终,她选择封起那道裂口,仿佛所有的动摇,都在她起身的那一刻,瞬间消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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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第18章 第十八章
见安寻到中午了还没回来,姜亦恩躺在病床上什么也做不了,有些焦躁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给安寻发了条语音。
“安姐姐,你忙完了吗?我好想你……”
可是,安寻从来没有回复过她,眼下,又怎么会回复呢?所以,她没有抱有什么期待。
「叮~」
一声清脆响起,她立马解锁打开信息,居然是安寻发来的一句语音!她,回消息了?!
“知道了,我忙完就过来。”
她顿然起身,抱着手机,不自觉傻笑出声,把那条语音小心翼翼的点了收藏,放在耳边,把那声温柔低语听了一遍又一遍。
只是这声音,为什么有些沙哑。
不久,听见门口有响动,但玄关处有条短小的走廊,从病床方向不能直接看见门口,但香气已经先一步挑逗了姜亦恩的味蕾。早上的时候,安寻叮嘱过不要订外卖,午饭她会安排,所以姜亦恩理所当然的觉得是安寻带着她的午饭来了。
“安医生又回家给我做好吃的了?”
听见门砰的一关,片刻走出一个身影,轻笑了几声:“你安医生一上午忙得水都没喝一口,哪来的功夫回家做饭啊?”
“李主任……”不料进来的是李敏,见她手上还端了食堂打来的饭菜,姜亦恩的好心情瞬间低落了几个八度,脸也羞得通红。
“怎么?看见是我,不高兴啊?”李敏轻笑着打趣,解释道:“安寻说她有点事走不开,让我来看看你。我让厨房开了小灶给你做了点清淡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谢谢李主任,怎么好意思这么麻烦您,”姜亦恩赶紧抽起小桌板,接过餐盘:“您吃饭了吗?”
“还没呢,这不先安顿好你吗?你现在可是我们南院的小团宠啊!怎么样?要不要我喂你啊?”
李敏想到苏问说的那些话,想象着小丫头闹着要喂饭的样子,那冰美人脸上指不定多窘迫,觉得有些好笑。
没有人知道,喂饭这事儿,是安寻不经意间主动而为之。
“不,不用了……谢谢李主任……”
姜亦恩有些不知所措,李敏说话总是很亲和,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更喜欢赖着安寻,喜欢看安寻出于一些不得已,生涩地说着宠溺的话;喜欢看安寻对所有的亲近不情不愿,又拿她没办法的样子。
“你伤口好些了吧?过两天应该就能出院了,回头我跟纪小瑜说说,回家以后也得有个人照顾啊。”
“不用啦,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的!而且真有什么事,小瑜她也会帮我的。”
姜亦恩听到出院,还有些念念不舍,这两天,她借着小病人的身份,肆无忌惮的让安寻做了很多平时不会做的事,她别提多满足了。
可是到底,安寻所有的纵容和疼爱,似乎都是出于自己为她挡下了那一刀,又或许,出于她关心病患的职业本能。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姜亦恩无法确定。她有些害怕,一旦出院,这一切就都不存在了。
想到这,她不由得轻叹了声。
“小孩子叹什么气?是饭菜不合口味了?”
“怎么会,是我麻烦李主任了,等我伤养好了,一定多去急诊帮忙!”姜亦恩转而间笑眼弯弯,眼底是她这个年纪独有的晶亮。
“那我可记下了,到时候不来,我可是要去问你们安主任要人的啊!行吧,那饭我也送到了,就不看着你吃了,你有什么事,找我跟找安医生是一样的。”李敏起身,客气了几句出门了。
姜亦恩笑看着李敏出了门,瞬间低落了眉眼,努努嘴,嘟囔一句:“才不一样。”
正午的洗手间里,经常能看见几个年轻医护三两聚集,趁着洗手的功夫交流八卦,也算是一天紧张工作中的忙里偷闲。
“哎,你听说了吗?安医生和姜亦恩的事……”
“听说了听说了!从上次李森家属闹事我就觉得她两不对劲呢!你说,女神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不会真的是弯的吧!”
“什么直的弯的,现在那还兴说这个,同性婚姻政策估计这两年也就能颁布下来吧,网上不是都传得挺真的嘛!”
“我看没谱,虽然现在广泛接受程度比几十年前高了,但要真的领证结婚,再熬个几十年吧!”
“不结婚也没事啊,现在那么多同性恋家庭,不都是通过法律结合。谈下去又不是没结果的咯!”
“是啊是啊,我看行,反正比之前的寻问cp、安秦cp都靠谱!只是,取个什么cp名呢?寻恩?怪怪的吧哈哈哈哈哈哈哈……”
几个女孩捧腹狂笑,全然没意识到身后隔间的门什么时候打开了,随后,几声冰冷的脚步声悄然而至。
“安,安医生……”
几个姑娘吓得一个往一个身上靠,几乎要接连倒塌。可安寻像是没听见似的,不声不响的洗了个手,出去了。
“完蛋了完蛋了,下周我还要绩效考核呢!”
“我叫你别在厕所说这个吧!”
安寻面不改色,步履却还是越发沉重,不知不觉在无人的走廊间停下,望着窗外发了会儿呆。
她知道,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了,同性之间的爱情也可以有结果。她也知道,在那么多关于自己的传闻里,只有和那丫头的事,会让她不由得停下脚步。
青春懵懂时,她也和万千情窦初开的少女一样,曾对一些人抱有过青涩的好感,也被一些人真挚的爱过,她不是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只是家庭变故后,她习惯了独身,习惯了没有希望没有期待的活着,也早就忘记了过往青葱岁月里那些来不及刻骨铭心过的名字。
如今她已经三十一岁了,对于恋爱结婚这样的事,早就尘封在看不见的灰暗里了,要成为什么样的人,要过上什么样的生活,这些属于少年少女们的问题,她也很久没有认真思考过了。
她又想起苏问那句话了,谁要和一个冰坨子谈恋爱。
于是,她赌气似的去楼下自动贩卖机买了包女士香烟,躲在吸烟室里点燃了人生中的第一支消遣。
“咳咳咳……”
下一刻,她就被呛得半死,眼角挤满了泪星子,反应过来后才嘲讽自己到底再干些什么,还是那“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吗?
抽刀断不了的水,戒酒消不了的愁,你指望一根烟,就能忘掉吗?
“安寻,你真幼稚。”
于是,掐了星火,扔进了垃圾桶。看了眼手边台子上那几乎还有整包的烟和刚买的打火机,本想连着一起扔弃,犹豫了片刻,还是装进了包里。
眼看午休时间就要结束,安寻想着还是去看一眼小丫头,到底是为她伤的啊,怎么能因为心里那点不坦荡,就留她一个人在那里。
其实,具体是哪里不能让她坦然面对,她都不敢追想,她只是觉得自己开始在意那丫头了,她害怕这样的在意有一天会击碎她,也害怕自己的支离破碎,有一天会伤害到那个小丫头。
她知道,不管是自己还是那丫头,都已经再经不起任何伤害了。
到病房,小丫头已经乖乖吃完饭在午睡了,见她手里头还抱着手机,心里隐约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又是成堆的消息,都是那丫头发来的语音,她一条条点开,凑到耳边。
“安姐姐,你怎么还没来呀?”
“安姐姐,我吃完饭啦,我今天有乖乖吃药哦!”
“安姐姐,很忙吗?有没有记得好好吃饭呀?听李主任说,你连水都没时间喝呢……”
“安姐姐,你别担心我啊,我乖乖睡一会儿,等你来了,一定要叫醒我哦!”
“安姐姐会叫醒我吧?我在等你哦……”
“安姐姐……”
眼里逐渐温润,心口闷闷的,是难以言喻的酸疼。她很想再摸摸小丫头的脸,可想到那些传闻,只觉得自己的分毫接触都是趁人之危,又收回了微微颤抖的手,隐忍着握紧了拳,指尖也不知不觉陷进手心,用力到微微泛白。
最后,她没有叫醒姜亦恩。连关门的动作都很轻,走之前还特地把椅子放回原处,好像在尽力抹去自己来过的痕迹。
好像,在尽力,让那丫头失望。
后来的两天,姜亦恩也明显感觉到,安寻都在有意无意跟自己保持着距离,尽管还是像个家属一样陪同她住院,整五天都没有回家。但换药不会抱着她了,吃饭不肯喂了,睡觉也不会陪了,消息,也真的就只回复了那一条而已。
姜亦恩不知道为什么,只猜想大概是自己的伤慢慢好起来了,所以安医生不会再像对待孩子一样纵容她撒娇了。
转眼,到了要出院的日子。
“安姐姐,我今天下午,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
“是啊,恭喜你。”
安寻淡淡的回答,尽管温柔,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恭喜的意味。姜亦恩放任自己妄想,安医生会不会也有那么一点,舍不得?
大概,不会吧。
不嫌我烦,都算好了。
她怅然若失,不知道下一次被安医生拥在怀里又是什么时候,不知道出院了以后,她是不是可以常去隔壁串串门,是不是可以在周末的晚上,耍赖让她再收留自己。
明明就住在隔壁啊,怎么就像隔了一片海似的,好像只要那道门一关,关于安医生的一切,就与她姜亦恩没有半毛钱关系了。
“安姐姐……”
“怎么了?”
“医院给我批了半个月的假,学校那边也不急着回去,这段时间要是我在家里闷了,能不能来找你?”她有些期待,又不敢期待,因而语气逐渐低落。
安寻愣了一秒,像是看出了小丫头的小心翼翼,眉眼间染上些许心疼:“不用这么麻烦,在你拆线之前,就住我家吧。”
“什么?!”姜亦恩脑子里轰了一声,以至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但是,这件事情,你要让文静和纪小瑜保密,我不想在医院听见什么不好的传闻。还有,伤口拆线以后,你就要搬回去,这个我们得提前说好。没问题吧?”
“没问题!”
姜亦恩弯着那双月牙眼,歪着头甜蜜一笑,露出两个精灵可爱的梨涡。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某个瞬间飞起,又在某个瞬间沉了一下。
有限期的秘密宠爱吗?听起来,好悲哀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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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十八章
第19章 第十九章
“安医生!你下班了吗?是来接我回家的吗?!”
“嗯,不过回家前先去趟超市吧。”
“超市?”
“去买点你喜欢吃的东西,流了那么多血,我总得给你补回来吧。”
“嗯!”
好吧,姜亦恩的心里的兴奋远远大于那一点点的不完美,离拆线还有五天,这五天里,刚好有一个周末,和一个特别的日子,足够了。
超市里,姜亦恩推着购物车在前,兴奋得左顾右盼,时不时往前冲两步,手撑起身子悬空滑一段。安寻跟在后头,看着她笑,看着她闹,要不是对自己的缝合技术有信心,加上清楚恢复情况,她真担心那丫头会把伤口闹腾开。
“你这丫头,这几天闷坏了?”
“就是说咯!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委屈!”
安寻猛然顿了顿,眼里有些自责。
姜亦恩回头看了一眼安寻正儿八经的样子,噗嗤一声笑:“安医生真可爱,我逗你玩儿呢!”蹦蹦跳跳回来,伸手环住安寻的脖子,摇了摇撒娇道:“你每天陪着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委屈呢!”
“你这丫头!就知道拿我寻开心。”安寻蹙了蹙眉,带着些愧色地推开姜亦恩,先往前走去了。
等拿齐了肉蛋奶瓜果蔬菜,两人不知不觉到了零食区,还不等那丫头撒野,安寻就把什么奶酪棒、白兔奶糖、冰淇淋,酸奶薯片饼干之类的,通通挑选一二放进了购物车。
“安医生拿的……全是我喜欢吃的诶……”姜亦恩低头看着满车的零食,有些愣住。
安寻迟疑了片刻,还是坦白道:“给你收拾行李的时候,发现了那个小本子,没经过你同意就翻看了,对不起。”
姜亦恩愣了愣,恍然想起:“啊!是‘喜欢日记’!”
“嗯,我知道我不应该看你的日记,只是……”
只是,她一开始也不知道那是日记,粉粉的,小小的,很可爱。要不是里头夹着的小纸船偶然掉落,她大概也不会好奇着翻开。
日记里大部分字迹都很稚嫩,写着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安寻后来才注意到封面,才看见已经有些褪色的“喜欢日记”四个大字。
她好奇小孩子纯粹的喜欢会什么样子,才忍不住又细看了一遍。那本子已经很旧了,泛黄的纸张沉淀着时间的味道,安寻看着日期,算着记录的年龄,从幼年的可爱,到青春的懵懂,喜好里写尽了小丫头的成长。
七岁:
外婆的呼噜声
肚子咕噜咕噜的声音
月亮一直跟着我走
冰奶茶
风铃
小提琴
拉小提琴的姐姐
甜甜
不眠大陆
……
九岁:
乐高城堡
霍格沃茨魔法学校
奇奇蒂蒂、雪莉玫和星黛露
不漏墨的钢笔
帮我写寒假作业的外婆
楼下的小橘
小橘喵喵叫的声音
……
十二岁:
踩在雪地里的沙沙声
拾落叶
1米4可以玩过山车了
……
十五岁:
秋天落叶归根
翡冷翠
卡丁车
放假
放长假
……
十八岁:
不没事找事的主席团
认真授课的老师
……
“我本来也打算给安医生看的……”姜亦恩低头摆弄手指,显然有些难为情,抬头问道:“安医生,看过《mother》吗?”
安寻摇了摇头:“没有,是电影吗?”
“是一部很老的日剧了,小怜南也有一本这样的本子,人们说她在逃避现实。可是如果现实太辛苦,逃避也没有什么不好吧。”
安寻沉默,没有表态。
姜亦恩确实早就想把喜欢日记拿给安寻看,一再犹豫,是因为以为像安医生这样的“大人”,是不会在意她这些幼稚的小心思的,她以为她会和那些活跃在社交平台的聪明哲学家一样,觉得相信魔法的成年人都是傻子。
虽然偶然也妄想过,或许,她不一样呢?
“悄悄告诉你,你不许笑我。大学时候我选修了意大利语,学习将来时的时候,老师让我们描绘一百年后的世界。”
“嗯?”
“我写的是,一百年后,孩子们都坐飞天扫帚上学,圣诞老人会给每个保有童真的成年人送礼物,恩……不过这样他就太忙了吧?所以如果我还活着的话,我就去当圣诞老人的派送员好了!”
安寻忍不住侧脸轻笑一声,本还越说越兴奋的小丫头瞬间就面红耳赤。
姜亦恩继续低着嘟囔道:“结果我后面那个同学,说一百年后世界上还是会有矛盾和战争,因为人性是不会改变的。”
“这种谁都知道的事,不如你的故事可爱。”
“可是!Sara还夸她像个哲学家呢!”
安寻眉眼松动了几分,摸了摸姜亦恩的头,感叹一声:“小小年纪就像个哲学家,也不是什么好事。”
姜亦恩迅然抬起头,小嘴笑成一条弯弯船,软软呼呼的娃娃脸挤出仓鼠藏食的样子,惊叹道:“你也觉得吧!”
安寻看着姜亦恩的模样,不禁凝视了几秒,事实上每次那丫头一笑,她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小丫头素面清颜,头发没染过,阳光下却是天然的栗色,发尾自然微卷,偶然看到她散下头发的时候,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加以小鹿一样的眼睛,忽闪着灵气,稍有些气色就连鼻尖儿都是粉粉的,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也不过如此吧。
可心里头又有股力量劝阻她,让她不得不克制住自己停留的目光,最后恢复平静,眉梢一挑,拉着购物车的前沿走了两步。
“你可得锻炼身体,一百岁了还要派件也不是件容易事儿。”
姜亦恩先是一愣,接而忍不住嘴角上扬,笑得一脸猴儿样,屁颠屁颠抓着购物车把手跟上前去:“就是说咯!安医生!我跟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魔法……”
就像开了什么开关一样,叽里呱啦说个不停,因为她突然确信了有个人懂她,不仅是懂她,还会包容她在这个谁都不算容易的世界里,选择做个孩子。
没错,是选择。
她觉得,那些觉得相信魔法的人都过于天真的人,才是真的天真呢!
“还要上去商场里头?还有东西要买吗?”
“恩。”
“什么东西呀?”
“我刚在小程序上定了奶茶,去拿就好了,省得排队。”
“奶茶?!”
“冰乌龙奶茶七分甜加波霸对吧?”
“对!给我的吗?!”
“不然呢。”
“耶!安医生真好!我最喜欢安医生了!”
看着小丫头欢呼雀跃,说着那些让人不禁脸红的话,安寻心里为之感叹:她呀,也太容易满足了。
“等等!”姜亦恩突然想起什么,顿步回过头来:“安医生把喜欢日记全都看完了?”
这一问,安寻心跳都停滞了片刻。
她心虚,不得不承认,翻到最后那页的时候,她的心跳仿佛猛然加速了好几倍,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笔记中,她知道那丫头慢慢变好了,知道她需要逃离现实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无关轻重的东西她不会再刻意记下了。
因此,在那丫头人生第二十二个年头里,自己的名字,是唯一被记录的喜欢。
二十二岁:
安寻
她细算了时间,是李森家属闹事的那天。
那样的月光,那样可爱的字迹,再看看那熟睡的小脸,粉嫩软糯,精灵可爱,哪里像个二十二岁的大姑娘。安寻那时候竟然有一种冲动,想过去一把抱住她。
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只是那丫头睡得很熟,不曾发现罢了。
这也就是为什么在逃避了两天以后,又突然想要带那丫头回家。她怎么能坦然离开,那丫头从小就学会了逃避现实,从小就学会让大人安心,从小就学会了强颜欢笑,就连陈念慈老太太,都说她是个成熟、不需要操心的孩子。
是啊,陈教授倘若真的看破了那丫头的伪装,又怎么会让一个浑身是伤的她,来试图救赎困锁在寒冰里的自己。自己若是真的再拒人于千里,谁还会把她当小孩。
至少,在她的伤痛还没好全的时候,总得有一个人来宠爱她。
“到底看完了没有嘛~”小丫头看着安寻正发愣,羞怯地催促道。
“没有。”
安寻撒谎了。
小丫头听到回答后也顿了一下,是失落还是如释重负,难以分辨。
“哦……”
“手上的东西给我吧,拿你的奶茶就好了。”
本来就不想让这个伤口刚刚愈合的小丫头拿什么重物,只因为姜亦恩强行要分担,才勉强拿了袋轻的给她。安寻一路都小心翼翼盯着,只要觉得她有一点吃力,她就会立马接过来,这会儿又加上奶茶,她哪里还肯让她多负重。
“不行,太重了!不能让安医生一个人拿。”
“听话,你现在是我的病人,要遵医嘱。”安寻上手接了过来,温柔却坚决,姜亦恩也只好乖乖就范。
“那,我还剩只手……”
小丫头顿了片刻后,跑了两步上前:
“牵安医生吧!”
没等安寻反应,那软软呼呼的小手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腕,惹得心头一紧,这些年她的手除了握手术刀,怕也就是握握钢笔了,说到底都是冷冰冰的物件,可那丫头的手心,热得发烫。
“小病人的愿望,满足一下啦?”
小丫头眉梢一挑,满脸孩子似的俏皮,又是这句话,在医院里那几日,提出什么搂着睡、抱着换药的要求,也都是用的这句话。
“知道了。”安寻还是依了她,把东西挪到一边,腾出了一只手牵住了那小丫头。
指尖滑过指缝,相扣时,似有风来,又似花香过,以至于两人都停驻了片刻,相望无言,眼里镶嵌着些许疑惑。
是错觉吧?
商场里人潮涌动,唯有她们静止,时间仿佛为她们停留,又仿佛催着她们往前进,姜亦恩感受到紧贴在一起的手心也逐渐开始温润,泛起薄薄一层水雾,那是……融化了?
“回家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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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第20章 第二十章
“安医生。”
“小向?”
两人刚出电梯,就看见一个保洁打扮的中年女人站在门口。
“安医生,不好意思啊,我记错日子了,家里好像也没有人……”
“没事,既然来了就打扫了吧,辛苦跑一趟。”安寻温和道,转而看向姜亦恩:“亦恩,可以吧?”
“啊?哦!可以!”姜亦恩反应过来合同上特地提起过,每个月都会有人来清扫那个上锁的房间,想来就是了。赶紧去开了家门,还不忘先一步冲进去把沙发上的凌乱收拾两下。
“你在沙发上等吧,饿了就先吃点零食。”
“好。”
姜亦恩答应着,乖乖坐到沙发上等。她聪明的小脑袋瓜当然能猜到,这个租给她们的屋子,应该是安寻一家人曾经住过的地方,虽然大体翻修过了,阳台的墙壁上,隐隐约约还能看见孩子的涂鸦。
因为房东要求租客中不能有小孩,所以涂鸦不可能是上一任租户留下的,她和纪小瑜她们猜想过,或许是安医生小时候的杰作,说不定安医生小时候也是个顽皮的孩子,每次猜想着,姜亦恩的眼睛里都会浮现几分温软,却也会不由得凝起眉尖。
至于那个紧锁的房间,她们私下也讨论过,只是一直没有结果。或许,是一个尘封的故事?或许,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杂物间?
姜亦恩看着安寻领着保洁阿姨到那个房门前,拿出随身钥匙开了门。推开门的瞬间,门口传来几声轻灵。
是风铃?姜亦恩看着安寻的身影伴着那几声轻灵走入,关门,消失在视线里,周身顿然漫上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走的时候,好像也有风铃声……”
姜亦恩自言自语,记忆里那个模糊的身影好像有了一点点的具象。真像啊,这样的背影,这样的轻灵,宛如当年那月亮。
如果,安医生就是月亮。
姜亦恩猛然摇了摇头,她知道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忍不住把安医生和十几年前的姐姐重叠了。隐约中,她有一些猜想,只是每次冒了点苗头就戛然而止。
她不敢,不敢想月亮就在身边,不敢想那春天一般明媚的眼眸里,如今竟沉落了秋天的愁。不会的,不会是一个人的。与其如此,她更希望春天依旧明媚,而秋天,生来悲凉。
没错,她知道突然的变故对人的打击会有多大,因此,她宁愿安寻那冰冷忧郁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她真希望啊,安寻的一生里,没有出现过任何的变故。尤其是那种,可以让春天,变成秋天的变故。
「哐——砰——」
里头一声响,惊得姜亦恩断了思绪,起身观望,随之门打开了,保洁阿姨满脸愧疚声声抱歉:“安医生,对不起!这……”
“没事,今天就到这里吧,辛苦了。”安寻跟在后头出来,还习惯性带上了门。
“您看这多少钱?我赔给您。”
“不用了,小朋友的玩具而已,又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安寻一脸平和地宽慰,姜亦恩看到那眼神里不悲不喜。
“哎,那我把那些碎片收了吧?”
“我来收拾就可以了,”安寻回绝了,转而看向姜亦恩:“帮我送一下向阿姨吧。”
“好。”姜亦恩点点头,出门时还不放心地看了眼安寻,她果然在转身进房门的那一瞬,眼里低沉了几分。
一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等送完保洁阿姨回来,听见那房间里头是悉悉碎碎收拾玻璃碎片的声音,想去帮忙,又怕误撞了**,只好默默守在门口。
可她还是忍不住,透过门打开的那一点空隙往里看。安寻跪坐在地,倾身将地上的残渣碎片一片片拾起,不急不躁,碰巧一缕头发滑落,她也只是轻轻勾回耳后。大概因为少见,比起在医院里的雷厉风行,姜亦恩更喜欢这样动作柔慢的她,喉头不由得颤动了一下。
忽然,她听见安寻气息间有一声不寻常轻响,像是抽动了一下,手也顿然回收。
还是弄到手了啊,姜亦恩心里头轻叹一声,像是早有所料,加快了几步回房拿了创可贴过来,刚要冲进去,又犹豫下来,敲了敲门。
“安医生,我可以进来吗?”
“进来吧。”
里头那人没有拒绝,声音很柔,很轻。姜亦恩推门进去,看见那宛如霜雪凝结成的指尖,不断地冒着鲜红,而那人,却只是漠然的原坐不动,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
“让我看看手。”
安寻恍惚间,任自己的手被小丫头轻轻握住,那一瞬像有一阵暖流送着轻微的刺痛感直入心扉。
“你要小心一点,知道吗?”
听小丫头学着大人的语气轻声责备自己,安寻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顺着她,点头轻嗯了声。感受到那纤柔的指尖带着创可贴一圈圈缠绕,心头,也好像被什么绵绵力量缠绕住了,不禁一阵酥麻。
姜亦恩正低眉,看不见安寻的神情,只是那平时拿手术刀稳如山的手,眼下竟在微微颤动。
是,会疼了吗?
抬头一瞬间,碰巧安寻也看向了她,四目相望的这一瞬,画面定格了。
那别在耳后的头发又一次不安分地滑落,姜亦恩心头一颤,不由得伸手去探那缕头发,屏着呼吸,顺着那人的脸颊,为她别到了耳后,指尖轻轻地,停留在耳边片刻,最后念念不舍地落下。
“疼吗?”
安寻凝着她,轻轻摇了摇头。
回味着刚刚手从那人耳后抽离的瞬间,姜亦恩险些落了泪,是风送过一席潮水,在海岸边来回拍打,绵绵无尽头,又或是咬到一颗酸梅溢出的青汁,反复浸溺着酸疼,她好想,好想……
哪怕只是拥抱住她,哪怕只是吻落她的脸颊。
“小恩,怎么了?”
“没什么!”
姜亦恩火速摇了摇头,难抑绯红蔓延,燥热不止。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是姐姐啊!不是已经想好了就当姐姐吗?
不安的时候总是会左顾右盼,本不想打探的**,也在慌乱中问出了口:“这里是?”
“这里是我妹妹的房间。”安寻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好像没有丝毫的犹豫。
“妹妹?”姜亦恩一愣,心想着除了我,还有别的妹妹?
“嗯,父亲说要整改装修,是我执意要把这个房间保留原样的。”
姜亦恩眉间一凝,好像心里头那团迷雾散开了些许。所以,墙上的画是妹妹留下的?那么安医生家落地窗前的玻璃柜里,那张小女孩的照片,也并不是安医生小时候,而是,妹妹?
安姐姐,有妹妹啊,是名正言顺的妹妹啊。是真妹妹的话,在姐姐怀里撒泼打滚,她都不会介意吧……
可是,妹妹去哪了?姜亦恩心里顿然一沉,有了最差的设想。
“如果她还活着,也跟你一样大了。”
安寻些许低了低头,眼睛垂落,纤长的睫毛挡住了眸,所以,姜亦恩看不见里头的情绪。
“她……”
姜亦恩如鲠在喉,心里头很无力,她知道,安慰的话,有时候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可是,她居然有些羡慕那孩子,可以被安医生这样挂念着。
安寻似乎在害怕她追问缘由,先一步岔开了话题:“这个音乐盒,是那孩子当时非闹着要买的,说里头的小人儿很像我。像吗?”
她捡起破碎玻璃间的那个小人儿,比在自己脸侧,望着姜亦恩笑了笑,却是几分凄楚,几分无奈。
“嗯,有一点吧。安医生更好看一些。”姜亦恩嘴上回答着,眼睛始终不敢离开安寻,小心考量着她的情绪。
安寻哼笑一声,把小人儿留在了桌上,剩下的残余碎片收进盒子里,起身打算带出去。
“走吧,让你等了这么久,饿了吧?”
姜亦恩看着安寻,觉得她就像是一个要去米普洛瑞斯的旅人,正收拾着自己那支离破碎的悲愁,打包带走,最后一句哀叹也没有留下。
“安医生,你等等!”
姜亦恩起身,跑进自己房里挑了个最可爱的小娃娃,拿去和那个刚刚从破碎玻璃里捡起来的小人儿放在一起。
“以后,你就不孤单了。”
回过头,再看向安寻,她的神情恍惚着,眼里是晶晶亮亮的水光。不过只是片刻,就回过神来,浅浅笑了笑。
“钥匙以后就留在你这里吧,房子既然租出去了,我总是过来也不方便。”
“嗯!我会好好保管的!”
姜亦恩顿了片刻才回答,接过钥匙的时候,多少有些喜出望外,安医生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自己,是不是意味着,她对自己卸下心防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可以整理她的破碎吗?她可以了解她的隐伤吗?她可以看到她的柔弱吗?可以亲吻她的伤疤吗……
如果是别的小孩,沉不住气的,大概已经兴奋得接二连三的问了一大堆问题了。妹妹是怎么死的,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家不住人了,为什么她从来不提她的妈妈。
可是,姜亦恩太会察言观色了。她怎么会看不出来,安寻岔开话题时候的急切,和确定不会被追问缘由时,眼里的如释重负。
察言观色啊,到底是从小寄人篱下留下的习惯。
“那个孩子啊,挺乖的。被欺负?没事儿,小孩子嘛,放在那里不去管她,让她默默无闻长大就好了。我一个当舅妈的,还能做到哪一步?”
“姜亦恩,你吃饭怎么这么慢啊?全家人等你一个。”
“姜亦恩!动作快一点!每次出个门都磨磨叽叽的!”
姜亦恩心里很无力,因为她发现,就连她那么喜欢的安寻,也无例外的包括在她的察言观色里。甚至于这段时间里所有的亲密,她都在默默考察安寻的脸色,她知道只要安寻有一点不愉悦,她都会立马放弃主动。
这无关与对方,是她打不破习惯罢了。
她真希望她可以对安寻放下哪怕一点点习惯性的胆怯,真希望自己可以勇敢一点,可以无理取闹一点,去探寻她的过往,去争取她的未来。
故事里不都这么写吗?温柔的姐姐,最喜欢不守规矩的小孩。
可是,她不敢,从小她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没有爸妈的孤儿,要是不守规矩,就会被厌弃,被抛弃。她就是那么习惯性的乖巧懂事,就是那么习惯性的让所有人放心。
所以,如果连自己都没办法,让安寻在习惯里成为例外,又怎么去强求她,把自己当作例外。
她明白,那把钥匙,就只是一个房间的钥匙罢了。
“想什么呢?”
“啊……没有……”
“你去收拾一下换洗衣服吧,这几天就不用老往这边跑了。”
“那你……”姜亦恩犹豫两下,又忍不住的打量一眼安寻。
安寻似乎也看出了那丫头的不安,心想着,这孩子,都让她去拿衣服了,难不成还能抛下她吗?
“放心,我在门口等你。”
“嗯!”
姜亦恩心头是一阵雀跃,也算是进步了吧,如果我们就在彼此不破防的习惯里,比寻常人亲密一点的相处,也算是,成为例外了吧。
于是火速回了房,不想让安寻久等,胡乱拿了几件衣服三两下塞进袋子里,手忙脚乱弄得桌椅柜子一阵响。
“你别急,慢慢来。”安寻听见那些急促,扬声唤了句。
“我好啦!”
顷刻间,小丫头迎面跑来,脚步生风轻盈,眼里星辰闪烁,是这样美好的人儿啊,好像阳光都会跟着她。
安寻就这样看着她,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不由得松了手,听着两个袋子掉落的声响,心坎里也像掉落了什么。最后,她任由她扑进了怀里,任由自己的双手搂住她,也任由那冰凉的眼底瞬间温润。
天呐,是错觉吗?
她好像,真的可以把阳光带来。
安寻尽力克制住了眼里的温热流出,深吸了一口气,退开怀抱,点了点小丫头的鼻尖:“你呀,着什么急,还怕我丢下你?”
“嘿嘿……”姜亦恩被看穿了心思,难为情地挠挠头,再仰起她那人畜无害的脸撒娇道:“安医生要给我做什么好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什么?我做?”
安寻霎时间收了笑容,眼里一惊,身子比刚刚看见那丫头扑过来还要僵持了几分。
这么多年一个人生活,医院食堂、外卖轮番凑合,姜亦恩住院,她煮那碗粥都已经是破天荒第一次下厨了,这次居然,要她做饭?
“不……不然呢?”
姜亦恩的笑容也逐渐僵硬,小时候虽然会抢着做家务,做饭这事儿还是轮不到她来操持的。合租以后,有文静那个小厨娘在,她最多帮着打打下手,切切菜什么的,几乎算是连锅铲都没碰过。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了眼刚刚因为某人松了手而落在地上的两大袋食材……
一瞬间,双双石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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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一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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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第一百零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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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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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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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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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番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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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番外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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