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咱们不可坐以待毙啊!”
齐相马抱手提醒,他眼中带着一丝狠意。
侧坐在紫檀蝠磬纹大罗汉床上的男人一手撑在茶几上,眉梢冷峭,发如墨玉,唇色淡薄,高挺的鼻梁上点了一枚小痣,带着别样的性感。他垂眸将冷冽的目光放在下首的一众幕僚身上,天潢贵胄生来的强势与压迫感无处不体现。
他冷笑:“那齐诏议当如何?”
“这……若我等先下手为强?”齐相马顿了顿,思索道,“桃夭不成事,王爷,如今新帝登基三年,百废俱兴,既然后宫不好下手,那就往前朝动一动。”
刘华洗耳恭听。
齐相马道:“近日朝中审查户部受贿一事,此事牵扯甚大,咱们不妨趁机插几个人手进户部,那褚凛不识好歹,油盐不进,这户部侍郎未必不可撬动。”
刘华沉吟:“卫揽岚如今自身难保,本王那弟弟已是给他定了死期,莫非齐诏议是想……”
见王爷懂了自己的打算齐相马点头又道:“王爷,如今邺州知府已是我们的人,就算朝中没有重臣相助,哪怕只有耳目也足够我们行动,陛下把控各王府,若事不可违便脱身前往邺州,再暗中发展,未必不可成。”
刘华指尖点了点茶几,默然不语。
“臣赞同齐诏议的话,”另一位幕僚章恚话音一转:“不过臣以为,我等应蛰伏下来,前日桃夭首级才从宫中送来,陛下这是警告我们!连尚服局的暗棋仅一日便被拔除,这番举动还不能说明陛下在盯着我们吗?这段时间行事不可张狂啊!”
“户部受贿一事,上头几双眼睛盯着,若是这时候我们掺一脚,轻则折进去一些人手,重则很可能被清算!”
刘华微微侧头,余光寒冷如冰,“可若不做,他会放过本王吗?”
“那群瞎了眼的东西,他刘秉煦不过给个好脸就巴巴的舔上去,真以为咱们这位皇帝陛下是个好东西吗?”
刘华眼狭长阴狠,“不愧是本王的好弟弟,小的时候就贯会把父皇哄的团团转,父皇到死都以为本王会起兵谋反,唯恐他刘秉煦坐不稳皇位,竟下诏不让亲王受封地!”
“是本王想如此吗?分明是他刘秉煦不想放过我!”
说到这时他已是愤然怒色,从前想争,是因为那时刘秉煦太弱,而他已是弱冠,羽翼丰满,可他还是被一步步压制,那种戏耍与轻蔑,刘华清楚的明白,他争不过太子。
他也想做个好兄长,但来不及了,他一旦停下,刘秉煦会让他生不如死!
走到如今这步,一半是野心与不甘,一半是恐惧与彷徨。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那些幕僚的脸,眼底划过嘲意。
父皇曾斥责他豺狼之性,刻薄寡恩,不堪为君,又说他毫无棠棣之华,为人阴狠,不堪为兄。
那明堂御座上,才是世间最为薄情寡义者。
看着他们噤声跪地的样子,刘华似是泄了力气般挥手,“依章司马所言吧,户部目标太大,不可妄动,不过此事过后户部便会急需人手,安排几个自己人进去。”
众人垂首,“唯。”
层层叠叠的阴云笼罩着上空,风云涌动,阴霾过后阳光四溢,斜阳透过窗纸将寝宫镀上一层昏黄的柔光,纤细的尘埃在空中凌乱飞舞着。
床榻之上,散着头发的美人轻轻颤了颤睫羽,莹润饱满的唇瓣有些泛白,秀眉轻皱,绵长均匀的呼吸声突然急促。
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古籍的刘秉煦手中的动作一顿,他听见了呼吸声的变化,急忙放下古籍快步来到床边,见她挣扎的面容轻轻抚平拧紧的眉头,“离儿。”
她的呼吸声逐渐平缓下来,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眼前一片朦胧,她睡得太久了。
刘秉煦手掌遮住她的眼睛,“离儿不用急,一会儿就好了。”
陆若离想要应声,但太久没说话,嘴巴干涩又浑身无力,只能勉强动动唇瓣。
约莫有一柱香的时间刘秉煦缓缓放下手,关切道:“离儿现在能看清了吗?”
陆若离眨了眨眼。
视野明亮后,眼前只有刘秉煦,一身蓝采和绸缎金缂鹤纹长袍,玉冠束发,清寒的眼眸似乎盛着陆若离此生见过最广阔的星河。
“太医说了,你现在已经没事了,乏力是正常的,前两日喂你喝水都困难,少用嗓子,等你精气神起来朕带你去御花园走走,一直窝着可不利于恢复。”
听着刘秉煦的细细嘱咐,话语中的关切之意让陆若离心中涌过一丝暖流。
在凤仪宫照顾了一会儿陆若离后吩咐兰心和竹影好好照料她们主子娘娘便去往了慈宁宫。
正欣赏开得正艳的四季海棠,听芳泽禀报皇帝来了,太后端着茶杯的动作顿住,“来了?哀家怎么没瞧见人呢?”
芳泽欲言又止。
太后深深叹了口气,“说罢。”
“陛下直接去了多福轩,在里头待了约莫一刻钟。”
多福轩是为穗岁修的小寝殿,里面都是她喜欢的东西。
太后疑惑,“你去问问宋辞,皇帝从哪儿过来的。”
芳泽伏身退下,六弹指的时间便回来了。
“回太后娘娘,凤仪宫的陆皇后醒了,陛下陪了会儿直接去了多福轩,也没让宋近侍进去服侍,就跟穗岁小主待一块呢!”
太后眸光一闪,“他这是有心事啊!”
芳泽迟疑道:“那娘娘……”
太后摆摆手,“让他先待会儿吧,他小时候就这样,哀家也不是没劝过,唉!等他想清楚了自然会到哀家这,你下去备一碟龙须酥、小份蜜汁玫瑰芋头和一碗酥酪来。”
太后眼中闪过一丝担忧,面上带着浅笑。
芳泽了然,领了懿旨下去。
穗岁举着爪爪捞着水缸里的小鲤鱼,红艳艳的,一看就好吃,但又不想把毛发打湿,只能歪着脑袋纠结。
决定还是不勉强自己了,转头甩着尾巴冲盘坐在榻上的长发男子喵喵叫。
似乎在说,“哥哥帮我”。
但可惜穗岁小猫咪发现以往能吸引哥哥的手段已经不奏效了,哥哥周身似乎围绕着低沉的阴雨。
这让穗岁想起昨天的大雨,空气都是潮湿的,她不喜欢。
于是她跳下桌子,步态轻盈的扒着盆景架子爬上来,凑到他腿上,用毛茸茸的小脸蹭了蹭哥哥的手背。
柔软猫毛在手背上滑动惹来一丝痒意,正撑着脑袋发懵的刘秉煦回神,看见穗岁乖巧地坐在他腿上,像是在安慰他一样蹭他的手。
他垂眸,看着自己养了这么久的小猫,整颗心就像泡在苦水里,酸涩又不甘。
“穗岁。”
小猫喵了一下。
“我想回家了。”
小猫歪头,听不懂,似乎看出了他低落的情绪,用爪爪拍了拍袖子。
刘秉煦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瞳孔里难窥探寂冷,涟涟起伏的只有心尖上的苦涩,那些眷念、曾经的过往被他一点点埋藏,就像宫阙中高悬的惊鸟铃,挂在远处,没人注意到它的戚哀。
他喜欢一个人独处,但又爱多想。
刘秉煦其实很爱哭,但是太子不能。
他现在是皇帝,却又不敢哭。
刘秉煦有时候看他们就像隔了一层玻璃,身在此处,却又不在此处。
他看着掌中的小猫爪,眼眸一弯,狐狸眼顿生波光粼粼,蕴着别样的艳丽。
母后是爱他的,因为是人子。
母后也是不爱他的,因为非人子。
他真的有点舍不得。
可母后已经不年轻了。
但他是皇帝,这是他的王朝。
刘秉煦胡乱的揉着穗岁的小肚皮,眸光如温润的泉水,语气轻柔:“大哥才是最明白我的,明明知道我的本性,却还往前凑,你说穗岁,我要不要给大哥送点小礼物呢?”
“喵呜~”
“看来你也认同我。”
将情绪整理好的刘秉煦揣着穗岁就奔向慈宁宫主殿。
“煦儿来了?”太后着一身宝蓝绣凤锦云袄坐在桌旁,头戴珍珠八宝冠,右手食指戴了一枚珐琅彩花鸟纹戒指,端庄优雅的老人笑意吟吟的看着他。
这一幕让刘秉煦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满宫跑,玩累了回来看到母后备好了自己喜欢的糕点时一样的情景。
一如从前。
刘秉煦的神色一顿,抬脚进殿自然的坐下,“母后还记得儿臣喜欢吃什么呢。”
太后调笑:“哀家可记得你小时候皮实得很,玩累了回来要吃点心,文渊阁读书累了回来也要吃。”
见他神色淡淡的,太后故意板着脸道:“怎么,煦儿长大了,不爱这些了?唉,哀家也是无用啊,连儿子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听太后这般自怨自艾的语气,明知道是假的刘秉煦还是配合着反驳:“母后哪里无用了?儿臣可没说不喜欢。”
太后眼神看向桌上的点心,似是迟疑:“那这些……”
刘秉煦看着太后,认真的说道:“儿臣是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了,所以要比小时候多吃几块。”
听见皇帝如此稚气的话太后忍俊不禁的笑了,看他开始吃点心,因为甜食而带来的好心情让他眉眼不由得温软下来。
穗岁从他腿上跳下来,踮着猫步顺着太后的衣摆就往上爬,太后动作轻柔的将她托在腿上,目光慈祥的看着刘秉煦。
秋天的气温是有些寒凉,作为老人家太后已经受不得太冷的天气,早早就穿上了袄子,在慈宁宫享清闲。
只是此刻,看见儿子同以前一样陪在她身边,纵使秋色深重,她也不觉得冷了。
本文设定,皇帝的兄弟是有封地的,但先帝在时大皇子太针对主角,主角又会装模作样所以先帝不准赐封地,亲王也有自己的班底,王府是有官职的,只不过不同朝廷中的一样,没有皇帝允许亲王不可上朝
封地这个东西也得看皇帝愿不愿意给,哪怕皇帝压着王爷一辈子在华京,只要皇帝权利集中谁敢反对?
汉朝是个规矩很灵活的王朝,一切都是为了皇权服务的,就跟孝期一样,设定中的大汉其实并不用严格遵守三年守孝,以往的皇帝有的守一下,有的不守,改年号这个事定为只要新帝登基就会更改,不然我不好记哇(??3`?),我前面作话提到过主角是守孝期差不多满了选秀的,天授三年四月十九迎娶陆若离为后,六月十日选秀,八月开始进后宫翻牌
贝贝要记住,刘秉煦是个皇帝,他有情有义有血有肉,在陆若离眼里是个与她心意相通对她呵护有加的夫君,在白瑾眼里是敬重她信任她的丈夫兼表哥,在上官容夕眼里是看重上官家并理解思维跳跃的自己的知己,在百姓眼里是圣明之君,在太后眼里是成熟但爱别扭的儿子……
但同时,他也是无情无义冷心冷肺的皇帝,所以对他而言,只有真正读懂他的刘华必须要活着,深厚的爱可以作假,但长久的恨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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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薄情寡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