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之后她便失去了意识,但如今看来,那片密林,与少年所说的应该是同一处了。
“你是说……这些怪物,会搜捕那些进入林中的人?”
“对,至少你我都是这样被带进来的。”
袭击,捕获,关押……然后呢?
任何行动之后必有其相关的目的,可对于这一点,少年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目前也没什么头绪。
“这些怪物形容怪异,行动刻板,应该是被人为制作出来的魔法生物,本能地执行着某些指令罢了。它们的任务应该就仅到看押为止,所以只要我们不踏出牢房的范围,它们就不再有下一步的动作。但……”
说到这儿,少年欲言又止,似乎自己也不是非常确定。
她没有催促,只是坐在那儿,神色如常地等待着。
负责思考与决定的人总是会有诸多顾虑,她家中的弟弟也曾是如此。所以对此等情境她并不陌生,也习惯于不去打断对方的思考。
而受这份平静感染,少年多少也有了点信心。
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一般,他凑近栏杆,压低声音,慎重地说道:
“这个地方,好像本身就有问题。”
一时间不知道他指的是哪方面,所以她点了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你看这个。”
少年不知从哪儿掏出了一枚类似单片镜的东西架在眼前,而后双手一拉,胸前凭空浮现出一块布满了复杂程式和古怪字符的小型荧幕。
随着一番动作熟练的敲击,一张单间牢房的立体图样便在荧幕的上方位置逐渐成型。
怕她看不清,他还特意将其放大了不少,还指了指那些围绕在牢房四周不断运动的流光,正色道:
“你看,这间牢房的能量构成,有一些非常明显的附加痕迹,并不是天然产生——条件有限,我目前做不出太过全面的分析,但根据波段的类别和运行轨迹来看,这很像是某种正在持续运转的能量类法阵。”
老实说,那些专业术语和图像分析,她完全没听懂。
她能从中精准获取到的信息是——此处地牢不简单,有人在这里设了阵。
什么法阵姑且不好说,但既然是能量类,那势必要有能量来源,再结合那些诡异的魔法生物到处抓人关押,那其中的深意,似乎也不难揣摩。
也许……他们这些被囚禁在此的人,正是这座法阵运转的燃料来源。
“我明白了,所以你的目标,就是离开这里,脱离危险。”
“呃……也可以这么说。难道你不想离开这儿吗?”
她?
离开这里又能怎么样?
死在祭坛上与死在地牢里又有什么分别?
带着家族的荣耀成为神明的一部分,与悄无声息地化为不知名之人的法阵养料之间的差别,又能有多大?
她其实都无所谓。
她与所有人都没有联系,所以不想白拿他人的恩惠,仅此而已。
“既然此地不能久留,就抓紧时间吧。我们现在最好能汇合,方便一起行动。”
少年显然也认可这项提议,但根据之前的经验,锁被打开后怪物马上就会赶来,所以依次开锁肯定是来不及的。
“我们得同时开锁,这样没准还能打个时间差。”
开锁……吗?
她倒不是不会,但撇去工具不谈,即便有工具,她也很难跟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保持完全一致的开锁进度。
一旦他们中有一方过快或者过慢,尝试便必然失败。
虽说也不是不能多尝试几次,但就算那些怪物不攻击笼中人,以它们的行动速度,要完全退到能进行下一次尝试的安全距离,估计也会花去不少时间……
正沉吟着,一个“嗡嗡”作响的小东西穿过栏杆,突然落到了她面前。
这是……一只小甲虫?
她略显惊讶地抬眼,却发现对面的少年嘿嘿笑着,手上竟也趴着一直同样的小飞虫。
“没事的,别怕,这小东西没有攻击性,就是用来开锁的,你摸一下就知道了。”
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上手……
理智是这么告诉她的,可望着那个憨态可掬的小玩意儿,鬼使神差之下,她小心地摊开手掌,眼见着小甲虫就这样落入自己的掌心之中。
触手之处,是明显的机关触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被人从衣服里掏出来的缘故,这只小小的机工兽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冰冷,反倒还残留着一些轻微的暖意。
“只要我们同时行动,应该就能把两把锁同时打开了。啊,说起来,你现在怎么样?治疗卷轴的效果如何?能自己起身了吗?”
可能是对她刚才遍体鳞伤的惨状心有余悸,提起这个,少年脸上还是难免忧虑。
她没有回答,只是微微吐纳调整气息,然后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站了起来。
也直到这时,趁着起身的工夫,她才终于有空打量了一下自己。
华美合身的礼裙早已破败不堪,鞋子和首饰也已经不翼而飞——因为要上祭台,原本随身的兵器也并未携带,此时的她,完全是一个一穷二白,野蛮生长的白板状态。
而且,肉/体上的伤势虽然痊愈,“痛楚”却并没有完全消失。
她还是觉得有些痛,抬手,提足,甚至呼吸时,无形的疼痛时隐时现,并没有随着伤口的愈合而完全消失。
鉴于从小所受的各种残酷训练,这种程度的痛苦,她很快就能习惯并行动如常,但若是在容错率极低的战斗中,也势必会带来一些限制和变故。
“正常行动没有问题,但我现在,确实不是最好的状态。”
她如实回答。
“好,那等门锁打开后,我去你那里。”
二人互相颔首,算是达成了共识。
他们观察了一下地牢四周的动静,确认它们此时并不在周边后,便一同动身,同时将小甲虫放到各自的挂锁上,又同时来到自己的牢门边,时刻准备着同时开门。
“……准备好了吗?”
“嗯。”
得到确切的回复后,少年抬起手,清脆地打了个响指。
得令之后的小甲虫瞬间从静止状态启动,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路线爬进锁孔之中。也不知它们如何工作,但没多久之后,沉重的脚步声便如擂鼓般响起,掷地有声,却又令人毛骨悚然。
青灰色的脑袋再次从阴暗处探出,而与此同时,两把挂锁内同时传来了“咔哒”的声响!
“就是现在,快!”
少年边喊边伸手,飞快地将那把大锁从门上撸下——而她的反应显然更快,反身便是一脚,直接将牢门与门锁一齐踹开!
两人在临场反应上确实存在一些偏差,但好在问题不大。
而且由于有了之前的经验,在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进入怪物的攻击射程后,少年甚至故意慢了一步,等飞杖的攻击落地后,这才开始发力,几步便冲入了对面已洞开的牢门之中。
待人进来后,她立刻便将铁门重新关好,谨慎地观察着怪物的动向。
这一次来的依然是两只,一早一晚,可能与它们当时所处的位置有关。
而且,当与那两张五官模糊的青灰色头颅隔着栏杆对视时,她甚至觉得它们好像有些疑惑。
但徘徊许久后,它们最终也没有多余的行动,只是重新挂上了门锁,然后机械地再度退去。
望着它们离去的背影,他俩明显都松了口气。
太好了,这东西果然没有思考能力,只能按照固定的指令行动——也就是说,即便原本关着人的隔间莫名其妙地空了,只要人还在别的牢里没有出去,它们就识别不出异常。
“太好了,我们成功啦!”
少年开心地握拳,非常自来熟地凑到她身边,若有尾巴的话,想必此刻已经摇起来了。
怎么就成功了,这才刚刚开始吧。
虽然觉得他未免有些乐观过头,但也许是被这快活的空气感染,她并没有耿直地出言纠正,只是无奈地轻声一笑。
见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少女终于弯了弯嘴角,他将之理解成彼此关系拉近的信号,脸上的开心更甚。
可刚想说些什么,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女孩的衣着后,话没有出口,连脸也默默地转开了。
“你这……不、不太方便行动吧。”
会吗?
她低头瞅了一眼,没什么自觉。
说实话,之前那身长长的礼裙才是真的不方便。眼下裙摆大损,羽袖也被烧毁,行动起来只会更自如。
真要说的话……
撇了撇少年烧红的脸颊,她忽而领会了什么。
原来他说的,是“体统”上的不方便。
治疗卷轴治好了她身上的伤势,但并不能修复已经破损的衣物。
其实她的里衣内裙俱在,只是已被血污浸透,又到处缺失,所以看起来有些岌岌可危。
虽然她不否认某些时候衣饰能带来某些相应的加成,但——在生死攸关之时,裸露和走光与存亡相比较,实在是无足轻重。
若有相关危险,也只可能来自于眼前这唯一的异性。
但……就少年刚才表现出的行动速度来看,但凡他有丝毫坏心异动,即便此刻被隐痛所限,她也一样能在他暴起前轻松扭断他的脖子。
况且,他好像真的只是在害羞,甚至已经把身子也转了过去,好像此刻衣衫不整的人是他一样。
“没什么不方便,你不介意就好。”
不想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浪费时间,她抬眼看向与隔壁牢房相邻的墙壁,轻轻敲击以试厚度后,出声询问道:“你既然是机工师,身上应该有威力大些的兵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