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居民区,大大小小的街巷遍布,还有很多条小河。进了人群里,他们想再搜查,就没那么容易了。”
宋逢年指给她看:“前面这里,我住的地方叫长明街。”
黎颂:“长明街?”
她轻声呢喃着,重复了下,像是在回忆什么。
他轻挑了下眉:“怎么,你之前来过?”
黎颂:“没来过,听说过而已。”
她有些印象,记得八十多年后。这里人烟稀薄,有大片的绿意葱茏而清冷,倒和眼前截然不同。
“就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长明街……有些意外而已。”
宋逢年偏了下头。
也不知,他有没有听懂弦外之音。
旧社会的长明街,路面是凹凸的石板,积着大大小小的水坑。街道不宽,支着一些普通的小摊子。
有黄包车路过,木轮吱呀地响。
水渍即将溅起的时候,他又抬手轻拉了她一把,躲避过去:“小心。”
他的掌心温暖。
黎颂眨眨眼,好像又有点不自在了。
不过他倒没异样,松开攥着她的手:“稍等。我擦下妆容,免得那群人追过来。”
于是她侧头,好奇着看到。
他去掉帽檐遮挡,露出眉眼。拿帕子擦了脸颊的煤灰,还有眉毛加粗的碳色,都跟着剥落下来。
比她起初判断的,其实还要年轻几分,算是同龄人。
他额前乌发垂落,眉眼深邃。眼尾是含笑扬起的弧度,像月牙的形状。
很俊朗,年轻。
在她打量中,他又蹲下,在街头墙角的石板缝隙中摸索。抬手找寻,喃喃自语道:“奇怪,衣服呢……”
她跟着蹲下来。
侧了下头,坦诚道:“宋前辈,你这样显得偷感好重啊。”
宋逢年好奇:“什么是偷感?”
黎颂:“嗯,大概就是……像你现在这样,有点鬼鬼祟祟的,又躲藏得挺好的感觉。”
闻言,他笑了下,像是觉得她在反向夸赞。
“衣服可能是被苏姨收走了,那群人有时会来居民区搜查。苏姨看形势不对,会提前挪走东西。”
他口中的苏姨,是街头不远处,卖素馄饨的大娘。
对方端着一大锅面皮,往锅中下,清水锅里放点盐,偶尔放一丁点儿的猪油,和细碎的葱花。
“小宋,今儿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衣服给你收在里屋了。趁没人,赶紧先换一身吧。”
他轻应了声。
再出来的时候,身上的假军装,已经不见了。
他穿了件黑色长外套,在身上显得合身,勾勒出挺拔的身形:“苏姨,两碗馄饨。”
黎颂:“其中一碗,是请我的吗?”
“不然呢?”
宋逢年尾音,带点扬起的弧度:“你都喊我,喊了一路前辈,那前辈也不能饿着你啊。”
他拿了帕子,将微泛着油的刺木长凳,轻拭了一遍。
乌黑的眉梢微挑,看向穿着裙子的她:“坐吧,布尔乔亚小姐。”
黎颂:“……”
虽然她显得和旧时代,有些格格不入。但他总戏谑着这么喊她,怪想牙痒反驳的。
苏姨端了两碗素馄饨。
碗中洒了点葱,泛着些许涟漪,恰好撞见着这一幕。
对方笑起来:“小宋怪仔细啊,以往煤炭涂脸的时候,也没这么爱干净。这次不一样,到底是带着姑娘来的。”
黎颂听懂弦外之音,企图纠正:“不是不是。我……他……”
“不是那种关系啦。”
宋逢年是个旧时代,把她扒拉出尸体堆的好心青年。
而她是来自未来,暗中好奇着,单方面把他当采访对象的记者。
二人之间横跨八十多年的光阴,是场阴差阳错的相遇。
她一开口,有种越描越黑的感觉。
尤其宋逢年以手支颐,他懒散地耷拉下眼皮,喝口馄饨汤。一边戏谑看向她,不嫌事大的模样。
“没事的,苏姨是热心。”
“路过一只猫一只狗,她都觉得人家是天作之合,两小无猜,你不用那么激动。”
素馄饨都堵不上他的嘴。
黎颂暗自腹诽。
她不能直言,他疑似卧底或线人的身份,委婉道:“那你干这行的时候……没和其它姑娘,一起来吃这的馄饨吗?”
“比如今天,那个女售货员?”
宋逢年噢了声。
随即他像忍下了丝笑意,有礼回答了她的问题:“没有。”
“你今天也见到了,干我们这一行的很危险。一起吃个饭的话,风险就更大了,保不齐双双被抓。”
黎颂轻叹气:“真可怕啊。”
“那你今日,怎么请了我吃馄饨?”
对视间,他含着笑意。
目光漆黑,像在凝视她:“因为你不太一样……你算个意外。”
她是个意外。
是突然出现在尸堆里,被他扒拉出来的。总不能半路,把她扔下吧。
宋逢年望着她,隔着天边,混了硝烟的橘色夕阳。
他隐约有种不真切感,仿佛对面的女孩,坐得离他有些近,实际又隔了很远的光阴。
黎颂在他眼前,晃晃手:“怎么了?”
他收回思绪。
询问:“苏姨的馄饨,在远近的街巷都很有名。好吃吗?”
“好吃啊。”她回答,“特别香,汤也很暖。”
她喝馄饨汤时,余光瞥到他在翻找什么,在那件原本的衣服口袋:“不过,你在找什么?”
只见他手里找寻到的,赫然是本薄牛皮手札。
他翻着页,一页页找过去:“在找老徐给苏姨的留信。他离开的时候,让我记得再回一趟馄饨摊,把信交给苏姨。”
老徐。
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黎颂眨了下眼,没有立即回想起来,是在哪听过。
苏姨在递小菜,听到后摆了摆手。
她指尖落在围裙上,又抬起来,很快地擦了下自己的眼角:“小宋,不用找了。”
“老徐那家伙,闭着眼,我都能想象出他想说什么……就当他,一直没回来吧。”
苏姨摆摆手,没要那封信。
又去继续下素馄饨,给其它的客人了。
黎颂看到她走之前,迎着光的角度里,眼角还有些湿润晶亮:“老徐是谁,她丈夫?”
“是打仗去了,没有音信了吗。还是两人吵架了,离开了?”
没想到眼前的青年,还兼职八卦队长,帮人传信送信啊。
逆光的角度里,他侧脸落在阴影里。
他眼瞳被映得分外漆黑,有些深沉,夹杂着不知名的情绪:“老徐,是她丈夫。”
“他勉强也算我半个师父,有些经验什么的,都是他教给我的。”
黎颂眨着眼,意识到挑起这个话题,有不好的预感。
眼前的青年,浅浅喝了口馄饨汤。
他平静描述时,依然是含着笑意。但她又觉得,那笑意里带着些许寂寥。
“还记得,你刚醒来在尸堆里时,摸到的那烟和纸条吗?”
“那具尸体,便是老徐。”
“礼堂发生了暴乱,他们出不来了。所以只能以死亡的方式,把消息传递给我。”
他拿着手札,像写了几句话,又最终合上。
闻言,黎颂想起初见时,弥漫着硝烟的路上,他乔装成了车夫。
眼角含笑的青年,孑然一身,在翻过一具具尸体的时候。当时的他,又在想着什么呢?
“当时不惜手受伤,也要救我……是因为你以为,活过来的是老徐他们吧。”
她明白过来。
黎颂手里的粗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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勺,顿住打滑间,溅起小小的水花:“抱歉,我不该提起这个话题的。”
“这有什么不能提的。”他道着,“我还正想找个人,说说话呢。”
他几近孑然一身。
没想到最后能听他说话的,反而是眼前,这个半路捡来的奇怪姑娘,即使她可能什么都听不懂。
青年坐在她对面。
他侧脸分明,笼罩在夕阳里,仿佛一种沉沉的散漫,望着远处出神。
黎颂是记者,她是一个好的倾听者。
“老徐和你,有着什么样的故事?”
他回忆了下:“老徐是空军出身。”
“大概十几岁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他,在我爹的书房里。那个夏天,文不成武不就的我,狠狠遭受了捶打。”
“当时的我,还非常不服气。”
她望着他的眉眼,推测了下年纪,略有模糊的感受。
然后好奇:“那后来呢?你怎么心服口服,跟着老徐,真认这个师父了?”
眼前的青年动了下眼睫。
他抿了口茶,复而沉默了下,风轻云淡地带过话题:“中间的故事太长,不方便展开细说了。”
宋逢年轻闭了下眼。
跳过中间的回忆:“大概是三年前,我才再度见到他。”
“老徐受伤,瘸了腿,才回到宁城这个小地方。原本想和苏姨平淡过日子,但如今还是离开了。”
他轻描淡写,但话语间又藏匿了,许多惊心动魄的曲折。
她听不太懂。
黎颂以手支颐,望着他:“这听上去,像是老徐改造了,一个游手好闲少年的故事。”
宋逢年侧眸,他很能抓重点:“你在说我,看上去游手好闲?”
“你自己这么描述的啊。”
对方性子散漫,有些插科打诨。也可能是在提防着她,话语真假皆掺。
他扯了下唇角,笑起来:“也行吧,听上去改邪归正了就好。”
她看到他轻叩了下,手里的粗瓷碗。
没有祭奠用的清酒,只有微泛着黄的茶水,抬手一饮而尽。
“死亡不是终点……只要有回忆和思念,他就还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宋逢年放下瓷碗,轻动眉梢:“所以你也不用,跟着那么伤感,一副也要掉眼泪的模样。”
“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老徐,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呢。”
黎颂:“。”
他说话有些欠,可能要挨打了。
果不其然旁边的苏姨,听见了扑哧一声,作势要拿烧火棍:“说话可真是,没个门把儿,别让人家姑娘见笑了。”
宋逢年笑着。
任由苏姨,拿着乌黑的烧火棍,不痛不痒地敲他几下,扫去闪着泪花的模样,慢慢走远。
他也缓缓正色,端起剩余的茶水,尽数倒在石板地上。
“一路走好。”
黎颂也轻默念了声。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远:“希望老徐,去转世投胎了。”
“去一个更太平,美好的地方。没有战火,也没有生离死别。别再来这片,流血牺牲的土地了。”
“那倒也不会。”
她下意识便道:“再过几年,十几年,这里就会是好的未来了。”
话音落下,便意识到了失言。
宋逢年掀眼,语气轻飘飘的,像当她的话是在安慰:“那借你吉言。”
见他不相信。
她反而语气变得认真:“真的,我发誓没骗你。”
从尸体堆里扒拉出来的姑娘,这个时候,正仰着脸看他。
她的眼睛很亮,像不属于这个时代,有些像黑夜里点燃的火柴。在灰蒙的天色中,撕开了一道缝隙,灼灼生动。
宋逢年怔然地想着。
复而又觉得。
自己今天是流年不吉,今日受伤太多了,才会大脑发昏这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