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麻烦了。
现在已经将近十一点了,没想到潘姆还没起。
本以为对方在赖床,现在看来,更像是宿醉未醒。
原本,露比想通过谈话引导她少喝酒,尽到司机的职责。但对方这样的状态,真的能听得进去吗?
露比垂眼思索了一瞬,抬头微笑道:“上午好。巴士已经修好了,你愿意当司机吗?”
……
潘姆苍老的面容上,所有表情都瞬间凝固了。她的眉头依然皱出川字形的深深纹路,眼中却是一片茫然和空白。
呆立良久,她的嘴角微微颤动,退后两步,磕磕绊绊道:“进、进来说。”
拖车房内弥漫着隔夜的酒气,颇为熏人的气味让露比微微蹙眉。窗帘紧闭,房间内有些昏暗。她坐在沙发上,手指轻轻摩挲沙发布上的破口,抬眼观察潘姆的反应。
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显然效果很好,对方一切可能的抗拒和不耐烦都被噎了回去,只剩被冲击后的震惊。
潘姆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沙发边围绕着几个酒瓶,东倒西歪地散落着。她梦游一般,恍恍惚惚地问道:“车……真的修好了?刘易斯当时、明明说……”
露比直视对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镇上的十几家一起凑钱修理,已经修好了。你的老朋友,格斯老板也参与了,出了2000金。”
“那么,你愿意继续作为鹈鹕镇的司机,负责这条沙漠线路吗?”
她红色的瞳仁熠熠发亮,在幽暗的房间里,如同摇曳的火焰。
潘姆浑浊的眼睛,也像是被那样的目光点燃了。她眼角似有水光,用力点点头:“我、我当然愿意。只要镇上还需要我……我……”
潘姆的喉头哽咽,声音有些含糊。
露比正要顺势提出戒酒的事情,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她的目光忽然扫到房间的右边一角,那里金光一闪,是一尊巴掌大的雕像。
这雕像似曾相识,给她一种熟悉之感,似乎在哪里见过。精致的金属底座,托举着一个W形状的金色标志。与房间别处的脏乱不同,这个角落被收拾得格外整洁,木制条案一尘不染,小雕像也闪闪发亮。
露比沉吟,究竟是什么时候,在何处看到过呢?
她放空思绪,检索着脑海中庞杂的记忆。这样若有似无的回忆,往往像是空中的羽毛,越是用力去抓,就飘飞得越远。
特殊的、线条形状的雕像,或是装饰画……那样的简单图案,像是一个人张开的双臂。大概率是金色的,当然,也有可能是其它色彩。
她抓住了飞快掠过的灵感——金红交错的空间,是刘易斯的卧房。
上次踏进那栋豪华的房屋时,她曾不经意瞥见,半掩着的卧室门后露出了床头的挂画。同样是这样金闪闪的色泽,在深色的背景下显得更加醒目。
潘姆和刘易斯,这两人显然没有默契到喜爱同一种艺术品。那么,这极有可能是此地的某种信仰图腾。
能让向来惫懒的潘姆精心打理,想来她是笃信这个宗教的。
迅速思索一番,露比有了决断。
“那边的雕像看上去很不寻常。”她看向房间一角,语气平平地说道。
“哦,孩子,连你这样没有信仰的人,也会受到由巴的引导。”她做了个手势,如所有虔诚的信徒一样,话语里充满了郑重的感情。“由巴让我们获得幸福,教会我们分辨正确和错误。在死后,我们会被祂接引到天堂。”
露比点头。
“那你愿意在由巴面前发誓,开车那天滴酒不沾,并且前夜不宿醉吗?”她冷不丁地说道。
潘姆愣住了。她抓了一把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脸上的道道沟壑显出她心中的纠结和愁苦。那头红发被拨弄得更乱了,它们又多又硬,在室内呈现黯淡的色泽。
露比步步紧逼,追问道:“你甚至不愿意做出这么一个小小的承诺吗?这可是关系到全镇人的安全。”
潘姆的两腮微微鼓起:她正死死咬着牙。她的眉头拧在一起,双手也用力地绞缠着,整个人像是绷紧了的弓弦。
露比透亮的眼珠如同鹰隼,紧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眼看潘姆越来越动摇,似乎下一秒就要答应了。
就是现在!
露比骤然开口,安静的室内只有来自她的、那一道果断的声音。“你只需要每周六、周日开车。周内可以喝酒,这样能做到吗?”
潘姆明显松了一大口气。
她全身都放松下来,嘴角向下的纹路也舒展成了一个笑容。
“这还不是小菜一碟?”她夸口道,“我潘姆开了十几年车,从没出过什么问题。”
露比点头,“周内大家会在前一天提前预约,超过十人才会开一趟。一周里,加上周末,不会多于三天。工资和以前一样。”
潘姆摆摆手:“嗐,知道了。现在我要向由巴起誓了。”
她从条案底下拿出一个软垫,跪在雕像前。
开往沙漠的大巴车线路,最后一个问题也解决了。
露比溜达着来到海边,在威利那里花600金买了两只蟹笼。
“在诱饵盒里放点白米饭、馒头……什么都行。第二天,就等着收获一笼海鲜吧。”威利眨眨眼,“要是舍得放香喷喷的饵料,更容易抓到一些好东西。”
露比提着蟹笼观察。一只蟹笼有半米长,中规中矩的方形,由细铁丝编成。
她拨弄一下开口处的活动门,饶有兴致地问道:“也包括龙虾?”
威利呵呵一笑:“龙虾喜欢新鲜海货。鱼头、蛤蜊肉这些东西味道大,最容易引它们上钩。”
一手拎着两个大蟹笼,一手拿着威利给的鱿鱼片,露比走在正午的海滩上。
鱿鱼咸鲜而有韧劲,带着淡淡的海腥味,让人想起海风吹拂时,随风而来的清爽而湿润的气息。
海边已经撑起了一把把遮阳伞,伞面是蓝白、粉白的条纹,下面放着沙滩巾和躺椅。三三两两的游客来到这里度假,而两天后就是周末,想来还会更热闹一些。
她放好鱼饵,在海边一块大石旁沉下一只蟹笼。希望明天能有个好收成。
嚼着鱿鱼片,露比往煤矿森林方向走去。她在河边也沉入一只蟹笼,默默记住了位置。
“嗨,露比!你在做什么?”
“放蟹笼。”露比不用抬头,就听出这声音是莉亚。
莉亚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刚一出门,就瞧见你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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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
露比耸耸肩:“不算巧,你家门口是离农场最近的河流。要放蟹笼,首选就是这里。”
莉亚笑声清脆,“我说的可不是这个。”她拢了拢长长的辫子,探身去看河底的蟹笼。“今天迟迟没有灵感,我闷得慌,正想出门走走,就看到你拿着个奇形怪状的东西。新鲜事撞上门来,这难道不巧吗?”
莉亚探身向河底望去。她身体重心不稳,看上去摇摇欲坠。露比眼疾手快,拉了她一把。
脚底一滑,莉亚向露比的方向趔趄了一下,总算没有摔进河里。
“掉进水里,算不算新鲜?”露比笑眯眯。
莉亚惊魂未定,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后退了两步远离河边。她回过神,叹口气:“落水的经历么……新鲜是新鲜,不过缺乏美感,没什么用。”
露比颇为无奈,进入创作状态的莉亚,眼中只有这一件事。
摸摸下巴,她忽然想起另一个同样专注而自由的灵魂。
*
“呼,好久没爬山了,风景真好。”莉亚右手搭在眼前,眺望远处连绵的群山。“这种深绿色有一种清凉的意味……它们的形态也很有趣……”
莉亚细长的手指描摹着山脉的起伏,久久地远望着。
山间的阵风吹过,松林如同波浪般摇荡,发出声势浩大的簌簌声。转眼间,凉爽的大风吹到两人身上,头发和衣角猛地向后飘飞。
露比张开手臂,闭上眼睛。她似乎在无尽的青空下飞翔。
昨天那淡淡的伤感,戏谑之下心脏的闷痛,都渐渐远去。明亮的阳光下,只有浩荡的风带来清新的世界,将所有阴霾吹散,只留下光明远景。
她仰起头,阳光带来炽热的触觉,脸上似乎感受到了一道道光线溅起的力度。
半晌,风停了。两人继续向上,莉亚姜黄色的长裙偶尔被枝桠挂住,蹲下来看野花时又蹭上了些土,她也浑不在意。
露比一步步踩着石阶,想起上次海莉爬山时,明明体力不支,还硬撑着逞强。而莉亚的体力相较而言就好多了,她们的爬坡速度尽管不算快,但莉亚一直没显出疲态。
有了上次的经验,她有意控制步速,时不时瞥一眼对方的状态。莉亚眼睛发亮,一会儿摸摸蛇莓鲜红的果子,一会儿采下几朵甜豌豆花,插在裙子口袋里,还要抽空抬头远望,感慨景色怡人。总之新鲜忙碌得很。
配合着莉亚的脚步,两人来到半山腰。
“罗宾女士住在这里吗?”莉亚看着眼前的大房子,很感兴趣。
“没错,不过她今天不在。”她正在我的农场里装厨具呢,露比心中默默补充道。
莉亚微笑道:“好吧,看来今天要见的不是她。”她摸出一枚金色的别针,将一朵豌豆花别在露比领口。“今天已经这么开心了,不知道一会儿还有什么神秘惊喜呢?”
豌豆花淡淡的香气在鼻尖萦绕着。露比两手插兜,带着莉亚向湖边走去。
湖水明澈,轻柔地荡漾着。四周映着茂密的山林,因而色泽碧绿犹如翡翠。
远远地,露比向着湖对岸招手。
一簇绿叶忽然舒展开来,露出一头银发。
“下午好,露比。要来喝一碗菌菇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