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男端详起镜子中的自己,自言自语道:“没道理啊,我长得也算有几分姿色,他怎么像捉鬼师一样恶狠狠盯我?”
那个人类的身高比他高个几公分,但骨架大,肩膀宽阔。
濡男在镜子前撩起上衣下摆,拍了怕他的巧克力,“还在啊,瘦得。”
他将双臂抬至肩高,费力握拳收缩肱二头肌,不禁咋舌,“要是再多练点肌肉,唉,也比不上他那天生的臂膀。”
他摇了摇头叹息。
黑月说,变成濡鬼后就不会像人类一样得病,也不需要进食,补充水分即可。可这也意味着,无论他怎么锻炼,他的身体形态一直是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色、欲,贪、念。”
他仔细琢磨这几个字眼,他现在是个一无所有的鬼,连在人间的行动也不方便,他能给予那个人类什么物质?现在唯一能出卖的,岂不是只有自己的色相。
他再看镜子里的自己,虽年轻,但脸色苍白苍白的,眼周各带着一圈黑框,活脱脱一副鬼样。他越看越觉得自己简直不忍直视,找了块布把镜子蒙上。
濡男摩挲着拳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边嘀咕道:“不过也是,男的他不喜欢,美男计行不通,那就只能来点强制爱,行不通也得给他行得通!”
他这么打定主意,眼神坚定看向门,决定重新出发。
他抬起腿,一鼓作气开了锁,旋转门把手往后一拉,门外的一双家居拖鞋即刻收进他眼底,给他吓了一灵精。他暗自庆幸脚还没迈出去,要不然得撞上那个人类。
濡男连连退了几步,眨巴着眼睛看来者。
他本不是柔弱且易担惊受怕之人,只是那人类体格大,和他靠那么近,压迫感太强,让他一时半会儿杵在原地不敢乱动。况且,那人来无影去无踪的,比他还更适合当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话说得一点也没错。
濡男第二次鼓起勇气,气势稍弱了一些。
路怀见他一直鼓着腮帮子,忍不住掐了一下他的鼻尖。
濡男呆滞了一会儿,随即拍开他的手。
“你来干什么?”濡男先发制人。
“看看你。”
路怀在濡男身上上下打量一番,他全身**的,衣服下摆滴着水,洇湿的睡衣紧贴着肉,将身体轮廓一览无余。
“没法擦干的,我就是这样。”
“用不用给你准备抽湿机?”
“你要是嫌脏,我就……”濡男本想说自己就搬出去,但转念一想,不对,他应该要缠着这个人类,将他缠得死死的。
看着人类神情冷静,正期待着他的回答,他盛气凌人说了一句:“你要是嫌脏,那也没办法。”
他转身坐进单人沙发里,舒软的沙发已经被他坐出一个水坑,里面尽是水,简直可以养小鱼。
他翘起二郎腿,仰起头,抬下巴,盯着人类的眼睛,“以后我就住这了,还请多多关照。”
濡男觉得自己甚是狂傲,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才几天,自己狂妄一段时间就离开了,遇上个有钱人家他可要好好享受一段日子。反正他是个来去自由的鬼,人类也伤不到他。
他心里虽这么想,却觉得他现在做作的姿态很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缓解尴尬,作为一只合格的濡鬼,接下来他要做的是,速速完成任务,首先,就要搞得眼前的男子为他情迷意乱。
“好,那你好好休息吧。”路怀淡定说了一句,转身就要出门,濡男却慌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做了那么多出格的举动,这个人类都能像没事人一样!
濡男上前抓住人类的手腕,人类身上的温度从手心传递到他的心,他第一次感知到自己的心脏也是会跳动的。
“怎么啦?”人类温柔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如同动听的乐曲撩动他的心弦。
濡男心底一慌:我这是怎么啦?
人类环顾房间一周,“要不,给你的房间改造成海洋馆?”
“不行!我会溶化的。”
“为什么?”
“我怕盐,遇到盐水我会化成自由形态的水。”
路怀温柔地笑着看濡男,“变形虫?我只是开个玩笑。那你怎么变成人类的模样?”
“蒸发干了就好。”
路怀点点头,“那娃娃,你刚刚拉我想做什么?”
“娃娃?”濡男跟着他说了出来。
他对这个昵称应激,实在是难听,小情侣之间暧昧的称呼也不带这样的。况且,两个男的,他这么称呼自己,岂不是把自己当下面那个了!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路怀,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嗯。”
“所以,你只是想问我的名字吗?”
“是的……好了,没有问题了。”濡男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扭捏了一下说了一句:“晚安。”
“晚安。”路怀温柔回应。
濡男望着人类离去的背影,心底不知为何甜滋滋的。
他掐了一下自己,没感觉到痛,至少能让他回过神,他记得一句话——人们常把惊吓误以为心动。他坚信自己一定是这样的。
濡男关上门,房间忽而变暗,一阵冷气迎面扑来。
借着窗外幽幽月光,他看见一坨不同寻常的水游荡在房间地板上。
濡男警惕地退了几步,直到贴上门,退无可退。
面前雾气骤然升腾,变出一个人形。
濡男才认出,那是黑月来看望他了。
“不错嘛,这次能认出我了。”
“可不是。成为一个鬼了,还能被鬼吓到,可没这道理。”
“带了两个朋友来看你。”
在黑月身后,有两坨水溜进他的衣柜里,片刻后两个女人从衣柜里推门走出。一鬼长相艳丽,一鬼长相乖巧。
宽大的衣服挂在她们的身上松松垮垮的,勉强能穿。只不过,那些衣服是路怀刚买来送给他的,他自己还没穿就给别人穿了!
“恒雨、球球。”黑月分别介绍这两人,“对了,你给自己起名了吗?”
濡男撇撇嘴,“没有。”他见他们都一副思考的样子,他补充了一句,“那个人类给我起了一个。”
“叫什么?”那个叫球球的濡女问了一句,她长得天真可爱的。
“娃娃……”
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濡男不懂她们在笑什么,以为只是在笑这名字幼稚。
“怎么样,当鬼的日子还习惯吗?”黑月问他。
“好无趣!那个人类一点都没被我吓到!”
“你长得不够吓人呗。”球球在他的房间里飘来飘去,“你得像我这样才有效果。”
“不。”濡男听到了黑月的声音,但看不到他人去哪了。
刹那间,他的眼前出现黑月的脸,与他不过一拳距离,吓得濡男连退几步。黑月又化成一滩水,那能看出形态的水带着衣服拖行几米,渐渐显出人形并把衣服一件一件穿上,没有露出一点失态之作。
濡男按揉太阳穴,表示没眼看,于是转移话题,“为什么你们能自由变化,我就不行?”
“用意念,你还年轻,慢慢找感觉就能练成了。”
“唔……”濡男看了一下房间,因为他们的到来,他的房间变得更加潮湿,地板上的水积了几厘米深,卫生间设了门槛水还没能漫过去。
“你看起来心事重重的,遭遇什么事了吗?”恒雨不知在哪里摸出了烟,还给点燃了,正靠着书桌吞云吐雾。
“嗐,那个人类根本不怕我,我也是个男的,只靠色相诱惑不了他,我能怎么办啊!”
“诱惑人类是濡鬼的本能,小娃娃你竟然不会啊!”球球说道。
“你怎么没大没小的!”
“你不是就叫娃娃吗?我19岁,你多大啊?”
说来也是,“娃娃”的确是濡男现在的名字,可他就是排斥,因为懒得起名将就用的。
“我不知道我多大。不过,你是怎么知道你多大的?”
“找到你出事的那一年,算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她是小网红,八年前掉下海的新闻在网络上容易找到。”黑月回答,不禁感慨起来,“可惜啊,生命定格在那么年轻的时候。”
“你看起来也挺年轻的。”球球看着濡男说道。
“我也是飘荡八年才化为濡鬼的吗?”
“每个人都不一样。”
“哦——,球球,你怎么看到新闻的?”
“是因为我遇到的那个人类,是他跟我说的。”球球提到人类的时候声音愈来愈小。
濡男猜测她一定藏着什么秘密,故意逗她:“哟,你和你那人类关系怎么样啊?”
“挺好,就是,我现在和你一样,也搞不定他。所以黑月把我叫过来,让我们组成小组互帮互助。”
“那,那个小姐姐也是吗?”濡男看了一眼正在吸烟的恒雨。
“我不是,我只是找不到我的执念是什么。”
黑月说:“濡鬼遇到的第一个人不一定就是解药。”
“啊?那要怎么样才能重生啊?”
“需要化解执念。”
“这么说来,那个离谱的濡鬼本能就是胡说八道咯?”
“可以这么说吧。”黑月叹了一口气,“只是前人屡试不爽,估计是多数前人有那个**吧。但那套理论对于一部分人来说,并不适用。”
濡男似懂非懂“哦”了一声。
“我该怎么寻找自己的执念呢?”
“当前来说,先和你那个人类处好关系吧。”
“你们遇到的都是异性吗?我可以换一个人类吗?”
“不行,之前和你说过了,你遇到第一个人类便与他缔结了无形的契约,你们不能随意分开或分隔太远。”黑月神情严肃。
“你要是不会勾引人类的话,我可以毫不吝啬授予了你丰富的知识。”球球热情地和他说道。
濡男挺烦闷的,但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一整个晚上他们把房间闹得像遭遇了水灾,濡男等他们走后直接躺在地板上畅游。
次日凌晨,陈管家看到这场景差点昏厥过去。
濡男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他重新鼓起勇气,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餐桌上的美味早饭并未能勾起他的食欲,因为鬼的味觉并不灵敏,可以说几乎没有味觉,他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只能体会到食物的嚼劲。
他无聊地坐在餐桌前,跟着人类吃早饭。
路怀见濡男一直盯着他看,“怎么啦?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还是说食物不合胃口?”
“没有,不会。”濡男并不想解释他吃不到食物的味道,反正他与人类的相处时光并不多,人类不需要知道太多关于他的事情。
他上半身一本正经地吃着早餐,实际上心思都放在脚下——他正寻找着人类的双腿。
昨夜球球和他说,要不经意做出一些暗示动作,比如说腿部的肢体接触。她给他支了个招,坐得很近的时候大腿蹭大腿,离得远的时候用脚勾小腿。
濡男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类的腿,得意洋洋地用脚挠了几下,可人类的表情仍没有什么异样。
路怀抬起头,看见濡男压不下的嘴角,“你在笑什么?”
“啊?”濡男瞪大眼睛,看了桌子底下,他的脚正蹭着桌腿!
濡男赶忙收好腿,“没事没事。”
路怀恰好吃完饭,“嗯……娃娃,你好好呆在家里,我去上班了。”
“好……好……”
濡男觉得自己似乎不排斥“娃娃”这个称呼了,因为眼前的人类就和他的父母一样,给他吃好喝好睡好,然后扔下他自己去工作。
虽然濡男不记得他的父母是怎么样的,可那个人类就是给他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