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足球场上此起彼伏地响起喊号声,这几人却懒得回去了,偷偷摸摸地回了教室。江阳一个人去了厕所。
教室里没开灯,只有多媒体屏幕亮着光。反正王澜已经开车离开学校,其他领导这个时间点根本不会来查教室,罗晟便大胆的打开多媒体放起了歌,几人在上面跳着舞,庆祝着今天的胜利。
喊号声逐渐远去,耳边只剩下欢快的歌声。
曲弋没和他们闹,回到座位上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舞蹈。他靠着江阳的桌子,想到某人今天气毛的样子,莫名想笑。“咔擦”,后面传来开门声响,还好罗晟提前反锁,门没被打开,几人动作一顿,只见曲弋抬了下手,罗晟接到提醒赶忙关掉音乐,接着教室前门就被推开了。
几人目光聚在一起。
曲弋看着走进来的人,愣了神,进门的人没戴帽子也没戴眼镜,他军训服解开,露出里面的粉色体恤,领口很低,还有些湿,胸骨上窝有一颗黑色的痣,随着江阳的呼吸轻微起伏。风吹起了他那翘起的头发,额前的头发有些湿,应该是洗了脸,脸上还留有水渍。
曲弋一眼就看到了江阳的眼睛,那是双极为漂亮的眼睛,睫毛长如鸦羽,眼皮很薄,瞳仁黑亮,看人的时候像一只高高在上的猫。
江阳山根很高,眉峰突出,眉毛浓密,五官立体,又是典型的眉压眼长相,偏偏右眼下面还有一颗痣,中和掉了眉眼间的攻击性,微微笑着的时候,带着点蛊惑意味。
像是电影突然被放慢了速度,周围聒噪声减淡,逐渐归于静谧,记忆中的身影穿袭而来。
原来这人还可以这么帅。
眼耳鼻喉,身高气质,就连带着飘逸的头发丝儿,样样都戳中了曲弋的心。
尘封的记忆被掀开,此前相见的场景纷至沓来——
路灯下,那个弯着腰喂猫,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气质,夜色下微微翘起的头发,带着丝丝香气,让人忍不住伸手摸一摸。
书城里,一进门,头顶暖黄的光打在他半张脸上,轻薄透明,江阳嘴角扬着笑,细心又幽默地逗着身边的人。
老城区广场,辛辣的酒味扑面而来,那个人放松地靠着长椅,头微微向后仰,看向他的目光充满迷离。
……
或许,还有更多。
在更早的日子里。
……
“兄弟你谁?”罗晟道。
“哥们走错班级了吧?”高让接着说。
“什么?”江阳有些懵逼,转头看着这俩,一脸疑惑,“啊?”
一听这声音,罗晟立马反应过来。
“握草?你是江阳?!”罗晟一脸吃惊,“你剪头发了?握草!简直帅爆了!!!”
“握草!兄弟你搞背刺啊?!”高让惊呼。
罗晟继续打开音乐,切了一首《熊出没》的主题曲,围着江阳跳起舞来,边舞边唱:
“冬眠假期刚刚结束,我还有点糊涂~”
“鸟儿在头顶把森林叫醒~”
“春天空气让我很舒服~”
“去去去。”江阳挥开他,走回自己位置,路过曲弋的时候,发现这人盯着他,目光锁定般,江阳挑了下眉,“咋?”
额间发丝坠落水珠,眼眸像覆着水汽,整个人有些倦怠。
“江阳。”曲弋站起身,盯着他的眼睛,这时才发现还有一颗很小很黑的痣,位于江阳左眼眼角上方距离鼻梁两毫米左右的地方,以前应该是被那黑色的镜框和过长过厚的刘海遮住了没注意到,当下一见,曲弋整个人都愣住了,开口便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你能再土一点吗?”前面的于硕听了曲弋的话没忍住吐槽。
曲弋没搭理他,盯着江阳轻轻眯了下眼睛,蓦地笑了一下:“我指的不是这个暑假,是更早一点时间。”
江阳陷入回忆,实在没有想起来:“有吗?”
“算了算了。”曲弋摆了摆手。
江阳看着他:“嗯。咋?”
曲弋没说话了,盯着江阳,摸了摸下巴,并把江阳从上到下仔细看了一遍,看得江阳都快发毛了,半晌他才道:“你丫到底是怎么想的,之前那个发型真的很呆。”
江阳眼睛眯成一条缝,盯着曲弋看,不说话。
曲弋看他这反应,轻轻一挑眉毛,从兜里掏出饭卡:“你没吃饭吧。”
“没吃。”
“走吧,去食堂。”
江阳有一丝丝犹豫,这个点也饿过了,吃不吃无所谓。
“你想吃照烧鸡排饭还是麻辣香锅?”曲弋走过去打开了后门,“或者糯米排骨?”
饿过了也不能不吃。
“鸡排饭吧。”江阳跟了出去,虽然对糯米排骨有点恋恋不忘,但是换换其他的看,毕竟曲弋第一个说的就是照烧鸡排饭。
“食堂这个时候还有饭菜?”江阳问。
“三楼不是私人承包的嘛,你什么时候去都有吃的。”
“整挺好。”
——
“哟,这咱班旗手?什么时候变样了?”何教官看着站在方阵前的江阳,没忍住拍了拍他的肩,“剪了个头发,眼镜一摘大变活人了简直是。”
一旁的程舒望看着江阳,对教官的话表示大大的肯定:“简直帅呆了。”
何教官斜着眼睛睨了她一眼:“挺有眼光。”
程舒望皮了下:“教官也很帅。”
何教官:“哼哼,马屁。”
趁着教官走远,程舒望朝江阳靠近了些,有些压低声音:“听说你们昨天打架啦?你以一挑七,厉害啊。”
江阳侧头看着她,想了一会儿才说:“没注意。”
“哈?”
挺能装……
“好像是有七个人。”
“还得是你啊,跟你说,你算是惹上狗皮膏药了。”
不装了。
江阳开口:“怎么说?”
“反正十一班那几个男生挺能找事的,你以后还是注意点吧。”接下来便是程舒望给江阳的科普。
“谢谢提醒。”
“七个。”宋予陈收回看向队列最前的目光,“老曲,他是被蹲的。”
曲弋同样收回目光,面露深沉:“我知道。”
“一挑七,他都没挂彩,江阳这小子有点东西。”唐子浩说,“起码练过。”
“练过。”曲弋说。
“你怎么知道?”唐子浩问。
“这我们哪能猜得出来。”趁着休息时间大家都在闲聊,有女生好奇问了句,“教官全名到底叫什么啊?”
“你们猜。”何教官转过身去看着整个连的人,“猜对了下午请你们吃雪糕啊。”
“芜湖~”大家欢呼雀跃,纷纷开始低声猜测。
“几个字啊教官?”
“两个。”
“教官叫何止吧。”罗晟突然大声说了句。
全体成员目光看向他,然后又看向教官。
“你小子偷偷打听过了吧?”何教官眯着眼。
“那不能啊。”罗晟突然矮下身子。
“说吧,搁哪听到的?”何教官摘了帽子。
“我敲,这不能真猜对了吧?”
“真叫这名啊。”
“这么厉害的?”
队列中传来窃窃私语。
“真叫这名。”何教官扶额,“一点意思也没有,没想到一猜就猜对了。”
听了这话,全班发出欢呼。
“罗晟你神啊!”
“罗晟以后你是我男神!”
“我敲,腰子,爸爸爱你!”
罗晟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抬眼偷瞥教官恰好和他对上,支支吾吾了半天说了一句:“我有次干饭时坐你们隔壁桌,听总教官叫你小止……”
“小止,唔!不对劲不对劲!”
“小止哦,好亲密哦~”
有同学在下面起哄。
何教官却突然笑了:“我真是服了老霄了啊。”
“唔,老霄。”
“老霄,小止,芜湖。”
有女生激动地笑出了声。
“你们这属于作弊啊。”
“你就说对没对嘛?”有人道。
“就是嘛,就说对没对嘛。”有人附和道。
“对,啊对对对。”何教官无奈笑道,“下午一定给你们买哈。”
“小止说话算话哈。”有人大声开玩笑。
何教官捏着帽子:“嘿!你再叫,信不信我抽你哈。”
“错了错了。”
“哼哼。”何教官收回帽子戴好,“你们想吃什么的?”
“教官买什么我们吃什么。”
“我们不挑哒!”
“我们有得吃就很开心!”
说完这话又很快恢复训练状态,已经训练了三天,今天第四天已经没有什么要格外注意的了,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到了下午。
又来到休息时间,何教官依旧站在台阶上和同学们说笑,整体氛围已经不像最开始军训那会儿严肃与压抑,此刻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多数都参与到了询问教官年龄的话题中。
“教官,你答应我们的雪糕咧?”有男生大声问道。
“快来了,我说话算话的嘛。”何教官话音刚落,就看到总教官出现在足球场侧门入口处。
有人发出欢呼,但又很快压了下去,毕竟那是一向说一不二行峻严厉的总教官。
杨霄走到队列前,从纸箱里拿了一根雪糕递给何止,面无表情:“喏,你最爱的奶糕。”
何教官抬手接过,指着纸箱:“来两个人把它发下去。”
“唔!是巧乐兹诶,教官大方!”
“谢你们杨教官哈,他掏的腰包。”
“谢谢杨教官!”
杨教官一本正经地摆摆手:“不用谢。”
自从去当旗手以后,江阳很少回到队伍中来,直到拿到雪糕的时候,他才往后排走,一屁股坐在曲弋边上。
看到回来的人,曲弋调侃道:“哟,终于舍得回来了?可想死我了。”
江阳看了他一眼:“想我一次五块钱,扫码付费不讲价。”
“爱你无价。”
“呵,空口无凭。”
今天他没有戴那又大镜片又厚的方框眼镜,所以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的神色。看得出来,江阳挺无语的。
“阳儿,你眼镜呢?”前面的罗晟嗦了口雪糕,问道。
“碎了。”江阳淡淡回了句。
“让他们陪。”罗晟显得很生气。
“不了吧。”看罗晟还准备说什么,江阳解释道,“其实有没有都无所谓。”主要是那玩意儿从他兜里掉出来,被他一脚踩碎,要怪也怪不得别人。
“怎么能无所谓?”
“……”江阳,“我踩的。”
罗晟:“……嗯。”
“那你之前一直戴着副眼镜。”罗晟呆呆问道,“现在看得清嘛?”他记得曲弋问过,江阳的回答是他不摘眼镜就是怕看不清动作。
曲弋盯着江阳看。
江阳压根不想撒谎,他看着罗晟,下巴往曲弋那扬了扬:“上次骗他的。”
曲弋:“哼。”
“那为啥配个这么丑的眼镜。”罗晟问。
江阳含着雪糕抬头望天,记起要配这副眼镜的主要原因,他实在说不出来,他总不能说一句为了遮住他这帅气逼人的颜值吧。
那真的,挺装b的,他说不出来。
……
军训的最后一个晚上,三四个连的围在一起,开始了各种表演,有唱歌的,也有跳舞的。有人抬来了小音响,在这硬曲配舞蹈的热闹气氛中,众人欢呼雀跃。但江阳对这些没啥兴趣,趁着人群散乱往后面走,找了个稍微安静但是又能看到足球场发生什么的地方坐下。
晚风不凉不热,耳边伴随着声声虫鸣,远处不断传来欢呼声,在寂静与嘈杂中,江阳难得觉得惬意,靠着后面的椅背闭上了眼睛。
没一会儿感到有人走了过来,坐在了他边上,他睁开眼,竟然是曲弋:“你怎么也过来了?”
曲弋看他难得主动开口,然后又嘴欠起了逗他的心思:“来看看我们睡觉爱抱着人的阳宝宝在这一个人做什么呢?是又困了吗?”
一听这话,江阳眼睛瞬间眯起,看着曲弋不说话。
曲弋盯着他的眼睛:“怎么啦?阳宝宝……诶呦,痛。”
江阳毫不犹豫给了曲弋腹部一拳:“你特么是不是不会好好说话。”
“错了错了。”曲弋捂着肚子,痛得满地打滚,“不敢了不敢了,痛……”
“装什么?”江阳终于受不了了,有些无语地看着曲弋,“你戏这么多?将来打算当演员啊。”
曲弋没回答这话,也靠着椅背闭上了眼。只是没一会儿,他就有些受不了了,直起身脸突地凑近江阳,看着后者闭目养神的惬意神态 。这个动作两人贴得很近,能明显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曲弋能很清楚的看到江阳的睫毛以及眼睛周围的痣,右眼下的一颗,左眼眼角上一颗,胸骨上窝也有一颗,美人多痣,不知道江阳其他地方还有没有……曲弋突然被这个想法吓到,但动作没有丝毫含糊,右手撑着凳子越发贴近……
“咋?”江阳眼睛没睁开,直接问道。
“你有被蚊子咬嘛?”听声音曲弋好像被咬了不止一个包。
“没。”江阳睁开了眼睛,保持着头微微后仰的姿势看着他,“你是O型血吗?”
这一幕与记忆重合,因为离得近,曲弋清清楚楚看到了那双在阴影下的带着点笑意的眼睛,他没回答江阳后面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歪理,曲弋直接开口道:“你现在带手机了吗?”
江阳觉得他思维挺跳脱的,但老实回答:“带了。”并从兜里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我们合个影吧。”曲弋盯着他,“反正这个点不会有老师来。”
江阳打开了相机,举着,曲弋靠了过来,反手比了个耶,江阳坐着没啥动作,按下了快门……
“那俩是谁!!!在那干什么?!给我站住!!!”
江阳被这嗓门吓得手一抖,手机差点掉了下去,刚抓稳就被曲弋拉着跑了:“我敲,又是油头!”
听见“油头”这两字江阳就感觉头大,紧跟着曲弋往队伍里跑,后面是对他们大喊大叫穷追不舍的张副校长。
十七岁的腿十七岁的腰,十七岁的步伐比较傲娇,这哪能是那快五十岁的老胳膊老腿比得了的速度。一眨眼,曲弋拉着江阳成功回到队伍,可惜人太多了前面挨得近他俩没挤进去,仍搁外围站着。紧跟过来的是张副校长气喘吁吁的在外边打转。江阳瞥了他一眼,默默把手机收好。他看向一旁的曲弋:“你特么的什么嘴巴。下次能不能闭嘴!”
“嘘嘘!他过来了!”
张副校长走过来围着他俩转了一圈,看得俩人都有点不太自然了他才道:“你俩刚刚有没有看到刚跑进来两人?”
曲弋摇头。
“男的个子应该跟你差不多。”张副校长的大脸贴近曲弋。
曲弋仍然摇头。
“女的也蛮高的。”
曲弋再从摇头。
“你呢?!你看没看到?”张副校长目光转向一旁的江阳,怒气汹汹。
“没有。”
“真没有?”
“嗯。”
“好好好,我待会儿倒好看看,什么人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谈恋爱。别让我再逮到……”张副校长在队伍后面背着手站得笔直,四处打量,此刻他气得冒烟,看到男生与女生挨得近一点儿都怀疑人家是在谈恋爱。
“什么?谈恋爱?!”唐子浩惊呆了,“mad油头什么眼神?”
“我竟然以为他的关注点会是手机!我真是笑了。”唐子浩表示相当不理解,展开胳膊对江阳比划着,“你说他眼神好吧,他把那么大个人认成女的……”
江阳:“闭嘴。”
唐子浩缩回手:“你说他眼神不好吧,那么远的地,他都能看到人影。”
“油头可能恋爱脑,低头看俩蚂蚁走一起都觉得是在搞对象。”宋予陈做出最后总结。
曲弋听乐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唐子浩表示正确,“油头确实是这样滴。”
四人走在放学路上,全程只有江阳是黑着脸的。
曲弋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干什么?!”
窝着的火突突地冒了三丈高!
“你脑袋上有根小树枝。”
“哦。”
闷闷不乐ing……
曲弋肩膀轻轻碰了下江阳的肩:“我是那个‘女生’行了吧。”
“我特么!”江阳扣住了曲弋肩头,拇指一用力,疼得曲弋“嗷嗷”叫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边上的宋予陈和唐子浩爆发出张狂无比的笑声,笑得前仰后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