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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chapter 29

作者:挪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今日从商行中,救出来的商人,大约有七八人。跟着逃出来时,有些脚上,还戴着斩断的镣铐,带着许多深浅的伤痕。


    黎颂回到医馆时。


    江时晚她们,在给那些伤者包扎,狭小的医馆里显得拥挤。


    见到她回来,江时晚把她拉过去,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阿黎,你今日没事吧?脸色怎么差?”


    她摇头,声音有些哑:“我没事。”


    “你的脸色很差。难道,是宋逢年那小子出事了?”


    她接着摇头:“他暂时,应该没事。”


    宋逢年回商行了。


    他能自如地躲过审问,洗脱今日之事的嫌疑吗?


    他回去救宋曼亭了吗。


    还是,会和对方一起,永远留在那里?


    她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得不到回应,顿在原地很久。


    江时晚说道:“好在今天,救出来不少人。这些,都是爱国商人,不应该在那个鬼地方,遭受折磨。”


    黎颂轻声道:“他们身上,有不少伤,辛苦你们照看了。”


    “哪有你们惊险。”


    江时晚穿着白大褂,摆摆手:“不过,还有个带回来的小孩,在楼上的房间里。”


    她迟疑了下:“我看着,有点像黄宜兴那个孩子,还有一个女佣。”


    看来至少,小宝和吉兰安全了。


    黎颂舒出气,接过了药物的托盘:“那我上楼,去看看他们。时晚,别让其他人知道。”


    江时晚点头,没再继续追问。


    楼上房间里,小宝闭着眼在睡。像是今日,受到惊吓后发烧了。黎颂给他,额头敷了湿毛巾。发现没其它伤害,并放心了些。


    她转眼去看,坐在角落的吉兰:“你也受伤了。过来吧,我替你包扎下伤口。”


    见她不计前嫌,吉兰沉默着。


    最终,把手臂抬起来:“谢谢。”


    “……之前我总是,指使你去倒咖啡渣,是因为我们出去,容易被盯上。”


    “你和那个小泽认识,那群人,不怎么会盯着你。”吉兰顿了顿,“我以为你和他一样,也是坏人,抱歉。”


    她一直以来态度恶劣,如今倒是道歉了。


    黎颂轻顿住。


    这是她第二回,听见小泽这个名字了,心底浮起古怪的感觉,但她并不认识这个人。


    但在别人口中,她似乎不知不觉,已经在黑暗中被盯上了。


    对方了解多少秘密,暗中又窥伺了多久?想到这里,她不由指尖收紧,一言不发。


    她收拾好,托盘上的药物和纱布,站起来将窗帘拉上:“你们待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露面。”


    她下楼后,将江时晚拉到一边,低声道:“时晚,医馆现在,可能没那么安全了。”


    “这些受伤的人,最好找个时机,转移到他处吧。”


    “阿黎,你在说什么?”


    江时晚有些不解。


    她沉默了会儿,轻声同她道:“我们,可能不知不觉中,已经都被盯上了。”


    ……


    宋逢年在商行,卧底的几个月来,一直想找到几间审讯室的位置。如今反倒,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被送到了这里来。


    “跟着谁干活的?今天一天,在做什么?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室内狭窄、黑暗而潮湿。像眼前,被蒙了层黑布,连一丝光亮都没有。


    他开口,对答如流:“今天有批货,要送去码头,我跟着去了,所以刚刚才回来。”


    然而这回审问的人,并没有那么好糊弄。古怪着哼笑了声:“去送货了?”


    “是不是真无辜,等下就知道了。嘴再硬,骨头再硬,割开弄碎就好了。”


    一堆刑具摆了上来,还有一些针头。


    这时他以为,今日差不多,要凶多吉少了。


    宋逢年静静垂着头。


    他在黑暗中,很轻缓地,动了下眼睫。


    他想到,已经把宋曼亭的孩子,安然送出去。也已经救了不少,受伤的无辜者。


    今日他已经尽全力了。


    于是他松开了,握着的拳头,任由这群人处置。一边垂着眼,又在想。他要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了吗?


    他对这样的命运,未曾感到意外。


    有几根锐利的尖针,刺入他指缝。在混沌着,带血腥味道的黑暗中。他第一反应,不是笼罩的死亡阴影。


    宋逢年轻掀下眼。


    他想到了,曾经的亲人、朋友、老徐。一张张面容,交替着浮现在了眼前。


    他动着眼睫,轻扯唇角。


    “……这回,终于要轮到我了吗?”


    最后浮现在他眼前的,是黎颂的脸。除了那些同伴,后来他所熟悉的,只有这个从死人堆里,扒拉出的奇怪姑娘。


    她曾出现在黑夜里,点燃一把火柴,来寻找他。


    也曾坐在阁楼里,写着她要阻止他的命运,救注定死在1940年的他。


    ——可真是奇怪啊。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觉得,她的想法异于常人。


    但依然包容着,她这奇怪的行为。甚至还觉得,有些可爱。有些哭笑不得。


    她现在,应该安全了,也不会再被卷入这些事端中。


    宋逢年慢慢地、有些惋惜地想着。


    她可能要失败了。这一回,是真要等着给他收尸了。


    “开始吧。”


    他语气平静着道。


    眼看更多的刑具,要用到他身上。


    审讯室另一头,传来了声音:“等等。”


    “有些人,骨头或许就是硬的,即便弄碎了,也有可能一声不吭。”


    “倒不如,换个办法。”


    宋逢年抬起眸来。


    心中不好的预感,隐约浮现着。


    他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暴力地,拉扯起来,束缚住手腕。进入了隔壁另一间,敞亮些许的地方。


    “坐,前面那两个人,你应该很熟悉吧?”


    里面赫然,是被捆着的宋曼亭。


    还有跪在地上,死皮赖脸哀求的黄宜兴。


    “长官,长官!我是无辜的啊,跟这个贱人不是一伙的,我真的,不知道这事情啊。”


    宋逢年被枪指着。


    “里边两个,你都认识。其中有杀了织田的嫌犯。你说,谁看上去更有问题?”


    那道温润的男声,如同恶魔的低语:“可别说错话了,误会了真英雄。”


    话音落下后。


    被捆着的宋曼亭动了下。


    她看上去,有些失血过多。面色苍白,干涸的唇轻动:“我是听从,黄宜兴的……我自从,被带来宁城。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也没必要刺杀织田。”


    “是黄宜兴指使我的。他说,放跑了那些关押的犯人,他就能趁机,带我远走高飞了。”


    温润的男声道:“听上去,倒是逻辑合理。”


    刀子落下几道,黄宜兴发出了嚎声:“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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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敢栽赃我。我没有,我没想刺杀织田啊,也不想放走那群人。”


    于是轮到了,宋逢年被询问。


    “那你这个跟着跑腿的,来说说。”


    向来散漫含笑的青年,此刻被枪指着,陷入缄默之中。在看不到的地方,缓缓攥拳,许久才开口。


    “……我今天出门送货,是黄老板要求的,是他支走的我。”


    黄宜兴瞪大眼:“放你娘的屁,那是今天,本来就轮到你去。你也敢栽赃我?在老子手下做事,你……”


    审问的人,给了他膝盖一枪:“安静点!”


    捆坐着的宋曼亭,遭受着刑具。她苍白着脸,身上到处都是血迹,但偏过头,仰着挺直的脖颈,始终没发出声响。


    宋逢年自从,进这间审问室起,便望到了她受折磨的全过程。


    今日织田死了,这群恶鬼的怒火,自然发泄在她身上。甚至应当会打算,一直一直折磨她下去。


    她无法轻易,用死亡解脱。


    他的手再度攥紧,握成无力的拳,又轻颤着在黑暗中松开。


    “喂,你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宋逢年轻闭了下眼。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漫长,他下定决心后,哑然着开口:“不光是这次,黄老板上回去沪城时,我也看到他,和那些人往来。”


    “当时我跟着他做事,不敢揭发。”


    黄宜兴听了,发出吼声:“你敢污蔑我?我呸,我当走狗是为了钱,当卧底是为了什么?良心又不值钱……”


    那道温润的男声,打断了他的话语,再度传来:“哦,黄老板,原来你还想当英雄啊。”


    “这可不好。”


    “你赚我们的钱,当我们的狗,怎么能狡兔三窟呢?”


    “来人,把他捆在那刑椅上。”对方说道。


    刑椅上面,锋利的长钉子,冒着森森的冷气。被压着坐上去后,一下子尝到了对方的鲜血。


    黄宜兴发出了惨叫,不甘着道:“他,他们俩肯定是一伙的,共同里应外合,共同栽赃我——”


    这句话终于来了。


    这声反驳,在他的预期之内。


    宋逢年却不觉得高兴,指尖颤抖着。宛如最终,站在了抉择路口,需要直面,命运残酷的时刻。


    就像他无数次,曾走在,踽踽前行的黑夜里一样。


    回不了头了。


    温润的男声,再度如恶魔般响起:“这好像听上去,也很有道理。跑腿的,你声称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伙的。”


    “那就证明吧。”


    枪递到他手上,枪口对准了宋曼亭的方向:“杀了她。”


    宋逢年身形一动不动。


    对方用日语,含笑重复了遍:“杀了她。”


    不远处,宋曼亭低着头,始终没有看过来,同他对视。眼下像是笑了声,如同为死亡的解脱到来,从容欣喜道:“动手吧。”


    “我宋家的男人忠烈,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她一语双关,说着在场,唯有他听得懂的话语。


    青年在黑暗中,别过脸去。他眼睫垂落,动几下,骤然闭上不再去看。


    半晌,枪声应声响起。


    “砰。”


    只一声,但没有任何偏移。


    对方靠着墙,还睁着眼,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血溅了一脸。但她依然,如同街上洋车里,第一次看到的画报美人的模样。


    只是,永远静止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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