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大巴,汽油味和沉闷的车厢空气扑面而来,秦遇皱了皱眉,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每年五月,她所在的二中会和周围五个城市的高中举行交流活动,其中既有类似奥数的考试,也有诗歌朗诵、成语接龙等活动。
今年活动在C市举行,离他们所在的城市有三个小时的路程。
她要参与的是英语诗朗诵,早在一个月前,班主任宋有才就把备选诗题目给了她,她从其中挑了莎翁的十四行诗,《我可否将你比作夏日的一天?》
一位叫黄琳的音乐生,负责为她作钢琴伴奏。
两人在音乐教室排练了好几次,彼此配合越来越默契,已经到了可以随着对方的节奏,及时调整的程度。
透过模糊陈旧的车窗玻璃,她看见穿着校服的同学陆续上车,远远的,看见吕程的身影,她皱了皱眉。
还好他上了另一辆大巴。
“咦,这车可真破!”
一个男生抱怨着,坐到她旁边。
秦遇转过头,是班长蔡志高。
她刚才一直侧着脸,蔡志高没想到是她,一愣之后,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这种笑容,自从期末考试他赢过秦遇,拿了语文单科第一之后,就常常出现在他脸上。
秦遇扯了扯嘴角,算是打过招呼,转头继续看向窗外。
太阳已经完全从地平线上升起,放出万道霞光,原本聚集了大批学生的停车场,此刻只剩零星几个人。
随车的老师掏出名单,开始挨个核对人名。
“既然没问题,请同学们坐好,绑好安全带,我们马上就关车门出发。”
随着一阵颤动,大巴车缓缓启动。
“路上如果有同学晕车,或者感到不舒服,要随时告诉老师,哎哟……”
车身忽然停住,站在过道最前面的老师身子一晃,差点趴在地上,吓得他紧紧抱住了最近的座椅。
车门打开,两位迟到的同学上车。
蔡志高伸长脖子看了看,见没什么事,又转过头来,看着秦遇,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那是属于胜利者的微笑,混杂着得意、骄傲,和一丝丝对手下败将的怜悯。
秦遇不想理他,从书包里掏出随身听,可惜还没戴上耳机,蔡志高就开始说话了。
“真是不好意思,秦遇同学,这次语文第一的宝座被我占了,我也没想到,就连这次参加联赛,高一年级只选一个的语文科目代表,也是我。”
他说着,特意挺直了身子,又耸了耸肩,脸色十分庄重,仿佛整个学校的荣誉都担在他肩上。
秦遇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
真想把蔡志高的声音都隔绝掉,可惜这年代还没有降噪耳机。
随身听的透明棱镜窗口上,映出一个人的倒影。
接着,就听见蔡志高略带结巴的声音响起,“你干、干什么?”
“阴阳怪气谁呢?欺负她好说话?!”
冷冷的声音,是这样熟悉。
秦遇猛然抬头,靛蓝色的鸭舌帽映入眼中,压得低低的帽檐下,一双锐利的眸子对上她,眼里的不耐和厌恶瞬间冰消雪融。
她下意识出口,“你怎么来了?”
明明前天说有事去外地,不能参加这次活动,她还为此心情低落了两天。
“提前办完事,就赶过来了。”
穆逢说着,一把揪起蔡志高领口的衣服,把他几乎提离地面。
“我上次说过,再让我听见你这样跟她说话,我一定打到你爬不起来。”
“看来,你是皮痒了。”
穆逢说着,左手握紧成拳,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蔡志高脸色刷一下惨白,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不说了,不说了……”
秦遇慌得起身来拉穆逢,“别,不能在这里动手。”
随身听从她腿上滑落,在地上磕出响声。
周围的同学都看过来,老师也扶着座椅走过来。
这位老师是高二的,虽然不教他们班,但对穆逢曾经的事迹和“一考逆袭”的事情,也有所耳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秦遇攥紧他的袖子,紧张地对他摇摇头,眼神里写满担忧。
穆逢身上的戾气立刻消退大半,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没事,我们的班长说,他要和我换位子。”
他说着,伸出手,慢慢理了理蔡志高的校服领子,一字一句道,“你说是不是,蔡班长?”
他的声音礼貌又温和,眼神冷得却像在看一团垃圾。
蔡志高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垂下头,低声说着“是”,拿起座位上的书包,坐到了前面的空位上。
刚才的得意和炫耀,早已不见踪影。
穆逢弯腰,捡起秦遇的随身听,递给她。
秦遇接过来爱惜地翻检,“还好,没摔坏。”
穆逢语气轻松,“怕什么,坏了我再给你买一个。”
“那怎么一样,这可是新年礼物。”
看着秦遇这么珍惜他送的礼物,穆逢的嘴角高高翘起,怎么压都压不住。
秦遇狐疑地看他一眼,“你不觉得,你最近笑太多了吗?”
穆逢收敛了神色,轻咳一声,从她手里拿过一根耳机线,“在听什么歌?一起吧。”
秦遇点点头,和穆逢两个一人一根耳机线,塞进耳孔。
按下播放键,朴树温暖而略带沙哑的嗓音缓缓流出。
“……
穿新衣吧剪新发型呀
轻松一下Windows98
……
我们的未来该有多酷”
《NewBoy》,这是一首唱给千禧年的歌,站在世纪末的拐角,对即将到来的新世纪,充满希望和期待。
Windows98、奔腾电脑,谁能想到,歌词里的这些新潮事物,数年后都从人们的生活中退场,电脑带来的不止是“轻松一下”,更模糊了工作和生活的界限。
那句“快来吧奔腾电脑,就让它们代替我来思考”几乎成了某种预言,多年后,AI时代彻底降临,写诗、画画、写论文,这些看起来颇有门槛的领域被迅速侵占,惊喜和恐惧裹挟着身处剧变中的一代人。
经历过这一切的秦遇,回到千禧年初,再听到这首歌,置身恍然如梦的盛大幻觉。
或许,在时间的洪流里,人始终只能被裹挟着,往前走。
在种种交错的画面中,她轻轻闭上眼,不知不觉睡着了。
尽管睡着了,身体还记着要往窗边靠,有两次,她的头轻轻碰到窗上,身体在意识沉睡时,自动调整了姿势,过了一会,身子一歪,又靠过去。
穆逢看着她这样,实在是忍不住,干脆伸出手,轻按她的头,让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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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在自己身上。
肩膀比车窗舒服不少,秦遇闭着眼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安稳稳地靠在他肩上。
穆逢一动不动,只是眼睛向下,打量她睡着的样子。
她的皮肤白皙细腻,让他想起幼时家中摆放的白瓷瓶,不长不短的睫毛微微上翘,随着车身行走而微微颤动,像在亲吻眼睑。
刚才微微皱起的眉头,此刻也舒展开,不知道是因为睡得舒服了,还是梦见了开心的事。
唯一可惜的是,那双杏子般明亮的眼睛,安静地阖着。
不过,只有这样,他的目光才能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流连。
一股清甜的香气从她身上隐隐传来,若有似无,让他忍不住凑近,闻一闻,再闻一闻。
低一点,再低一点。
碰到了。
微痒的、毛绒绒的触感,从下巴蔓延开来。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发,生怕再重一点,就会把她惊醒。
蔡志高从车头拿了矿泉水回来,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秦遇闭着眼,靠在穆逢肩上,而那个一向张扬凶狠的穆逢,脸上居然露出那样温柔的神情。
他惊愕地看着他们,一时竟忘了走路。
察觉到异样的目光,穆逢不悦地抬起头,冰刃一样的视线射过来,蔡志高一愣,低头冲到座位上坐下。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起来。
不过,这种感觉并不是害怕。
在天文地理的知识海洋之外,在他那被成绩、名次和荣誉塞的满满当当的世界里,裂开了一道缝隙,从那缝隙中,漏进来一束陌生的光。
很多年以后,他才知道,那束光,叫做喜欢。那是两个人之间纯粹的、原始的吸引,不掺杂名次、财力、荣誉和掌声。
大巴车在服务区停下,学生们纷纷下车透气,秦遇揉着眼睛醒来,发现自己还靠在穆逢身上,立刻坐直了身子。
穆逢嘴里发出一声轻嗬,抬起胳膊,活动了一下。
“你怎么了?”
穆逢龇牙咧嘴地说,“胳膊麻了。”
一边说,一边揉肩膀。
秦遇十分过意不去,“我帮你揉揉。”
穆逢眼睛一亮,把胳膊送到她面前。
按着按着,她觉得有点不对劲,视线向周围一扫,发现车上还有零星几个同学,虽然座椅很高,挡住了一些视线,但给男同学揉胳膊这种事情,在这个场合显然不合适。
再一抬眸,穆逢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目光里的灼热,让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被盯穿了。
她立刻收回手。
穆逢不甘心,“怎么不按了?我这条胳膊还麻着。”
秦遇站起来,目视前方,义正言辞道“你自己揉吧,我要去洗手间。”
穆逢看着她一秒紧绷的神情,薄瓷一样的下巴,笑意几乎从嘴角溢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大巴。
从洗手间出来,秦遇洗完手,正在对着镜子理头发,两个跟她穿一样校服的女生,从镜子里走过,交谈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在男厕所里晕倒了,口吐白沫,被人拖出来的。”
“听说是高一(二)班的,老师们都过去了……”
秦遇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秒后,她像一阵风一样跑出去。
高一(二)班,只有她、穆逢、蔡志高三个人来了,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