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英学生找来时,洛晟正在教师办公室和梁云光商量下一周的集训安排。
梁云光玩笑说:“出发前你们周老师就不停向我炫耀,说他们班长是最让人放心的,这几天也确实辛苦你了。”
洛晟表示自己其实没做什么。
梁云光是明英的带队老师,但在琴市也有自己的教学交流任务,因而很多学生琐事便直接交给洛晟处理,洛班长对这套流程已经驾轻就熟了。
昨晚和周海彦交流小测情况,梁云光还感慨,说高中小崽子们做事多少有些毛躁,洛晟却沉稳得完全不像一个十八岁高中生。
举个例子,参赛选手需要在每晚宿舍熄灯前去群里签到,有些学生忙着忙着可能就忘了,因此梁云光也没指望每天都能及时完成。
但不知洛晟怎么和大家沟通的,明英的人员签到一直是所有高校里完成最早的,学生们也没有任何嫌烦的抱怨。
类似小事数不胜数,往往这种细节才最能反映一个人的耐心与否。
周海彦叹息:“那孩子不容易啊,从小这样摸爬滚打过来,是个有大出息的。”
“我也听说过他家里的情况,摊上那样一对父母……”梁云光顿了顿,为人师表,到底不便多造口业,委婉地说,“他也只能靠自己了。”
等高中毕业考上大学就好了,小鸟儿的羽翼丰满,就能彻底远离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了。
“他家那个情况,当时差点连贫困补助都申请不了,这么聪明一孩子,要是不能继续念书,那也太可惜了。”
“一个鹤乔一个洛晟,哈哈,老周你也不容易啊。”
“……别跟我提那浑小子,一说他我就肝疼,得亏这回有洛晟这个靠谱的在旁边看着,要不然我哪里放心把这大爷放出去?我都怕他脾气上来直接把集训营给炸了。”
“不至于不至于,咱小乔哥这些日子还是很给面子的哈哈哈……”
办公室里,十八岁的少年人身姿挺拔,又比同龄人多出一份稳重气质,梁云光越看洛晟越是满意,真是一个靠谱的……
“不好了不好了梁老师,鹤乔要和里斯克林的学生单挑!”
“在哪?!”
洛晟“腾”地一下站起,手边整理好的课表都“哗哗”掉了一地,瞧那阴沉恐怖的气势,俨然只要得到准确地点就会撸起袖子冲出去和里斯克林干架。
对上学生呆滞的表情,洛班长才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了,梁云光也被惊得一愣,但很快抓住重点,肃容问:“怎么回事?”
高强度学了一周,今日小测出分,集训营干脆给学生放了一下午的假,如无意外,一众学霸将会在自习室里消磨过一个枯燥又普通的刷题日常,转折发生在里斯克林的学生突然集体收到一条消息,继而满脸愤怒地冲出了自习室。
有相熟的朋友拦下一打听,才知道鹤乔不知怎么和欧阳青杠上了,俩人正准备“单挑对决”。
洛晟语气透着明显的躁意:“所以他们一个学校的要集体欺负他一个人?”
“呃,那倒不是……”来报信的学生挠挠头,“是鹤乔先说欧阳青不够资格跟他比,里斯克林所有学生一起上还勉强有点看头。”
简言之,他要一个人单挑里斯克林所有人。
洛晟:……
梁云光:……
小乔哥哥,好能拉仇恨啊。
……
首先声明定位,这是一个讲道德与法治的正常世界,不是《热血X校》《终极X班》的拍摄片场。
我们的学生是普通学生。
所谓的“单挑对决”,自然也是正常的“单挑对决”。
明英和里斯克林的关系本就紧张,两边的风云人物闹矛盾,来报信的学生估计也是慌了神,形容稍微夸张了点,梁云光乍听还以为是恶性斗殴事件,没等到达现场,他和洛晟就在路上遇见了其他老师和集训营的负责人,几方一对消息才明白那群小崽子是要比国际象棋。
至于为什么连负责人都来了……
负责人挺着啤酒肚乐呵呵地笑着:“哎呀,利伯杯办了那么多届,难得有这么热闹的事情,年轻孩子们就是精力好啊。”
几分钟后,活动教室人满为患。
洛晟一眼就望见教室中央被里斯克林的贵族校服包围住的鹤乔,下意识想过去,可脚步微抬,一根无形的绳索又绊了上来,沉默片刻,他最终还是和明英的学生们站到了一起。
浅棕眼眸定格在鹤乔肩颈处的光波,指尖紧攥,漫开一股火烧般的炙痛。
……
鹤乔在看黑板上方的标语。
活动教室面积不小,视线延伸到讲台处,有两块拼在一起的大黑板,贴在黑板左上方的标语写着“君子弃瑕以拔才”,右上方的则是“壮士断腕以全质”,他看出写字的人并非什么名家大手,然而放在眼下情景,苍劲笔锋却也真带出了几分金戈肃杀之意。
当然,这份“肃杀”不是冲着他来的,是对面严阵以待的欧阳青,以及他身边里斯克林的参赛学生们。
教室里,大部分桌椅被堆到了后方,只留下十六张在中间呈“U”字形摆开,每张桌子上都有两幅国际象棋和一张棕白相间的象棋棋盘,黑棋方后摆着对应的座椅,先手的白棋方却没有椅子。
欧阳青又戴上了他那副银框眼镜,说:“里斯克林开设了国际象棋社,我们这次的参赛队伍里不少学生也都是资深社员,鹤同学,你确定要和我们同时下棋?”
“不然呢?”鹤乔恹恹打了个哈欠,“你一个人赢得了我吗?”
轻飘飘的语气是最好的耳光,欧阳青笑容微僵,而他身边的学生都露出一副“不堪受辱”的愤怒模样。
抬手制止己方更多争论,欧阳青极力调整呼吸:“那就说好了,你赢了,我会答应你一件事,但如果我赢了——”他上前一步压低嗓音,“我要你为当年的轻视后悔。”
灰眸毫无波澜,双手慵懒地插在口袋里,鹤乔抬了抬下巴。
“开始吧。”
被选出来的学生们依次落座,欧阳青拦住和自己同为领队的alpha女孩:“语冰,你和我去一、二号位。”
郑语冰表情不太赞同,十六打一本就胜之不武,如果他们两个棋力最强的还占据思考时间最多的前排位次,这不明摆着把“耍赖”写在脸上吗?
那边梁云光在向鹤乔简单询问情况,趁着这个空档,郑语冰忍不住发问:“欧阳,你不觉得你太紧张了吗?我从来就没在任何大型赛事里听过‘鹤乔’这个名字,他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不可能没有一点名——”
郑语冰的话断在喉咙,因为她发现欧阳青在发抖,握住她手臂的手掌,正压抑至极地颤抖。
“你不懂……”欧阳青嗓音发干,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极大,像看见了什么可怕的场景。
“他是怪物!”
郑语冰忽然被一个事实击中——那个叫“鹤乔”的少年也许并非狂妄,他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欧阳青的确赢不了他,而欧阳青也清楚知晓这点,所以才想用这种车轮战的方式扳回一分胜率。
脑中些许空白,郑语冰在一号位上坐下,修长身影自前方缓缓走来,宣告着比赛即将开始。
她抬头,看见一张困倦至极的脸,眼下浓重的乌青抗议主人从没好好睡过一觉,少年仅从口袋抽出了一只手,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宛若比例完美、被用来做素描练习的石膏塑像。
圆润指甲泛出珍珠母贝般的光泽,随即那点光芒坠下,笼罩住了棋盘上的白色步兵。
后翼弃兵……
郑语冰想,这个鹤乔……到底是什么人?
……
自鹤乔拿起第一枚棋子开始,嘈杂议论就逐渐减弱,灰眸少年只做了个两个动作,抬手,落子,木质棋子“叩”地一声和棋盘撞出脆响,随即毫不留恋地走向下一盘棋,等他将十六盘棋全部打开,里斯克林的学生才纷纷抬棋应对,观战的眼睛也都不觉屏住了呼吸。
洛晟不会国际象棋,但能看出鹤乔的开局十分随性,如果换他一打十六,保险起见,起手必定选用相同的套路,战术用得越多,要记住的信息也越杂,这对自己极其不利。
可鹤乔似乎一点都没觉着自己是在和十六个人同时对战,眼帘微垂,有的棋盘开局出马,有的棋盘出王翼一侧的兵,有的则动后翼象前的兵。
“国际象棋”又叫“西洋棋”,采用8x8、共64个双色格子相互交错的方格棋盘,黑白双方各16枚棋子,其中共计8枚“步兵”,剩下的则是双车(城堡)、双马(骑士)、双象(主教),以及杀伤力最强的王后和决定棋局胜负的国王。
不同的棋局对应不同的战术,果不其然,鹤乔开场“乱”杀一通后,每个学生动用的棋子也各不相同,他们有的沉眉思考,有的撇嘴不屑,落棋之声“叩叩”响成一片,仿佛真的辟开一处硝烟弥漫的战场。
十六支身披黑甲的军队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而那而号令白方的国王,只是静静地端坐城墙之上,以一种冷静、缜密甚至是漠然的目光挥手降下审判。
一如一台无悲无喜的精密仪器。
“他要吃你的王后。”
某个静谧无风的午后,两个老者在别墅阳台对弈,一旁的灰眸小男孩忽然开口,那张精致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淡若琉璃的眼眸就这么静静望来,乍一看去甚至有几分空洞。
对面穿军装的老者“啧”了一声:“乔乔啊,观棋不语真君子,老鹤你也要点老脸,自己打不过就找乔乔来当外援是吧?”
被叫做“老鹤”的老者没回答,温和目光从小男孩手边的《密码学》上扫过,笑着指了指棋盘上另一枚棋子:“乔乔啊,告诉爷爷这个长得像小马一样的棋子该怎么走好吗?”
“先横着走两格再竖着走一格,或者横着走一格再竖着走两格,”想了想,灰眸小男孩比了个手势,“像一个大写的字母‘L’或者‘日’字。”
“很好,那这个长得很像城堡一样的棋子呢?”
“前后左右都能走,没有格数限制。”
“这个像被切了一刀的棋子呢?”
“走它在的斜线。”
“乔乔啊,”鹤姓老者仍在微笑,眼底却无端浮现几分凝重,“你是在爷爷的书房看到了和这种棋子相关的书,才学会它的走法吗?”
歪着头,小男孩不解反问:“这个需要学吗?”
不是看一眼就会了吗?
叫来保姆把孩子带去午睡,阳台上,两个老者久久相顾无言。
军装老者咽了唾沫,干巴巴地说:“我们才下了三局,不,两局半,他就学会该怎么走,也看出我设下的陷阱了?”
鹤姓老者脸上已无半点笑意。
“他今年,也才六岁吧……”军装老者意识到什么,“这就是你不让他继续上幼儿园的原因?”
鹤姓老者嗤笑一声:“连你这种老妖怪都被吓住了,你说其他小孩会怎么想?”
军装老者不说话了。
窗外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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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叫个不停,热风扑面,鹤姓老者捏捏眉心,不知想起什么糟心的人,头疼得愈发厉害。
“真是作孽……”
……
那是鹤乔记忆里,他第一次接触国际象棋,而后几年又零碎看过一些相关书籍,但一直没怎么认真放在心上,直至重新进入小学念书,爷爷劝他可以找些兴趣爱好,他才在三年级暑假系统性地研究了一个月的棋谱。
一个月后,全国国际象棋大赛启动,一名年仅九岁的灰眸小男孩杀穿了整个少年组,下至八岁上至十六岁,无一敌手,无一败绩。
“没意思,他们都好差劲。”
鹤乔给自己舀了碗蘑菇汤,餐桌下,穿着过膝长袜的两条小腿轻轻摇晃,他手里捏着汤勺,像在棋盘之上捏住棋子的一角:“你不是说比赛里会有很多聪明的小孩吗?可他们都好笨啊,有一个想用马来困住我的王,但我的兵已经到了第三排,我再进一步,他又只能把马退回去,结果就是被我的象吃掉。”
小男孩说着又拿起筷子去夹前方的胡萝卜,已经长大的鹤乔亦微微向前俯身,手臂越过半个棋盘,成功用主教斩杀对方一名骑士——黑色的战马哀鸣一声,马背上的骑士顿时摔断了脖子,露出后方神情惊恐的黑王。
这是里斯克林坐在八号位的学生,他愣愣看着棋盘,好似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就孤立无援了。
小男孩撇了撇嘴,鹤乔一如往常倦倦犯困:
“他完全就是在浪费步数嘛。”/“你浪费了你的步数。”
所以,下一轮次,你必输无疑。
那名学生颓然跌回座椅,颤抖着推倒了自己的王棋。
不到半个小时,这场十六对一对车轮战里,鹤乔已经赢下九局。
场外鸦雀无声。
“可怕的统治力”,所有人脑中都闪过类似形容,或许用词不一,但震撼的情绪却如出一辙。
长发少年从容流连在场内,抬手,落子,斩杀,几乎不用思考,无论对手给出怎样的破局策略,灰眸轻轻一睨,便能重新把人逼入绝境。
最快的一局鹤乔甚至只用了十二步就把人彻底将死,当时那个学生表情就跟见鬼似的,输都不明白自己怎么输的。
渐渐地,白球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成了死神逼近的脚步,场内剩余的学生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如坐针毡”,他们每一步行动都仿佛在鹤乔的预料之中,可难道真的有人能同时记住十六盘棋,并瞬间推演出全部发展步骤?
这得是多么恐怖的算力?
十三号位的学生后背已让汗水浸透,绞尽脑汁扳回一点局面,崩溃捂脸:“和棋吗?”
鹤乔奇怪瞥他一眼。
国际象棋中有“逼和”的说法,能让弱势方“体面”地输掉比赛,后来也变成一种下棋策略,如果自己优势不大,可以将对手逼到无棋可下的地步以此达成和棋。
不过,鹤乔略一扫过已方白棋,淡淡道:“没必要。”
说罢再度落子。
“还有三步你就被将死了。”
十三号学生简直想隔着棋盘捅他一刀。
不甚在意地转身离去,鹤乔还没站定,十四号学生就满脸虚弱地举手认输,显然心态已被彻底打崩。
至此为止,场内只剩一号郑语冰、二号欧阳青还在苦苦挣扎。
鹤乔打了个哈欠,双手插兜,慢慢朝一号位踱去。
好困。
灰眸看向窗外一丛绿到发黑的叶子,几朵浅棕小花点缀其间,鹤乔还用了点心思去分辨那究竟是花还是树叶,耳畔捕捉到一号位上艰难落子的声音,目光方才倦倦落回棋盘。
这一圈里好像就这个叫郑、郑什么来着的还有点意思,不仅接下了他的后翼弃兵,甚至试图反过来围杀他的白王。
观众们也围住了这两盘决胜对弈。
两张桌子挨得很近,鹤乔不用再移动,接连在两张棋盘上下着。
有人挤出一声疑惑的气音,扭头和朋友讨论:“我怎么觉着,他这第一盘棋要输啊?”
洛晟应声朝鹤乔与郑语冰的对局望去。
棋盘之上,兵马车象接连厮杀,黑方大军已然逼近白王,可鹤乔却好似彻底放弃了已方腹地的防守,只一味朝黑方进兵。
洛晟眼神有些担忧,很快又变为坚定。
不会的。
鹤乔不会输的。
下一瞬,人群爆发一阵惊呼,鹤乔将白兵行至黑方棋盘底部,又拿过自己已经被吃掉的白王后替换了这枚步兵!
“他怎么能用被吃掉的棋子?”
“这不是耍赖吗?”
有学生下意识向洛晟投去求助的目光,不通此道的洛班长也只能苦笑摇头。
“切,”同来观战的任跃轻蔑讽刺,“土包子,那是‘升变’。”
——国际象棋的特殊走法,再弱小的兵,走到敌方棋盘的边缘,也能变成杀伤力最强的王后,从而为他的国王逆转局势。
这也是开局为什么会多准备一副棋,倘若步兵要升变的棋子还未被敌方吃掉,就可以用多余的象棋代替。
一击毙命,郑语冰的脸色难看起来。
鹤乔再度落棋,压根就不关注郑语冰的反应,同时将与欧阳青对局的白王后顺手一推。
轰——
浅灰眼眸终于自倦懒中抬起,长发少年冷冷一哂。
“checkmate。”
将杀。
两枚黑王被同时击溃。
鹤乔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