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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消失的孩子

作者:沈阿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连下了几日春雨,时间来到了清明节这日,各家各户都忙准备贡品,祭祀亡人。


    沈若兰也停了手里的活计,早早备好几道顾山生前喜爱的菜肴,并一壶酒装在竹篮里提上山。


    顾山墓前。


    顾筠洲点上香烛插在坟前,手上扯着纸钱一张一张添进火堆里,嘴里念念有词。


    “爹,今年我就六岁了,是个小男子汉,娘把我照顾的很好,我也如同爹期望一般有在好好读书,已经读了诗书千余本......”


    沈若兰在一旁清理着坟边的杂草,听着儿子这些话,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下来。


    若是顾山没死,这些话,本该在一次下学的午后,亦或者饭桌上,唠家常般给父亲骄傲的道来。


    现在却只能在坟前,对着一捧黄土,一座冰冷的墓碑。


    就算再努力优秀,也得不到来自父亲的夸奖。


    沈熙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想,这是对家人的哀思,她没有资格上前。


    她又突然想起爷爷和二丫,若是她还在陵县乞讨,定要去他们坟前看看的,她没钱买香烛钱纸,至少能采一捧野花放在他们墓前。


    但她现在在花篱村,去陵县来回得要三个时辰,她不能给兰姨添麻烦。


    天空阴沉沉,很快下起丝丝小雨,密密扎扎打在人身上。


    沈熙顾及到沈若兰近日老是咳嗽,怕她病情加重,上前撑起伞,为她遮雨。


    风打着璇儿,卷过燃烧的纸钱,正好吹熄最后一张灰烬上的火星。


    沈若兰擦了眼泪,接过伞带着沈熙来到墓碑前,她替沈熙整理了下额上的乱发,神色怜爱地对她说:“来,给顾叔叔磕个头,叫他也知道咱们家有了新人。”


    沈熙乖巧的跪下,学着顾筠洲的样子开始对着墓碑说话:“顾叔叔,我是沈熙,光明和乐的熙,兰姨为我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顾叔叔,兰姨近日有点不乖,她咳嗽却不吃药,今日你来她梦里说说她,她肯定听你的话,但不要太大声,兰姨会害怕。”


    “顾叔叔,我今年过了春天就九岁了,我已经是个大孩子,能照顾好兰姨,您放心。”


    一堆话说完,实实在在地磕了一个响头。


    抬头起来时还有些发晕。


    顾筠洲不甘落后也追加一句:“爹,我也会照顾好娘。”


    沈熙偏头似才想起家里还有个人,补充一句道:“我也会照顾好顾筠洲。”


    顾筠洲却十分不领情:“谁要你照顾了。”


    “前日半夜你不敢去尿尿,还是我陪你去的。”


    “谁、谁想让你陪,我是想让娘陪。”


    这几日,沈若兰不把孩子放在眼前,心里老是臆想着他们被吴癞子捉去,索性让俩孩子都睡在她屋里的榻上。


    顾筠洲本想跟娘撒撒娇,想让娘陪着,但哪儿都有沈熙的身影,真是讨厌。


    “说了半夜凉,少让兰姨起夜,怪不得她咳嗽好几日都不好,以后你尿尿让我陪。”


    “我不要,我又不害怕。”


    “你害怕。”


    “我不害怕。”


    ......


    两个孩子吵吵闹闹的声音让沈若兰的哀思都减淡了几分,她看着丈夫的墓碑,心里暗想,百年不过须臾,奈何桥上再等等她。


    她打断两人,让两人再磕个头,就一起回家去。


    三人挤在一把伞下,沈若兰在中间撑伞,两个还在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腰,急急忙忙往家中赶。


    沈熙紧紧贴着沈若兰的腰,除了才来顾家生病那几日,兰姨抱着她哭之外,就再也没抱过她。


    虽然平时也会给她梳头,但是这种紧紧贴着的感觉,让人打心底高兴。


    当然,要是能忽略左边一直想把她手从兰姨腰上巴拉下来,但是巴拉不动的顾筠洲,就更好了。


    沈熙悄悄朝他嗤鼻,然后更紧地贴向沈若兰。


    兰姨,香香。


    顾筠洲,算了。


    等三人到家,都被雨浇透,又是烧水一番梳洗。


    午饭后,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兰英带着孩子来沈若兰家串门,看着屋檐下连连成线的雨珠,她倚着绣房的门框有些担忧:“这大雨,别把我昨日才种的菜苗给淹了。”


    沈若兰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一边搭话:“花大哥,不是去挖排水沟去了吗,姐,放宽心,花大哥办事从来没有差池。”


    兰英笑了笑,她别的事说不上多好,但嫁的丈夫很好。


    绣房的地上铺了一块厚厚的垫子,是沈若兰拿不要的布料自己拼缝的。


    原本想着夏日可以垫在地上纳凉,花焰平时皮实惯了,喜欢往地上坐,她索性抽出来垫在地上,让两小姑娘趴在上面翻花绳。


    顾筠洲也难得离开他的屋子,拿了本书端端正正坐在绣房的窗边翻阅,丝毫没受两只叽叽喳喳的“麻雀”影响。


    沈若兰剪短手中的线,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把绣好的缎子仔细裹成一卷放在架子上。


    “今日怎么不见小爻?”


    “这孩子,午饭一吃就不见人影了。”


    男孩子好动,在家关不住,兰英想着,但回头看着窗前读书的顾筠洲,书呆子除外。


    “哥哥,去找那个瘸子去了。”


    “小熙,你这样不对,要食指和拇指一起勾住往下压才能翻成一座桥。”


    花焰一边搭话,还不忘指导沈熙。


    “谁让你这么叫人的,瘸子瘸子,多难听。”兰英训了她两句。


    花焰缩了缩脖子,小声哦了一句。


    “你哥去找他作甚?”


    “哥哥说找他学箭。”


    前几日,那人救了几个孩子,原本该上门感谢的,但村里人也都知道他不喜与人来往,就作罢了。


    “学箭作甚?不当吃不当喝的。”


    “能救人啊,娘,你瞧不上,那瘸......那叔叔还不教哥哥呢。”


    “好了,你就在若兰姨家玩,我去瞧瞧地里。”


    雨渐小,兰英和沈若兰道别,披着蓑衣进了雨里。


    沈若兰听了花焰的话,若有所思地问她:“哥哥这几日还好吗?”


    “挺好啊,就是......就是晚上偷偷用热水敷膝盖,还叫我不要告诉娘。”


    哥哥只说不要告诉娘,没说不能告诉若兰姨。


    沈若兰心里有了考量,她是不是得跟兰英姐说说孩子心里的问题。


    小木屋这边,花爻照常来找顾廷雲,这名字还是前几日他偷听到的。


    一个大夫背着药箱来给他针灸,他说:“廷雲,解不开心结,老朽在怎么给你扎针,你的腿也好不起来。”


    银针密密麻麻扎在他的双腿上,他始终一言不发。


    等大夫走了,花爻看着他小心地扶着桌角站起来,花爻震惊,他明明能站起来为什么还要坐轮椅。


    顾廷雲死死撑着桌子,冷汗淋漓,想向前一步,但腿就像接收不到号令,只能定在原地,他失望地跌坐回轮椅。


    花爻想上前扶他,刚跨出一步,一支箭插着他的耳朵钉在他身后的木柱上。


    他吓得止住了脚步,顾廷雲看过来时,眼神就像粹着冰,能把人冻住一般,让人在春三月吓出一身冷汗。


    花爻依旧一言不发地跪下,他前几日说了许多话,明白顾廷雲是不会听的,也不会回应。


    说多了也招人烦,他明白这个道理,但再招人烦他也得来跪着。


    接连来几日的小子今日没来,顾廷雲想着。


    此时的他疼得冷汗打湿了床铺,要是被一个小子看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他不能保证他不会想杀人。


    花爻此时就站在屋檐下,取下身上的蓑挂在门口,向里面的人解释道:“顾叔,我来迟了。”


    房里悄无声息,滂沱大雨的雨声压制住了屋内撞击床板的声音。


    花爻按照往日的惯例,跪在屋檐下,突然屋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连着一声闷哼。


    他赶紧起身推开门,进了内屋就看到顾廷雲滚落在地上,蜷缩着抱着自己的双腿发抖。


    见有人进来,猛地抬头看向来人。


    咔嚓一声惊雷透过窗户正好照亮在他猩红的眼睛上,一声咬牙切齿的滚,像极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花爻到底是个孩子,被眼前的情形吓得怔住,然后转身就跑进雨里,连蓑衣都忘了拿。


    顾廷雲要紧牙关,默默忍受旧伤给他带来的剧痛,忽略了屋外开关门的声音。


    等他缓过那股疼痛,地上的冷意侵入他的身体,让他发起抖来。


    里屋的门开了又关,提着重物的脚步声越来越靠近,顾廷雲已经精疲力尽,顾不上看一眼。


    木桶放在地上的声音响起,感受到一双纤细的臂膀穿过他的腋下,双手扣在他的胸前,想把人抱起。


    他虽然病了多年,但身量在哪儿,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抱得起他,但他也懒得再费口舌。


    “顾叔,你好点了吗?好点了自己也搭点力。”


    好不容易把人翻过来,靠坐在床榻边,想把人弄到床上,让花爻犯了难,他力气太小了。


    他又起身把木桶往顾廷雲身边提,随后蹲下身去卷他的裤腿。


    自从在战场上伤了腿,除了治疗,顾廷雲从来没让人碰过他的腿,现下应激一般把花爻推了出去。


    花爻被推出半米,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尾椎骨磕得生疼。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又慢吞吞地爬起来,一瘸一拐地上前,拧干帕子敷在顾廷雲腿上。


    “嘶,隔着布料效果可能不是很好。”


    热气透过布料传到腿上,疼痛感缓缓减弱,顾廷雲嘴上不说,但略微舒展的眉头,让人知道他好过了些。


    花爻自己还疼着呢,索性一屁股盘腿坐在地上,为他换着热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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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换了两桶热水,顾廷雲紧绷的身体才彻底放松下来。


    花爻还想扶起他,见他还是一副不配合的样子,一屁股坐在他身边,靠着床榻休息。


    “顾叔,今日就不跪了,太累了。”


    雨声渐停,顾廷雲第一对他说除了滚之外的话:“今日什么日子了?”


    花爻停顿了片刻,一时没听清他问的是日子还是时辰:“三月初七,清明了。”


    “清明?”他喃喃道。


    “上午祭拜亲人去了?”他问花爻。


    “照看妹妹去了,我们家是外来户,亲人都不在这边,爹为了娘和祖父祖母分了家,祖父不允许我们回家祭祖。”


    “好了,我该回家了,您还是到床上去吧。”


    花爻又伸手想把他拖到床上去,但顾廷雲恢复了力气,双手撑着床沿,一下就把自己撑上去。


    “看来您是好点了,那我先回去了。”


    天色压下来,花爻已经走到了门口,拿起立在门边的蓑衣,刚想离开,内屋突然传来一句问话。


    “被祖父放弃,你不难过吗?”


    花爻顿了顿,想了片刻:“不难过啊,我都没见过他,这些事都是听娘说的,但是我爹应该挺难过的,以前他喝醉了我还看到过他哭着喊爹。”


    “后来呢?”


    “后来就好了啊,妹妹出生后他就不喝酒了,他说人这辈子就得向前走。”


    “我走了,顾叔......还是吃药吧。”


    那天他看到大夫开了药,何苦折磨自己呢。


    黑云压沉沉的缀在天上,又要下雨了,他得赶紧回家。


    花爻走到半路果不其然下起了雨,他披着蓑衣踩着泥水一路跑回家。


    跑过沈若兰家时,被兰英叫住:“小爻,快进来!”


    他又拐了个弯进了沈若兰的院子,进了堂屋。


    沈若兰几人都在堂屋坐着,兰英原本焦急的神色见到他那刻松懈下来,见人进了屋,扬起手在他背上打了两下:“不听话,说了让你在家待着,乱跑什么?”


    花焰跑上前挡在哥哥面前:“娘,你别打哥哥。”


    花爻疼得缩了缩肩膀,兰英是庄稼人,体型又比一般妇人敦实些,打人生疼。


    他从娘和若兰姨的神色中看出了不对劲,看了眼妹妹,妹妹正乖巧地给他揉肩膀,心疼地问他疼不疼。


    转头又去沈熙和顾筠洲,两人也都好好地坐在板凳上睁着大眼睛看他,没什么异样。


    “怎么了,娘?”


    两个大人沉默,还是花焰出口回答:“李晖哥,不见了。”


    李晖就是李江的儿子,他唯一的独子,今天一大早一家人扫完墓回来,李晖看到溪水涨起来,下午就约了几个同伴去摸涨水鱼。


    眼看着天色暗下来,几个孩子慌慌张张跑去李家说李晖不见了。


    当时几人正在溪边摸鱼,各自分散,李晖就在下游段,前一刻才听到他高呼逮到了一条大鱼,等几人跑去看时,人就不见了。


    几个水性好的孩子也在溪里捞了一会儿,怕是人掉下去了。


    连扎几个猛子都没见人这才慌了神。


    “你爹跟着李叔去看看,若是真掉水里......都过了这么久,人怕是不好了。”


    花爻有些不敢相信,李晖比他长个两岁,已经是十二岁的少年。在花篱村生活了十二年,年年都去河边抓鱼,连脚滑都不曾发生过一次,何况他的水性在村里的孩子中算得上顶好的,怎么会落水?


    兰英知道他在想什么,花篱村因着这条溪,穿村而过,从小父亲们就教孩子凫水,年年家长们也都耳提面命,注意安全,夏季涨水期,更是连溪边都不让孩子靠近。


    花家到花篱村这十几年间村里倒是没发生过孩子意外落水的事情,但人哪儿能算得过阎王爷。


    “平日里我时常叮嘱你要小心,世事无常谁又说得准。”


    正说着,花大生拖着脚步回来了,兰英赶紧迎上前:“怎么样?孩子......找到了吗?”


    花大生摇摇头。


    “会不会冲到下游去了?”


    花大生依旧摇头,神色有些凝重:“此事有些蹊跷,若是李晖掉水里,那他的鱼护扎在岸边的,总不能跟着一起掉水里。”


    “现在是孩子不知道去哪儿了,连东西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事儿就奇了怪了,要说最近就吴癞子不安分,但李晖是个男娃,不至于......”


    “遭了!”兰英正说着被花大生大喝一声打断。


    “天爷,你要吓死个人!”兰英吓得直顺胸口。


    “李江是海哥的堂弟......你今夜就在若兰家,看好孩子,我去李家一趟。”


    大家都被他凝重的神色吓住了,花大生一出去就赶紧锁了院门。


    “这篓子不知道还能捅多大?”兰英看着压下来的乌云不安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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