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今天出门之前给宣纸留了足够的粮,不至于饿着小狗,这样能稍微减轻一夜不归的愧疚感。
左阳洗过澡后换上江弋拿来的衣服,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一边拨弄着半干的头发一边查看手机里的监控画面。
宣纸看起来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摄像头,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哼唧。左阳顿时心疼得不行,这几天忙着找房子,下了课就东奔西跑,回家也是累得倒头就睡,几乎没怎么照顾宣纸。
小狗看出来主人心情不好,所以每次左阳回去的时候都不闹,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左阳到处走,夜晚左阳睡着了它也跟着趴在一边。
想小狗了。左阳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似乎这样就能够摸摸小狗的脑袋告诉他自己很快就会回去。
“你养的?”江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冷不丁出声吓了左阳一跳。
左阳“嗯”了一声,仰头瞅了一眼江弋,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屋子里能养狗吗?”
江弋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左阳看得脖子都酸了,就要低下头的时候才听到他说:“不让你养你就不在这里住了?”
莫名其妙。左阳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江弋是不是在赶他走,俩人大眼瞪小眼又看了半天,左阳张张嘴又“嗯”了一声。
“那就养呗。”江弋自顾自坐到沙发继续看刚刚暂停的电影。
这人的态度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左阳跟他说了几句话脑子阵阵发懵,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是,真是怪得很。
屏幕上播放到女主扶着栏杆准备跳海的画面,呼啸的海风卷着浪潮重重击打在船体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咚咚声。
左阳很久之前看过这部电影,之前也跟周凯一起看过一次。
一些酸涩的回忆不适时地从脑海深处涌出来,像是猛吃一口冰时直冲天灵盖的冷意,一段时间过后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左阳有些发愣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其实这些日子他有在刻意回避与周凯相关的一切,每天忙得团团转很晚才回家也是因为那个家里盛放着太多属于周凯和他的回忆,每每看到都会不自觉地陷入过去。
这让他有些痛苦。
手指上的戒指被他摘下来扔在家里,但左阳还是时不时就去揉搓指根,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时还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左阳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有点想去睡觉了。
“你还记得这部电影吗?”江弋的声音牵制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
左阳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困惑地回头盯着他,“有点印象,怎么了?”
“我们在电影院一起看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左阳竟然从江弋的话里听出一丝期待的意味,他看着眼前披散着湿发垂眼盯着自己的男人,头脑突然陷入一片混沌……
左阳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是买了票去电影院看的,也是唯一一次在电影院观看这部电影。那个时候他才高中,攒了几天饭钱才攒出两张电影票,于是他邀请戚晟一起去。
戚晟家境优越,本来不差这几个钱,但左阳是个性子倔的,偏说是为了谢谢他照顾自己,硬把电影票塞给他来着。只是到了电影上映的当天,戚晟急事缠身没能应约,左阳只好一个人去看。
至于他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
左阳到的有些迟,只好摸着黑进去,坐下后他发现身边的位子,也就是戚晟那张电影票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只是当时光线不好他只看清一个侧脸,但想着戚晟也不来了这个位子谁坐都没差,于是坐下之后就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电影。
或许是因为看得太投入,结尾时眼泪爬了满脸。等到最后灯亮起来时,旁边那个人递来几张纸巾给他擦脸。
后来那个人也没说什么,片尾曲还没放完他就走了,只留给左阳一个背影。
左阳顿时觉得双颊发烫,许多年前的不好意思又重新回到身上,他盯着江弋,试探地问:“你坐在我旁边?”
“嗯,你哭的声音还挺大的。”江弋点头。
“……”
噼里啪啦。
左阳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一串爆竹炸开了花。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电影院那么黑,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左阳都没想到江弋能记得那么清楚,还会在那天见面时一眼就认出他来。左阳换了个方向坐着,方便能和对方说话:“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戚晟有事走不开,他想着你一个人太孤单,就拜托我替他去了。”江弋笑笑。那时他和戚晟的关系说不上差,却也称不上有多熟悉,戚晟来拜托他的时候他真的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左右一场电影而已,他也没拒绝。
听着江弋这么说,左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听起来……你和戚晟关系还不错?”
“还好吧,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弟。”江弋似乎并不想多谈,不过提起戚晟时他的脸上也没出现厌烦的表情,或许真如他所说关系还不错吧。
或许是因为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找房子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左阳一直吊着的情绪也逐渐安稳下来,再加上次卧的床垫很软,整个人像陷进去了一样,他今夜的睡眠质量格外的好。
最近到了期末周,左阳最忙的那几周已经过去,现在就等着学生上交论文了,因此周末可以享受难得的平静。
等左阳睡到自然醒时已经临近中午。
房间里非常安静,左阳躺在床上似乎还能听到窗外落雪的声音,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肢,翻了个身起床去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路过客厅时,左阳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江弋,盖在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只有一角搭在肚子上,毯子还在均匀起伏,看样子江弋还在睡着。虽然北方的冬天家里普遍都有地暖,但就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大咧咧地睡在沙发上怎么看都像是要着凉的。
左阳的脚踝一阵发冷,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厨房阳台的窗子没关,冷气顺着没有合上的房门进入客厅,要不是有地暖,这屋子现在就要变成冰窟了。
他蹑手蹑脚地关上阳台门,又将掉落到地上的毯子重新搭在江弋的身上,还好江弋睡眠质量还算不错并没被左阳吵醒。
左阳收拾好回到家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搬行李,他总不能真的让江弋开车过来吧,要不叫个货拉x?
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毕业之后他搬离宿舍,先是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后来他当上大学老师和周凯的关系也确定下来就搬来和周凯同居。
说是一起生活,其实周凯也不常来,他当时只说他正好有个房子空着,问左阳想不想住进来,恰逢他们正甜蜜的时候,左阳下意识以为这是同居,满怀欣喜地应了下来。
现在看自己真是蠢得不得了。
一开始周凯还算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大概一年后他就开始经常夜不归宿,后来就说是他的父母要经常来看他,所以他要回另一个家住。
那时左阳才知道原来这儿不是他的家。他也想过要搬走,可每次动了这种念头,周凯总是会率先察觉然后哄着他留下来。
就这么将就了三年。
三年的时光都被装进箱子里,整理好之后才发现其实也就这么一点。左阳只带了几件现在这个季节要穿的衣服,剩下的都是他的书,占了行李箱相当一部分空间。
除此之外的东西他都留了下来,想着周凯扔了也好留下也罢,总之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了。
宣纸趴在左阳身边嘤嘤哼着,似乎是从大包小包的行李中察觉到了什么,有点不太开心。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左阳是在住进这里之后才养了宣纸。
……和周凯一起。
想到这左阳忍不住蹙眉,宣纸是周凯从朋友那抱回来的,按理来说宣纸应当跟着周凯才是,话又说回来这几年都是左阳在养着它,可周凯过来住的时间也不算短,他也没少照顾宣纸。这一下子让左阳陷入两难的境地。
周凯会不会把宣纸要回去?左阳忍不住揉搓两下毛茸茸的狗头,看着自家小宝耷拉着耳朵不大开心的样子左阳弯起眼睛轻轻笑了,宣纸可是个没心没肺的,自己照顾它这么久,周凯一个火腿肠就给拐走了。
“小没良心的。”左阳捏捏它的耳朵,声音不自觉染上几分落寞,“你想跟着周凯吗?”
话音落下,左阳自己都跟着愣了一会,话说的像是会暗自询问孩子更想跟着谁的离婚父母。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离十了。
宣纸呜呜两声,又往左阳身上蹭了两下,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左阳叹了口气,一伸手将耷拉着耳朵的宣纸搂在怀里。他抬眼望着显得有些空旷的屋子,一想到就要离开这里就感觉这些年过得似乎不大真实,如同一场泡沫在转眼间化为虚影。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左阳侧过头去看屏幕,在稍微停顿后还是坦荡地接起了电话。
“小阳,你在家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疲惫,光是听着似乎就能想象出对方颓废至极的模样。
事实上左阳也确实想到了。他清清嗓子说道:“嗯,我回来拿行李。”
周凯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竟带着几分可怜:“已经找到新房子了啊……我送你吧。”不等左阳说什么,他又补充,“别拒绝我,让我再为你做点什么。”
左阳垂下眼,本想说点什么,张口却全都变成了叹气,于是他挂断电话。他现在不太想和周凯扯上关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怎么装成好聚好散?只是他向来学不会拒绝,正因如此这些年才一再容忍周凯的不作为。
他翻看着通讯录中的联系人,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昨天新加上的号码。
就打一次,不接就算了。左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