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文关系》 第1章 01 处于十二月的北方已经完全被大雪覆盖,更何况昨夜又下了一宿的雪。环卫工起个大早艰难地清扫街道旁的积雪,忙碌了几个小时也仅仅清出来一个供人走的道路。 还没等清理干净天上又飘起了雪花片。大道上能看到零星几个人,大家都缩在羽绒服里迈着小步子趟雪而行。 这时的夜晚会更早降临。眼看着天色渐晚,夜色攀上天空,青年恋恋不舍地从书店中走出,他的手揣在兜里,手腕上还挂着一个装着书的纸袋。 “彭哥,我现在过去,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左阳出了书店才拿起手机给今天的寿星拨回通话。 “这一桌子人就等着你呢,忙完就快点过来吧!”彭自在不知为何压着声音,电话那边又那边闹哄哄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开始劝酒了,彭自在也不等左阳回答直接挂了电话。 左阳拿着手机,沉默了一下还是对着已经挂断的电话说了一句:“好。” 其实今天他的课很早就结束了,原本能赶在天黑之前回到家,但实在是没忍住,一下课就跑去书店,趁着今天是会员日消费打八折多买了几本小说。 在忙碌又无趣的日子里,读书是他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在书店里这本喜欢那本也有兴趣,挑来挑去也挑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好扔了电子骰子决定买哪几本。 和认识的店员打过招呼从书店出来时,路灯已经亮了起来。雪花在光束下悠悠飞过,落在左阳身上积成白白一片。 想着赶紧回家去拿准备好的礼物,左阳加快了步伐。 刚才的电话让左阳一头雾水,今天是周凯的生日,不过他知道自己这些日子会忙起来,因此并没有告诉自己今晚还有酒局,只说晚上会回家和他一起过。今天彭自在却突然联系让他过去吃饭,他有意想问周凯,不过想着自己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了,说不想他都是假的,来个惊喜也好。 周凯是他在书店机缘巧合下认识的朋友。那时左阳正处于考研分数不理想的低谷期,他是书店的老板,得知自己的常客有这样的烦恼后他试着提出建议,还会在左阳准备二战时将书店二楼借给他学习。 两人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社交圈子也逐渐有了重叠,一来二去也就形成一个关系更加密切的小圈子。大家平时交流不多,毕竟是成年人有自己的事要忙,不过基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进行一次聚会,从天文地理聊到生活的一地鸡毛。 拐过路口后街道上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左阳有些疑惑地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似乎是一家新开的咖啡店正在搞活动。说起这个,前两天还看见有人在楼下发传单,上面写着:新店开业,五折优惠。 看样子应该就是这一家了吧。 不过左阳并不喜欢喝咖啡,每次喝了都会整宿整宿头疼,他进去点了一杯热牛奶,正站在吧台等待饮品制作,一旁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 “……需要脱衣服吗?” 原本都是他人的事情和自己无关,可左阳就是捕捉到了这个耳熟的声音,他狐疑地抬起头,视线投向不远处坐着交谈的两个人。 说话的人正是自己的学生,平时的课上他回答问题很积极,不然左阳也不会记住这个声音。 其实这些都是学生的**,左阳作为老师不应该也不能够偷听,但最近他听说有学生找工作被骗的反面案例…… 好在两人没有注意到鬼鬼祟祟地偷听的左阳。 穿着打扮看起来十分时尚的男人点头,“需要,进去之后会有专门的房间,你不用担心。” “能问一下拍一次给多少钱吗?”学生问。 “看情况,新人的话前期拿不到太多钱,等有名气了就好了,到时候会有指名。” “先生,您的热饮做好了。”服务生将打包好的饮品递了过来,投向左阳的目光有微微的疑惑。 为了避免被当成奇怪人士,左阳接过纸袋磨磨蹭蹭地离开了,他站在寒风中,一边留意店门口,一边咬文嚼字地分析他听到的对话。 他听得不真切,但捕捉到几个关键词,比如脱衣服和指名。本着教师的职业操守以及做人的良心,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学生下海! 功夫不负有心人,热饮变得冰凉后,两人终于从咖啡店里走了出来。左阳逮住机会,立马走上前去,不经意地挤进两人中间,然后撞到了学生的身上。 左阳的个子比学生还要矮一点,比起眼前那个男人还真是撑不起来什么场面。 这人也太高了,看起来得有一米九了吧?左阳腹诽。不过他也没犯怵,装作偶遇的样子,“不好意思……郑佳宁?好巧啊。” “左老师?你怎么在这!”郑佳宁突然被撞了一下,他吓了一跳,看清是自己的大学老师之后又吓了一跳,他盯着左阳的脸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我路过,要去吃饭。”左阳笑笑,随后看向那位身材高大的男士,“你们这是要去哪?” 被眼神兴师问罪的男人无言眨眼,他收回停在半空中准备去扶对方的手,挑眉看着左阳,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许久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耐心地等待着左阳接下来的反应。 三人在店门口僵持了一分钟,四周的人见着情况不对纷纷朝这边偷来疑惑的视线。 郑佳宁刚从震惊中缓过味儿来,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说话,他扯扯手腕忙道:“老师,我、我有事……” “什么事?是最近遇到困难了吗?为什么没和老师同学商量,要自己一个人出来做这些事呢?”左阳低声说,看向郑佳宁的目光带了点于心不忍,他见过很多勤工俭学的学生,都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只能没日没夜地工作就为了挣点饭钱,他明白这些学生的难处,只好让他们照顾好自己,注意身体。 “没、那倒也没有很困难。”郑佳宁被说得愣住,他呆呆地摇头。 “那怎么随随便便跟着别人走,万一被骗了……”左阳压着声音,话还没说完就一个激灵,转过头警惕地盯着从头到尾沉默的男人。 只见男人嘴角不知几时挂上了意味不明的笑。他的眼睛笑得弯起来,落在左阳眼里却是看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凉意。 “我们是有营业执照的工作室,老师既然不放心那就一起进去看看。”男人刻意咬重“老师”两个字,说罢也不管左阳的抗拒,揽着他的肩膀强硬地将人带上了楼。 “等等……”左阳本意想后退,身体却被男人搂着往前走。 “对对,老师就进去看一眼吧,这儿很安全的。”郑佳宁连连点头,胳膊肘也往外拐,顺着男人的动作将左阳往前推着走。 左阳就这么被两人带进了不远的大楼。一边无奈学生的警惕心太低,一边琢磨着一会儿要是出事该怎么办,他还紧紧抓着郑佳宁的手腕不让他站在自己前面,有什么事也不能让学生在他前面挡着。 事实证明,左阳的担心都是多余的,而且跑偏得不能再偏了。 电梯到达十楼后发出“叮”的一声,左阳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他只觉得电梯门打开的这段时间过得格外漫长,而他的脑门和后背都阵阵冒冷汗,呼吸也轻了下来。 “老师很紧张啊?出了这么多汗。”男人愉悦的声音从耳畔传来,里面似乎还藏着笑。 感觉到男人捏了捏自己的肩膀,左阳眉毛一跳,恨不得赶紧把他踹出去然后自己带着郑佳宁离开。 不过他忍住了,身旁这个男人力气很大,他们两个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太热了。”左阳像是敷衍唠叨的上司一样,客气地朝他笑笑。 男人轻笑一声,等待电梯门全部打开后他松开抓着左阳的手,悠悠走在前面带路。 郑佳宁拉着左阳跟了上去,他还贴心地从兜里掏出纸巾递给左阳。 从电梯出去左转就是男人口中的工作室,玻璃门前面还摆着两盆发财树。左阳一哽,哪有那种拍摄敢光明正大开在这种地方,还摆两盆发财树。他看了看玻璃门后面忙碌的人,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两人在大街上的对话。 脑子里断掉的那根弦终于续上了。 左阳想起男人的眼神以及让他感到不舒服的笑,心中忐忑,恨不得赶紧回溯到几分钟前,赶紧掉头回家而不是莽撞地挤进他们的对话。 “庆文,前几天微你那小孩我带来了。”男人推开门,随手拿了柜子上一本杂志朝七仰八叉躺在沙发床上的人砸去。 “哎!中午饭都让你砸出来了!”陆庆文哀嚎一声,摸摸被砸的肚子粗声骂道。 “都晚上了还没消化完啊。”江弋说。 陆庆文坐起来将夹在脑门上的眼镜往下一拉,眯缝着眼打量着郑佳宁和左阳,一点也不客气地说:“长得和照片上也不一样啊。” 郑佳宁明显一僵,嘴角的笑差点维持不住,相比之下左阳还好,没他那么大反应,只淡淡看了一眼陆庆文那鸡窝头就把视线收回来观察正在忙碌的其他人。 “你又把雯雯的平光镜当成你的眼镜了吧,离近点看。”江弋轻轻推了一把郑佳宁示意他过去,又眼疾手快地把就要跟过去的左阳捞了回来。 陆庆文摘了眼镜发现的确不是自己的,恍然大悟一般拍了下大腿:“还真是。” 第2章 02 的确是左阳想得歪了。郑佳宁和江弋的对话乍一听有些不对劲,但只要稍微琢磨一下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只能说关心则乱。 这儿是个摄影工作室,地方很大。前厅整体风格很复古,墙纸、装修都是浓重低饱和的颜色,绕过前厅就是一个摄影棚,这里就像是另一个空间,与前厅不同,这里基本都是黑白的简约配色,两盏巨大的打光灯放在背景布两边,一位摄影师正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相机——左阳不认识,只知道应该是个价格不菲的大炮筒。除去这里,还有两个差不多但是比较小的场地在后面,郑佳宁被拉去的换衣间以及化妆间都在同一个方向,茶水间在化妆区对面,一个小小的空间被玻璃隔绝开来。 这些都是江弋介绍的。 左阳被江弋拉着坐下来,手里还捧着一杯他刚泡好的热咖啡,意识到刚才的乌龙被江弋察觉,现在他有点坐如针毡。 “怎么样,老师放心点儿了吗?”江弋的声音带着点笑意,这让左阳更加尴尬了。他坐在左阳旁边,整个人靠着沙发,胳膊也搭在沙发背上,比起拘谨的左阳要放松很多。 左阳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嗯”了一声,双手不知所措地搓着杯身。 过了一会儿,左阳才扭过头看着江弋,有些艰难地开口:“江先生,你能不叫我老师吗?”你看起来比我大。左阳没有说后半截话,他总觉得招惹这个人的话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江弋长得很好看,走在大街上肯定是人群里最耀眼的那个。他的眼睛很特别,眼尾下垂,没有表情的时候并不显得没有精气神儿而是散发出一股深邃、神秘的感觉,就像死寂的潭水一样。他的头发很长,前额垂下的发丝刚好能够挡住他的眼睛,这才让他的眼神看起来没那么冷淡。 江弋拨弄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一言不发地盯着左阳。 这种有话不说偏要打哑迷的人左阳实在是应付不来,他叹了口气说:“我叫左阳,太阳的阳。” 江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食指抵在脑门上支着脑袋,仔细观察着左阳的脸,那毫不避讳的目光流连在自己身上,过于直白的探究让左阳有些招架不住。 就在左阳准备偏开头的那一刻,江弋才终于出声,可他的话却让左阳疑惑:“好久不见。” 这下轮到左阳盯着他的脸看。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出现过这个人,这些年只要是他教过的学生,他都会有点印象,可江弋这张脸实在是过于陌生,无论怎么回忆都找不出一丁点儿和他有关的记忆,只有这个名字好像在哪听过。 在哪儿来着? 左阳一头雾水,又担心是自己真的忘记了,最后只好硬着头皮开口询问:“我们见过吗?” “你不记得了?”江弋挑眉。 左阳摇头。 见他僵着一张脸看起来十分局促,江弋也不恼,慢条斯理地起身,把因为静电吸附在衣服上的头发拢起来,“那你慢慢想吧,希望我们下次见面之前你能记起来。” 说罢,他点头示意,起身离开休息区将左阳一个人扔在原地。 “……” 左阳心情复杂地盯着关上的门,一时之间也没能弄清楚江弋是高兴还是生气。所以他们到底在哪里见过呢?左阳琢磨着这件事,无意识地将杯中温热的咖啡一口一口喝下,不大舒服的胃终于缓和过来,在外面冷下的身体也因为热饮以及屋内的温度缓缓变热。 终于等到郑佳宁回来,年轻的学生匆忙地推门进来,前额的碎发都支棱起来也没注意到。他风风火火地来到左阳旁边,兴高采烈地抓着他的手说:“老师我被录用了!” 左阳被他抓得一愣,在听清他的话之后也跟着松了口气,他是打心底里为郑佳宁感到高兴。他轻轻回握郑佳宁的手,笑道:“恭喜你,不过要记得劳逸结合,别把身子累垮了。” “不过老师你不反对我打工吗?”郑佳宁坐下来,他突然想起来左阳在这儿的原因,有些不安。 “不会的,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干过兼职。只要安全正规不会耽误日常生活,我还是很支持学生去做的。”左阳紧急找补,试图把一开始的误会翻过去。好在郑佳宁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然他在学生心里的形象可能就完蛋了。 郑佳宁低下头嘿嘿笑了,拇指无意识地搓着左阳的手,“老师你平时课上都不怎么笑,我之前还有点怕你呢。” 讲课的时候左阳并不会刻意保持微笑,他自己也没注意到课上时冷淡的神情。左阳不好意思地抿起嘴,“抱歉,我没想那么严肃,我也才毕业没多久,总是不知道怎么和你们相处。” 郑佳宁连忙摇头,补充道:“没有没有,其实也还好,其他任课老师也都差不多,啊,我没有说老师你不好的意思……” “不用这么紧张。”左阳失笑。 “我,唉……”郑佳宁抽出手抓抓头发,颇为烦恼地长叹了一口气,“就是今天老师突然拉住我的时候真的很意外,我觉得你人其实还不错。”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是用含糊的几个音节说出来的。 身为老师能听到学生这么说心里乐得跟花一样。左阳拍拍他的肩膀轻声道谢,之后拉着他出去和陆庆文道了别,没找见江弋也就作罢。 毕竟天色不早,再待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左阳婉拒了郑佳宁约他吃饭的邀请,于是后者仗着他不会再次拒绝,顺理成章地加上了微信好友。 还是私人微信。 郑佳宁走后,左阳怎么想怎么觉得自己是被这小孩给套路了,不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自己在这个账号里发的东西也不多,朋友圈里多他一个也不会有什么事。 前前后后忙了这么一趟,时间被耽误不少去。左阳一看手机已经八点钟了,他回家一趟再过去的话,到那里周凯他们怎么也吃完饭了,估摸着就要去下一场了。 正犹豫着是不是还是别去了比较好,彭自在的电话就打进来了,左阳吓了一跳连忙接了起来。 “阳啊,怎么还没来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闷,但还是能够听出来是彭自在在说话,听他大舌头这个劲儿就知道他喝了不少酒。 “彭哥,我刚碰上点事儿耽误了一会,要不我今天还是不去了吧,改天再……”左阳话还没说完就被彭自在给打断了。 “哎!你别!我们和你凯哥正要去KTV呢,你也来吧,不来的话你这声彭哥凯哥真白叫了!” “我……” “地址发你了,快点来吧,哥几个都等着你呢!” 这下连给左阳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彭自在直接挂了电话。左阳看着聊天框里的地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一趟过去他明早不用起来了。左阳默默为自己的周末祈祷,见没法拒绝,也只好认命般赶回家去拿送给周凯的礼物。等他打车到KTV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唱了半天,还没到门口就听见彭自在扯着嗓子嚎了一句:“朋友的情谊呀比天还高比地还辽阔!”吓得左阳搁在门把上的手一抖。 估摸着又是他们几个回忆过去哭得泪流满面的环节,左阳顿时有些犹豫。他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场景,除去自己令人无语的社交技巧,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原因—— 他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太熟悉。 周凯的这些朋友基本都是高中大学的同学,或是从前就有联系的朋友,他们之间的一些事彼此都门儿清,只有左阳什么都不清楚,唯一算得上比较熟的只有周凯,可就算如此每一次和他们聚在一起,左阳都会得知一点新的关于周凯的事情。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融入这个圈子里。他感激周凯和大家的好意,可有时着实让他感到局促。 正要收回手,包间的门突然被拉开,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两个人都愣了一下,一个没想到门口有人,一个没想到有人会出来。 抱歉两个字都跑到嘴边了,左阳却硬生生咽了回去,他困惑地看着眼前这位下午才见过面的男人,声音都转了个调:“江先生?” 江弋慢慢眨了下眼睛,他并没有左阳那样惊讶,将门带上后靠在墙壁上,借着昏暗的灯光去看左阳,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身上隐约缠绕着些许酒气,低笑道:“又见面了。” 想起来了吗?左阳从他的眼神里读出这句没有说出口的话,下意识偏过头回避。 “躲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江弋觉得好笑,揽上他的肩膀,动作熟练得像是认识很多年一样。 “你要去哪?”左阳稍微僵了一下却没抗拒,一头雾水地跟着江弋往前走。 “彭自在定了蛋糕,不过好像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现在才送来,我出来取一下顺便透透气。”江弋顿了顿,“你来的这么晚,确定还要进去?” 他话里有话,语气也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左阳一时之间没有搞懂他的意图,只是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说起来看到江弋的时候他只想着居然又碰到他了,现在才缓过劲儿来发现原来江弋和周凯、彭自在那些人都认识。 难道也是同学?左阳悄悄瞥了眼他的侧脸,估摸着江弋应该比他们小,怎么会是同学呢?左阳忍不住问他:“江先生,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多了。”江弋给了个模糊的答案,没等左阳做出反应,他直截了当地道:“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 左阳这么说了,江弋自然也就没办法继续纠缠下去。其实他是想问的,但是江弋这人给他的感觉很……微妙,这让左阳不太想和他扯上关系。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因此会尽量避免和直觉不好相处的人交流,避无可避时总是忍不住局促以及口不择言,常常会让局面变得尴尬起来。 在他说出那句话后,江弋也没再没话找话地和他聊天,取走蛋糕后自然而然地拿开了落在他肩膀上的手,两人无言地回到了包房。 第3章 03 左阳的到来让包厢内的气氛再一次高涨,只是他明显感觉得到这里的氛围似乎有些不太对劲,而让他察觉到这里的一切异常似乎都是冲着他来的原因是—— 周凯身旁坐着一个的女人,他们手牵着手。 那女人他见过几次,长相明艳大气,谈吐优雅,行为举止挑不出半分毛病,家世、学历、样貌都是一等一的优秀。只是那时她和周凯还是朋友关系,现在一跃成为左阳的嫂子。 左阳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在那样昏暗的地方一眼就看到周凯手上的戒指。他的大脑几乎是“嗡”一下子,要不是江弋站在前面挡着,左阳苍白的脸色就要被每一个人都看去,他向彭自在望去,他的脸上似乎挂着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不,不如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这种表情,左阳感觉这些人对他的厌恶似乎化作凶猛的洪水铺天盖地地席卷过来,要将他裹挟到失去氧气的最后一刻。 他恍惚地抬眼,试图求证一般向周凯望去。周凯只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对他的到来感到十分意外。 电光火石之间左阳似乎想通了今天这一连串的事情,只是一瞬间的清明很快就被汹涌袭来的不安淹没。 谁说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左阳通通没有印象,脑海里只剩下一句: “小阳,我和万青订婚了。” 周围的人在幸灾乐祸。 左阳被灌了一杯又一杯,本身酒量不太好的他今天却出奇的能喝,他突然明白了平时那么不喜欢他的彭自在为什么不断催促自己赶来、江弋又为什么会劝他回去……他无视所有人的嘲笑、讽刺或是开导,专心致志地喝酒。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忘记自己正身处一个什么样的境地。他咽下所有的狼狈、不堪,保护自己最后一点的尊严。 包厢内灯光昏暗,音乐混杂着人声此起彼伏,有人在唱歌,有人碰杯大笑……左阳毫不意外地被这些人灌醉,此时正迷迷糊糊地坐在角落里盯着歌曲MV看。 他来之前没吃饭,肚子里只有中午吃的一点面包,现在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不过也没到两眼一闭抱着马桶吐个天昏地暗的地步,就是很不舒服,眼前也像是蒙上一层纱,怎么也看不清,屏幕上的歌词都重了三个影子出来。 “小阳,很难受吗?”周凯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轻轻碰了碰他的脸,将他额前的碎发都理好。 “周凯……”左阳的脸很红,他愣了半天才回神,眯缝着眼努力地去看周凯的脸,不过也只能看见大概轮廓和几个重影。 今天是周凯生日,左阳也不好驳了谁的面子,只能一杯接一杯不停地喝,喝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劝酒又是谁帮他拦了酒。 这些周凯自然明白,又念着左阳是这里年纪最小的,不由得多照顾着点,他拍拍他的肩膀说:“大彭他们喝高了开玩笑没轻重,难为你了。” 左阳摇头,只是他现在一动就晕乎乎的,感觉动作幅度再大一点他就能连着胃里的东西一起吐出来,最后头一歪倒在沙发上。 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这句话兜兜转转还是没能说出口,滞留在左阳心中等待消化。 啊,就这样吧,他不想起来了,就让他醉倒在这里吧,明天一睁眼什么都没变,他还是会重复现在的生活。他闭上眼,眼眶逐渐变得湿热。借着昏暗的灯光与酒意,眼泪裹着一切暗自滋长的心意顺着眼角滑落,最后没入鬓发。 周凯什么都没说。听着左阳浅浅的呼吸,他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屋子人闹哄哄地笑个没完,这些声音如浪潮一般盖过隐约音乐声,窸窸窣窣地徘徊在周遭。只有左阳一个人像是隔离了这些喧嚣,静静地待在角落里面,他自顾自拆了盒子,将那块本该送给周凯的手表握在手中,最后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他强撑着睁开眼睛把那块手表扔到桌子上装了酒的酒杯里,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起身离开了包厢。 银色的手表被泡在酒液中,气泡升腾、破裂。左阳坚决的态度让所有人一惊,毕竟他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谁也没料到他会用这种方式给出答案。 周凯尤其错愕,他盯着仍在走动的表盘久久没能回神。 他的离开让这些人失去了乐趣,屋内骤然静了下来,只有背景音乐还在欢腾。 众人都带着探究的意味去打量周凯。只有彭自在“碰”的一下把酒杯砸在桌子上骂道:“他还委屈上了,真够恶心的。” “彭自在。”周凯掀起眼皮凉凉地扫了他一眼。 “他敢做这么恶心的事还不让人说了?周凯你对他有多好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呢?”彭自在说,“一个同性恋,有什么值得你护着的。” “今天嫂子也在这儿,我就把话摊开说了!那小子就白眼狼一个,天天缠着你你不嫌烦?你不愿意做这个坏人,我来!” 之后彭自在又絮絮叨叨说了点什么,一旁偶尔还有人跟着附和。万青倚着沙发并不说话,眼睛却没从周凯身上挪开过。 当事人则是一再沉默。 江弋在一边听着,看着这一屋子人义愤填膺地为民除害,这场景实在滑稽,他简直要笑出来了。这样的把戏现在连小孩子都不会用,一群三十几奔四的人居然不以为耻反而沾沾自喜。 今天这场生日会周凯邀请了他们这些老同学,高中毕业后江弋和这些人几乎就没有过联系,如今突然被写进邀请名单里,想来是这些人是知道了自己上头还有个总裁家人,上赶着来巴结他呢。 原本自己和戚晟都没想来,但无意间听说左阳也会来,这才临时改变了想法。 还以为左阳和周凯是什么关系,原来被人当做上不得台面的地下情人了。想到这儿江弋就怒火中烧。 在场的所有人要是不瞎,怎么也看出来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这桌子上的人各自心怀鬼胎,指不定都是参与其中的一员。万青是正经名牌大学毕业,并非什么不学无术、大脑空空的人,今天充当了什么角色,成为谁计划中的一环,她心里不会不清楚。 “所以你就要闹到今天这场聚会上?”沉默许久的万青开口质问,她一一扫过在座所有人的脸,唯独没有看周凯。她抱着胳膊,表情淡淡的却叫人不敢与她对视。 万青事业有成,谁见了都得点头称一句万总。如今被当做捅人的刀子使唤,没掀桌子也没当着人的面下脸子已经是她最大的忍让,只是彭自在的话扯断了遮羞布的最后一根绳子。 江弋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万青一眼,他们之间倒是没什么交集,但来之前听戚晟说她家似乎急着招一个赘婿,之前还有意让万青和江弋接触,不过都让戚晟给挡下了。 至于怎么看上了周凯,只能说他这人足够狡猾。依江弋看来,他们两个之间的情意绵绵或许只是用来蒙蔽万老爷子的逢场作戏罢了。 看来周凯是打算一直瞒着左阳,只是没想到今天这场戏会被别人给搅了局。贪心不足蛇吞象,江弋嗤笑一声,看着所有人铁青的脸色他的心情也愉悦不少,放下酒杯随意说了两句客套话离开了包间。 左阳晕晕沉沉地打开家门,拖着沉重的身子一头扎在了沙发上,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同时还伴随着不时的钝痛以及嗡鸣声。 好烦。 客厅只有外头透进来的一点光,借着别人家的灯光左阳抬起左手,愣愣地看着无名指上的素圈戒指。 这是他送给周凯的对戒,他们恋爱的纪念。 可今天周凯手上的戒指却不是这个。 其实他早该察觉到,周凯时不时就会摘下这枚戒指,和朋友一起聚餐时更是不会戴上,只有左阳被调侃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只靠着打哈哈一笑而过。 谁都不知道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了,周凯从来没有和他的朋友们说过,所以左阳在那些人眼里就是恩将仇报,是贱。 左阳摘下戒指后,指根部会有一圈浅红的痕迹,这是长时间佩戴它留下来的压痕,可周凯从来都没有过。 换一个吧。 看着朴素的戒圈,左阳居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在乎。他收回手,将手背搭在眼眶上闭上眼缓解酸涩的感觉。 钝痛蔓延至胸口,像是有谁拿着锤子一遍遍敲打自己的骨骼。这让左阳难以集中注意力,思绪混乱得像是一团打结的麻线,但比起神经跳动的疼痛,心口的胀痛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或许于他而言,今夜这场局只是一个推动他结束的催化剂,这段感情从一开始他就预知到结果了,他只不过是刻意不去听,放纵自己沉溺下去,每一天战战兢兢地等待结果的到来而已。 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虽然有些疼,不过比想象中要好不少,至少他还没把全部的自己都交出去,趁着周凯还没有完全融入他的生活,他要把他完全剥离出去。 成年人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哭过、伤心过甚至为此醉酒过,第二天醒来还是要穿好衣服整理好心情将种种抛到过去里。 今天过得可真漫长啊。左阳从胸腔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的身体陷进沙发之中,在胡思乱想以及头疼的折磨之中静静地等待着早上的到来。 第4章 04 左阳在嗡嗡的振动声中醒来。 掉落到地上的手机响个不停,左阳捞了好几下才拿起来,随手一划,将设置的闹钟关闭,而后将手机扔到一旁的茶几上。 他还穿着昨晚的衣服,外衣松松垮垮地搭在沙发背,要不是房间里有暖气估计就要冻出个好歹来。稍微翻个身,浑身上下的骨头咔咔作响,像是年久失修的机械,齿轮被卡住无法转动。 伴随着浑身乏力而来的还有宿醉的头疼,太阳穴突突直跳,神经像是要从皮下跳出来一样,整个脑子乱得好像一锅粥,让他一时难以起身。 厨房传来叮叮咣咣的噪音,像是家里的小祖宗又在偷偷闯祸。左阳叹了口气,他今天什么都不想做,更不想收拾厨房里砸碎的盘子,支着胳膊从沙发上坐起来,他揉揉太阳穴看向厨房的方向,一张嘴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宣纸别闹了……” “嗷!”宣纸扒着沙发背,兴冲冲地凑过来等待平日里的抚摸。 “乖一点,不许叫。”左阳揉揉萨摩耶的头,声音放轻了些。 好吧,看来在厨房的另有其人。左阳揉搓着宣纸的耳朵,他或许知道是谁,这个时间会来而且还有他家钥匙的人,除了傻的没边的小偷就只有和他同居的周凯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周凯正好端着碗从厨房里走出来,和左阳打了个照面,他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被掩饰过去了。 左阳静静地看着穿着打扮和昨天一模一样的周凯。他的眼底还泛着青,估计是没睡好或是一夜没睡,下巴上冒了些胡茬出来,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整个人看起来都颓废得不行——这还是左阳第一次见他这么狼狈,说不在乎都是假的。 说起来也够好笑的,和前男友刚分手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又见面了。 “我带了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周凯的语气很平淡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他绕过沙发将碗放在茶几上,随后坐到另一侧。 “谢谢。”胃抽痛的感觉的确让他不怎么好受,也没和周凯客气,端起那碗粥慢慢地开始吃。 等到一碗粥见底,左阳垂眸盯着碗底,轻声开口:“想谈谈吗?” “小阳,对不起。”周凯的声音很低。 他是体面人,无论何时都不会让自己丢了脸面,昨天在歌厅是,今天低头道歉更是。左阳熟悉他的一举一动,就连他会出现在这里,甚至谈话开始对方脱口而出的道歉,他都清楚得不得了。 正是因为已经习惯,才在眼下显得没有那么多怒气和意外。左阳抬眼看着周凯,试图去看清这个和他交往了三年却总是藏着掖着的男人,“我不想听这个。”如果真觉得对不起他,怎么昨天歌厅没说话?怎么交往的这三年从来不和别人提起? 他没有质问周凯,只是紧紧地盯着他,从眉眼描摹到头发丝,从前缱绻暧昧的注视,此时此刻却让两个人都感到冰冷和无奈。 左阳得到的是周凯长久的沉默。他没有催促对方,而是起身去和旁边的宣纸玩,他一边搓着宣纸的头,一边淡淡地开口:“以后别再见了。” 说罢,他像是想起什么,抿抿嘴改口:“我会尽快从这里搬出去。” “小阳。”他听见周凯喊他,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到怒意,他甚至想象的出周凯现在蹙眉的样子,不过他伤心与否和自己都没什么关系了。 “周凯,现在我还能当咱们这是好聚好散,你再说下去就不一定了。你去结婚,去过你觉得正常的日子,这些让你难以启齿的事情,既然你不说那我也不会多嘴,就这样吧,”左阳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就这样吧。” “就这样?”坐在对面的男人挑起眉,似乎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比想象中要平淡的多。 “你还想要怎么样?”左阳疑惑地反问。 两人坐在靠近窗户的位子,阳光穿过玻璃洒在他们身上,落下一片细碎的金光。戚晟面前放着的咖啡已经凉掉,他满不在乎地拿起勺子搅拌两下。 “我还以为你们分手会更加轰轰烈烈一点,没想到你们在一起的时候淡得和俩出家人一样,结束了还是那副样子。”戚晟靠在椅背上,袖子挽起露出小麦色的小臂。 “平平淡淡挺好的。”收回看向那条疤痕的视线,左阳反驳。 戚晟和左阳是很多年的朋友,俩人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机缘巧合下结识,并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 “嗯,好的连人家都订婚了才想起来通知你。”戚晟嗤笑。 “……我识人不清行了吧。”一串拉踩让左阳更加冷静了几分,他早就习惯戚晟这种说话不夹枪带棒就张不了口的死德性了。 “说起来,当初还是我介绍你们两个认识的,没想到能发展成这样。”戚晟说。 当时戚晟忙着公司的事情,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联系左阳,谁知道这俩人能变成这种关系,最后不欢而散。戚晟嘴上不提,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 “是啊,所以为了补偿我,帮我找个住的地方吧,戚总?”左阳挑眉,语气却并没有一丝求人的意思。 当时他只想着赶紧摆脱一切和周凯有关的东西,情急之下才说出搬走的话,反而将自己逼得焦头烂额,毕竟价格合适通勤方便的房子哪那么好找?一想到这儿左阳就忍不住头疼,要不是事情紧急,他也不会开口向戚晟寻求帮助。 想必戚晟也是看出他平静外表下的局促,笑了一声,“之前让你不是死活不肯,现在知道来找我了?晚了。” “那套房子现在扔给我异父异母的那个弟弟住了,你要是不介意同居的话就去找他聊聊吧。” “弟弟?你还有个弟弟?”左阳愣住了。 “之前跟你提过一嘴,初中的时候我父亲和他母亲再婚了,姑且也称得上二少爷。”戚晟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偏见,就像正常兄弟姐妹那样相处,这么多年下来,他们之间虽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却也比起陌生人要亲近一些,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江弋?” 这倒让戚晟有些意外,他也没想到左阳居然还记得,“你这记忆力不错啊,我还以为你都忘了呢。” “……前阵子见过一面。” 左阳终于想起来这么个人,似乎很久以前戚晟确实和自己提过这件事,但是从未见过江弋这个人,久而久之就把这人忘了个干净。那他认识自己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戚晟和他提起过?可无缘无故的戚晟怎么会和江弋聊到自己呢。 “那不正好?反正他一天也不着家,那房子大部分时间都空着,我跟他说一声算了。”戚晟都没给左阳拒绝的时间,直接一个电话就给江弋打了过去,三言两语交代完就挂了电话,然后说让左阳今天就过去住下,明天把行李都搬过来。 左阳目瞪口呆。 如果可以的话左阳真想收回找戚晟帮忙的想法,眼下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现在说不要那还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所以他没办法,只能先硬着头皮过去了。一想起两人那天的尴尬相遇,左阳就两眼一黑,实在是有点张不开口。 没想到ktv之后再见面居然是在对方家里。左阳被戚晟热情地送到了楼下,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完完全全被他牵着鼻子走。 左阳到的时候江弋还穿着家居服,一脸毛燥样子估计是刚刚睡醒。 “进来吧,戚晟都跟我说了。”江弋打了个哈欠,他伸手扯下绑头发的皮筋,拨弄了两下卷起来的头发。 “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左阳一边换鞋一边悄悄打量这房子,一进门就是宽敞的客厅,飘窗前摆放着沙发,上面堆了一些摊开的书籍还有几张散落的草纸,正对面是书架围成的电视柜,书架上面基本都是一些杂志以及摄影相关的书籍。 客厅右手边就是厨房,不过看起来很少使用的样子,锅碗瓢盆都新得反光,唯一看起来有使用痕迹的大概就是那台咖啡机了。江弋站在厨房慢条斯理地在银白色的咖啡机上面操作。 左阳略微局促地坐在沙发上,小心地避开这周围的书籍和纸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弋才拿着两杯热饮回来,他熟练地避开地上胡乱摆放的书籍,将一杯热牛奶放到左阳面前,自己悠悠端着咖啡坐到飘窗上去。 “谢谢。”左阳颔首道谢,他也不知道江弋是有意还是无意,总之真是感谢他没有为自己准备咖啡。 “今天要先住在这儿?”江弋突然开口询问,他懒懒地倚靠在巨大的懒人沙发里,咖啡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面。 “你……方便吗?”其实左阳也没有那么急,至少这一晚上还是能先回家住下的,谁知道戚晟自作主张地帮他决定今晚就住下。 “没什么不方便的,你先住下看看,想留下来的话找个时间我去帮你搬行李。”江弋在接到戚晟的电话后非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室友的存在。 怎么感觉戚晟其实是给他联系了一个免费的货拉x?左阳自己也没有车,想着便宜不占白不占,索性就这样应下来。 第5章 05 好在今天出门之前给宣纸留了足够的粮,不至于饿着小狗,这样能稍微减轻一夜不归的愧疚感。 左阳洗过澡后换上江弋拿来的衣服,坐在客厅的地毯上后背靠着沙发,一边拨弄着半干的头发一边查看手机里的监控画面。 宣纸看起来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紧紧盯着摄像头,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哼唧。左阳顿时心疼得不行,这几天忙着找房子,下了课就东奔西跑,回家也是累得倒头就睡,几乎没怎么照顾宣纸。 小狗看出来主人心情不好,所以每次左阳回去的时候都不闹,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左阳到处走,夜晚左阳睡着了它也跟着趴在一边。 想小狗了。左阳叹了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似乎这样就能够摸摸小狗的脑袋告诉他自己很快就会回去。 “你养的?”江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冷不丁出声吓了左阳一跳。 左阳“嗯”了一声,仰头瞅了一眼江弋,他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这屋子里能养狗吗?” 江弋看了他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左阳看得脖子都酸了,就要低下头的时候才听到他说:“不让你养你就不在这里住了?” 莫名其妙。左阳一时间居然没反应过来江弋是不是在赶他走,俩人大眼瞪小眼又看了半天,左阳张张嘴又“嗯”了一声。 “那就养呗。”江弋自顾自坐到沙发继续看刚刚暂停的电影。 这人的态度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左阳跟他说了几句话脑子阵阵发懵,第一次是这样,第二次也是,真是怪得很。 屏幕上播放到女主扶着栏杆准备跳海的画面,呼啸的海风卷着浪潮重重击打在船体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咚咚声。 左阳很久之前看过这部电影,之前也跟周凯一起看过一次。 一些酸涩的回忆不适时地从脑海深处涌出来,像是猛吃一口冰时直冲天灵盖的冷意,一段时间过后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左阳有些发愣地盯着电视屏幕看。 其实这些日子他有在刻意回避与周凯相关的一切,每天忙得团团转很晚才回家也是因为那个家里盛放着太多属于周凯和他的回忆,每每看到都会不自觉地陷入过去。 这让他有些痛苦。 手指上的戒指被他摘下来扔在家里,但左阳还是时不时就去揉搓指根,发现那里空无一物时还会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左阳的手指抽动了一下,他有点想去睡觉了。 “你还记得这部电影吗?”江弋的声音牵制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 左阳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问出这句话,困惑地回头盯着他,“有点印象,怎么了?” “我们在电影院一起看过的。” 不知道为什么,左阳竟然从江弋的话里听出一丝期待的意味,他看着眼前披散着湿发垂眼盯着自己的男人,头脑突然陷入一片混沌…… 左阳第一次看这部电影时是买了票去电影院看的,也是唯一一次在电影院观看这部电影。那个时候他才高中,攒了几天饭钱才攒出两张电影票,于是他邀请戚晟一起去。 戚晟家境优越,本来不差这几个钱,但左阳是个性子倔的,偏说是为了谢谢他照顾自己,硬把电影票塞给他来着。只是到了电影上映的当天,戚晟急事缠身没能应约,左阳只好一个人去看。 至于他为什么能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那天发生了一件特别尴尬的事情。 左阳到的有些迟,只好摸着黑进去,坐下后他发现身边的位子,也就是戚晟那张电影票的座位上坐着一个人,只是当时光线不好他只看清一个侧脸,但想着戚晟也不来了这个位子谁坐都没差,于是坐下之后就开始全神贯注地看电影。 或许是因为看得太投入,结尾时眼泪爬了满脸。等到最后灯亮起来时,旁边那个人递来几张纸巾给他擦脸。 后来那个人也没说什么,片尾曲还没放完他就走了,只留给左阳一个背影。 左阳顿时觉得双颊发烫,许多年前的不好意思又重新回到身上,他盯着江弋,试探地问:“你坐在我旁边?” “嗯,你哭的声音还挺大的。”江弋点头。 “……” 噼里啪啦。 左阳觉得脑袋里好像有一串爆竹炸开了花。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相遇。电影院那么黑,时间又过去了那么久,左阳都没想到江弋能记得那么清楚,还会在那天见面时一眼就认出他来。左阳换了个方向坐着,方便能和对方说话:“为什么你会在那里?” “戚晟有事走不开,他想着你一个人太孤单,就拜托我替他去了。”江弋笑笑。那时他和戚晟的关系说不上差,却也称不上有多熟悉,戚晟来拜托他的时候他真的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左右一场电影而已,他也没拒绝。 听着江弋这么说,左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总觉得哪里有些违和,“听起来……你和戚晟关系还不错?” “还好吧,毕竟是名义上的兄弟。”江弋似乎并不想多谈,不过提起戚晟时他的脸上也没出现厌烦的表情,或许真如他所说关系还不错吧。 或许是因为最近忙得晕头转向,找房子的事终于尘埃落定,左阳一直吊着的情绪也逐渐安稳下来,再加上次卧的床垫很软,整个人像陷进去了一样,他今夜的睡眠质量格外的好。 最近到了期末周,左阳最忙的那几周已经过去,现在就等着学生上交论文了,因此周末可以享受难得的平静。 等左阳睡到自然醒时已经临近中午。 房间里非常安静,左阳躺在床上似乎还能听到窗外落雪的声音,他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腰肢,翻了个身起床去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路过客厅时,左阳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江弋,盖在身上的毯子掉在了地上,只有一角搭在肚子上,毯子还在均匀起伏,看样子江弋还在睡着。虽然北方的冬天家里普遍都有地暖,但就盖着一张薄薄的毯子大咧咧地睡在沙发上怎么看都像是要着凉的。 左阳的脚踝一阵发冷,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厨房阳台的窗子没关,冷气顺着没有合上的房门进入客厅,要不是有地暖,这屋子现在就要变成冰窟了。 他蹑手蹑脚地关上阳台门,又将掉落到地上的毯子重新搭在江弋的身上,还好江弋睡眠质量还算不错并没被左阳吵醒。 左阳收拾好回到家就开始琢磨着怎么搬行李,他总不能真的让江弋开车过来吧,要不叫个货拉x? 他在这里生活了三年。毕业之后他搬离宿舍,先是在学校附近租了间房子,后来他当上大学老师和周凯的关系也确定下来就搬来和周凯同居。 说是一起生活,其实周凯也不常来,他当时只说他正好有个房子空着,问左阳想不想住进来,恰逢他们正甜蜜的时候,左阳下意识以为这是同居,满怀欣喜地应了下来。 现在看自己真是蠢得不得了。 一开始周凯还算愿意和他一起生活,大概一年后他就开始经常夜不归宿,后来就说是他的父母要经常来看他,所以他要回另一个家住。 那时左阳才知道原来这儿不是他的家。他也想过要搬走,可每次动了这种念头,周凯总是会率先察觉然后哄着他留下来。 就这么将就了三年。 三年的时光都被装进箱子里,整理好之后才发现其实也就这么一点。左阳只带了几件现在这个季节要穿的衣服,剩下的都是他的书,占了行李箱相当一部分空间。 除此之外的东西他都留了下来,想着周凯扔了也好留下也罢,总之对他来说是无关紧要了。 宣纸趴在左阳身边嘤嘤哼着,似乎是从大包小包的行李中察觉到了什么,有点不太开心。不过这也正常,毕竟左阳是在住进这里之后才养了宣纸。 ……和周凯一起。 想到这左阳忍不住蹙眉,宣纸是周凯从朋友那抱回来的,按理来说宣纸应当跟着周凯才是,话又说回来这几年都是左阳在养着它,可周凯过来住的时间也不算短,他也没少照顾宣纸。这一下子让左阳陷入两难的境地。 周凯会不会把宣纸要回去?左阳忍不住揉搓两下毛茸茸的狗头,看着自家小宝耷拉着耳朵不大开心的样子左阳弯起眼睛轻轻笑了,宣纸可是个没心没肺的,自己照顾它这么久,周凯一个火腿肠就给拐走了。 “小没良心的。”左阳捏捏它的耳朵,声音不自觉染上几分落寞,“你想跟着周凯吗?” 话音落下,左阳自己都跟着愣了一会,话说的像是会暗自询问孩子更想跟着谁的离婚父母。 不过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离十了。 宣纸呜呜两声,又往左阳身上蹭了两下,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左阳叹了口气,一伸手将耷拉着耳朵的宣纸搂在怀里。他抬眼望着显得有些空旷的屋子,一想到就要离开这里就感觉这些年过得似乎不大真实,如同一场泡沫在转眼间化为虚影。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左阳侧过头去看屏幕,在稍微停顿后还是坦荡地接起了电话。 “小阳,你在家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沙哑疲惫,光是听着似乎就能想象出对方颓废至极的模样。 事实上左阳也确实想到了。他清清嗓子说道:“嗯,我回来拿行李。” 周凯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竟带着几分可怜:“已经找到新房子了啊……我送你吧。”不等左阳说什么,他又补充,“别拒绝我,让我再为你做点什么。” 左阳垂下眼,本想说点什么,张口却全都变成了叹气,于是他挂断电话。他现在不太想和周凯扯上关系,已经到这个地步了还怎么装成好聚好散?只是他向来学不会拒绝,正因如此这些年才一再容忍周凯的不作为。 他翻看着通讯录中的联系人,犹豫半天最终还是按下了那个昨天新加上的号码。 就打一次,不接就算了。左阳想。 第6章 06 让他意外的是,电话刚刚拨通就被接了起来。左阳恍惚地问他能不能过来帮忙搬行李,江弋的声音有些哑却还是说了好。 江弋没让左阳等太久,很快就到了楼下。一上楼就看见屋子大门敞着,玄关处左阳坐在行李箱上,茫然地盯着他看,直到他走进了在玄关站定,左阳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睛,说:“你刚睡醒吗?” “你走之后就醒了。”江弋来得匆忙,他带了顶针织帽子,露在外面的头发还是半干的,发尾有些硬挺地搭在肩膀上,仔细看上面还有白色的结晶。 这是没吹干头发在外面冻的。左阳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连忙站起来问他:“先进来把头发吹一吹吧,不然会感冒的。” 要说感冒的话他现在就不太舒服,可能是昨天晚上睡在客厅冷的。江弋这么想着嘴上却不说,直接跟着左阳去了卫生间。 冻上的发尾在温暖的屋子中慢慢化开,就他们谈话的功夫已经打湿了江弋的衣服。他拿着吹风机吹了两分钟,温热的风打在皮肤上也让他缓缓有了热意。 裤腿突然被什么东西扒住,江弋停了吹风机下意识低头去看,一团白棉花正坐在他的脚边直勾勾地仰着脑袋看他。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湿漉漉的,尾巴摇得很欢,似乎并不怕他。 他并不喜欢猫狗,却也谈不上讨厌,更多的时候只是对他们身上掉下来的毛感到头疼。他把吹风机放回原位,蹲下来和宣纸对视了一会儿才探出手揉了一把它的耳朵。 宣纸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眼看着就要跳起来往江弋身上扑,下一刻就被左阳略微严肃的声音喝止住:“宣纸,过来。” 小狗哼哼两声,朝着左阳跑了过去。 “别闹那个哥哥。”左阳捏捏宣纸的两颊,安抚似的顺了两把毛,把狗哄得安静下来才带着歉意看向江弋:“抱歉,它总是想往人身上扑,会蹭你一身毛。” “没事,它很可爱。”江弋起身拍拍袖子上沾到的白毛,走过去将地上的两个箱子叠着抱起来,重量还是有的,因此手背上也显现出几根青筋,他头也不回地走到电梯前,“走吧,车停在楼下了。” “谢谢。”左阳只能干巴巴地道谢,他一手牵着宣纸,一手拎着行李箱上了电梯,而那把他拿了三年的钥匙则静静躺在玄关处的柜子上,一进门就看得见。 左阳一出门就看见一辆黑色卡宴嚣张地停在门前,看得他眉心直跳。跟着江弋把行李放到后备箱,又把宣纸塞进车后座他才坐上副驾。 原本他想在后座和宣纸挤一挤,但一转眼就看见江弋已经把副驾驶的门打开等着他呢,不好这个时候驳了人面子,左阳冲他微微点头才跟着坐了上去。 离开小区后左阳下意识紧绷的神经才有了几分放松的迹象。车里暖风开得足,吹得左阳浑身暖洋洋的,他窝在副驾驶看起来有些昏昏沉沉的,眼皮都在打架。 “先撑一会儿,回去再睡。”江弋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出声提醒。外面还是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一会儿迷迷糊糊下车被冷风吹一下肯定要感冒。 左阳“嗯”了一声,他强打起精神给周凯发了一个他已经离开了,家里剩下的东西他都不要了的消息,稀里糊涂发完以后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慢慢把周凯的微信、电话通通删除。 一路无言。 江弋家离得不远,和左阳之前住的地方都在左阳任职的大学附近,开车也就十几二十分钟就能到,速度快的左阳都还来不及伤感。 二人又将行李搬上楼,期间左阳一直没怎么说话,只在卧室沉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宣纸对新家倒是十分感兴趣,毕竟这里比之前的家要大很多,它四处转悠两圈熟悉了环境之后就趴在江弋脚边看着左阳收拾屋子。 只见左阳将行李箱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放在床上,突然翻出来一条棕色围巾,柔软的布料缠绕在手上一瞬间让他想起和周凯变得熟悉起来时也是在这样的冬天,他的思绪有些迟钝,半天都没有动作。 江弋站在一旁垂眼看着左阳安静地靠在床边,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压抑着的啜泣声。他在原地犹豫着是否要上前,他并不清楚左阳此时需要的是他人的陪伴还是独自安静,更何况他们两个也不算很熟的朋友。 或许是左阳压抑着的哽咽实在是可怜得不行,江弋每听一声太阳穴都跟着抽一下。半晌他才终于走过去,挤走呜呜直叫的宣纸,半跪在左阳面前。 “睡一觉吧,好吗?”江弋温声哄着,他的手搭在左阳单薄的肩膀上,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厚重的外套居然包裹着这样瘦的一个身体。 那天在大楼下遇到左阳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瘦,短短几天就变得这么没精打采,下巴也跟着尖了点。 江弋感觉到左阳的肩膀还在细微地颤抖,本就轻轻的哭声倒是逐渐消失。左阳也没有抬头,只是盯着地板。 从江弋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仍旧有泪珠断了线一样砸在地上。 最后左阳不哭了,直接靠在床边睡了过去。江弋有些头疼地扫了眼乱七八糟的床铺,一番心理斗争之后还是将人抱起来带去了自己的床上。 江弋的卧室很暗,窗帘特意买的遮光的布料,只要拉得严实整个屋子就像黑夜一样没有一点光。他把左阳放到床上,仔细地替他掖好被子后带着宣纸离开了房间。 宣纸急得团团转,又是扒门又是哼哼叫唤。江弋怕它把左阳吵醒,就拎着宣纸到客厅去,还好收拾行李的时候提前把狗窝安好了,宣纸安分地趴在窝里眼睛还一直盯着左阳在的房间。 左阳梦到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恍恍惚惚的像是一瞬间就醒来了,不时钻出来的梦境片段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在梦里沉溺了太久。 房间里昏暗无光,双眼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后,左阳缓慢地转动眼珠打量这间屋子。尽管他只在这里住了一晚,他也能肯定这里并不是昨天晚上那间卧室,这里显然要更有生活气息一点。 房间不大,比起昨天那个屋子要小很多,似乎这里才是次卧。宽大的床榻贴着飘窗,二者之间堆放着几个方形抱枕,而飘窗上还放着一张小桌子和几本翻开的书籍,床侧不远处挨着墙壁放着一张书桌,上面杂乱摆放了许多东西,似乎还放着一台相机,墙面上应该是一些拼贴,他看不清,视线逐渐游离到前方,只见对面是一面空白干净的墙,下方有矮柜贴着墙壁。 房间的东西很多,看起来十分拥挤,但令人意外的是仔细探寻的话物品摆放都井井有条,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充实感。 左阳看着那面墙愣了会神,半天才完全清醒,这才收拾好床铺出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客厅开着一盏灯,似乎没人在家。左阳见江弋不见踪影,犹豫着是否要打个电话过去,他打开手机又是一愣。 原来他还没有存江弋的电话号码。 左阳叹了口气,刚要把手机收起来一通电话就打了进来。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郑佳宁。 左阳犹豫了一下,指尖悬了半天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喂,老师?”郑佳宁雀跃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 老师和学生之间应该保持距离。左阳深知这一点,故而说话也有些疏离:“佳宁,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不过郑佳宁没怎么在意,他嘿嘿一笑:“庆文哥说我今天状态特别好,工资给我多结了二百块钱。” 二百块钱对于学生来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金额,尤其他还是日结。左阳也被他的快乐感染,弯起嘴角笑了一下:“挺好的,只是最近你们期末周,别把身体累垮了。” “老师你放一百个心吧,您这科的论文我马上就写完了。” “好,我会仔细看的。” “我下周考完试就要回家了,我想回去之前和老师吃个饭,可以吗?” 对方小心翼翼的询问让左阳的睫毛颤了一下,他握着手机的手指有些微微泛白,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老师?”郑佳宁轻声说,声音里还带着隐藏不住的期待。 “抱歉佳宁,我不太方便。”明知郑佳宁看不见他的脸左阳还是扯起嘴角微笑,他拒绝得很直白,不管对方有没有另一层意思他都要干净利落地拉开和学生的距离。 “好吧老师,我们……”郑佳宁的情绪低落下去,说到一半他顿了一下,似乎是强撑起精神,“下次再说吧,总有一天是可以的!” 之后郑佳宁匆匆挂断了电话。 左阳还拿着手机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睛无目的地落在地板上,他有点不知所措。 没过一会江弋回来了。他还没来得及扫去肩膀上的雪花,抬眼就看见左阳拿着手机沉思,眉毛恨不得拧成一团打个结。 “怎么了?”江弋问,他的动作只停了一下,很快又继续脱下衣服进入屋子里。 “没什么,刚才接了个电话。”左阳放下手机,不打算去讨论郑佳宁的事情,他向江弋望去,一眼便看见对方手上两个装得满满当当的塑料袋,上面还印着超市的logo,“你去超市了?” “嗯,买点菜,顺便给冰箱补补货。”江弋随手指指厨房里的双开门冰箱,在左阳接过一个袋子后说道:“晚上吃火锅。” 第7章 07 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吃了辣得烧心的火锅,饭桌上他们没有过多的交流,事实上从那之后两个人虽然住在一起,却也不怎么能见上面了。 左阳觉得在江弋面前哭到睡着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因而下意识开始回避对方,不过临近期末,他要开始看学生的论文之后上传成绩,对他来说也是一项极其消耗精力的事情,而江弋似乎也突然忙起来,每天几乎凌晨才回来,一觉睡到中午又急匆匆出门,两个人一整天下来连话都说不上几句。 这天是圣诞节,左阳被同事喊去吃饭。按理说学校是不允许这天聚餐庆祝节日的,之前就特意发过通知,不过邀请左阳的那位正好今天过生日,他们两个没有太张扬,买了点东西就到寿星家去吃饭了。 寿星叫季青杨,他和左阳同一年来到这个学校任职,而且都在教同一个学院,两人经常能在办公室遇见,他这人和谁都能聊起来,那时他每天都找左阳唠嗑,工作上、生活上……要不是季青杨到点就要回家,左阳都快把他的人生轨迹摸清楚了,不过他这个人很风趣,左阳不讨厌和他在一起。 一来二去两人就变得熟络起来,偶尔也会一起出去喝酒吃饭。 季青杨的家离学校有点远,他开车载着左阳半个小时才到家。普通的两室一厅,布置得十分温馨。 “小阳来啦,快进来。”来开门的是沈静安,她是花店老板,左阳偶尔会向她请教有关盆栽培养的问题,而她和季青杨目前正在交往,听他们说两个人从高中时代就在一起了,沈静安还是季青杨的学姐来着。 “静安姐晚上好。”左阳笑着打了招呼。 “老婆你做饭了?我闻到香味儿了!”季青杨脱了鞋就抻脖子往厨房看,手上的东西都被左阳接了过去。 “嗯,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酸菜排骨汤,知道你们得买熟食回来就没做太多。” “老婆……” 两个人从不忌讳在左阳面前卿卿我我,左阳赶在季青杨埋头索吻的时候拎着东西到餐桌去了,他之前也来过他们家,来得多了便也没那么拘谨,他把熟食和鸭货一一拆开摆在桌子上,碗筷都放在桌子上,应该是沈静安提前放好的。 那边两个你侬我侬的,就差抱在一起,不过他们没腻歪多久就开始吃饭了。他们家不讲究食不言,更何况今天还是季青杨的生日,喝了点酒之后他尤其能说。 季青杨叽叽喳喳地和他说着学生在试卷上五花八门的答案,有几个乱写跪求老师给及格分的,据说小作文写得情真意切,季青杨还是无情地给了他们五十九分。 “小阳呢?今年是出卷子还是写论文?”沈静安没拘着季青杨喝酒,这会儿他有点喝多了正坐在椅子上努力地维持思绪。 “论文,想看看学生们对我这门课都有什么理解,我今天看了几篇,发现这一届有几个很优秀、很有想法的孩子。”左阳说。 “嗯那也挺好的,我上大学的时候最不喜欢考试,宁愿写论文都不想焦头烂额地复习。”沈静安笑了。 “我也不喜欢考试,太累了。”左阳想起自己考研考证那段时间,那可真是学得头昏脑胀。 同样有这种经历的季青杨痛苦地抹了把脸,他潇洒地一举酒杯,大着舌头口齿不清地说:“没事儿都过去了,现在你工作稳定也有恋人,就这么生活下去也挺好的,这杯敬明天!” 说罢,他一口喝掉杯子里的啤酒。 左阳的手一顿,下意识去抚摸已经空掉的无名指根,他抿嘴扯出一个弧度,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 “说起来你那个对象……”季青杨还没注意到左阳的异常,迷迷糊糊地又要去问,话说一半就被沈静安拍了一巴掌。 季青杨噌的一下不吱声了。 都醉成这样了还是会怕老婆。左阳噗嗤一声笑了,他支起手五指张开,望向桌对面的两人,轻声说:“我分手了。” 左阳是同性恋还有个交往了三年的男朋友,这些事情季青杨和沈静安都知道,而且他们也并不介意。季青杨认识周凯,因而偶尔会在左阳面前打趣两句。 三人无言对坐。季青杨像是喝大了,大脑还没处理完这个信息,而沈静安则是默默放下筷子,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没事的静安姐,早就该分开了。”左阳比她要更加抱歉,他并不想在今天这种场合提起这件事。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沈静安问他。 “朋友家,打算开春之前暂时先这么住着,等找到合适的房子了再搬出去。”左阳的确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在戚晟那里久住,戚晟不会要他租金,他不好意思白白住人家的房子,更何况现在还要和江弋同居,长久下来不是个办法。 “好,房子我会帮你留意着,你先放宽心,有什么就来找我和青杨,别见外。”见他不像逞强,沈静安只好点点头。 “还好你们分手了。”季青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这让其他二人一时之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什么?”左阳问。 “不肯公开的男人肯定不靠谱啊,我早就想说了但是怕你难过。”他和周凯接触不多,认识但完全不熟,实在是避不开了才会聊两句,季青杨旁敲侧击过周凯的情感状况,得到的答案却是单身,要知道那个时候周凯和左阳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 再加上左阳偶尔和他诉苦,他也知道周凯在其他人面前也是这样,倒不如说是只有左阳认为他们两个在交往,这段感情里似乎只有左阳认真了。 自那以后季青杨对周凯的印象极差,但顾虑着左阳又不好劝他些什么只好作罢。 “嗯,很多人都这么说,我谁的话都没听。” 所以最后撞南墙了,头破血流的。 季青杨见他这副模样,又是唉声叹气,又是摸把脑袋搓把脸的,感觉自己比左阳还要生气。 “行了,喝多了这是。”沈静安叹了口气,她按住季青杨乱动的胳膊,转头对左阳说:“小阳你先回去吧,再晚了就没什么车了,我得看着点青杨就不送你了。” 左阳应了一声,没跟他们客气,临走之前把给季青杨的礼物放到了客厅的沙发上,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还听见季青杨嚷嚷着要给他介绍几个又高又帅的男朋友,都不喜欢就去酒吧点八个男模。 酒吧啊……左阳心下一动。打车来到住处附近的小商业街,也没着急回家,而是踩着厚厚的雪层往附近的一家酒吧走去。 街边一家亮着橘色灯光的酒吧与周围的闪耀灯牌格格不入,门前还摆放着一棵装点得十分花哨的圣诞树。左阳从几乎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窗口望向里面,他的目光被一架钢琴吸引,他停下前进的脚步推门进入这家名为“仲夏”的酒吧。 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站在吧台里的男人向他露出一个微笑,轻声说着欢迎,左阳颔首示意,来到吧台坐在高脚椅上。 酒吧里的气氛很好,在舒缓的钢琴曲中,大家都低声细语,细细品味着独属于这家酒吧的宁静与舒适。 明天还要上班,左阳不敢喝醉,只向调酒师点了一杯热饮。他好奇地打量着酒吧里的装潢,不知是刻意做旧还是这里真的开业了那么多年,一些摆件都有了时间的痕迹。 “先生,您的热柠檬茶以及圣诞节特供的草莓芝士挞。”调酒师将热饮与甜点放在左阳面前。 “谢谢,是节日活动吗?”左阳看着有手掌那么大的赠送甜点,不免有些惊讶。 “是的,每次节日都会有赠送甜点和饮品。”调酒师点头,他一边和左阳对话一边擦拭手中的高脚杯。 男人身材高大,衬衫能够模糊地勾勒出他的肌肉线条,长相也十分周正,没表情的时候像是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可他说话的语气却并不让人觉得冷漠。 “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吧。”调酒师问。 “嗯,我不常来酒吧,今天还是头一回一个人来。”左阳抿了一口热腾腾的柠檬茶,微微的苦涩夹杂着柠檬清香在口腔中漾开,他舔舔嘴唇继续说:“这里很安静,和别的酒吧倒是不太像。” 他不喜欢喝酒所以不常来这种地方,偶尔几次还是跟着周凯过来的,不过那几次也没给他留下什么好的回忆。 “如果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不如去隔壁看看,”男人指了指一旁的门,“从这里进去,穿过走廊就能参加他们的夜场派对,那里的老板是我朋友。” 左阳愣了一下,这儿的隔音太好了他一点都没听见派对的电子乐。 “可以直接进吗?”左阳想着进去看两眼就走,毕竟来都来了。 “请拿着这个进去。”调酒师似乎猜中他不会拒绝,抬手递来一支小小的玫瑰胸针,解释道:“如果不想被搭讪就带上它,这个也是今晚的赠礼。” 左阳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经营的酒吧,道过谢后向隔壁走去。他今天穿的衣服很朴素,和这枚做工精致的漂亮胸针并不相配,因此并没有戴上它。 而且也不可能真的有人来搭讪他。 穿过狭窄的走廊,左阳站在铁质的黑色大门前,从其中传出的音乐声震耳欲聋,心脏都跟着音响的振动砰砰直跳。 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这扇大门。 第8章 08 穿过狭窄的走廊,工作人员带左阳来到了卡座。 五彩灯光随着动感电子乐的节拍闪烁,舞池里的人们跟着现场DJ有节奏地跳动,不过嘈杂的人声似乎已经盖过背景音乐,欢呼与歌声几乎占据了左阳的听觉。 这里的人很多,他们大都穿着新潮的衣装,个个都是俊男美女,光是左阳从门口来到角落这么一会儿他就看见好几个身材比例跟模特似的人。 他找个偏离主场的位置落座,摩挲着手中金属质感的玫瑰胸针,几乎要沉溺在现场的氛围之中。 偶尔放纵一下也挺好的。左阳想。 舞池中的男男女女穿着各异,有的染着亮眼的发色,有的在皮肤纹上性感的纹身,在他们身上左阳看不到无趣,每一个人都如同春日里野蛮生长的植物。 无趣的从来都只有他,但他其实并不喜欢这般循规蹈矩地活着。 左阳望着人群,眼眶突然开始发热。 “在等朋友?”面前的小几上忽地放上一杯盛装着橙色液体的刻花高脚杯。 昏暗的灯光中那杯液体微微晃动。 左阳抬眼看去,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坐到他的旁边,他身上的香水裹着烟味袭来,极具攻击性地圈划出一片领地。二人之间隔着靠枕,他们的目光隔着镜片交汇。 那种眼神很明显,几乎一瞬间左阳就确定了这个人的来意。他收回视线露出得体的微笑,手指一翻将手中的胸针露出来,周遭的音乐声太大,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我一个人随便坐坐,很快就要走了。” 男人瞥到那枚胸针,笑着抿了一口手中的特调,故作遗憾地耸耸肩:“那太可惜了,我还想和您多聊一会儿。” “不如加个联系方式,交个朋友?” 面对缠人的搭讪者左阳的耐心并不多,嘴角的微笑渐渐淡了下去,他沉默地盯着对方递来的联系方式,再次开口拒绝:“抱歉,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 他从来都不喜欢和麻烦的人打交道,因此长这么大被说过很多次木讷、死板,小的时候,不,到现在为止都有很多人讨厌这种直白得让对方连下场的台阶都没有的拒绝。 人情世故他并不是不懂,只是在退无可退时才出口拒绝了而已,明明已经婉拒过却还是要在说出重话后才放弃,他不喜欢这种人,所以还是直白一点好。 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多数人都不会再继续自讨苦吃,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左阳还是决定离开,不想再与这个男人有过多的纠缠。 穿过拥挤的人群,左阳快步推开门来到狭窄的走廊,大门吱呀的声音紧随其后,还不等左阳回头,一双手就搭在了他的腰上。 耳边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的声音:“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再见的。”那双手像是毒蛇的信子一样轻轻擦过左阳的腰肢,留下粘腻的触感让人不寒而栗。 左阳倒吸一口凉气,他迅速转过身贴在墙上,捂住刚才那个男人凑近的地方,眼睁睁看着男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左阳的呼吸听起来有些乱,胃似乎也开始抽痛起来,他没有在逼仄昏暗的地方停留太久,找回双腿的知觉后才就近回到了一开始的酒吧。 他有些慌神,没掌握住推门的力气,回过神时已经有经过的人向他投来了奇怪的视线。 “先生,您怎么了?”调酒师率先发现了左阳的异常,他从吧台来到左阳身旁,缩短距离才发现左阳的额头冒着层层细汗,脸色一片煞白,毫无血色,他转身去接了一杯温热的水递了过来,“先喝点水吧。” “老毛病,一会就好了……”左阳扶着吧台坐了一会,胃的抽痛感挤占了大脑的处理内存,现在头晕眼花,也听不清声音。 大概是今天喝了太多酒,刺激到脆弱的胃了。左阳硬生生挺了好一会儿,疼痛才慢慢缓解,向忧心的调酒师道过谢后就一个人离开了。 雪夜的路极其难行,四处都是没有处理的雪堆还有隐藏在雪面下的冰,一路上左阳跌了两次,回到家里他整个人狼狈得不行,头发都被雪花打湿结了冰,衣服上也有没拍打下去的脏雪。 客厅的灯不知几时被打开,灯光柔和地照亮整间屋子,左阳也渐渐被暖意包围,几乎被冷风吹透的身体逐渐暖和起来。 宣纸听到有人回来,在客厅临时围成的窝里跑来跑去,嘴巴里也发出嘤嘤的声音。 终于找回一点真实的感觉,左阳安心地吐出一口气,靠着关上的大门,头有些晕。 “左阳?”江弋还是老样子窝在懒人沙发里,手里拿着一个本子涂抹,他刚才就坐在这里,听见左阳噼里啪啦地开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刚走过来就看他脸上冷汗涔涔,嘴唇也白得吓人。 左阳吓得一哆嗦,抬起头看到是江弋后才稍稍安心下来,卸下防备后心里的疲惫真是怎么藏都藏不住,他现在连笑得力气都没有,当然也可能是脸冻僵了。 “你回来了啊?”左阳说话还有点不利索,不过看到江弋居然让他有一种悬着的心落地的安全感。 是因为看到他会想起戚晟吗? “嗯,今天工作室聚会我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家。”所以做了饭等你,江弋没说后半句。家里暖气很足,他身上就还穿着短袖,他想把左阳带进来,谁知道一靠近他胳膊上就被凉气刺激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微微皱眉,一把握住左阳的胳膊把人拽进了客厅。 摸到一手雪水的江弋嫌弃地皱起鼻子,他问:“你去兼职圣诞老人了?身上这么脏,还这么凉。”还有一股烟酒味。 “跑得太快摔了两次。”左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像个毛头小子似的。 “跑什么?后面有狼撵你啊。”江弋叹了口气,把脏兮兮的外套从左阳身上扒下来,催促他赶快去洗澡。 左阳无措地被推着往前走。 “等等我还没拿换洗衣服——” “我帮你拿,你先进去把衣服换下来。”江弋一把将人推到浴室里,又嫌弃地把衣服挂在衣架上开始清理上面的污渍。 羽绒服用不着经常洗,像这种雪花粘上去擦一擦就行了,江弋拿着洗脸巾仔细地将衣服弄干净,浴室里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累的不行的左阳似乎也终于放弃挣扎,乖乖开始洗澡。 江弋擦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要去拿左阳的睡衣,又马不停蹄地来到左阳的卧室。 衣柜已经整理好了,左阳的衣服按照季节整齐地摆放在里面,睡衣和贴身衣服统一放在另一边,江弋没有多看,翻出左阳这几天常穿的睡衣放到浴室门口。 左阳真是身心疲惫,冷透的身体暂时无法感知出温度来,他只好按平时的习惯扭动淋浴头的水温,好叫水温不至于烫伤自己。 在淋浴头下罚站五分钟,身体才像是被捂化了冰,渐渐缓和过来,不过随之而来的便是隐藏在皮下的痒意。北方的冬天温度很低,出门在外露出来皮肤的地方都要做好保暖措施,不然就算是短短几分钟也会被冻得没有知觉,回到暖和的地方缓和之后就会出现瘙痒不止的情况。 左阳忍不住拿着手掌根去搓痒的地方,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了一道道红色的痕迹,好在并不严重,过一会就能够自己消下去。 他用的力气太大,后腰那里已经被搓下来一层皮,留下一片刺目的红紫,偏左阳自己又看不见,搓到流水划过有些刺痛才停下来。 左阳在浴室里借着水声的掩盖唉声叹气,心里烦躁得不行。 冲完最后一遍沐浴露之后,左阳慢吞吞地从浴室里走了出来,他看着浴室门口整齐摆放好的衣服心中突然升起一丝暖意。 他打开睡衣,一条内裤掉了出来。 ……唉。 啪,刚烧起来的小火苗灭掉了。 左阳有些害臊地换上衣服,当然,虽然有些羞耻,他还是穿上了那条内裤。 刚刚江弋强势的一面,让左阳想起他的弟弟,从前左南也会催着自己做事情,不过他和江弋平时可没有这么熟,说两句话都嫌多,这些天俩人住在一起但是作息完全不同,面都碰不上几回。 左阳只好把这些都归咎于戚晟,或许是他让江弋照顾自己的吧。 他穿好睡衣,推开浴室门来到客厅,站在宽敞的房间里,左阳一眼就看见江弋坐在餐桌旁招手喊他过去。 刚走过去左阳就看傻眼了,桌子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看起来像是刚出锅的样子,左阳讶异地张大了嘴巴,看起来有些呆:“这么丰盛?都是你做的吗?” “趁着你洗澡的时候热了一下,你吃了吗?没吃的话一起。”江弋并没有回答左阳问的那个傻傻的问题,强硬地拉着人坐下来吃饭。 如果现在说他是吃过了才回来的会不会太伤人心了?左阳张张嘴,最后还是把要说的话都吞回肚子里。想到刚才江弋说他没有去工作室聚会,难不成就是为了回家做饭,结果自己今天不在家还没跟他说…… 啊,负罪感好重! “现在是有点饿。”左阳摸了摸微饱的肚子面不改色地说着违心的话,他想这毕竟是江弋的好意,他拒绝的话也太不识好歹了吧! 于是拿起筷子慢条斯理地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