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周陆就被冻醒了。
怀里的小孩像块烧红的炭,滚烫的呼吸扑在他锁骨上。
周陆茫然地坐起来,被子滑落至腰腹,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冰凉的风。
他怀里这是什么啊?
周陆懵了一下,才想起自己抱了个孩子回来。
对了,抱了个孩子回来啊!
他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真的能带孩子看病,还养活他吗?
小孩很乖,一整晚都安静地睡着。
“哥哥……”小孩嘴巴动了动,发出一句细小的嘤咛。
周陆心尖儿软了软,轻轻拍了拍他,自己先去洗漱了。
收拾齐整以后,他把小孩用棉袄裹住,抱起来拍醒。
小孩睁开眼睛,漂亮澄澈的清亮瞳孔里写满了依赖。
上一次在温暖中醒来是什么情形呢?
他早就记不清了。
周陆摸摸他的脑袋:“哥……咳咳……哥哥给你倒口水喝,然后带你去诊所,好吗?”
他端着水杯过来,小孩超级乖巧,抱着杯子咕噜咕噜地喝完了。
周陆面上漾出点笑意,放低了声音问:“你有名字吗?”
小孩颜色驳杂的小手拽着他一截衣摆,抬起头朝他露出个怯生生的笑:“哥……哥哥,我叫路逢,迷路的路,相逢的逢。”
“哥哥叫周陆,以后教你怎么写。”周陆蹲在地上,从床下把装衣服的大袋子拽出,来翻得哗啦哗啦响,抖出来几件衣服。
路逢还很小,但他明白“以后”两个字的意思。
小孩怯生生缩成一团的心脏悄悄地舒展开。
少年的声音干净清朗,落在他耳边,也落进了他心里:“过来,哥哥给你换换衣服。先委屈你穿哥哥小时候的衣服,等看完病,哥哥就带你去买新的……”
路逢看着哥哥得嘴巴一张一合的,说了好多话。
其实他有点听不清了,耳边是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眼前是哥哥逐渐模糊的脸。
他真的,有家了?
路逢胡乱地擦掉脸上的泪,顺着周陆的动作站了起来。
周陆眉头皱了皱,把衣服放在炉筒上。
他两三下就把路逢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扒光,这是他第一次细细打量自己抱回来的这个小孩。
小孩身形瘦弱,脸上见不到一丝一毫多余的肉,瘦到脱了相。
满头乌发像顽强的野草,应是许久没有经过修剪,凌乱而又倔强地炸开。
毫无血色的苍白脸颊像是脆弱的瓷器,轻轻一碰就会碎开。
纤细的脖颈上覆了层薄薄的皮肉,嶙峋得过分。
干瘦的小小身躯上遍布伤痕,新鲜的、陈旧的,一一交错,驳杂可怖。
路逢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他知道自己身上很难看,害怕吓到哥哥,也害怕看到哥哥露出那样的眼神。
可他习惯了顺从,他要听哥哥的话。
周陆心跳很快,轻轻柔柔地伸手给他擦洗。
指尖触到孩子皮肤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颤抖得更加严重。
从小失去双亲,一个人跌跌撞撞长大的周陆哪里有照顾人的经验,他养自己都养得一塌糊涂。
“……你别怕,我……哥哥会很轻的。”周陆看着小孩怕得不得了,却还是听话地靠近他,心里又闷又难受。
算了,他都穷成这个死样子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呢?
那就养吧。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是你哥哥……”少年清越的声线柔软得不像话,像凛冽冬日的暖阳,径直落在路逢心尖。
温温柔柔的。
路逢怔怔地仰起头。
没有看到想象中嫌弃的眼神,哥哥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样。
就是眼睛红红的。
哥哥想哭吗?哥哥为什么想哭呢?
和煦的晨光从窗户的缺口漫进来,洒落在眼前这个人的眉眼之上,在他亚麻色的发梢上凝成蜜糖般的光晕。
路逢已经很久没想起来过糖。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
就像此刻心口盈满的感觉,路逢想。
哥哥的额发有些卷曲,垂落在微蹙的眉毛上方。
长长的睫毛在瓷白的面颊投下蝴蝶振翅般的阴影,眼眶氤氲着浅薄的红。
当那双琥珀色瞳孔转向他时,像记忆最深处曾尝过的糖果,流淌出温润的甜。
腕骨凸起的弧度被朝阳勾勒得格外清瘦,却因虎口处沾着的毛絮显出柔和的暖意。
路逢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
周陆给他擦洗完,就看见小孩无声的流泪。
他心一慌,把小孩拥入怀中:“哥哥弄疼你了吗?别哭别哭……”
他的大手笨拙地轻拍着小孩的后背,怀中传来闷闷的声响:“谢谢哥哥……呜……”
哽咽的哭声被小孩吞下去,周陆感觉到那双稚嫩的小手环抱在自己身后。
在周陆的帮助下,路逢洗得白白净净的,穿上了暖呼呼的、带着烘烤味道的衣服。
周陆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把小孩抱起来:“我们小路逢真可爱!”
路逢害羞地把脸蛋藏进周陆怀里。
此刻,才真真正正有了点小孩子的模样。
周陆飞快地穿戴好,从袋子里刨出一条长长厚厚的红围巾,把小孩整个裹起来。
“走咯,哥哥带你去吃早饭!”
周陆牵着路逢下楼,两个人慢慢地走。
远远看去,路逢被裹得像个圆圆的红色小球。
两个人从落花巷里七拐八拐地走出来,昨夜的大雪已经化了一些,路面上结了点冰。
怕小孩摔倒,周陆把路逢拎起来抱着,整个圈在臂弯里,像捧着一团初生的雪绒花。
他低头看怀里裹成红团子的路逢。
小孩的鼻尖冻得通红,却执拗地把脸探出围巾,可爱极了。
路逢明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四处看,带着世间所有小孩子都有的对世界的好奇和热情。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景色,但就是和自己一个人看的时候感觉不一样呢。
路逢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晴朗。
风呼呼地吹起来。
“当心迷眼。”周陆用下巴蹭了蹭路逢的发顶,小心护住他后颈。
明明只有不到一天的相处,周陆仿佛立马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弟弟的存在。
路逢也自然地向着刚认识一天的哥哥袒露心扉。
“阿婆,两碗甜浆,四根油条。”周陆把路逢抱到条凳上,指尖拂去他睫毛上的雪晶。
蓝印花布罩着的木桌沁着凉意,他就把小孩的手拢进自己袖管,隔着粗布都能摸到嶙峋的腕骨。
阿婆笑着应了一声:“小周来啦,这个小朋友是谁呀?”
周陆起身去端甜浆,爽朗地笑:“阿婆,这是我弟弟。”
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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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躁动不安的心脏被妥善安抚,也从周陆身后探出头,朝着阿婆绽出一个甜甜的笑。
“小周捡到宝喽。”老人将熬出豆皮的甜浆推过去,“瞧这娃儿眼睛亮的,倒像咱檐下那对新来的燕子。”
“是吗?谢谢阿婆,我也觉得哈哈哈。”周陆笑得灿烂,狠狠地揉了揉路逢的脑袋。
路逢被他揉得懵懵的,乖顺地扬起头蹭蹭哥哥的手。
周陆看着他乖巧的模样,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咳,吃饭。”
路逢学着周陆的样子掰油条。
盯着哥哥看时,路逢发现哥哥的眼睛亮亮的。
在豆浆腾起的热雾里朦朦胧胧,让他想起从前元宵节时见过的走马灯,也是像哥哥的眼睛这样,亮起来的时候会映出暖融融的光斑,在寒夜里温柔地转着圈。
路逢的鼻尖几乎要碰到碗沿,蒸腾的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小的珍珠。
看着闪闪发光的哥哥,许许多多他还不太懂怎样描述的情绪一股脑地出现。
但他唯一明白且坚信不疑的一点是,这个人以后会是他的家人。
就算他生病、哭泣,都不会抛下他的家人。
虽然哥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小孩子对人的情感最是敏锐。
家人啊。
路逢又有点想哭了。
卖粢饭团的阿爷推着独轮车路过,车辕上挂的铜铃叮咚作响。
路逢忽然被塞了个温热的油纸包,打开是裹着碎蛋黄的糯米饭,中央还嵌着颗晶亮的冰糖。
“小时候一咳嗽,奶奶就给我做这个吃。”周陆说话时呵出的白雾与食物香气缠绕上升,“慢点咬,当心粘牙。”
周陆话音忽止。
跟前的小孩将饭团掰成两半,颤巍巍地举着较大的那块凑到他唇边,清亮的眼睛里蕴含着满满的期待,或许还有其他的情愫。
融雪从瓦当上滴落下来,在路面上敲出清越的调子。
巷尾不知谁家晒出了冬被,水红的绸面拂过墙头残雪,恍若一枝早发的桃。
路逢忐忑地等着哥哥的反应,直到哥哥就着他的牙印咬下饭团,甜甜的糖汁染上两人指尖。
周陆低下头掩饰眼眶弥漫的红,抽出纸巾给他擦手。
路逢捧着饭团小口小口地啃,时不时喝一口甜浆,瞥见周陆碗底沉着最后一块油条。
周陆看到他的小眼神,以为是他想吃不敢说,就把碗推到他那边,眼眸含笑地看着他。
小孩脸一红,捏着汤匙犹豫半晌,终于舀起那块浸饱豆浆的酥脆,坚定地举到对方面前,稚嫩的声音悦耳动人:“哥哥,吃!”
汤匙柄上的豁口硌着指腹,就像此刻胸腔里横冲直撞的心跳。
晨风卷着煤炉的余温拂过街角,将少年错愕的叹息揉碎在瓷碗相碰的清脆声响里。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金箔似的阳光正将冰釉焙成潺潺春水。
周陆背着吃饱犯困的路逢往诊所走,忽然感觉颈间一热。
是小孩在偷偷掉眼泪,滴滴落在他颈间。
周陆刚想出声,就听见小孩的声音。
“哥哥,冰化了。”路逢闷声说,手指向路边某处闪光的水痕。
那里有不知何时新生的嫩黄的新芽,在暖阳里舒展出春意的形状。
路逢偷偷看着周陆发着光的侧脸,忽然觉得落在手背的阳光有了重量。
沉甸甸的,像是终于接住了某个迟来太久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