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桌特别会骂街!》 第1章 第 1 章 三月了,天气比前些日子温暖了些许,但夹着雨丝的风吹过来,依旧寒冷入骨。 江舟今天忘了带伞,她把硕大的书包顶在头上,低着头快速往家走。 老城区的彩砖路年久失修,砖块早已松动,一到下雨天,那些松动的砖块下便积满了水,行人一脚踩下去,底下的水便飞溅出来。 江舟小心地避开那些隐藏着的水坑,不时又抬眼,避开往来的行人。 转过路口时,一阵风刮来,头顶大树的叶子随风颤动,洒下一阵大雨。 江舟惊呼了一声,抖抖落在书包上的水滴,走进了那条饭馆林立的小街。 小姨张怡开的面馆,就在这条街上。 她的家也在这条街的小区里。 傍晚六点的福记面馆,坐满了人。 “都几点了?不是让你放学就回来帮忙的吗?快过来。”张怡弯着腰,透过那半扇传菜的窗口朝着江舟喊道。 面馆有一桌客人正在喝酒,声音嘈杂纷乱。江舟背着书包小心地绕过一张张餐桌,走进厨房。 小姨夫王福均正在炒酸辣土豆丝,呛人的辣椒味扑面而来。 江舟把书包和棉服塞在冰箱旁的箱子里,然后接过小姨递来的面,放在托盘上。 把这一轮的面送完后,江舟来到张怡身边: “小姨,我过两天考试,今天可以早点回家复习吗?” 江舟的声音很轻,张怡看她一眼: “复什么习?就你考的那三瓜两枣,有什么好复习的?你没看到今天客人特别多的吗?赶紧端面去。” 说着,张怡扬起大勺子,舀了一勺热汤倒进江舟手里的面碗里。 “啊!”手上传来一阵刺痛,江舟痛呼出声。 看着江舟手上那一片通红的皮肉,张怡皱了一下眉头: “看着点,这么大个人了,不知道缩手的吗?” “还啰嗦什么。客人催了。”王福均转过头不耐烦地盯着她俩。 江舟没有再说话,赶紧走过水龙头那边用冷水冲了一下手,继续给客人端菜端面。 一直忙到十点。 江舟背起书包,推开店门。 在店门口的路灯下,她伸出手,靠近虎口的位置起了三个泛着黄色光泽的大水泡,那火辣辣的痛感依然存在。 她记得家里的烫伤膏好像已经用完了,离面馆几百米远有一家二十四小时药店。 入夜后,雨势逐渐大了起来,江舟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伞面上,不多久就汇成一串水珠子流了下来。 江舟伸出手,让冰凉的雨水浇在手背上,火辣辣的痛感有所减缓。 不多久,她来到药店。进店前,将雨伞用力甩了几下。 “要两支美宝烧伤膏。”江舟掏出钱来。 等待找零的时候,身后传来“砰”的一声,药店的玻璃门被大力推开,两个男生闯了进来,一个穿着蓝白色的校服,一个穿着一件灰白的卫衣。 其中一个受伤了,额角到下颚爬着一片干涸的血迹,身上灰白色的卫衣洒上了斑斑点点的鲜红。 非常巧的是,他的手背也被烫得通红,水泡比江舟还多一个。 “哎呀,怎么了?” 店员把烧伤膏搁在柜台上,皱皱眉说道。 “医生,拿点创可贴,一支烫伤膏。”穿校服的男生说。 “四十五。”药店店员用一个小袋子把这些东西装好。 “呃,阿江,我没带钱,你有吗?”校服男生翻了翻校服的口袋,只掏出五块钱。 那个叫阿江的男生靠着玻璃门低头站着,挑染的头发随意凌乱地堆在头顶上,被雨水打湿的碎发搭在额前,遮住眉眼,看不出神情。 “没有。”他抬起头来。 江舟看见了他线条流畅的下巴,那冷得发白的皮肤,透出一股凉意。 他对上江舟的目光: “看什么看?” 江舟连忙垂下眼睛:“对不起。” 她抓起自己的东西急急就往外走。 走到店门口,她停下脚步,扫了一眼他手上的水泡,迟疑了两秒钟,伸手解开药店的小袋子,拿出一支烧伤膏:“用我这个吧,小心感染了。” 受伤的男生居高临下地,垂着眼皮扫了江舟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接她递来的药膏。 他瞧见了她手上的水泡。 眼前的女生扎着马尾,两边的碎发夹在耳朵两旁,眉眼很干净,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想起风雨里那些低伏在地上的小白花。 没看见他伸出手来接,江舟抿抿嘴,把药膏放在了他旁边的货架上,抬脚走出了药店。 走出药店,江舟有点懊悔,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但那种大水泡如果不及时处理,真的会很疼,这些烧烫伤的处理经验,她可谓算得上半个专家。 她抹了一把额前的碎发,吐了一口气,决定不再想它。 回到小区,上了楼梯,走到五楼,推开门,三室一厅,面积不算小,但陈旧的红木装修,黯淡的家具总让人觉得这屋子逼仄又压抑。 小姨张怡正在洗澡,小姨夫王福均正半躺着在沙发上看电视。 表弟王昭的房门紧闭,多半已经睡着。 江舟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澡洗头后给自己涂上了药膏。 吹完头发后,翻出复习资料开始复习。 第二天,雨依旧在下。 江舟早早回到了学校,趁着无人安静的时候,她戴上耳机,听了半小时的英语听力。 等她把数学和物理的试卷都做了一份,教室里才逐渐热闹起来。 看到翁绮雯她们几个走进教室时,她赶紧把习题收起来。 “英语作业课代表收一下。”英语课下课,英语老师一边收拾教案一边说。 “明天下午就考英语了,好好复习准备啊,别光顾着复习数学物理,得给英语留点时间哈。” 讲台下,同学们有人沉默不语,有人嬉笑应着。 第二节是数学课,班主任夹着教案进来时,他身后跟着一个额角上贴了一张创可贴的男生。 江舟抬起眼,看见那流畅的下颚线条和冷白的肤色,不过和昨晚不同的是,他凌乱的长发理成了平头,目光还是淡淡的。 第2章 第 2 章 “这是林江同学,从今天起将和我们一起学习。” 班主任简单介绍了几句,就挥挥手,让林江找位置坐去。 教室里还有两个空位,一个在有名的“大姐大”翁绮雯的旁边,一个在江舟的旁边。 翁绮雯有点期待地看着那个看起来有点桀骜不驯的少年。 林江扫了两眼,拎着书包坐到了江舟旁边。 林江从背后走过时,江舟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挪,生怕位置太小,他进不来。 看他坐下后,江舟忍不住偷偷瞧了一下他的右手手背,手背上泛着一层淡黄的油光,和自己手上的一样。 她突然有点想笑,这么倒霉的两人,搽着同一种药膏,又坐到了一起。 不过这药膏是真好用,搽了不到两个小时,疼痛就会消失,再搽两次就好了,尽管昨晚的手上还趴着那么可怕的大水泡,今天就消掉了。 老师开始在黑板上写板书,江舟把精神集中回来,认真地听着。 林江好像对数学没多大兴趣,听了半节课就开始在自己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下课后,他站起来,好一会都没有动。 江舟此时正把头枕在手臂上,闭目养神。 “喂,让让。”林江轻轻踢了一下她的椅子。 “哦,不好意思。”江舟小声地道歉,赶紧起来挪开椅子。 看着林江出去了,江舟又趴在了桌子上。 “喂,傻逼。” 重新趴下不多久,一道身影重重地落在前面同学的座位上,一只手拿着课本“啪”一声拍在她桌子上。 江舟抬起身来,她没有抬头,默默地摆正了桌上的书和笔记。 她垂着眼帘看着地上的三双鞋子。 “整天就知道睡,昨晚去‘大唐’兼职了?” “大唐”是安林市有名的夜店,号称“小东莞”。 翁绮雯拍拍江舟的肩膀,意味深长,充满恶意地拖长声音。 旁边的杜月斐和钟思雨哈哈大笑,附和着说: “就她那竹竿一样的身材,谁会带她出台啊?” “喂,哑巴了你,昨晚接了几单生意?”翁绮雯见江舟一言不发,把头凑过来,很亲密的样子。 江舟条件反射一般侧开脸去。 “啧啧,雯姐,她躲你。”杜月斐在旁边起哄。 “搞得她就像出尘不染的白莲花一样。”钟思雨附和着。 “我最讨厌假装清高的人了,要不我给你介绍几个哥哥,让他们跟你玩一玩?让他们教教你什么叫做接地气?” “对对对,丧狗就好这口的,保管把这朵白莲花弄得死去活来的。” 说完几个人哈哈大笑。 江舟依然低垂着眼帘。 教室内,有人闲聊玩耍,有人趴在桌子上休息,有人听见动静飞快地朝这边扫几眼又恢复如初。 接热水的接热水,上洗手间的上洗手间,仿佛这一幕幕再平常不过。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都只会淡漠地瞧上一两眼,然后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谁都不敢出声,谁都不敢跟翁绮雯讨厌的人有一丁点的交集,谁都怕被翁绮雯一同划入讨厌的名单,日日被欺负、被孤立。 最可怕的是这种言语暴力、这种不动声息的排挤,让你逃无可逃,告无可告。她们不会伤害你的身体,却日日折磨你的精神。 上课铃声响起了,对于江舟来说,简直就是救赎的声音。 翁绮雯走开了,她起身时带了一下江舟的桌子,抽屉里的书本笔记掉了一地。 林江站在门口,等了好一会,扫了一眼教室里的人才走了进来。 走到江舟身边,他双手插在裤袋里,淡淡地看着江舟,等着江舟自动让开位置。 “对不起,稍等一下,很快就好。”江舟一边捡拾着地上的书本一边抱歉。 “她怎么那么蠢啊。”翁绮雯几个人的笑声隐约传来。 第3章 第 3 章 放学的时候,雨停了。 江舟去办公室向数学老师多要了一份试卷和答案。 “江舟,离高考就三个月了,你还得努力啊,我记得你高一的时候成绩不是挺好的吗?”数学老师一边把试卷递给她,一边感叹。 “我会好好努力的,谢谢老师。”江舟垂着头小心答应着。 “有些女孩子就是这样的,中考考上来名列前茅,但一碰上高中的数学和物理就不行了,反而是一些刚开始排名靠后的男孩子后来居上。”江舟走出办公室门口时,里面传来其他老师的声音。 出了办公室,江舟一路奔向学校对面的文具店。 她没敢多逗留,挑了几本笔记付钱后赶紧离开。 傍晚是面馆最忙的时候,回去迟了又要被埋怨了。 出了文具店没走几步,她一眼看到翁绮雯几人的身影,她们一人捧着一杯奶茶正朝这边走来。 江舟立马甩过头去,一秒都没有思考,身体肌肉首先做出了反应:拔腿就跑。 没有目的地,看见前方有路就跑,跑过好几个街口后,没看到她们的踪影,江舟停了下来。 她四处张望,确定一下自己的位置,没敢在原地停留,也没敢走平日走的路。她往前走着,寻找可以坐车回家的车站。 不知觉间,来到城里有名的南安街。 她依稀记得,穿过这条街,有一个公交站台,78号车好像从那里经过。 江舟扯了一下书包带,拐了进去。 这条街算是安林有名的富人街区,街两边是高大的梧桐树,到了夏天,浓荫蔽日,安静、阴凉又整洁。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本市年轻人拍婚纱照的热门地点。 梧桐树后面都是一道道高大的别墅院墙,上面爬满各色各样的繁花。有粉白的蔷薇,有浅红的凌霄,有喧嚣的紫藤,还有朴实的金银花。 不同于那些老旧的自建房,这里的别墅各具风格,有精致的中式庭院,有豪横的豪华别墅,有白墙黑瓦的徽式建筑,还有通体落地玻璃轻纱低垂的新派洋房,反正住在这里的是不是权贵不知道,但有钱是肯定的。 那一扇扇高大的铁门背后,都是像童话一般的幸福生活吧。 江舟一边走一边欣赏着那些美丽的房子,毫无征兆地,旁边的一道院墙内爆发出玻璃破碎的声音,一阵“咣当叮铃”的摔打后,传来男人粗声暴怒的吼声: “你给老子滚出去!!!死也不要回来。” 紧接着,是踹门的巨响。 那扇黑色的雕花大铁门被踹开,砰的一声撞在墙上又回弹开来。 一只行李箱被扔了出来,透过来回开合的门,江舟看见一个少年一脚踢碎假山水池边的一只陶罐,一个年轻艳丽的,挺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倚在廊柱的边上,似乎很满意地看着这一切。 “砰”地一声,又是一声震破天的摔门巨响。 目瞪口呆的江舟对上了林江通红的双眼。 一秒钟的吃惊之后,林江拎起那个被摔得变了型的行李箱大步朝着街的一头走了去。 林江走在前面,江舟走在后面,走出几十米后,林江突然停了下来,回过头盯着江舟,冷冷开口: “干嘛跟着我?想看热闹?想看笑话?” “没,没有,顺路,我要去坐车的。”江舟摆摆手,连忙解释。 “无聊。”林江说完,扭过头继续往前走。 江舟浑身不自在地跟在林江后面继续走着,她故意放慢脚步拉远距离,当看到林江终于消失在视野之内时,她默默地吐出一口气。 终于来到那个公交站,非常巧的是,林江也站在站牌下。 江舟心里咯噔一下,林江淡淡扫过来一眼,嘴角扯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天空开始飘起雨丝,街边的霓虹渐次亮起,灰色的天慢慢变成彻底的黑暗。 雨丝变成了雨滴,沿着站台的挡板一滴一滴往下落。 江舟等的车还没到,她贴着车站橱窗站着,林江靠在另一头的站牌上,不知什么时候点燃了一支烟,缭绕的烟雾,蔓延到雨幕中。 烟的一头明明灭灭,很快就抽完了,林江把烟头朝上,竖在站牌挡板下。 一滴雨水砸下来,“刺啦”一声,烟头灭了一半,又一滴,吸饱水的烟头滤嘴变得无声无息。 他随意动了动手指,一个远抛,烟头稳稳落入几步开外的垃圾桶。 “看什么看?”林江突然转过头来,江舟吓得慌忙扭头。 随后又传来一丝轻笑,至于谁在笑,为什么笑,江舟不敢回望一探究竟。 像□□坏事当场抓包的坏小孩一样,江舟的脸庞有点发热。 不过还好,她等的那辆车来了。 她匆匆跑上车,在中间找了个靠过道位置坐下后,跟在她后面的林江把行李箱被塞在她身旁的位置上。 “扶稳了,别摔着。”林江说完,抱着书包往最后排挤了过去。 江舟惊异地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大摇大摆的背影,刚想说“凭什么”,才开动的车子就来一个急刹,行李箱向前滑了出去,江舟赶紧抓住推拉杆,把箱子拖了回来。 司机骂骂咧咧了几句后,车子动了起来。 江舟抬眼望望车窗外朦胧的街景,又扭头看看后座的林江,也不知道他要去哪里,在哪个站下车。要是她到站了,他还没下车,该怎么开口给他说。 江舟把等下可能要说的话在心里偷偷练习了好几遍。 练好了,她心里闪过一丝窃喜,又划过一丝懊恼。 现在是我帮他,自己紧张什么?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江舟心里的情绪已经转了好几个来回。 最后,她又有点好奇有点羡慕,他是怎样做到自然而然地让人帮他做事的?不像自己,不到非必要,绝对不敢去麻烦别人。 就在江舟的内心戏演了好几个回合时,林江下车了。 在翠苑站,他从座位上挤出来,走到江舟身边,一把抓住行李箱的提手,车子刚停稳,他抬手把卫衣的帽子罩头上,咣当一声拖着行李箱就消失在车门口。 看着缓慢关上的车门,江舟暗暗松了一口气,过后又嘲笑自己。 可是,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为什么被赶了出来? 那个艳丽的女人跟他是什么关系? 看着很年轻,是后妈? 江舟脑补了一出继子被后妈虐待的戏码? 但回头一想,他不像是能被谁虐待的一个人。 江舟摇摇头,发现这个新同桌有点复杂。 第4章 第 4 章 “怎么又那么晚回来?”张怡正在翻动着那锅牛大骨汤。 江舟一边放下书包一边说:“不小心坐错车了。” 张怡翻了个白眼,瞟到她手上的烫伤,有些嫌弃: “怎么搞的,难看死了,赶紧包起来,别回头把客人吓跑了。” 江舟没有说话,从杂物箱取出一卷纱布把手默默地缠起来。 今晚下雨,客人少了一点,九点钟,江舟就坐到了房间的书桌前。 她拿出数学试卷,定好闹钟,开始刷题。 数学一直是她的强项。 只不过,自从被翁绮雯她们盯上后,只要她一考好,翁绮雯就来找她麻烦,所以,每次测试也好,大考也好,江舟都故意写错几个大题,成绩稳定地吊在车尾上,以尽量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终于做完试卷,比规定的时间早了半小时。 检查了一遍,对比着答案给自己打分。 看着那个亮眼的数字,江舟满意地放下笔。 还有三个月,熬过去了,就胜利了。 看看闹钟,已经十一点了,江舟推开桌前的窗户,打算透透气。 窗外的冷风夹着雨丝吹进来,夹着潮湿和冷意,让江舟打了一个寒颤。 这时,客厅响起了开门关门的声音。 听着那脚步的声音,王福均好像喝了不少酒。 “小昭睡了?” “嗯。” “就要升初中了,你可看着他点。”王福均跌坐在沙发上,打了一个酒呃。 “知道了,补习班的老师说他这个月进步挺大的,再努力努力保不准能考上一中呢。就是补习费有点贵,一对四的居然都要400一小时。我得卖多少碗面才挣到。”张怡有点得意又有点抱怨。 “我就一个儿子,钱不给他花给谁花,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实在不行就让你外甥女不要上学算了,早点回来帮忙又省学费又能多卖几碗面,反正她学来学去还是那个**样。”王福均哧了一下。 “我早给她说了,她不肯我有什么办法,反正她高考也不会考好,看在这房子是她爸的份上,再等三个月,到时考个两三百分的,看她还有什么脸继续读。”张怡侧头看向江舟的房间,哼了一声。 江舟听着外面的动静,眼睛默默地望着窗外。 路边的梧桐光秃秃的,路灯被雨幕抹了一层灰,光晕灰黄,路人稀少,店铺只有少数还亮着招牌灯箱,暗夜已沉入死寂。 躺回床上,江舟戴上耳机,继续听英语的听力。 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 “啪”地一声,是尾羽扫过窗棱的声音,窗边的燕子掠走了。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5章 第 5 章 窗外光秃秃的树丫开始冒出一点点鹅黄嫩绿,燕子也飞回南方了......,不知道北方的雪融化了没有?是不是也和这里一样,开始桃李争艳? “拿着。”正看着窗外的江舟,冷不丁被一袋热腾腾的包子砸回现实。 林江肩上挂着硕大的书包,挤进了座位。 “再不吃就凉了。”他从书包里掏出另外一袋包子。 看看包装袋,是“徐记”的大肉包。 每次坐公交经过,江舟都看见“徐记”店门前长长的队伍。 想必,林江也排了很久的队。 “啊,我吃过早餐了。”江舟轻轻把那袋包子推向一旁。 “给你你就拿着,别一上课肚子叽咕叽咕叫,吵着我听课。”林江不耐烦地把包子砸进江舟怀里。 江舟的脸,一下就红了。 她每天的早餐就是两个水煮蛋,快捷省事,缺点就是还没到中午,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江舟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着英语阅读的文章。 “草,他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教室另一个角落里的翁绮雯,眼光落到江舟和林江身上恨恨地说道。 杜月斐转着手上的笔: “这小贱人,没想到还挺有手段的。” “估计是床上功夫了得。”钟思雨一边吸着手里的豆浆一边不屑道。 “要不然她妈怎么能勾得几个男人搞她呢?”翁绮雯手上一抛,牛奶盒准确地落在垃圾桶里。 “哈哈哈,原来是女承母业。”那几个人一起哄笑起来。 高高低低穿过来的声音,让江舟全身绷紧,她呆呆地看着桌面上的习题,那些英文字母像一群猥琐的小人疯狂地冲向她的瞳孔。 那盖着妈妈的白布,脑袋被砸扁的男人,戴着手铐的爸爸,所有的记忆呼啸而来。 江舟的脸色开始发白,身体变得僵直。 她转过头望向窗外,目光涣散。 看着江舟紧绷的样子,翁绮雯心里一阵顺畅。 最初升上高中的时候,她没有留意到江舟这样的同学。 在她眼中,这种乖乖女长相的学生大多无趣,你要让她去个KTV简直就是让她卖身魔窟一般,又土又没见识,聊个天三句不离学习。 直到第一次“段考”。 那一次考试,翁绮雯考了个班级第十,年级六百多的名次。她自觉考得算不错,按重本率,她这个排名也可以上一些末流985. 那天,她高高兴兴地把成绩单拿给他爸看。 隔着宽大的书桌,他爸看完成绩单,没什么表情,只问她: “你们班第一名考了多少分?” 班主任发了一份只有学号的成绩表,翁绮雯没有去看。 “不知道。”她回答的时候,心跳开始加速。 “不知道?老师都发在钉钉群了,你说你不知道?人家比你整整高了八十分!整天捧着个手机打游戏,就不知道去看一下别人的成绩,看一下彼此的差距?”翁绮雯爸爸啪一下把成绩单拍到桌子上。 翁绮雯的委屈开始升腾起来。 “我没有......” “还没有?没有什么,还学会反驳了?你到底有没有羞耻心?你看着前三名站在讲台前领奖,你难道不觉得丢人的吗?单科前三没你份,总分前三你还是没有?我办公室那些人的孩子,不是清北就是华五、人大,你自己说,你将来打算考个什么学校?要只是考个不入流的,你就给我滚蛋!”翁绮雯爸爸一边质问一边把桌子拍得震天响,连他上了发胶的头发都掉了下来。 耷拉下来的头发,隐隐露出了光秃秃的,没有一丝毛孔的头皮,翁绮雯突然觉得很恶心,但她依然低垂着眼,不敢表现出一丝情绪。 “还站在这干嘛?你是英语满分还是物理满分?有这时间都可以刷半张卷了。”翁绮雯爸爸把成绩单扔回翁绮雯的脚下。 回到房间的翁绮雯,比对这班主任发出来的成绩单和学号名字: “0034,江舟。” 翁绮雯第一次对江舟这个名字感到恶心,只要一看到这个名字,就仿佛看到她爸耷拉的头发,和没有半个毛孔的头皮。 那一天,出于好奇和怨恨,翁绮雯悄悄跟在江舟后面。 她跟着江舟挤上又闷又臭的公交,下车后走在坑坑洼洼的旧城老路,看着街道两边墙壁斑驳的老旧城区,心里生出一丝得意和不屑。 直到看到江舟挽上她爸妈的手臂,一路撒娇离去。 看着她们消失的背影,翁绮雯有点发怔。 好像幼儿园之后,他们一家就没有过了这样的亲昵时光。她的生活里被补习和所谓的兴趣班填满。爸爸满口都是“关系”,妈妈满脑都是“生意”。在他们家,有用才可以被看见,做官的要升迁,做生意的要赚钱,读书的要名列前茅,否则就是被嘲笑和打击的对象。 这一天之后,翁绮雯对江舟的感觉,除了厌烦、怨恨,似乎夹杂着一丝莫名其妙的情愫,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看到江舟从高处跌落,看到她伤心、难过、害怕是最让她兴奋的一件事。 譬如,在她爸办公室的那一天。 她爸从来都是按着“未来女法官”的目标去培养她的,所以,有时会带她回办公室,或者去法庭旁听。 那天,她在爸爸的办公桌上看到了那份案卷: 轮流侵犯、施以重击、死刑...... 江涛...... 看着这些触目惊心的词语,看着那些照片,翁绮雯没有像平常人一样生出恐惧或者同情的情绪,她只感到兴奋、畅快! 难怪江舟请了两个星期的假,难怪现在她最喜欢坐在角落的座位上呆呆地不说话,难怪高二的“一段考”,她考得一塌糊涂,原来,这就是原因。 掌握了这第一手的信息,从今往后,江舟在她眼中就是一个可以任意羞辱、打压、欺凌的存在,可以保护她的人不在了,只要在法律的边界内徘徊,她想怎么作践她都可以! 这个发现让翁绮雯心情大好,第二天就小小试探了一下。 果然,只要提及她爸妈,江舟就像被人下了蛊一样,恐惧、呆滞,完全不敢反抗。 如今,也一样。 第6章 第 6 章 林江伸出五根手指在江舟眼前晃了晃,没反应,又转过头看了翁绮雯她们一眼。 “喂,雯姐,他看你耶。” “你说如果他知道了那小贱人家的破事,会不会马上把书包搬过来跟雯姐做同桌呢?”细细碎碎的声音传过来,不时夹着几声不怀好意的爆笑。 宽敞的包厢,头顶的灯散射出忽明忽暗的光彩。桌上摆满酒水果盘,有人聚在一起玩游戏,有人唱歌热舞,有人缩在角落卿卿我我。 林江半躺在一边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科罗拉,不时灌两口。 “难得出来一趟,怎么老躺着呢?”万风拿着一瓶啤酒挤了过来。 “没意思,你自己玩去。”林江举起手和万风碰了一下瓶子,仰头又喝下一口。 这时,包厢的门打开了,一个染着黄发的高个青年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吊带短裙的女孩。 女孩手上拎着一件长外套,脚上套着一双过膝的长靴,妆容夸张,眼皮上的闪粉看起来像两片树叶。 “谁啊?那女的。”林江问了一句。 “你不认识吗?你们一中的,陈鹏刚把的妹,叫什么来着?翁、翁......”万风一时想不起来。 “你学什么小蜜蜂呢?”林江坐了起来。 “翁绮雯,对了,叫翁绮雯,听说她爸是检察院的。没想到陈鹏这小子有点手段。”万风叹道。 “是她?”林江盯着四周环顾的翁绮雯。 “你认识?怎么没认出来?” “同班的,她平时不长这样,现在比平时还丑,王八变□□。”说完,林江又灌了一口酒。 哈哈哈,万风口中的酒没忍住一下喷了出来。 陈鹏和翁绮雯看向这边,翁绮雯拉了拉陈鹏不知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走了过来。 “听说这女的名声不咋地,仗着家里有点钱有点权,嚣张得很,她可是你们一中的大姐大,难道你没听说过?”万风低声说着。 “没听过。”林江淡淡地回了一句。 “没听过也没毛病,因为她家肯定没你家有钱,而且,咱们江哥还是三中大哥呢,对这种小喽啰自然看不上眼。” “啊哈哈,陈鹏你小子行啊,这位美女不介绍介绍。”看见陈鹏他们走到跟前,万风立马换了一副面孔。 “我们认识,是吧,同学。”翁绮雯很自然地拿起一瓶啤酒坐到林江的身旁看着他。 “咱们不熟。”翁绮雯刚坐下,林江就站了起来。 “困了,先走了。”扔下一句,林江拎起沙发上的外套站了起来。 翁绮雯举着酒瓶的手停在半空,一时不知放在哪里好。 “怎么,连我的面子也不给?”陈鹏伸出一只脚,挡住林江的去路。 “万风请的客,我给他面子来捧场,你哪天做东,我自然给面子,别一边打着秋风一边还要面子,又当又立。”林江看不惯这个陈鹏,一个成年人,专爱哄骗中学生,人渣。 看着林江消失在门后,陈鹏才黑着脸哼了一声,连灌几口啤酒。 万风看看旁边神色不对的两人赶紧拎着酒瓶跑去唱歌了。 “你跟他熟吗?”翁绮雯问陈鹏。 “不熟,见过一两次,这小子向来嚣张。第一次见他,那小子还在垃圾桶旁和人抢包子吃呢。”陈鹏夺过翁绮雯手里的啤酒,灌了一大口。 “我看就是欠收拾。”翁绮雯哼了一声。 三月难得的好天气。 今天高三七班要完成高中最后一次的长跑测试。 男生一千五百米,女生八百米。 林江跑完第二圈的时候,有几个人有意无意地挤了过来,总是挡在他前面。 “那三位同学,不要挡道。”体育老师拿着大喇叭朝跑道上喊着。 跑道外面不远处,翁绮雯几人和外班的站在一处闲聊。不知聊到了什么,翁绮雯看向跑道上的林江。看到林江被几个人挡住后,突然把手放在嘴边,拱成一个喇叭状大喊: “徐朗,加油,钱亦谦,加油,张逸风,加油。” 那几个名字,估计就是挡住林江的几个人。 被挡的很不耐烦的林江,忽而向右一个转向,引得那几个人一起挤向右时,他一个左转身,加速向前。 那几个人赶紧追过来,林江像逗他们玩似的,一会快一会慢,等跑到终点的时候,那几个体育生模样的男生累得直接瘫倒在地上。 又慢走了半圈,林江带回来一瓶三升大小的矿泉水。 他扭开瓶盖,自顾喝了几口,然后把瓶子里的水浇到了那三个人的头上。 “我草!!”徐郎第一个跳起来,又第一个被林江踹回了地上。 有人一跳起来,林江就压着他来打。 等体育老师跑过来时,徐朗他们三个被揍得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嗷嗷叫。 周围的同学也涌了过来,不过他们大多数只是围成一圈看热闹。 “喂,那个同学,你别走。”体育老师在身后大喊,林江似乎没听见一样,双手插在裤袋里,慢慢地朝翁绮雯她们几个走过去。 杜月斐和钟思雨抓住翁绮雯的胳膊,缩在后面。 “干嘛呢,你们。”翁绮雯用力甩开她们两个,然后故作镇定地仰着下巴,双手抱胸看着林江。 “你现在怎么不过去给他们几个加油呢?”林江的语气淡淡的,说完又仔细地咀嚼着口中的口香糖。 “关你......”翁绮雯回怼,不料只说了半句话,林江往嘴里吐了什么东西,紧跟着就把手上的东西抹到了她的头发上,还用力地揉了几下。 “啊!!!!!你干什么?!!”翁绮雯发了疯一样拉扯着头发。 那稀拉粘腻的口香糖,难以了断地在她的手指和头发间拉扯着。 林江走远了,翁绮雯顶着一头乱发,疯子一样在操场上跳着叫着。 第二节课,高三七班的教室里空了好几个座位。 打架的男生被请去了办公室,翁绮雯请了假回家。 江舟看着旁边空空的座位,想着刚才操场上的情景,想起第一次见林江时,他身上的血迹,想起那扇被摔得乒乓响的雕花大铁门,玻璃破碎的声音。 他经常打架吗? 他确实很会打架。 江舟心里冒出这两个句子。 等林江从办公室回来时,教室里仿佛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大多数人都好奇地打量着林江。 最神奇的是,被打的那几个人居然一口一个江哥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