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了,天气比前些日子温暖了些许,但夹着雨丝的风吹过来,依旧寒冷入骨。
江舟今天忘了带伞,她把硕大的书包顶在头上,低着头快速往家走。
老城区的彩砖路年久失修,砖块早已松动,一到下雨天,那些松动的砖块下便积满了水,行人一脚踩下去,底下的水便飞溅出来。
江舟小心地避开那些隐藏着的水坑,不时又抬眼,避开往来的行人。
转过路口时,一阵风刮来,头顶大树的叶子随风颤动,洒下一阵大雨。
江舟惊呼了一声,抖抖落在书包上的水滴,走进了那条饭馆林立的小街。
小姨张怡开的面馆,就在这条街上。
她的家也在这条街的小区里。
傍晚六点的福记面馆,坐满了人。
“都几点了?不是让你放学就回来帮忙的吗?快过来。”张怡弯着腰,透过那半扇传菜的窗口朝着江舟喊道。
面馆有一桌客人正在喝酒,声音嘈杂纷乱。江舟背着书包小心地绕过一张张餐桌,走进厨房。
小姨夫王福均正在炒酸辣土豆丝,呛人的辣椒味扑面而来。
江舟把书包和棉服塞在冰箱旁的箱子里,然后接过小姨递来的面,放在托盘上。
把这一轮的面送完后,江舟来到张怡身边:
“小姨,我过两天考试,今天可以早点回家复习吗?”
江舟的声音很轻,张怡看她一眼:
“复什么习?就你考的那三瓜两枣,有什么好复习的?你没看到今天客人特别多的吗?赶紧端面去。”
说着,张怡扬起大勺子,舀了一勺热汤倒进江舟手里的面碗里。
“啊!”手上传来一阵刺痛,江舟痛呼出声。
看着江舟手上那一片通红的皮肉,张怡皱了一下眉头:
“看着点,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缩手的吗?”
“还啰嗦什么。客人催了。”王福均转过头不耐烦地盯着她俩。
江舟没有再说话,赶紧走过水龙头那边用冷水冲了一下手,继续给客人端菜端面。
一直忙到十点。
江舟背起书包,推开店门。
在店门口的路灯下,她伸出手,靠近虎口的位置起了三个泛着黄色光泽的大水泡,那火辣辣的痛感依然存在。
她记得家里的烫伤膏好像已经用完了,离面馆几百米远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入夜后,雨势逐渐大了起来,江舟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伞面上,不多久就汇成一串水珠子流了下来。
江舟伸出手,让冰凉的雨水浇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感有所减缓。
不多久,她来到药店。进店前,将雨伞用力甩了几下。
“要两支美宝烧伤膏。”江舟掏出钱来。
等待找零的时候,身后传来“砰”的一声,药店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两个男生闯了进来,一个穿着蓝白色的校服,一个穿着一件灰白的卫衣。
其中一个受伤了,额角到下颚爬着一片干涸的血迹,身上灰白色的卫衣洒上了斑斑点点的鲜红。
非常巧的是,他的手背也被烫得通红,水泡比江舟还多一个。
“哎呀,怎么了?”
店员把烧伤膏搁在柜台上,皱皱眉说道。
“医生,拿点创可贴,一支烫伤膏。”穿校服的男生说。
“四十五。”药店店员用一个小袋子把这些东西装好。
“呃,阿江,我没带钱,你有吗?”校服男生翻了翻校服的口袋,只掏出五块钱。
那个叫阿江的男生靠着玻璃门低头站着,挑染的头发随意凌乱地堆在头顶上,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搭在额前,遮住眉眼,看不出神情。
“没有。”他抬起头来。
江舟看见了他线条流畅的下巴,那冷得发白的皮肤,透出一股凉意。
他对上江舟的目光:
“看什么看?”
江舟连忙垂下眼睛:“对不起。”
她抓起自己的东西急急就往外走。
走到店门口,她停下脚步,扫了一眼他手上的水泡,迟疑了两秒钟,伸手解开药店的小袋子,拿出一支烧伤膏:“用我这个吧,小心感染了。”
受伤的男生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扫了江舟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接她递来的药膏。
他瞧见了她手上的水泡。
眼前的女生扎着马尾,两边的碎发夹在耳朵两旁,眉眼很干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想起风雨里那些低伏在地上的小白花。
没看见他伸出手来接,江舟抿抿嘴,把药膏放在了他旁边的货架上,抬脚走出了药店。
走出药店,江舟有点懊悔,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但那种大水泡如果不及时处理,真的会很疼,这些烧烫伤的处理经验,她可谓算得上半个专家。
她抹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吐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想它。
回到小区,上了楼梯,走到五楼,推开门,三室一厅,面积不算小,但陈旧的红木装修,黯淡的家具总让人觉得这屋子逼仄又压抑。
小姨张怡正在洗澡,小姨夫王福均正半躺着在沙发上看电视。
表弟王昭的房门紧闭,多半已经睡着。
江舟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洗头后给自己涂上了药膏。
吹完头发后,翻出复习资料开始复习。
第二天,雨依旧在下。
江舟早早回到了学校,趁着无人安静的时候,她戴上耳机,听了半小时的英语听力。
等她把数学和物理的试卷都做了一份,教室里才逐渐热闹起来。
看到翁绮雯她们几个走进教室时,她赶紧把习题收起来。
“英语作业课代表收一下。”英语课下课,英语老师一边收拾教案一边说。
“明天下午就考英语了,好好复习准备啊,别光顾着复习数学物理,得给英语留点时间哈。”
讲台下,同学们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嬉笑应着。
第二节是数学课,班主任夹着教案进来时,他身后跟着一个额角上贴了一张创可贴的男生。
江舟抬起眼,看见那流畅的下颚线条和冷白的肤色,不过和昨晚不同的是,他凌乱的长发理成了平头,目光还是淡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