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校的节奏远比萧泠想象中更为严苛。每天五点半起床,跑操、点名、训练、授课,每一个环节精确到秒。学生们都像被灌了铁水的模具,一个个笔挺如枪,表情严肃,动作迅速。但在这钢铁规矩中,有个人始终显得格格不入——左瑾函。
萧泠坐在讲台后,翻阅着学员们的资料。
“左瑾函,20岁,左氏军工独子,成绩中下,违纪记录三条,纪律扣分五次。”
她盯着那张黑白照片看了几秒,照片上的他眼神懒散,嘴角带着轻蔑的弧度,正是她在火车上见到的那张脸。只不过彼时狼狈、蓬头垢面的男子,此刻穿上了整洁的制服,眉宇间仍是那股桀骜不驯。
“果然是他。”萧泠轻声喃喃。
她低下头,把资料合上。心底泛起微妙的情绪。他就是左家的人吗?她本是为了逃离联姻而来,如今却在这龙港军校里,与那未知的命运对象不期而遇。
不过好在,他并不知道她是谁。
此时的左瑾函正斜倚在操场边的石凳上,一边晒太阳,一边将手里的《心理学基础》丢来扔去。课本已被他翻得起了毛边,看不出半点学术的尊重。他对心理学没有任何兴趣,但最近却莫名对这门课生出了些注意——准确地说,是对新来的那位心理教官。
“她不像是会来军校的人。”他喃喃一句,望向远处正与教官说话的萧泠。
那天的火车,她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冷得像冰;而课堂上,她的每一次目光都不曾在他身上停留超过三秒。
有趣。
这三个字是左瑾函现在对她全部的定义。
而萧泠并未注意到远处的注视。她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不远处站着的另一人身上——陈煜恒。
不同于左瑾函的放纵懒散,陈煜恒身形挺拔,神情沉静,是那种天生的领袖型人物。他在军校中并不显眼,但从每一次训练成绩到理论测试,几乎都名列前茅。
在萧泠第一次讲课后,是他第一个站起来,毫不迟疑地回答她提出的开放性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心理防线?”她那天问。
“是信仰。”陈煜恒沉声回答,“人的意志是最好的防线。”
萧泠记得,那一刻,整个教室安静得仿佛时间凝固,而她,心中却泛起一点微澜。
她在德国学心理学时,见惯了逻辑至上、理性优先的回答。而这个年轻军人的回应,却是信仰与意志——那种带着理想主义色彩的力量。
从那天起,她注意到了他。而她不知道的是,从那一天起,他也注意到了她。
—
傍晚时分,训练结束,教官们整理教案准备离开。萧泠一边收拾,一边走向□□楼。走到拐角处,却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争执。
“我说了,我没作弊!”
是左瑾函的声音,隐隐透着怒意。
“你这张答案纸跟第一排的一模一样,难道是心灵感应?”
“我不需要抄别人的,我随便写都比他好!”
“别狡辩,跟我去办公室。”
萧泠顿了一下,转身走了过去。几个学员看到她出现,立刻收敛了声音,纷纷行礼:“教官。”
“出了什么事?”她目光扫向左瑾函,又看向那位手里拿着两份试卷的教导员。
“左瑾函考试涉嫌抄袭。”
左瑾函冷笑一声,偏头看向她:“教官,你说我像是会抄别人的人吗?”
萧泠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接过试卷,认真地看了一遍。她在德国的导师曾说,人的潜意识会在答题中暴露出最真实的自我。她仔细对比两份试卷,果然看出破绽。
那位学员第一题就抄错了,而左瑾函在同一题的错误方式却完全不同。
“答案相似,但思路不同。”萧泠抬起头,“不是抄袭。”
教导员一怔:“可这……答题顺序和内容——”
“不同的学生可能受同一教材影响,但这份试卷的思考方式,是独立的。”她将两张卷子递还,“而且左瑾函这种人,若真抄了,肯定连名也会懒得写。”
“……”
左瑾函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他向她靠近一步,低声说:“教官原来这么了解我?”
她收回目光,淡然回应:“我只是了解学生的心思。”
他说:“哦?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
她不答,转身离开:“你在想怎么继续迟到、逃课和不写作业。”
他在身后笑出声来。
—
夜色降临,港城的天带着深灰色的底色。军校灯火渐次亮起,士兵的号角声远远传来。
萧泠望向窗外,心里莫名浮起了一句:“果然躲不开命运。”
她不想和左家有任何牵扯,可这个人,竟正一步步走进她的生活。她曾以为可以平静完成学期,转身离开。但命运显然比她想象中,更爱编织意外。
而此时的左瑾函,站在宿舍天台上,望着远方。他不确定这个新来的心理教官到底是什么来头,但他有预感,这个女人——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