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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红梅瘦

作者:旧词新调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人到承明阁的时候并未让人通传,待宫娥悄声打帘,并入屋内。


    薛婵坐在书案前临摹得认真,身边只有一个低着头默然磨墨的丫头。


    云生听着门口的动静抬头,正巧撞上薛贵妃和皇帝进来。


    她忙要提醒薛婵,薛贵妃先摇了摇头。


    云生立刻低下头,看着还在画画的薛婵露出紧张。


    待到最后一笔画完,薛婵搁笔抬眼。


    书案几步外站着薛贵妃和个青袍男子,她一怔,只与薛贵妃对视一眼便立刻起身行礼。


    “请陛下娘娘安。”


    皇帝:“不必多礼了,起吧。”


    “谢陛下。”


    薛婵退出书案,立在一侧。


    皇帝则走到画前看画。


    他看画,薛婵也悄悄打量他。


    此时的皇帝不过三十余岁,正值盛年。纵使一身家袍,同薛贵妃低低的交谈也随和。然而皇帝依旧是皇帝,何况还是个少年登帝,称得上文韬武略的皇帝。


    屋内陡然安静,惟余炉碳燃烧声,刻意放缓的呼吸声。


    良久,皇帝拍了拍薛贵妃的手笑道:“朕方才在贵妃处,看了你的画,倒是很有你父亲的风骨。”


    薛婵低眉,又行了一礼:“陛下谬赞,臣女愧不敢当。”


    皇帝只是淡淡道:“朕说你担得起,你就担得起。”


    薛婵心一颤,衣袖下的手攥在一起,轻声道:“臣女谢陛下夸赞。”


    薛贵妃走到她身边,淡淡一笑,薛婵的心放松不少。


    皇帝抚过桌上摊开的画卷,语调随性平和:“听贵妃说,你十分欣赏周拂?”


    薛婵走近了一点,低着头道:“父亲十分喜欢周拂,在家中更是亲手教授画法。臣女耳濡目染,一直仰慕。今日入宫,见到真迹,才觉所言不虚。”


    她悄悄调整呼吸:“只是臣女年纪尚轻,临摹的也就那样。”


    皇帝低头看她的画,抚慰道:“朕这么多年,见过不少周拂的临摹之作,得其精妙者少之又少。周拂之作,本就画法奇特难习。你小小年纪,能有五六分,已经很是不错了。”


    “你确实,很有天资。”皇帝抬头,目光落在薛婵身上,又沉了一些,“上天予你资质,可莫不要荒废了才好。贵妃与你父亲如此,你可不要辱没了才是。”


    薛婵听此话,立刻要跪地。


    薛贵妃伸手将她一揽,没好气道:“陛下别开玩笑了,她都要吓死了。”


    皇帝抬脸见贵妃嗔怪,神容颇为生动。再一转眼,又见薛婵深低着头,极其紧张。


    他粲然一笑,笑声爽朗:“好了好啦,朕不说就是了。”


    薛婵从薛贵妃身边走出来,敛裙跪地叩首,正声。


    “臣女自幼得父母悉心教导,又得贵妃娘娘厚望。今日陛下鞭策,万不敢忘。日后必当勤勉自持,以从父母志,绝不负陛下娘娘之期待。”


    皇帝露出几分赞许:“你,很好。”


    “我回来啦,看我摘的梅花好不好看?”


    程怀珠本笑容灿烂进来,见到殿内景象,“扑通”一声跪地叩拜:“臣女见过陛下,陛下万安。”


    皇帝挑眉,又跪又跪,一个两个见他跟见什么似的。


    “起来吧,你也别多礼了,也一同坐下。”


    “现在这屋子里没有君臣,只有家人。别说两句就跪的,多生疏。”


    程怀珠汗颜,这话皇帝说说就算了,谁敢真和他攀亲戚。


    她又不是活腻歪了。


    “谢陛下”


    程怀珠小心翼翼站起来,挪到薛婵身旁。


    皇帝的指尖轻轻叩在书案上。


    “从前薛承淮进宫和朕谈书论画,甚至还在芳春馆比过画技。如今想来,也有十年了。朕瞧见她,到有些想和薛承淮再论书画。”


    “唉......薛承淮如今在玉川......”皇帝忆起从前,下一瞬掀起眼皮,目光掠过薛婵,最后落在淡淡噙笑的薛贵妃身上,又道:“长夜漫漫,你既是薛承淮一手教导,不如就和朕切磋切磋吧。”


    薛贵妃浅浅蹙眉,却也没有开口回绝,只是垂眼看薛婵。


    薛婵恭敬垂首,待闭眼抿唇将心一定,凝声问道:“不知陛下想要画什么呢?”


    蕴玉正把程怀珠折回来得梅花往瓷瓶插,轻轻摆在花几上。


    “这梅花儿开得好,便以此为题吧。”


    “是”


    薛贵妃亲自磨墨,两人纷纷下笔。


    一盏茶后,同时停笔。


    薛贵妃将两幅梅图放在一起,皇帝笑问:“如何?”


    薛婵敛衣福身:“陛下梅骨清绝,臣女叹服。”


    薛贵妃无奈道:“她年纪轻轻,怎能与陛下相较,陛下可胜之不武啊。”


    “贵妃此言差矣,她也就年纪小。若肯下功夫精进画技,假以时日,赶超薛承淮也未可知啊。”


    皇帝心情大悦,笑道:“你进宫,贵妃高兴。如今比画,朕也高兴。说吧,想要什么?”


    薛婵低头不语,思索片刻伏地跪拜。


    “臣女十分欣赏周拂,不知能否向陛下讨得《春郊行乐图》,观之临摹?”


    贵妃微微皱眉,程怀珠低头大惊。


    皇帝淡了笑意,声色也冷下来:“向朕讨画,你胆子很大啊。”


    薛婵拜伏下去,额头磕在冰冷得地砖上,随即略直身垂首。


    “臣女不敢触怒天威,只是求画若渴,日夜难寐。”


    承明阁内一片静默,皇帝锐利的目光落在仍旧跪地的薛婵身上,刺得她整个人微微颤抖。


    良久,皇帝忽地笑出声。


    他打趣薛贵妃:“她容貌并不肖似你,脾性倒似呢。”


    薛贵妃笑道:“陛下之意,是愿意割爱了?”


    “朕可以将这幅画赐予你。”皇帝先是同意,又把语气一转,“只是朕的爱物不是你想讨就要给的,这样吧,明日早你往芳春馆与待诏们一同作画。届时,能不能得到此画,就看你能耐几何了。”


    他又严肃了一些,问薛婵。


    “如何,敢应吗?”


    薛婵暗暗吸了口气,直直应下:“臣女敢应。”


    皇帝又忽地笑了,幽幽道:“贵妃亲眷不多,你可莫要误了她的颜面。”


    薛婵心一惊,立刻伏地而拜:“不敢。”


    薛贵妃淡淡凝眉,却也没说什么。


    皇帝挑眉:“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也别跪着了,寒冬地冷。这好不容易才养好病,若是病了贵妃又要伤心。


    “朕可见不得贵妃的眼泪。”他神情柔和起来。


    “谢陛下。”薛婵起身。


    他拉起薛贵妃的手,往外走去:“时候不早,都歇息去吧。”


    殿内几人皆行礼:“恭送陛下”


    待到皇帝与薛贵妃出了承明阁,薛婵才松坐在椅上。


    程怀珠直接瘫软,靠在窗下小几呼气。


    “吓死我了,我身上都出汗了。”


    薛婵摸出丝帕擦了擦手,她又何尝不是十分紧张,紧紧掐着手心。


    程怀珠坐起来:“你胆子也太大了,怎么敢一口应下与陛下比画?”


    输也不是,赢也不是。


    薛婵坐在她身边,深深吸口气,平复跳动的心:“从前在家里听父亲说,陛下极擅画梅,可称一绝。以此为题,输了,也是没什么的。在天子面前,输赢,是最不重要的,又不是真的比画技。”


    程怀珠叉腰:“这就算了,你居然向陛下讨画。你知道陛下甚爱周拂吗?”


    薛婵捏捏她的肩:“好啦,这不都结束了吗?”


    “结束?”程怀珠哼了一声:“这下子等着你的可不止陛下,还有那些待诏们呢。”


    薛婵有些难受压抑,薛贵妃在宫中这么多年,嬉笑怒骂,一喜一嗔。荣辱恩宠,生死祸福,皆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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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人的喜怒哀乐里。


    金玉锦绣堆叠,青琐丹樨为囚。


    是否,依旧孤独。


    没有人回答,只有轩窗雪落,殿香红梅瘦。


    雪下了不知多久,第二日早起时已经停了。


    皇帝一大早就着身边人请薛婵往芳春馆,故而她很早出门,却迟迟未归。


    薛贵妃一边忙着几日后的冬至宫宴,一边听随去之人时不时传回的消息。


    然而打听消息的人是傍晚才回来的,只是宫娥前脚进殿还没开口,外头就传话说汪叙来了。


    “请汪内侍进。”


    汪叙躬身进来,身后是一群捧着赐礼的宫人。


    他满面笑意道:“今日芳春馆斗画,陛下圣心大悦,故而将这幅《春郊行乐图》赐予薛姑娘,以示嘉奖勉励。陛下还将芳春馆其中一间小阁辟出来,许薛姑娘进宫时可到那作画。”


    “陛下一向是爱才惜才的,只是这样的恩赐,于她还是过重了。”薛贵妃暗暗松气,淡淡笑道。


    汪叙笑了笑,依旧躬身垂手应她:“虽说陛下一向惜才,可说到底,还是看重娘娘的。陛下说薛姑娘如此才德,才不算辱没娘娘......”


    薛贵妃怔愣了一瞬,复又恢复笑意,话语轻轻:“天冷,难为汪内侍跑这一趟,不如饮杯茶吧?”


    “娘娘不必忙,奴婢还要回陛下身边侍奉,不宜久留。”汪叙含笑推辞。


    蕴玉将人送出去。


    待到天暗时,薛婵才回来。只是她回来后神色一直不大好,才病愈的脸都没有血色。


    薛贵妃也没问,只是待吃完晚饭后就让她回去休息了。


    冬夜深时,薛婵白日提起的心在摸到那幅《春郊行乐图》才略略放下。


    程怀珠见她面色苍白恹恹得厉害,一直催促她赶快休息。


    薛婵也觉得疲倦,任由宫人摆弄她之后,直接栽进床内。


    程怀珠一直坐在床边,盯着她闭眼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薛婵已经睡了,她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她也起身准备去睡,然而宫人掀帘,引着薛贵妃进来了。


    “娘娘......”


    薛贵妃轻轻抬手:“你去睡吧,我来看看峤娘。”


    程怀珠乖巧地绕到屏风后头。


    薛贵妃轻手轻脚走到薛婵床边坐下,她看着已经睡得深沉的薛婵。


    她小心翼翼伸手,描摹着那疲倦苍白的脸,想起难产离世的长嫂,想起她原本是那样一个神采飞扬的女子,却那样悲惨的死在冬夜了,死在了薛婵面前。


    薛贵妃骤然心绞,强忍着没有哭出来。


    是她的过错,是她犹豫的过错。


    那时,她就应该低声下气求皇帝的。什么清高,什么名声,什么情郎,这些都哪有家人重要。


    可是,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只要皇帝彻查的快一点,她兄长不会被卷入泥潭中那样久。


    以致长嫂骤闻兄长要被斩首的消息,奔走难产逝世。


    薛贵妃又抬起手,颤颤摸着薛婵的面颊。


    这个她看着一点点长大,随后出生,陪着玩乐的孩子。是如何面对一具冰冷冷的尸体,渡过了几天。


    她出不了宫,玉川与上京太远了。


    而她,如今却还要累得一个孩子如此。


    薛贵妃紧紧咬住牙,没有让泪落下来。


    她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灌了仇怨的泥炉,在火上熬煮了十年,熬到后头水没了,徒留花白的水渍堪堪挂在壶壁上。


    薛贵妃抬手掩面,待到再抬起头时仍旧是平静慵懒的模样。


    外头有宫娥轻手轻脚进来,低声道:“娘娘,外头传话说陛下要来……”


    蕴玉微微皱眉,这么晚了。


    “知道了。”薛贵妃给薛婵掖好被子,又深深看了一眼,款款起身。


    宫人又引着她离去,来来去去轻如静静风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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