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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3章 复重逢

作者:过沁糖蛋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见其并未有任何反抗之举,李公公自知办好了差事,只是竟如此好拿乔,哪有半分一国公主的气性可言?


    如此想着,眼里遂多了一丝嫌弃来。


    “既如此,那十五公主便接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爱女,公主阿芜,待字闺中,温驯柔则,恪守礼仪,实乃和亲之上上人选,特封其为永安公主,择日与汤之二皇子汤朝缔结良缘,固国安邦。”


    伴随着最后一字念完,这喜事也就成了板上钉钉。


    “阿芜接旨,叩谢父皇,隆恩。”


    一双皓洁的玉手高举头顶,恭敬如斯地接下那卷圣旨,只那双眉头静静舒展,当中沉淀思绪,恍若缱绻了万缕千丝。


    夤夜时分。


    一道矫健的黑影就着月色越过朱红墙头,其身姿如燕,动若脱兔。


    半晌,从怀中才掏出一方火折子,透过葳蕤的火光,才瞧清天禄阁内里。


    此处实为皇家秘辛,常年用作记录重要事宜。


    只是此处鲜少有人来往,除了几位负责清扫的嬷嬷以及翰林院负责摘录整理的大臣,想是有人懈怠,一股书本腐朽的臭味扑面而来。


    叫人闻之欲呕。


    平芜也私下里皱了皱眉头。


    抬手随意翻找书册,重点尤是近年一些史记记录。


    翻开书册,泛黄的书页一面面篆刻小楷,有的因着雨水腐蚀已然模糊不清,其中如数家珍的莫过于那句某年某月,如此之类的话。


    冠冕堂皇。


    一面翻着书,一面双目十行地寻找阿娘相关的消息,也不知是否是心诚则灵,还真让她瞧出了一丝端倪。


    天庚年,九月,帝徙羌国,立为国都,恰逢难民迁移,或南焉,或北焉。


    书页底端还单独用朱红批注了一段:汤国夺嫡之乱,贬谪达官驱赶边境,抵至羌。


    汤国?


    依照史录记载,阿娘若是在那些贬谪人中,那岂不是汤民?


    怪哉怪哉,若真是如此,如此一来,那倒也没使她白白费尽了心思。


    平芜大喜过望,苍白柔弱的指尖攥着书页,久到骨节泛白,其鼻头酸涩,眸间隐有泪意翻涌,才哽咽出声道。


    “阿娘。”


    几乎固执地将此句看了又看,方才稍稍平息了情绪,撕下书页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遂才抹了眼泪,心满意足地回了住所。


    这几日平芜左不过安心待在梨园准备嫁妆,闲暇之余甚至绣起了自个儿出嫁用到的红盖头,看起来惯有几分喜事将近的意味来。


    殊不知她这副恋嫁的样子让宫内人止不住大口唾骂起来。


    其一为而今朝政动乱,身为一国公主被嫁与敌国为妃,虽不至于恨嫁倒也该滴滴泪水,夜里辗转反侧,伤心难捱。


    可平芜只掩了大门,私下里细细盘点入京之后的打算。


    “公主。”


    恰逢此时珠儿出声打断了平芜的思绪,只见其捧着一盆热水,想是要替其浣面。


    平芜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待用那清水洗了手指,再拿来帕子洁面,人也来到了双鱼铜文镜面前。


    “皇姊近日在干什么?”


    珠儿一顿,不久会了意,才慢慢说着“奴婢不知,倒听闻贵妃今日设宴,就在那御花园中,说是春日要办曲水流觞,就连那处兰亭也得修禊。”


    珠儿说此话时,手上动作不停。


    只小心将香泽倒在其手心,待到软化了,再用其手指往公主发尾处穿插,细细摩擦。


    这样不仅留香,且当中加入了几味气性温和的药材,亦能滋养。


    公主自小吃穿用度不比旁人,这头发喑哑无光,且是看那发尾,就若枯草一般,每日都得打理半个时辰。


    “怎得之前并未听到风声?”


    “公主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尚闻十公主病重,只不知现下大好,贵妃设宴恐也是为了此事。”


    闻此,羌平芜一挑眉,前些日子她尚未得到赐婚圣旨,怎得阿姊病的这样蹊跷,偏生自个儿接了圣恩,皇姊倒也疾病全消了。


    “皇姊是个有福之人。”


    平芜一双眼睛只淡淡盯着铜镜,笑而不语。


    “奴婢失言,望公主责罚!”


    知晓祸从口出的道理,珠儿到底是个藏不住事儿的小丫头,当即吓得面色煞白,磕头砰砰叩首起来。


    这桩婚事先前她并非不知公主不愿,可近日好不容易不知如何想开了些安心待嫁。


    若公主因为自己今日一口舌之失而生了猜忌,那羌帝和贵妃如何能饶了自己?


    “不必多虑。”


    倘若今日没有捅开这层窗户纸,她也还是知晓了。


    只不过从前替嫁的心思埋藏在心底,而今不过叫人做实了罢了。


    她与羌帝,全无父女情意,早在五年前伴随着阿娘的消息一同消散了。


    不过如此也算误打误撞,若此次和亲能够顺遂,如何不能借坡下驴全了自己一番孝心呢?


    四月初六,宜嫁娶。


    彼时平芜早已被几个负责装扮的嬷嬷从床上拽起,他们先是替其沐浴,再用一层层深宫华服将其包裹,连腰间的系带也勒得忒紧。


    落在嬷嬷嘴里,便是“公主忍忍,此次出嫁关乎两国,老奴定要公主美貌尽显,如此才能更好迎合君心。”


    平芜闻此,只唇角沁出一抹淡笑,其偏头轻轻垂下眼睑“谨遵嬷嬷教诲。”


    宫外似有锣鼓喧天,可听着听着,那红色飘带尽染血色,连马蹄也惊得树上的鸟儿蹿入林中。


    “不好了!汤军攻破城门了!”


    闻此,平芜身边的一众嬷嬷都做鸟兽散,更甚至当街强抢了她的几件嫁妆,就要逃出宫门。


    “怎么会……”


    平芜掀开面上的红盖头,就要抓那胡乱散播消息的小厮问个明白。


    “你说什么,今日是羌汤和亲,又怎会派兵攻打?”


    被抓住的小厮颇为无奈,此时的衣角还被公主死死抓住,实在是逃脱不开,故而开口。


    “这还有假吗?铁骑都抵达玄关了,若是再不逃命就来不及了!”


    言罢便伸手推开平芜,撒脚丫子窜入人群,那样子倒真是活久见了!


    期间下起了雨,从开始的淅淅沥沥到雷霆万钧,连着血色都开始汇聚起来,一路蜿蜒到平芜脚下。


    平芜抬头静静看着天空,其眼神空旷宛若一池春水逐渐漾开了涟漪。


    如潺流击石,燕过春空。


    口中的梅子糖恰在此刻化开,酸涩浓烈,硬生生充斥了整个鼻腔。


    “羌国,没了。”


    昔日里的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如今零落成泥碾作尘,消散云雾里了。


    除却羌国的皇亲贵胄,幸得一些亲贵得以苟活。


    待到入了大殿,平芜才看见身旁一直瑟缩不已的羌帝,以及昔日的贵妃和皇姊等,在角落里受制于人,缄默如鹌鹑。


    “主帅。”


    此时一人自门外长驱直入,其身着一身银色铠甲,长发束立,距离男人数步之远便自觉扔了佩剑。


    行跪拜大礼。


    “恭贺殿下凯旋!”


    若闻其音,平芜尚觉有几分熟稔,可细看之下才惊觉不妥。


    此人乃是昔日里梨园伺候她的小厮不假。


    如此,那被称主帅之人……


    时隔数年,男人的轮廓已逐渐凌厉,只那双眼眸依旧明亮,其英姿不减,仅凭一眼便威武不凡。


    想是没人能受得了这样的蛊惑,尤其是对这些生在深宫里,养尊处优的闺贵女而言。


    “殿下万福”。


    正心下里思忖着,众人却被一阵娇滴滴的声线晃了心神。


    皇姊身着藕粉色蜀锦,其下裙裙摆用做湘烟云纱笼罩,莲步轻移,面若桃李。


    行走间显得整个人恍若清泉池水中的一株睡莲,娉婷袅娜。


    “大胆,未得主帅命令不得上前!”


    身旁的将领面如罗刹,其双眉竖立,此刻就欲伸手拔剑,喝退此人。


    皇姊哪里见过这等仗势,且不论那十几米的刀剑如虹,就是那腰如圆桶的糙汉子低声一吼,她都吓得两股颤颤。


    眼瞅着眼里两行清泪就要落下来。


    “慢着。”


    汤徵张口,只挥手让那厮退下,随后上前细细端详起了皇姊相貌,那双眸子细细长长的,连着眼底的神色也明灭不清。


    观其一双杏眼滚圆,这琼鼻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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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粉面桃腮,难不失颇为一种绝色。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是与印象中略有偏差。


    “先前贵国可是与我国曾有婚约?”


    汤徵伸手放开了皇姊的下巴,其一改方才的为美色所惑,不再望皇姊一眼。


    此话虽是面对皇姊所说,倒更像是问方才那粗狂的佩刀副将。


    让让其有些默然。


    “禀告主帅,确有其事,按昔日所言,其必会送上这羌国第一美人入汤国为妃。”


    如此,众人却都听出了端倪,按理说今日实乃大婚之日,这羌国第一美人为何不穿喜服?


    倒是一旁相貌平平的人满身红妆,若她不是和亲之人……


    众人不由得气急。


    “大胆羌贼,胆敢戏耍汤国!”


    一旁的王三,显是细想之下知晓了全貌,便站起身,脱口大骂起来,连着指着羌帝的手指也气得发抖。


    “如此,羌国背信弃义在先,羌朿,你有何话说?”


    羌朿乃是羌帝的名。


    谎言被拆穿,其几乎羞愤欲死,一张脸眼瞅着涨成了猪肝色,只紧闭上眼睛一字不言。


    成王败寇,一切都没有意义。


    “杀。”


    汤徵掀唇,其率先用脚踢开了皇姊,遂在距离平芜数步距离的位置停下脚步,挥剑斩杀了羌帝。


    温热的鲜血溅了数米,触目腥红,倒无端与平芜身上的大红色喜服相得益彰。


    皇姊见此情形不由得尖叫,后宫一众老弱妇孺全都惊吓着四散开来,却无一例外地都被一旁虎视眈眈的汤军抹了脖子。


    只剩下昏厥的皇姊与平芜年纪不相上下的公主。


    血色笼罩了平芜的眼,一如今早的红盖头。


    “剩下的人留下,充为奴隶。”


    此话一出,平芜和皇姊等人被一众将领领了出去,关押在一处阴暗的牢房里。


    这处牢房颇为简陋,虽是四面漏风,可好在不是寒冬,未有冷风侵袭,众人心惊胆战了一天,自是疲惫不堪,很快进入了梦乡。


    可半夜里却迸发出一阵尖叫,让人始料不及。


    “放开我……”


    白日里凶神恶煞的副将不知何时潜入牢内,他先是大摇大摆地打开了牢门,遂看着众人恬静的睡颜便挑了起来。


    当触及皇姊,只那一双圆瞪的目光便再难掩盖贪欲,伸手就要将其搂入怀里。


    “羌国第一美人,如今让小爷来尝尝鲜哈哈哈哈!”


    淫,笑声自口腔中发出,那一排排黄牙却熏得人几欲昏厥,就当他的唇要触摸到皇姊的脸时,皇姊却突然开口道“不要选我,我得了天花。”


    说罢,便用手撸起袖子,那白皙皮肤上面果真生出红斑点点。


    她说的话并不假,先前替嫁她确生了一场大病,虽然不是天花,但足以让她今日逃过一劫。


    “哼,有天花还不给老子滚远点。”


    副将见到自己差点染了疾,当即就挥斥皇姊滚到一边去,其面色黢黑,想是觉得晦气。


    “……”


    平芜本是蜷缩在一旁,不料身后竟被人推了一把,重心不稳就跌倒在那副将面前。


    如此羊入虎口,副将粗糙结痂的大手便钳制了她的脸四下打量起来。


    “长得还算可以,今夜就你了。”


    副将正抬手将平芜扛上肩膀,心急如焚地就要将平芜拖入营帐成就好事。


    虎背上,平芜微微颤抖的双手,自袖间紧紧掏出一件铁器,雪白柔嫩的虎口攥得发麻,那是一把锋利有余的短刃。


    眼底闪过一抹决绝。


    若非要辱她,其宁死。


    那副将行之若风,三两步就出了牢狱。


    彼时门外却传来熙攘声,细听之下还有火把噼啪的响声,掀开门帘,便是死期。


    平芜顿时面如死灰,只一张小脸由红转白,连唇色也变得苍白无比,只那通红的眼眶却倔强着,怎么也不落下泪来。


    汤徵见到的正是她这般模样。


    此时他正在军中随意列兵巡查,却与满面红光的副将撞个满怀。


    只一双瞳孔若千年古井般无波,骨节分明的手间秉着一根明亮火把,其薄唇微抿,俊眉似有霜在凝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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