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事,你只当烂在肚子里,如若不然,你与孤便都犯了欺君的大罪。”
摩擦着指尖,其一双桃花眼微敛,然面上的神情却未缓和多少。
说的话分明是施恩的语调,可由着那唇边无故沁出一抹笑,倒像是有几分威胁了。
“诺。”
其叩首,闷声却响亮,随即转身逃了飞快,好似身后有恶鬼般。
“程安,你带红绡去抓药,再去厨房看着火。”
“诺。”
收了话风,汤徵转身自床榻边坐下,只扭头看着面前发烧糊涂的某人。
一双眉头紧皱着,许是梦见了什么,一双细弱的双手将被褥都拧出了褶皱。
面色潮红,汤徵一触,竟如喝醉酒了一般。
“阿娘……”
其嚅嗫着,口齿并不清晰,可又一手抓住汤徵的手,将其紧紧抱在怀里。
甚至如念家的小兽般,此刻将一半红扑扑的面颊贴在温热的指腹。
汤徵顺手一捏,连面上掐着的那处肌肤都泛了白,想是力道也重,可某人却不松手。
反倒攥得越紧,连着睫毛都扑闪了开来,双眸自上而下淌着几滴清泪。
透彻着,带着几丝凉意。
自汤徵苍白的指尖渗透入其掌心“羌平芜,你方才道什么?”
想有几分疑惑,现下原以为她将其当成了旁人,遂不知是否真生了怨意,这下连着大手都要挣脱开来。
可平芜不允,只一动,那面上的泪遂流淌的更多了些,像决堤的湖水,现下彻底泛滥。
险些浸湿了被褥。
“别走,阿娘……”
附耳去听,这下倒听清了。
其声线微弱,像濒临绝境的人声音里夹杂着一丝哀求,呜咽着自嗓子眼儿里发出来,面上挂着泪,身子却烧灼的厉害。
这是病糊涂了,竟连戒心也没了。
“你只是为了你娘吗?”
汤徵念着,又似兀自呢喃,乌黑的眸子低垂,只云翼一般的羽睫轻颤,缓缓伸出一双细长的手,像是要为其拭泪。
可片刻却又止住了。
那双眉头也跟着微皱,不知是气了还是恼了,现下只将手自平芜怀中抽出来,连着额间隐有青筋暴起。
转身,竟是片刻也不多待,甩了衣袍遂离开了。
约莫睡了一个时辰,寝殿门外却响起叩门声响,汤徵抬首望向来人。
是夜里的程安此时去而复返了。“太子,王三传来信鸽,今夜可成事。”
来人先单膝跪地行礼,遂便不动了。
“距那日约定拖延之期一致,你这就给孤备马。”
穿戴整齐,汤徵遂随程安出了东宫,到了街上,遂才换马骑行,将将过了那五更天。
便也就勒马,到了那商贩王田与二皇子交易私盐的场所。
四周树林密不透风,只偶尔在林中传来几声鸟叫,那绿的深绿,红的发黑。
围堵着伪装成商贩的兵士,每人手中各持一桩火把,地上流淌出腥臭黏腻的红色液体。
汤徵一观,显是血迹无虞。
内里还在喧嚣着,许是为了私盐爆发出的争吵“我告诉你,这私盐不论是谁发现的,起先我们说定了就不能改,不若你今日用钱摆平,否则我王田就不走了!”
此处颇为嘈杂,只一声男人的怒吼更为明显,遂汤徵不必竖耳也听了个明白。
“私盐是我家主子发现的,凭什给你分一杯羹,你真以为自己是谁了?”
一男子上前,闻着那声吼倒也不怂,只自自家主子身后走出,伸手推搡那王田,那力气想来不轻,竟惹得其后退半步。
“小爷怕你吗?也不在外打听打听我王田的名号,来啊,大不了一起上官府,老子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死一起死!”
王田怒。
说罢,就毫不犹豫地掏出手中弯刀。
那刀口泠泠,在月光下泛着嗬人的冷光,映着王田那半面痘印的脸,坑坑洼洼,显得犹如厉鬼。
而身旁,一人静静立着,其面上戴着一副银丝掐线的面具,虽未露脸,但那双眼睛却沉沉的。
“动手。”
他言,彼时身后的数名“商贩”暴动而起。
一道箭矢却凌空哨响,饶是那速度便如虎啸之势。
“铮。”
那箭矢射得极深,彼时发出颤音。
一人也顺势而倒,乃是方才推搡王田之人,二皇子身边的助手无疑。
众人心下一骇,遂四下寻找此箭矢为何人所射。
彼时王三那厮从人群中冒出,只三两下到了太子跟前,一双眼睛亮着,这会儿面上还带着假皮也正大光明地撕拉下来。
露出一张白净的面庞,转身叉腰怒斥道“瞎了你的狗眼,见到太子殿下还不下跪?!”
“太子?你,你是假装的?”
王田面上染过一丝慌乱,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
好似真慌乱了。
众人行礼,可唯独那戴有面具者未动。
其收了指令,乌黑瞳孔中闪过一丝意外,不过很快便被遮掩了去。
狭长的羽睫遮掩着,显是低头沉闷了一会儿,遂生生地摘下了面具“事已至此,太子好大的威风。”
撤去发后缠着面具的飘带,只一只手捻着面具,耷拉着。
观其四周不知何时围绕了数百名兵士,面色隐隐发白,指尖有些轻颤。
“二哥,兵不厌诈,此举叫做一报还一报。”
扔了手中缰绳交给一旁的王三,举步来到汤朝面前,期间一双桃花眼微微眯着,一侧唇角牵起,漾开一抹笑。
加之其眉梢轻扬,如此倒颇有几分嘲讽的意味。
“七弟说笑,我几时说过自己参与此事,倒是你。”
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遂抬脚往前走了几步“七弟房中那阿芜姑娘,原是我的妻。”
原是我的妻。
他道着,迎面唇角无声笑着,这会儿连眼角也微微扬起。
面上愈发猖獗,倒像只笑面狐狸。
“你的妻?她不过是一介羌奴,如今更是我府上的贱婢,几时成了你的妻?”
汤徵说着,其伴随着一双桃花眼微微斜觑,倒有几分颇不在乎的意味来。
可半晌,不知念着什么,脑中忽就想起那日雨夜阿芜身上披着的大氅,以及那一声声阿娘。
心尖儿似是窝着气,咬紧了牙,这会子看上去连面颊也有一丝紧绷。
“带走。”
声音沉闷着,连眸色也愈发深邃,彼时只一面叫着来人,就要将其扭送到汤帝面前去。
“我自己会走,不劳七弟费心。”
汤朝却挥退了众人,其一面假意拱手,遂转身兀自离去了。
“殿下,这边共缴三十五万两银钱。”
程安这边已清点完毕,如是上前朝汤徵言。
“先将银子送到国库去,你和王三负责运输。”
“诺。”
策马回宫,路上群臣已相邀着结伴要上朝去,见此,汤徵遂只好回去换了个朝服,便又转弯回去了。
只走到半路上,却听闻二皇子被幽静府内的消息,说是还罚了半年俸禄。
有人说是其赈灾不利,触怒了龙鳞。
闻此,汤徵一面轻笑着,也懒得去那汤帝面前做戏,遂扔了手中笏板,扬言就要马夫打道回府。
下了马车,门口自有人来迎接。
平芜也在,只一抹身姿弱弱的,身上还带着披风。
一张白玉面颊,唇色却微微发白,许是病得严重了些,此时微风吹过还不住咳嗽了几声。
攥着帕子的手指纤细,身子也在咳嗽时微微颤抖,好似风中一株摇摆不定的落花。
汤徵走了几步,卸下披风。
平芜一贯伸出了双手,却见那披风未落在手上,而是往一旁皇姊怀中去了。
“跟上。”
不知道谁。
敛下眸子,平芜缓缓收回手臂,只一双眼睛染着几缕不解,可现下脚步倒也未挪动半分了。
汤徵在走了数步,彼时却回了头。
“还不过来。”
语音微斥,眉头紧锁,如此,是有几分不悦了。
一旁的皇姊才堪堪顿住了脚,一双美眸朝平芜望去了一眼,指甲险些刮破了料子。
上前,遂将披风给了平芜。
只四下里传来低低的呲笑声,惹得皇姊面上一热,遂以帕掩面跑开了。
“诺。”
搭着披风,随太子入了内里,只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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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伸出凝脂般的臂弯,将其摆放在屏风上,待其工整。
观太子正在一旁处理公务,遂拢起袖子,屏息在太子身旁伺候起了笔墨。
一时静默无声,只余磨盘磨墨的刮擦声。
缓缓的,轻柔的,却不恼人。
汤徵闻着也是如此,其开始只专注于手下之事,可中途却也俯身听起平芜磨墨来。
一双细手握着,自上而下,从左往右,乐此不疲,好似这事是她喜欢做的事。
一只手上前钳制住了平芜的下巴,这下彻底扔了狼毫,仅凭墨色染了衣摆,其一双桃花眼微挑,细细观摩着平芜的脸。
“喜欢磨墨?”
他问,连着那根大拇指不断摩擦着平芜瘦削的下巴,仿佛是嫌弃肉少,此刻微微用了些力气。
在那下巴上留下一抹红色印记。
不深不浅的,却能叫人一眼望见。
“太子让奴婢做的,奴婢都欢喜。”
下巴被攥得有些疼,忍住想去掰开某人手指的冲动,只一双眸子微微沁了水花,贝齿咬了下唇。
手却紧抠案牍一方桌角,骨节都泛了白。
倒像是受了委屈。
“如此,孤要在你身上印黥。”
其说着便收回了手,可下一秒便将平芜转了个身,将其面部朝着桌角,身后不知寻了个什么物件儿,绑住了平芜的双手。
“撕拉”。
身后一双大手自后方伸过来,斜拉开平芜的衣襟,一直往下,直到显出半张后背来。
其动作算不上轻柔,只来的又急又凶,仿佛夹杂了些许怒意。
连平芜也感受到了,此刻只张着一双桃花眼,眼底蕴含着泪,伴随着身子微微发抖,不时滴落几颗,像是杏花微雨。
“求太子,饶了奴婢。”
汤徵不说,平芜也猜不准,只觉现下这种姿势实在令人难受和羞耻。
遂涨红了脸来抗议。
“别动。”
伸手握住眼前那抹莹白色的腰肢,那里的皮肉软软的,带着女儿家的香甜,触着温润,好似白色的和田玉。
汤徵爱不释手,遂多握了一会儿。
面上却不显,只伸手取了一旁的笔墨来就要为其作画。
笔触柔软,带着一丝痒意。
白色的如羊脂,绿色的如碧潭。观那树杏花如簇,只好似一阵风吹来,便要散尽似的。
美极了。
丢弃画笔,许是对其极为满意,遂待到那墨迹干了个透彻,再也洗不下来。
遂解开了平芜身后的束缚。
一截细弱的手指抓住衣衫,将那面衣衫重新拉拢,待到腰间系带系紧了,遂才回过身来。
“阿芜愚笨,愿自罚。”
那眼眶红着,许是由着病着,此刻面色毫无一丝血色,竟如白纸一般透明。
看那指尖却蓄了力,裹挟着一缕风。
“孤是赏你,莫非你认做叫罚?”
语调仰着,面上却无一丝笑颜,只伸手捻了捻手中的墨汁。
放在鼻尖嗅了嗅,还有一丝香气。
见此,平芜却似失去了所有力道似的,其瘫坐在地,两行泪珠就滚落下来。
一张小脸皱巴着,鼻尖都染了红。
“奴婢谢太子殿下赏。”
说着便躬身退下了。
日落时分。
彼时天边染就一袭橘红色,霞光四射,如同炽热的火焰般,观之耀眼。
身旁一人鼎足而立,其身穿铠甲,与太子并坐于城墙之上,相互饮酒。
“不是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吗?”
再来一坛女儿红,大碗喝酒,连带着抹去唇边的酒渍,那模样好像偷得浮生半日闲了。
“王三,君子?”
汤徵言。
惹得一旁的人险些笑倒,他自不是君子,是小人,否则自五年前也不会卖主求荣,投入到太子麾下,成为一介逆贼。
“当日你跟着我,弃她不顾,仅为了荣华富贵?”
当时他才为质子,自没有让其投奔的道理,可若说看出了他的野心,目光长远倒有可能。
“不全是,当日我其实想劝你,但当日已经做好了回国的打算,那羌奴外表虽柔可性子却刚烈,如此回不了头,不若各奔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