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泠泠细雨,下得猝不及防。有伞的人撑起雨中的伞,没有伞的人只能顶着挡雨的东西,奔走离开。
楚淮举着伞正准备离开,转身便看到街角伞摊站着熟悉的身影,人来人往中夹杂一两顶油伞,彼此视线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陆时歧静静地看着她,些许波澜在他眼中摇曳不停,最终在一个眨眼后消失不见,他向她唇边挂了一个浅浅的笑容,颔首示好,便收回来视线,撑起手中的伞,转身离去了,身影消失在丝丝雨幕中。
陆时歧将她在心里彻底放下了,大抵是因为他知道,不管做什么,她们之间都再无可能,所以自然而然地死心。灰白的好感条永远停留在60点,在也没有亮过。她也因此才发现系统的漏洞,只要对方能相信,他们之间没有结果,那么便再也不会受系统的牵绊。
楚淮曾经想过,元慎对昭昭这样死缠烂打,一意孤行,真的是因为爱吗?她不确定,就好像她不确定当初陆时歧喜欢她,究竟是因为喜欢而喜欢,还是因为受到系统控制。但是这些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是唯一能让昭昭远离元慎的办法。
只是元慎不是陆时歧,他这个人顽固偏执,他相信的只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也会不择手段。所以让他放弃昭昭简直比登天还难,既然如此只能换一种方式,让他不得不彻底放弃对昭昭的执念。
楚淮道:“只要你死了,元慎自然会对你死心了。”
昭昭和庚怡皆是一愣。
楚淮看着昭昭,眼中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昭昭,这件事需要你的死亡,需要一场被所有人见证的死亡。”
***
楚淮离开皇宫时,夜幕已临,回到家时,却发现柳枳正在门口等她。想必今天的事情裴钰也同他说过了,此刻他的表情已经没有往日的从容。
他既然在门口等她也很好,她正好也有事情要找他。
楚淮带着柳枳进了屋里,刚踏进门,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元慎真的要向皇帝求圣旨要昭昭吗?”
“是。”楚淮这话刚说出口,便看到柳枳的脸色骤然一白,眼眸轻颤,他默了一瞬,立刻向门外走去,楚淮见状立刻叫住了他。
“你做什么去?”
柳枳的声音飘忽:“我自幼行医,本意是用来救死扶伤。药能救人,也能制毒杀人。若是用用这个法子,能保护我所爱之人,倒也未尝不可。”当初元慎中毒,是张大夫将他带去救了他。如果知道有今日,他宁可看着这人死在自己眼前。当初是他给了元慎一条性命,如今这条性命也要由收回。
楚淮没想到一向温润柔和的柳枳,竟然也有动了杀的心时候。不过也不管他有这样的想法,今日元慎说得那一番话,她也有过想要在月黑风高时,将他塞进麻袋,丢进小树林里埋了的想法。
生气归生气,却也只能这么想想,楚淮道:“元慎身边有那么多护着,光是那个月娘就不是你能应付的。只怕你还没近身用毒,就已经被扣下了。”她叹了一口气,“我有一个法子,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柳枳转过头:“你要我怎么做什么?”
“假死药。”
想要一场被所有人见证的死亡,会盟日便是一个绝佳的日子。让在座所有人,包括元慎见证昭昭的死亡,这比什么方式都来的见效。
***
楚淮计划着设计一场刺杀。
那一日,她会和昭昭上台表演,她们两个人既不会唱曲,也不会跳舞,便打算变个戏法。戏法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昭昭将会在台上被刺客一箭穿心,而这个刺客自然是轻功最好的裴钰。
这才是楚淮给所有人准备的真正表演。
这日,裴钰隐于暗处,静待楚淮和昭昭表演结束,二人躬身谢幕之际,凌空一箭,直指昭昭胸前预藏的血囊。彼时,鲜血迸溅,宛若寒冬怒放的腊梅,刺目而凄艳。就是要这样一场众目睽睽的射杀,亲眼目睹,方能深信不疑。
考虑到元慎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楚淮让柳枳做了假死药作为后手。柳枳说这世间并没有假死药,但是他却可以做出一种药,让人吃下后脉搏减缓,呼吸也羸弱不可查,若非极厉害的医者,都不可能察觉到。即便元慎心眼子再多,几个连环计都被看破,那时昭昭早已同柳枳离开孜禹。
这个法子已经是楚淮想到最周全的法子。
既然要离开孜禹,大家就一起走。新的地方安家生活,少不了银子,将画旖旎卖掉,姑且能够她们在重新生活。
买卖铺子繁琐,要处理许多手续,少说月余才可拿到钱。她们时间紧迫,只得私下找牙人倒还快一些。没想到铺子才登记在商肆,不出两日,牙人便告知她,有人要买下这铺子。
房契署名时,楚淮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一方面是卖得急,报价便低了两成。另一方面,毕竟辛苦经营一年,这么卖了实在心疼。
牙人将银票并房契交给楚淮时,还说了一句,她的运气好,这铺子这么快便有人看上了,若搁平常,再快也要七八日。
楚淮清点了银票,确认数额无误后,才收了起来。铺子就这么卖掉了,固然不舍,若计划能够顺利进行,倒也值得。
楚淮走到家门前的小巷,眼睛一瞥,看到了街角裴钰。这几日,大家都忙得很。楚淮一头忙着与昭昭一起设计变戏法,另一头忙着卖铺子的事情,而柳枳闷在屋里搓药丸。
裴钰的活儿虽轻松些,却十分危险,他要去皇宫踩点,找一个绝佳的位置,好在会盟这日,一箭射死昭昭。
没想到他今日竟早早回来了,楚淮本想叫他一起回去,迈出几步,被挡住的视角盲区又显现一个人的身影,那人正与裴钰低语,只露出小半张侧脸,难辨其貌。
此人似与裴钰熟识,令楚淮心生好奇。自裴钰来此,从未听他提及在孜禹有故交。
正愣神时,那人的声音传入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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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让我问你,可玩够了?何时回去?”
随即传来裴钰慵懒的回应:“你和老头说,过几日我便回去。我会……带个人一同回去。”后一句,语气轻柔。
那人声音中透着惊讶:“带人回去?你可知入了云山便再难出山?”
“我知道。”裴钰打断他的话,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会带她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
此话一字不差,尽数落入楚淮耳中。
话中的“她”是谁,不言而喻。
楚淮唇角紧抿,攥拳的手微微颤抖。几个呼吸后,蓦然转身离去。
裴钰归来时,见楚淮坐在桌旁,手中握着一盏清茶,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她的眉眼就在腾起的白雾后。裴钰走来,拂衣落座,执壶给自己添了一杯茶,语气如往常般轻快:“这么早就回来了?”
楚淮一点头,像是无事般,同他道“你的点踩完了?”
“嗯,踩完了。这几天除了踩点,我还发现了一件事,你想不想听?”
他说得神秘,脸色却正经。
楚淮喝了两口茶,“你说。”
裴钰在皇宫踩点时,远远瞥见一人行迹诡秘,心中生疑,便跟了过去,那人正是元慎身旁那位身手不凡的侍女月娘。裴钰暗自思忖,这月娘是想做什么,便紧随其后。
只见月娘与宫中一名侍卫低声交谈,随后从袖中掏出些许银钱,悄然塞入侍卫手中,那侍卫点头似是应许了什么。待月娘离去,裴钰身形一闪,擒下侍卫。
这侍卫是个守门的,三国会盟那几日正是他轮值。因那日宫中需筹备诸多节目,常有货物自宫外运入,而这侍卫的职责便是查验货物。赫国在三国会盟当日有一场盛大演出,也不知准备的是什么,所需之物繁多,运了几日还没运完。按宫中惯例,凡入宫之物,皆需细细查验,不容半点疏漏。今日月娘特来寻他,只说这些东西是千里之外运来,十分珍贵,要他不要随意乱动。说着塞了银钱给他,侍卫拿了钱,自然也通融些,粗粗地掀起罩布看了一眼,便让她们进去了。
这件事原本也没什么的,只是裴钰觉得有那里有几分蹊跷。放了侍卫后,匆匆跟上月娘。离开皇宫后,她并未径直返回使馆,而是拐入一处偏僻院落,逗留良久,方离去。待她身影消失于夜色,裴钰才潜入房间中。
裴钰道:“知道我在里面看见了什么?”
楚淮难得见他露出认真的神色,也跟着紧张起来,而后便听得他道:“火药。很多火药,足足摆满了一整间房,”
“他们想炸皇宫?”
“不排除这个可能。”
三日后便是会盟日,若月娘运送来得真的火药,这么多天也不知道运送多少了。这些火药一旦燃起,必然引起轩然大波。元慎到底想要做什么!
楚淮站起来,在屋里绕着桌子走了几圈,停下后,双手撑着桌沿:“这件事一定要告诉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