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躺在草地上漫无目的地闲聊着,天上的云白得耀眼。它们蓬松发亮,悠游而过。
天光渐暗,在绯红的霞光里,三人告别了露比,提着草莓各自回家。
露比逐个点亮火把。沾了火苗,松油“呼”地燃烧起来。她在火光中一点点铺路,拉了几趟沙石,一直干到深夜。
*
周三了,露比在细雨中查看今天的信件。首先是昨天卖出的防风草和花椰菜,价值五百多金。下面是一个淡红色的信封,火漆封着一朵小小的白色野花。
拆开来,是莉亚的来信。
亲爱的露比:
雕塑今天就能完工,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邀请你和艾利欧特来参观。今天傍晚,我会在家中等你们。
——急切的莉亚
真好啊,莉亚完成了她新的作品。
她继续拆第三封,竟然是乔迪太太的来信。她从头细看:
露比:
感谢你赠的新鲜草莓,山姆、文森特都非常喜欢,也让我能一饱口福。如果明天不忙的话,不妨来家里吃晚饭。
——乔迪
唔,乔迪太太的手艺相当好,上次的巧克力蛋糕让她印象深刻。这顿饭,她是一定要去吃的。
收获了地里的草莓和防风草,露比带上钱,前往玛尼家。
谢天谢地,玛尼终于在家了。她站在柜台里,正在打理自己长长的棕色发辫。看到露比,她温柔地问好:“露比,今天过得好么?”
露比点点头:“很好,玛尼婶婶。我来买小鸡。”
玛尼惊喜地低呼一声:“你的鸡舍这么快就建好了!来,挑几只吧,我特地给你留的,两周就能产蛋。”
她带着露比走到后院的鸡棚。露比每挑一只,玛尼就会问道:“那这只小可爱的名字是什么呢?”
露比望天,天空下着小雨,灰蒙蒙的。她总算有了灵感:“叫小灰、小白、小蓝、小雨。”
玛尼棕色的大眼睛笑得弯弯的,说道:“等会儿我就把小灰小白小蓝小雨送到你家。外面下着雨,要小心不要让它们淋湿,会生病的。”
露比付了400金,想起玛尼一字不差地记住几只小鸡的名字,又流畅地一口气报出来,有些忍俊不禁。玛尼又殷殷叮嘱养鸡的注意事项:“……尤其是,让宝贝们每天保持愉快的心情,是最重要的。不下雨的天气,尽量让它们出去散步,吃些新鲜的草和虫子。”
露比点点头,玛尼亲切地塞给她两个鸡蛋:“去吧,孩子。一会儿婶婶就把小鸡送来。”
回到农场,露比拿出鱼竿,在雨中细细端详。这玻璃纤维竿果然像玻璃一样清透,纤维一样柔韧,正对应了它的名字。在农场绿色的世界里,它也沾染了这样的色彩,映出一片浓绿。
正把玩着,玛尼身着雨衣,来到鸡舍旁。她手中牢牢护着鸡笼,保证半点雨都淋不到里面她的小心肝们。
露比为她推开鸡舍门。玛尼打开笼子,对小鸡们说道:“在新家要乖乖的哦。”随后不舍地离开了。
轻柔的“咯咯”声不绝于耳,玛尼送来的鸡不是满身黄色羽毛的小鸡,而是体型更接近成年。它们体态修长,看得出来还在长身体。
地板上已经提前铺好了干草,露比在食槽里也放上些,又添了水。
见它们自觉地去那边啄食,她放下心来,带着新鱼竿去了山上的湖边。
“春季,有一种从未被捕获过的物种,是真正的仅存在于传说中的鱼类。据说它平时躲在复杂的地形之下,只在下雨时出来偷吃青蛙的卵。”
图书馆里那本薄薄的小册子,《传说之鱼》,是这么记载的。明天便是新的节气,露比决定在春季的最后一个雨天,来湖边碰碰运气。
湖面上烟雨蒙蒙,露比扶着斗笠,走向湖心小岛。
说是小岛,其实也仅能容下两三人站立,是个极为狭小的空间。她向湖底看去,湖水很深,但水质清澈透明,依稀能看见不远处沉着一大段空心的枯木。
复杂的地形,这不是有了么。
露比挂上鱼饵,朝着枯木的方向甩竿。
换了新竿,鱼咬钩的速度果然很快,投出鱼钩的距离也变长了。她满意地想,这一千金花得值。
很快,便钓上两条鲤鱼,一条大嘴鲈鱼。原先提竿时,只要用力重了一些,竹钓竿就会不堪重负,咯吱咯吱地响。但是玻璃纤维竿不同,它只会柔韧地微微弯折下去,鱼儿出水后再迅速回弹。
再次挂上鱼饵,她依然瞄准那个方位甩竿。片刻后,一股巨力将她向水底拖去——
不对!这不是任何一种鱼的手感!
露比沿着狭长的泥土路踉跄了几步,用力握紧缠满了黑色胶布的握把。胶布是她临行前缠好的,用来增大摩擦,防止脱手,现在刚好派上了用场。
向着湖心拖动的力量太大,露比不得不放松线轮。从前竹鱼竿的鱼线长度固定,而新鱼竿能将鱼线延长。她本不想用这一招,鱼线放出容易收回难,鱼儿游得越远,往往越难以控制。
仅仅是一松手的刹那,线轮飞速地转动,这条极为强壮的鱼带着鱼钩一路狂奔,在湖面划出一道醒目的白浪,转眼就游出了五六米。露比艰难地停住线轮,鱼线在她手指上划出几个鲜红的破口,她也浑然不觉。
用力向后拉拽,鱼竿几乎被她拉成一个弧形。鱼依旧在试图向前猛冲,力气丝毫不减。按这样的势头,凭她的体力,恐怕很快就要拉不住了。
迅速做了决定,露比快速松开右手,并放低重心,避免被拉进湖中。她取下腰间别着的短剑,果决地割断了鱼线。
那条不知是什么的生物,带着长长的鱼线沉入碧绿的湖水中,很快看不见了。而她的手因为长时间的用力,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手指内侧被鱼线划破的地方淌出血珠,已经凝结起来了,在指尖的颤动中隐隐作痛。
左脚忽然也抽痛起来,想必是刚刚肌肉太过紧张,抽筋了。露比一瘸一拐地走到湖岸,坐在石子路上,忍着痛艰难地勾起脚尖。
过了片刻,那种痉挛着的疼痛终于缓和下来。露比一身都是雨水,尤其是裤子上,几乎湿透了。所幸今天温度不低,不至于感冒。
一路下山。露比选择了向南的山路,这样能路过广场,看一眼公告板。
广场上的时钟已经指向十二点,又到中午了。公告板上贴着两张委托,一个是格斯要两条鲤鱼,100金。露比看向手里提着的网兜,这简直是为她量身定做的。
还有一个委托是需要一块黄铁矿,委托人是冈瑟。
冈瑟是谁?她来镇上的时间也不短了,并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算了,问问格斯吧。
“冈瑟?他是图书馆的馆长。不过,小露比,你这是怎么了?一身的泥水。”格斯正忙着处理食材,不忘关切地问道。
“没事,钓鱼的时候弄的。”露比说着,熟门熟路地将鲤鱼放进后厨鱼缸。
接过格斯给的酬金和纸杯装的热咖啡,露比愣了一下:“格斯老板,已经是新的一周了。”她的免费咖啡应该已经失效了。
格斯呵呵笑:“这是随机送给幸运顾客的。”
露比:……
好吧,今天她的确需要一些幸运。
尽管天气算不上冷,但裤子又湿又重,贴在腿上,也不大好受。露比捧着热乎乎的咖啡回到农场,看到罗宾已经在工作了。
“嗨,怎么湿哒哒的,摔跤了?”罗宾正在弯腰切割木料,见露比回来,右手贴在脑门,向外挥出,帅气地打了个招呼。
露比点点头:“算是吧,不过没关系。”
罗宾也不啰嗦,说了句“雨天要注意路滑哦”,就继续热火朝天地锯着木板。
进屋换了身衣服,露比摸了一把灰月暖呼呼的肚子。灰月看了她一眼,懒洋洋地把脑袋更深地埋进身体里。
喝完了咖啡,全身都暖洋洋的。从工具箱取出头灯和镐子,带上短剑和布口袋,露比再次上山,去挖黄铁矿。
山洞里仍然是黑漆漆的,再加上是雨天,洞中潮湿而幽暗,只从洞口处隐约透出点光线。一层已经基本被她搜刮干净了,露比直奔洞内深处的爬梯,小心地进入下一层。
塞巴斯蒂安送的头灯果然很好用,刚进入第二层,骤然出现的光线就惊起了岩壁上栖息着的蝙蝠,它们拍打着翅膀,飞到远处去了。
露比利用头灯查看岩洞,很容易就发现了几片黄铁矿。她利用镐子尖锐的头部凿进岩壁,向后一撬,一块矿石便剥落下来。
如此反复几次,这区域被乔家遗漏的铁矿都被露比收入囊中。此外,她还找到一块石英,一块棕黄色的透明圆石头。
担心错过约定的时间,露比利落地爬到上层,出了山洞。
关掉头灯,她用手捂住眼睛。在黑暗的矿洞中待久了,外面灰色的天空也显得十分明亮刺眼。适应了一会儿,她慢慢下山,来到博物馆。
柜台里的人依然穿着蓝色的西装,戴着礼帽,彬彬有礼地向露比点头致意。
“是冈瑟先生吗?”露比问道,顺便举起手中的黄铁矿。
对面的人瞬间露出惊喜的表情:“是我,这么快就完成委托了么?”他扶了扶眼睛,“抱歉,还没请教你的名字?感谢你送来这里的第一件展品。”
露比回道:“我叫露比,不必客气。展品是什么意思?”
冈瑟给露比解释,他想要在图书馆的展柜摆放一些古物和化石,作为一个小型的博物馆,供大家参观。
接过露比手中的黄铁矿,他补充道:“我会做一些标注和说明,让大家更了解星露谷的地质知识。”
露比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山洞中找到的石英,和不知名的棕黄色石头。
“这两个用得上吗?”
“这,太好了!那今天就有三件展品了。”冈瑟摩挲着那块圆石头,介绍道:“这是琥珀,是由树脂形成的化石。它的重量比普通的石头轻一些。”又拿起石英,“石英晶体有着玻璃的光泽,成分也与玻璃很相近。它往往是无色透明的。”
递给露比500金,冈瑟理了理头上的帽子,神色有些窘迫:“黄铁矿的报酬是200金,石英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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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加起来按理说应该给你400金,总共是600金。但我手头只剩500金了,其余的100金明天寄给你。”
露比摇摇头,留下了200金,将剩下的钱还给了冈瑟。
“博物馆既然是免费的,那矿石也算是我捐的。”
冈瑟听了,露出一个笑容:“多谢了。在说明牌上,我会注明是露比捐赠。”
时间差不多了,露比回去将杂物放好,来到莉亚家。
艾利欧特已经到了,正坐在藤椅上喝茶,而莉亚站在料理台旁,不知在忙活些什么。
“莉亚,艾利欧特,晚上好。”露比打招呼。
艾利欧特朝露比眨眨眼睛,莉亚扭过头,向着露比微笑:“露比,喝点茶吧,我马上就好。”
露比点头,也找了个藤椅坐下。室内的光线逐渐黯淡下来,窗外雨声潺潺,瓦片上淌下来的水珠连成了线。
艾利欧特已经帮露比倒好了一杯茶,又调了些蜂蜜,用银制的小勺搅拌均匀。
谢过了艾利欧特,露比伸手去拿白瓷的茶杯。忽然,艾利欧特倾身向前:“你的手怎么了?”
他个子高大,忽然凑近时,隐隐带着些压迫感。
不过,什么手?露比疑问地挑眉,看向自己握着茶杯把手的地方。几道暗红的痕迹依然残留着,由于当时没能及时擦拭,涌出的血珠都在伤口附近凝结了,显得狰狞可怖。
“钓鱼划了两下,伤口其实很小。”露比摸了摸手上凹凸的血痕,解释道。
对面的艾利欧特闻言,向椅子后背靠去。他身体向后倾时,中间的空间顿时显得宽敞多了。只听他哼笑一声:“连受了伤都能忘记,看来伤口的确不大。”
露比无言,这人又在笑些什么。她低头喝了一口艳红色的茶水。
茶水味道酸甜,带着一股特殊的馨香。一朵红色的大花在茶水中舒展开来,飘逸极了。
“这是什么茶?”露比问道,“好香。”
莉亚过来点燃桌面上的蜡烛,回答道:“是洛神花,一会儿拿些给你,要加蜂蜜泡哦。”
两人聊了一会儿乔家矿业登报的丑闻,莉亚端着一个大盘子,小心地放在桌子中间。“终于做好了,效果还不错。”莉亚满意地撩了一下鬓角的碎发。
盘子中央是满满一份意式蕨菜炖饭,鲜绿的蕨菜,乳白的奶油汤汁,闻起来非常香甜。盘子周边点缀着大大小小的花朵,仔细看,实际上是用胡萝卜雕成的。莉亚竟然只用胡萝卜,就雕出了许多形态各异的橙黄色蔷薇。
露比拿起一朵,放在手心里欣赏。烛火摇曳,照在手心这朵蔷薇花上,花瓣投下的影子飘飘摇摇,仿佛是花影颤动。
“太美了。”露比感叹。
艾利欧特也取了一朵,在指尖转了转:“完美的晚餐,莉亚。感谢招待。”
莉亚微笑,眼睛在烛光中亮亮的:“你们喜欢就好啦。”
三人分别盛了些饭,开始品尝。莉亚手艺不错,虽然没有格斯那种能开餐吧的商业级水准,但也很可口。
吃过了饭,莉亚引两人来到房间内。她打开一盏小灯,光线瞬间照亮了角落地毯上摆着的一件木雕。
与此前的木雕一号不同,这是一座不大的雕塑,大约有半米高。它用一种奇特的木料制成,通体金光灿烂,仔细看就能发现,是木材的纹理本身泛着金色的光泽,在灯光下如水纹般波动。
雕塑的形状也很特殊,像是卷曲的飘带,又像是蝴蝶结的回环。露比盯着看了一会儿,说道:“它只有一个面。”
莉亚看向她,有些激动:“没错!这也是它最特别的地方。”
艾利欧特用手指跟着雕塑的形状描摹了一圈,“的确。”
讲起自己的作品,莉亚眼睛里几乎有些狂热:“这件雕塑的名字,叫‘我对露比的感受’。这种灿烂、光洁的……融入到无尽里,跟露比给我的感觉也是无限接近的……我想我抓住了这样的特征……”
露比点点头:“灿烂、光洁、无尽,这就是我带给你的感觉吗?”她想了想,微笑道:“虽然不太能完全明白,但是我很高兴。”
一旁的艾利欧特点点太阳穴:“我之前还在好奇——原来二位是这么沟通的。今日得见,真是让鄙人大开眼界。”
这话一出,原本惺惺相惜的两人都瞪着他。艾利欧特举手投降:“是我失言,两位的默契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玩笑归玩笑,露比和艾利欧特都盛赞了莉亚的新作品。三人坐在藤椅上碰杯,庆祝这件新雕塑的完成。
莉亚又端来葡萄干布丁作为饭后甜点,露比一边吃,一边也不耽误给两人讲起今天钓鱼的惊险经历。
“所以那就是传说中的鱼王吗?”莉亚惊叹。
“很有可能,它的手感相当特殊,力气也很大。”露比沉思,“等我换了更好的鱼竿,臂力更强的时候,或许能成功。”
艾利欧特带着笑意看向她:“真是了不起的钓手啊,能接近传说中的存在呢。”
露比管这家伙是不是在说反话,扬扬下巴照单全收:“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