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弦那如同冰锥凿石般精准冰冷的指控,“人为破坏!” 四个字,字字千钧,狠狠砸在凝固的死寂之中,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激起嗡嗡的回响。
雨水似乎在这一刻也凝滞了。
所有人的目光,从震惊、愤怒、茫然中迅速汇聚,如同无数道刺眼的聚光灯,齐刷刷地钉在那个被点名的测绘员身上!他那原本就被陈云归的暴怒吓得惨白的脸,此刻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嘴唇不受控制地剧烈哆嗦起来,眼神像受惊的兔子般仓惶四顾,下意识地想往赵科长肥硕的身形后更深地钻去。
身高一米七二到一米七五?体重七十公斤?肩胛骨背侧顶撞?八点七至九点二兆帕压强?超越临界值百分之一百九十三点六?!
这些冷硬的数字指标,从一个清冷得如同雕塑的陌生人口中平静吐出,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确定性和不容置疑的专业感。它们不再是模糊的指责,而是将肇事者无情地精准定位、剥开皮囊钉在砧板上的冰冷解剖刀!
“不……不是……我没有……” 测绘员喉咙里挤出蚊子般的嘶鸣,徒劳地摇着头,身体筛糠似的抖着,试图否认这如同“超能力”般将他当场定罪的证言。
赵科长脸上的肥肉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豆大的汗珠立刻从额角滚落下来。他原本就因陈云归的强硬而骑虎难下,此刻这突如其来的、极具冲击力的“专家级”指控,更是直接将他逼入了死角!他看着那被林清弦握在手中、散发着凄冷光芒的断裂玉柱,又看看那个失魂落魄、浑身发抖的手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赵科长!” 陈云归低沉却蕴含着极度压抑暴怒的声音响起,瞬间将赵科长仓惶的眼神拽了回来。陈云归没有再看那个测绘员,他那双燃烧着未熄余焰的眸子如同淬炼过的寒刃,死死锁定了赵科长,“这件事,需要一个交待。就在现在!”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最后的通牒意味。那可怕的威压感再次弥漫开来,甚至比刚才的爆发更令人心悸,如同静水深流下即将引爆的火山。
赵科长的腿肚子都在发软。他完全相信陈云归此刻眼神里传达的意思:如果今天这个破坏的责任不厘清,不严肃处理,这位看似温润实际爆发起来如同凶兽的年轻老板,绝对有能力、有决心、用任何手段让他们这群人吃不了兜着走!更别提那个神秘莫测、能凭空“算出”压强和人体的“林先生”!
他不敢再迟疑,猛地伸手,一把狠狠揪住身后那个筛糠似的测绘员,把他粗暴地拽到了最前面,声嘶力竭地吼道:“张勇!是不是你?!你他妈眼瞎了?!跟你说多少次了注意点注意点!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那可能是古董!文物!你他妈赔得起吗?!啊?!” 他吼得唾沫横飞,企图通过当众的训斥和甩锅来撇清自己责任。
那个叫张勇的测绘员被吼得浑身一震,脸由白转灰,最后绝望地低下头,带着哭腔嗫嚅着:“……赵……赵科……我……我不是故意的……后面……后面有人挤了我一下……我……我就碰……碰了一下……”
他语无伦次的辩解,等同于不打自招!
柳老发出一声痛彻心扉的悲鸣,踉跄着上前,双手颤抖着想去抚摸那架琵琶残缺的部分,却又不敢触碰,浑浊的老泪终于控制不住,沿着脸上的沟壑滚落下来:“我的老师……我对不起你啊……传了四代的东西……毁在我手里了……” 那股深入骨髓的悲伤和失职感,让周围所有人闻之恻然。
苏老师冰冷的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蚀骨的愤恨和森然。她死死盯住赵科长和张勇,像要将这两个人刻进骨头里:“毁坏了历史传承之物!这责任,你们,还有你们背后的人,一个都逃不掉!”
阿阮惊恐地捂住了嘴,泪水无声滑落。小雅则激动地举起手机,颤抖的手指几乎握不稳,镜头死死对着被指控的张勇和面如土色的赵科长,声音因激动而尖锐变形:“家人们!家人们看到没!现场石锤!官方拆迁人员损坏古董文物!有专业人士当场拆穿!铁证如山!太恶劣了!……” 她的直播此刻成了现场最刺耳的背景音,像一颗投入火药桶的火星。
方哲抱着自己的二胡琴筒,身体也止不住地微微发抖。他镜片后的眼神没有看地上的碎片或肇事者,而是充满震骇地望向静静站在破碎琵琶旁的林清弦。林清弦身上那种剥离掉所有情绪、纯粹如同仪器分析般的冰冷感,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剜开表象直达真相的恐怖能力……让他感到一种灵魂深处的战栗。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舞者或乐评人能达到的境界!这需要怎样的训练和残酷的磨砺?他下意识地掏出手机,飞快地输入“林清弦”、“芭蕾”、“京都国家歌剧院”几个关键词……
混乱与喧嚣中,林清弦仿佛置身风暴中心的一座冰岛。他左手戴着黑色手套,握着那截冰冷的断柱残骸,右手已将那半截悬着的断茬小心翼翼地卸下。他没有参与任何争吵和指责,甚至没有再看一眼失魂落魄的柳老或暴怒边缘的陈云归。他苍白的脸上没有胜利者的表情,只有一片空洞的专注。
他将手中的两截断柱并拢,断裂的茬口严丝合缝地合在一起,形成一根完整的、只是中间有一圈细微裂纹的玉柱形状。他的指尖在那道微不可查的裂隙上极其细微地滑动着,仿佛在读取上面无形的信息密码。周围震天的争吵、哭号、威胁、直播的喧嚣……似乎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他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左脚踝深处传来的抽痛如同电流般瞬间传遍全身,提醒着他身体的脆弱和昨夜强行注射的药力极限正无情消散。他必须立刻离开这片混乱的泥沼!
赵科长还在指着张勇唾骂,唾沫星子飞溅。陈云归眼中的暴怒因为张勇的“意外”供认而稍微压制,但那冰冷的审视依然死死盯着赵科长,像在评估这个替罪羊的分量是否足够平息事态。他知道,今天这场冲突的目标——阻止暴力强拆摸底——在林清弦这石破天惊的“证言”下,已经超额达成。再继续纠缠这个破坏事件,反而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阻碍公务取证”。时机到了。
陈云归深吸一口气,强行按下翻腾的余怒。他不再理会赵科长的表演和柳老的悲泣,身形微微一侧,看似无意地挡在了林清弦与赵科长等人之间,形成一道保护的屏障(更像是将林清弦与混乱源切割开)。
他看向赵科长,声音已经强行恢复了那种沉静的、几乎听不出情绪的官方腔调,却冰冷得如同审判锤:
“破坏事实确认。责任归属明确。按照相关文物遗产(先扣大帽子)管理条例,故意损坏有历史价值物品的赔偿标准、处罚流程,赵科长应该比我清楚。”
他顿了顿,不给赵科长喘息辩解的机会,话锋直接转向核心目标:
“今天的‘测绘摸底’——完成了吗?”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些已经停止动作、脸上写满惊惶的测绘员们,又落回赵科长僵硬扭曲的脸上:
“如果完成了,请离开。后续赔偿与处理,我会带乐社委托专业人士(暗示即将启动法律程序)与贵单位和责任人对接。如果还想继续……”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几乎没有弧度的弧度,“我们的大门开着。但每一寸空间,都会有专业影像团队同步记录。包括各位‘工作’时的每一个微表情。”
最后三个字“微表情”他刻意加重,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林清弦,其威胁意味不言而喻——这里有一位堪比人肉测谎仪和分析仪的“专业人士”!
这**裸的警告让赵科长和张勇等人瞬间通体冰寒!
“陈……陈老板……您看……这事……是个意外……” 赵科长还想垂死挣扎。
“意外?” 陈云归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瞬间压过所有嘈杂!他指着林清弦手中那截被冷光照亮的、茬口清晰的断玉柱!“当众损毁!证据确凿!几十年的老师傅亲手都难修复的玉料古器!你告诉我这是意外?!!” 他短暂的失控如同骤起的狂风,将赵科长最后一点侥幸彻底吹散!
他知道今天彻底栽了!
“……测……测量基本完成了!” 赵科长面如死灰,声音干涩得像磨砂纸,再无任何底气,“收……收拾东西!走!”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群如蒙大赦的测绘员和工人,立刻像被抽了魂似的,飞快地收拾仪器工具。挖掘机的轰鸣声重新响起,操作员慌忙将挖掘臂彻底抬升归位,巨大的钢铁履带从破碎的青石路面上缓缓碾过,留下一道道更加刺目的新痕,仓惶地倒退出狭窄的巷口。
被赵科长揪着脖领子的张勇,被两个工友架着拖走,如同一条死狗。来时那盛气凌人的蓝制服装束,此刻成了狼狈屈辱的枷锁。一场预谋的强压“摸底”,最终以肇事者被公开羞辱揪出、官方人马灰头土脸仓惶撤退收场!
巷弄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风雨过后的一片狼藉。破碎的青石板、残留的木屑、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紧张和愤怒,以及那架琵琶上刺目的空缺——那截断掉的玉柱,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林清弦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掌心。
柳老颤巍巍地走到那琵琶前,伸出粗糙如树皮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琴身,浑浊的泪水无声流淌。阿阮默默地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张皱巴巴的纸巾,无声啜泣。小雅关掉了直播,神情复杂地看着林清弦和陈云归。方哲的手机屏幕上,已经刷出了关于“林清弦”、“京都歌剧院”、“芭蕾事故”的关联词条和模糊的旧新闻标题,他抬起头,望着林清弦的眼神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某种冰冷的理解。
陈云归没有再看狼狈撤退的赵科长一行。他缓缓转过身,目光投向站在一片狼藉中、身形显得愈发单薄孤清的林清弦。林清弦正低头,右手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掌心那冰冷玉柱的断面,如同机械般精准的重复动作中,透出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空洞感。他那过于苍白的脸上,此刻因脱力和疼痛而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透明感,浓密的睫毛低垂着,在眼下投下深深的阴影。
他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证言,那冷静到可怕的指控姿态,与他此刻明显摇摇欲坠的虚弱身体,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反差。
他需要休息……不,他需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
陈云归的目光快速扫过林清弦微微发颤的左腿和刻意掩饰站立姿态的僵硬,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难以解读的情绪。他快步走到林清弦身边,没有丝毫犹豫地,极其自然但又无形地调整了自己站立的方位,不着痕迹地成了林清弦身体可能的倾倒方向的支撑点。他没有伸手触碰林清弦,只是用身体构成了一个隐形的防护区。接着,他看向因古董琵琶被毁而悲痛欲绝的柳老,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每个人都听清:
“柳叔,这琵琶我带回去。我会请最好的修器师看看。那套‘工尺秘谱’上,好像有关于骨玉料粘合补声的法门记载…… 或许……” 他没有说下去,但话中透出的决心和信息量,让沉浸在悲痛中的柳老猛地抬起头,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
工尺秘谱?!柳老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似乎想到了什么。
陈云归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语气自然地一转,像在交代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林先生身体不太舒服,我先送他回去。” 他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无形的权威,“巷子里碎了的石砖路,胖叔,麻烦您帮忙照看下,回头云栖这边找人过来修整。还有那牌子……” 他看向巷口被砸得稀烂、钉着破碎箭头的指示牌,“回头做个新的,更结实的。挂原来的位置。”
他的话语平静沉着,条理清晰,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寥寥几句,就把风暴过后的废墟定下了基调:琵琶不放弃救治,路面修复,牌子重做,一切创伤似乎都有修复的可能。他不仅是在收拾残局,更是在用明确有效的行动导向,强行摁住乐社成员此刻弥漫的绝望情绪。
柳老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嘶哑:“……好!信你!” 阿阮也擦了擦眼泪,看着陈云归和林清弦,充满了感激。苏老师依旧冷着脸,但紧绷的肩线稍稍放松。
安排完这一切,陈云归才重新将目光落回林清弦身上,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在商量一件私事:
“还能走吗?”
林清弦没有抬头,只是停止了摩挲玉柱断面的动作。他左手将那两截断柱小心地揣进了风衣内侧口袋。冰冷的玉石贴着衬衣,带来一种清晰的刺激。他试图迈开一步。然而左脚刚刚离开地面,一股如同毒蛇噬咬般的、钻心彻骨的剧痛瞬间从踝骨深处炸开!剧烈的生理性眩晕猛然袭来!
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向一侧歪去!
预料中的冰冷摔倒并未发生。
就在他身体失衡的刹那,一条坚实有力的手臂已迅捷无比地、稳稳地托住了他的左臂肘弯!陈云归出手了!动作快如闪电,稳如磐石!这一托没有丝毫暧昧,只纯粹为了支撑重心!林清弦瞬间感受到了隔着风衣布料透过来的、属于陈云归手臂肌肉那稳定、强大、不容置疑的力量!以及一股随之传来的、比昨夜电梯间更为清晰的、混杂着户外凉意和一种极其淡雅、仿佛古檀幽然的气息。
“扶稳。” 陈云归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低沉简洁,如同命令。他的另一只手,已经极其自然地伸过来,不由分说地接过了林清弦那把还挂在臂弯的雨伞,像是收走一件无关紧要的负担。
没有给林清弦任何反应或拒绝的机会。陈云归便以一种半搀扶半支撑的姿态,不容置疑地引导着林清弦,转身,一步步稳稳地走向巷口。林清弦的身体僵硬得如同木偶,左脚每一次极轻微的点地都带来一阵尖锐的、让他后背瞬间绷紧的抽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陈云归手臂上传来的力度,恰到好处地分担着他身体的重量,却又始终保持着一个克制的距离。陈云归身上的气息——冷冽的雨气混合着那种沉静幽远的古檀味道,如同无形的丝网,笼罩着他抗拒的感官。
他们的背影在雨后的巷弄里拉长。林清弦低垂着头,苍白的侧脸在灰蒙蒙的天光下显得格外脆弱。陈云归微微侧身为他挡住了来自废墟方向的、带着悲凉与探究意味的目光。伞在陈云归手中倾斜,为两人撑起一片短暂而沉默的狭小空间。
巷子里的人都默默看着他们离去。柳老看着陈云归小心扶持林清弦的背影,又摸了摸怀中二胡琴筒光滑冰冷的蒙皮,眼中闪过深深的忧虑和思索。苏老师锐利的目光在陈云归扶着林清弦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落回那残缺的琵琶上,薄唇紧抿。小雅悄悄举起手机,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拍下这无声离去的背影。
方哲则低头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搜索出来的新闻:
【悲报!《天鹅湖》亚洲首演突发意外!首席王子林清弦重伤谢幕,职业生涯或终结!】
下面是一张模糊但震撼的舞台事故照片,定格在跃起到最高点时失控坠落的身影……
再往下滑……关于那个年轻的天才舞者……关于那场灾难性的失误……关于他近乎神秘的、充满争议的离京静养……
真相的拼图,在冰冷的网络文字中,拼凑出一个令人窒息的故事。
巷外不远处,一辆银灰色的沃尔沃S90静静停在路边。陈云归径直拉开后座车门,将雨伞放在脚垫上,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将几乎靠着自身力量挪过来的林清弦半扶半抱地安置在后座舒适宽敞的座位上。车内弥漫着一股干净好闻的皮革和车内香氛的气味。
关上车门。隔绝了外面雨后湿冷的世界。
陈云归走到驾驶座坐进去,发动汽车,引擎发出低沉平稳的运转声。他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闭目靠在椅背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冷汗、仿佛被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的林清弦。
他沉默着,没有问要去哪里,只是熟练地挂挡起步,车子平稳而无声地滑入车流中,方向是林清弦那栋冰冷玻璃幕墙的公寓。
密闭的车厢里,安静得只剩下引擎轻微的嗡鸣和空调系统送风的声音。
林清弦无力地靠在车窗边,冰冷的玻璃贴着他发烫的额角,试图汲取一丝缓解眩晕的凉意。身体的剧痛如同潮水般一**反复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堤坝。更深的疲惫感,如同深海的淤泥,将他整个人都向下拖拽。那只揣在内兜里的断裂玉柱,硬硬地硌着他的肋骨,像一根冰冷的钉子,提醒着刚才那场冰冷指控的所有细节。
口袋里的另一个东西,那个沉甸甸的旧木书页夹,似乎也被这剧烈的移动所牵动。当车子平稳行驶过一个路口,轻微的晃动中,书页夹从风衣内袋滑落出来,“啪嗒”一声,不轻不重地落在柔软的真皮坐垫上。
林清弦似乎没有力气去捡。他只是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丝清醒的意志力,勉强将沉重的眼皮掀开一道缝,无神地瞥向滑落的木夹。
棕黄色的古旧纸张从夹子里滑出小半截。昏沉的光线下,纸页上用浓黑工整的小楷竖排抄录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符号。然而,就在那半露的纸页边缘——并非工尺谱文记载的区域——却赫然用极细的赭色狼毫线,勾勒着一幅精细的几何图形与纵横交织的数字表格!
那是一张关于某种弦列振动的频率数据计算与分析图解!
并非林清弦熟悉的现代声学符号体系,而是以古代星宿标记节点、五行方位作为参照坐标轴、辅以大量繁复古算经计算法的、一种极其古老而奇特的表达方式!那些赭红色的线条如同活物般在古老的纸张上蜿蜒交错,构建出一个逻辑严密的、却宛如天书般的数学模型!与那断裂琵琶的物理结构振动方式……竟在某个维度形成了微妙的映射!
林清弦那双因脱力而涣散的瞳孔深处,仿佛被这道独特的算式瞬间吸引!他那被训练得对精密规律与异常波动极度敏感的大脑神经元,即便在如此的剧痛与混沌中,竟也自动生成了一个模糊的闪念——这赭色笔迹下描绘的某种核心弦列共振原理,与刚才那架破碎琵琶的断裂点——玉柱根部的应力支撑模型……有着某种……令人心悸的深层共鸣!
这念头一闪即逝,随即便被巨大的痛楚和更深沉的疲惫彻底淹没。
他的眼皮无力地阖上,陷入了半昏沉的状态,失去了所有感知外界的能力。身体蜷缩在车厢的角落,像一只折断了翅膀、被暴风雨反复鞭挞后精疲力竭的天鹅。
陈云归透过后视镜,将林清弦这微小的反应尽收眼底。当看到林清弦的目光在那滑落的赭红数据上凝滞了短短一瞬才彻底失去焦点时,他那握住方向盘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半分。深邃的眸子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随即又化为深不可测的平静。
银灰色的车子无声地融入明州城午后依然阴郁的车流,平稳地驶向那座玻璃幕墙的冰冷巢穴。城市在窗外飞速掠过,留下大片模糊的光影。
车内,只有旧木书页夹静静地躺在林清弦身侧的坐垫上,半开的书页里,那些如同天书般古老深邃的赭红色弦列频率计算,散发着一种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幽微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