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阳觉得最近这段时间，碰到眼镜男的次数有点多，第一次察觉还是周一体育课那天，这人上午刚被拳打脚踢，下午还能来上课。
走起路来十分正常，哪有丁点儿早上那会儿被人扶起都站不住脚的样子。
恢复速度让江阳感到震惊。
江阳那天下午下楼买水遇到一次，后面去上厕所又遇到一次。
他是没想到这人竟然和他是在同一个楼层。
巧了不是。
那两次眼镜男自然而然也是看到了他，想上前跟他说话，但见他那眼神，硬生生止步了。
接下来的几天，江阳总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遇到这人。
要不是因为这人手无缚鸡之力，要不然江阳还当自己是被蹲了。
上学放学路上，厕所、小卖部、图书馆、走廊、楼梯间，江阳都遇到过眼镜男。
唯独没有在食堂遇到过。
当然那是因为江阳到现在只去过一次食堂，还因为没有饭卡差点饿肚子，被迫出门直走去校外。
八中很大，三个食堂。
但狗学校吃饭要用饭卡，而此刻充饭卡的那地儿队伍已经排成了好几个“S”型，江阳低头看了眼表，确定是课间十分钟没错。
今天周五，下午又有一节体育课，他趁着课间这点时间来办卡，没想到都能有这么多人在排队，他不敢想像是中午下午这些休息时间得有多少人。
他已经在外面吃了快一周了，到现在都还没尝过八中的食堂。这食堂得有多美味，能让蔡明辉念叨这么久。
队伍太长。
看来说不定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他都吃不上八中食堂的饭菜，无缘了。
不光是江阳多次遇到眼镜男，曲弋也是一样的，缘分了。
周一那天在办公室，曲弋见到女老师递助听器给眼镜男，就已经知晓了这人叫沉语。
曲弋刚把手机揣兜里，一个转身就和他径直打了个照面。
吓得曲弋刚揣兜里的手机差点随着他的心跳飞出来。
曲弋刚想开口，想起了什么，跟着男生打起了手势。
曲弋比划着：你的伤怎么样了？
沉语也同样比划着：你竟然会手语。
曲弋：会一点。
沉语：那天谢谢你。
曲弋微笑。
曲弋：你拿去修了嘛？
“没有。”沉语终于开口说话，咬字依旧不太清晰，说得很慢。
曲弋看到女老师递给男生助听器，才知道他可能早就听不清他们说话了，一个助听器已经摔坏了，另一个才刚被还回来。
曲弋那天就告诉他，他刚好认识一个修理这类仪器的人，看能不能帮到。那会儿沉语点头如捣蒜，曲弋以为他拿去修了，没想到今天见面。
他竟然直接换了一副！
他这副助听器可不便宜啊，一副四五万，说换就换了，曲弋退了一步，把沉语从头到脚看了一遍。
体恤3800，戴的是普通智能手表4000左右，鞋6000。
曲弋又看向他的眼睛。
眼镜8000。
全身上下好几万了。
难怪这么被针对？
合着还是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富家公子啊。
据曲弋所知，这人也是个重点班的，成绩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成绩好，有钱，有点听障。
这不妥妥容易被一些人嫉妒，欺负、发泄怒火？
关键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也不知道寻求帮助。
另一边，江阳从学工处出来，好巧不巧看到了互相比划着的两人。
曲弋这厮竟然会手语？
江阳愕然。
——
原来眼镜男叫沉语。
这名字取得。
江阳感到不可思议。
下午刚从外面干完饭慢悠悠往回走的江阳又好巧不巧遇到了他。
更好巧不巧的是，今儿江阳特意绕了一圈，走的是另外一条人迹罕至的路——绕过实验楼后面和教师宿舍。
江阳站住脚，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低头弯腰的沉某人。
他觉得这人也是搞笑，把他堵了却低头一言不发。
江阳可没那个耐心，他一大步走到沉语跟前，贴脸凑近了看。
沉语被他这动作蓦地吓了一跳，连忙退步。
江阳：“……”
见这人终于肯抬起他那千斤重的脑袋，江阳抬起双手，开始比划：你，找我，有事？
应该是这样的没错，他刚刚去网上搜了一下日常手语，现场记了几个。
沉语疯狂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一字一顿慢吞吞开口：“我，现在可以，听得见。”
江阳：……我特么。
江阳收回比划着的手，插兜站定，睨了沉语一眼，语气十分浮夸：“咋？”
沉语：“我！想，请你帮忙。”
江阳挑了挑眉。
沉语从书包里掏出一大叠现金，两指厚，全是毛爷爷，红透了江阳的眼，红透了校园半边天！
嚯！
吓得江阳差点后退。
“帮忙？”
“这是保护费。”沉语说，“你这么能打。”
保护费？
能打？
江阳歪了歪头，这下真后退一步开始打量起沉语来，从头到脚。
这么有钱，被打还不还手，知道拿钱找保镖，还不怕被坑。
江阳皱起眉，说不定这人之前还拿钱让人别打了。
蠢货。
江阳暗忖，又恍然大悟，难怪他会挨欺负！
合着是块大肥羊！
曲弋靠在教师宿舍阳台的洗手池边上，手里夹着根烟，随意一瞥，刚好看见了远处的那一幕。
江阳接过沉语手中的钱甩了甩，压迫感十足且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看着跟前的沉语。
他瞥了一眼手中的现金，切实感受到了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在沉语有些惊喜的目光中。
他塞了回去。
“小爷我是缺你这点钱的人？”
沉语以为他是嫌少，着急忙慌地开口：“我！还有！”
“有你妹！”江阳怒了，他盯着这人看了半晌，陈年旧伤加新伤，他忍了忍，对着空气递出一拳，接着又抬腿踢了一大脚，再是一个肘击。
楼上的曲弋看笑了。
眼前的沉语看懵了。
江阳拍手站定，他捂着嘴咳了咳：“其实我打架很菜的，但是我敢还手啊！”
沉语有些僵硬地动了动脑袋：“啊？”
“钱可换不来别人的改邪归正，只会换来别人的变本加厉。”
“你拿这钱去找保镖，不如去学一下防身术。”江阳手背轻轻拍了拍沉语的肩，“我认识一个教散打的……”
“可是我家人，不让我惹事！”
“你特么！”江阳觉得此子不可教，有些怒了，但见沉语被他这一吼吓得像只只会缩着脖子的鹌鹑，又压住了火气，“你家人在哪？！”
“国外。”
“那你担心个屁啊！现在不是你去惹事了，是事情来惹你了！”
沉语有些要哭了。
江阳看他这窝囊样气不打一处来，撂下两句：
“想好了再来找我。”
以及“没事别来找我！”
迈着步子离开。
回到班级的江阳，一眼就看到了笑得十分灿烂的曲弋。
没憋好屁。
“等一下！”从他身边经过时，曲弋一把攥住他的手。
手腕蓦地被人拽住，江阳眼一横，反手也抓住了曲弋手腕，力气之大让曲弋倒抽一口凉气，只待下一步动作，曲弋开口了。
“他那天不是不敢开口。”曲弋说，“你走之后，他的助听器刚被还回来。”
江阳瞳孔微颤，看着曲弋。
他皱起眉：“是你让他来找我的？”
“什么？”
看样子不是了。
江阳目光落在曲弋抓着他的手腕上，这人手长得真的很好看，青筋突出骨骼分明，指节修长。
“松手。”他说。
“哦。”曲弋撒开手。
江阳坐回位置，看着转过头来的曲弋：“说吧，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因为我……”曲弋凑上前，低声道，“我看到你在教他打拳。”
“……”
江阳突然有点想笑：“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手把手教你。”
“也不是不行。”
“呵。”这人脸皮之厚无人能及，江阳冷笑一声，懒得搭理。
没想到曲弋又叫住了他：“我那天给你当证人，你都不感谢我。”
不说其他，单这事，江阳确实该谢谢他，免得他真的要被请家长。
江阳抬了抬下巴：“你想怎么感谢。”
“这话不该我来问你嘛？”
“哦，那你想要什么感谢？”
“没想好，想好了再说吧。”曲弋笑道，“比方说一顿饭。”
“行。”江阳挑了下眉，“小事。”
“我有个疑问啊。”曲弋又说。
江阳转着手中的笔，蛮不在意道：“放。”
“嘶。”曲弋抿了抿嘴，其实他想问江阳是不是误会他了，但是他直觉江阳不是那种人，于是他开口就成了内涵江阳有勇无谋的挑衅，“能动动嘴皮子的事干嘛要亲自动手？蛮力纯干？”
果不其然江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十分的阴阳怪气：“你聪明，你厉害，你会上天～”
——
今儿晚自习是英语。
或许今儿同学们是听到了关于军训的什么风声，开始纷纷开启套话模式。
“杨姐！周一那天你没来好想你啊。”
杨槿曦笑了一下，点着说话的男生：“是吗？后面几天当我不存在是吧。”
“哪有啊杨姐。”陈希狡辩道，“最喜欢的就是杨姐的课了。”
杨槿曦勾起嘴角：“OK，那待会儿改错就陈希你来说哈。”
“不是，我……”
“杨姐！那天开会怎么开这么久啊。”杨星妍眨着她的大眼睛，回归打探消息的重点，“有什么要紧事嘛？”
“杨姐最近有听到什么关于军训的风声嘛？”
“行啦行啦。”杨槿曦笑着看向女生，“关于开会的内容我是一句不会说的，保密哈。”
英语晚自习的最后一节，杨槿曦通常会拿来放电影，只是电影结束后要交一篇观后感，当然必须是英文的。
夏天的教室里开着空调，就算是穿着外套也是冷飕飕的。
灯一关，除了多媒体上闪烁的光，谁也看不清谁的脸。
这个时候，曲弋偷摸着起身了。
他猫着腰走到后们，随着电影特效的声音，门被他打开了。
外边的热气涌进来，喷了江阳一身。
他也有点想出去透透气。
于是乎他跟在曲弋身后，也出了教室。
曲弋没料到他会跟上来，蓦地看到后面跟着个人，差点吓了一跳。
他压低声音：“你出来干啥。”
江阳：“你管。”
曲弋：“我不管。”
曲弋：“里头太冷了，出来透透气。”
江阳：“哦，我也是。”
曲弋：“……”
这是最后一节晚自习，江阳突然在想，要是他这个时候翻墙出去，老师会发现嘛。
想法还没有实施，曲弋看出了他的念头。
“别想着翻墙出去。”曲弋说，“待会儿老师要看人数的。”
“这么负责？”
曲弋：“之前有个朋友翻过被逮到了。”
曲弋以为他会说“有个朋友？”，但江阳完全不敢兴趣，见曲弋还在盯着他看，才又欠儿八嘶地“哦”了一声，那个表情写着：小爷对你完全不感兴趣，但是小爷纡尊降贵愿意配合你。
“嘶。”曲弋抿了抿嘴，没说话了。
两人就在走廊外站着吹了会儿风，先后回去坐着了。
一下晚自习，江阳背着包拔腿就奔，没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紧跟着的人。
等到他长腿一迈，上了公交。眼见车里还有几个座位，他才不慌不忙掏出手机扫码。
可等走过去时，最后一个位置上已经坐了人，不是曲弋又是谁？
曲弋拍了拍大腿，冲江阳挑眉：“过来坐。”
太欠了，太气人了。
江阳：“傻逼。”
曲弋见江阳那有些生气的模样，觉得有些搞笑，这种时候怎么会站在门边付好钱才坐位置啊，说他呆瓜还不承认。
曲弋龇着他的大牙，冲着江阳扬了扬下巴：“嗨，都是朋友，我又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