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一入包围圈，骨头架子便咯吱咯吱地向他们靠拢。
剑光环绕四周，勉强挤出一个小小的净土。
谢照乘吃下药丸，只觉得身体发烫，充沛的灵力挤入丹田之中。
他看了看四周，寻了左侧一个高地说道：“去那边。”
挤过来的傀儡们几乎贴在他们身上，不断有骷髅手伸入剑圈之中。
二人踏着满地的断指，艰难抵达。
背后靠上墙壁的同时，小山一般的骨架子压过来。
霍不染挡在他身前，二人离得极近她飘扬的衣袖时不时扫过他的脸颊。
由于要护着身后的人，霍不染只能站在狭小空间内操控清泉剑防守，一时间施展不开连衣袖也被划破。
不过她未回头问谢照乘在做什么，为何还不找出“常胜将军”。
而谢照乘也未看四周一眼，全身心都在望仙之上。
当最后一根琴弦被灌入灵力之后，箜篌之上的七颗碧珠放出灼目光芒。
谢照乘拂过琴弦，流光溢出弹入骷髅堆中。
他闭上眼，天地褪色，在一片灰白之中视野跟随着莹白流光穿梭在骨架之中。
东面……没有，北面……也无，西面……找到了！
“手给我。”他睁开眼说道。
霍不染改为单手操控，把右手向后伸去。
湿凉的手指捏住她的掌心，随即腕上微沉，有什么系在了上面。
“前走十五步，西面一里处。”谢照乘说道：“望仙的一缕弦光会在靠近它的时候发出光芒。”
霍不染抽空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了？”
谢照乘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无事，你赶紧过去。我有护身法器。”
说罢他掏出法器却被霍不染制止。
“不要再耗费灵力。”
她挥手一震，人头山被震开一个口子。
趁着这个空缺，霍不染旋身半跪，一成的灵力随着剑鞘钉在地上。
灵力笼罩谢照乘，把他包在其中。
“等我。”她握住飞来的清泉剑，向后一跃，白衣瞬间被人头覆盖。
下一刻蓝光拔地而起，冲翻盖上来的十几个骷髅。
霍不染单手撑地飞出一脚，踢散骨架的同时把剑刺出，锋利的剑光嵌入骨缝中，轻巧扯回间已卸了大半只骨架。
没了一半身体的傀儡重心不稳瞬间栽倒又压在后头赶来的傀儡之上，三手三脚纠缠在一起又往后倒去。
这一招四两拨千斤只轻轻一划，便已撂倒一片。
谢照乘看得清楚，若不是全身无力非得拍手叫好。
霍不染迅速突围往西侧前进，在接近之时手腕上的弦光发出莹润光芒。
就在这里。
她扫视四周，于可怖的面容之中锁定左前方的一只骷髅。
周围的傀儡冲她而来的时候，唯有他待在原地无攻击意图。
清泉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刺去，却在中途被数只傀儡挡住去路。
尖锐的指骨扣住剑身，阻碍前行。而后头的“常胜将军”则在傀儡大军的掩护下企图逃离。
“想走？”
霍不染汇入灵力，溢出剑身的清泉把腕骨齐根绞断。
钉——
“常胜将军”灵活地偏了下头，剑刺入了锁骨之中。
霍不染顺势卸了肩膀，又一剑刺出，直接钉入他的后脑。
利落的两剑之下，“常胜将军”倒在地上。
张牙舞爪的傀儡停了动作。
霍不染上前又在他的心脏藤蔓处补了一剑，以确保死亡。
领头的“常胜将军”倒下，周边的傀儡们眼中蓄起血丝，胸腔之中的藤蔓之心释放出大量的枝藤绕着骨架一路往上，冲破血红的双目刺向霍不染。
霍不染来不及思索，只能侧身避开，随即陷入包围之中。
一层又一层的傀儡扑上来，她开启了无休止的近身战斗。
“怎么会！”
谢照乘惊讶地看着下面，“常胜将军”的死无疑激发了傀儡们的怒气，他们一个个朝着霍不染扑去，连他跟前也少了许多压制。
为何会这样？主导一切的“常胜将军”已死，他们为何还能发出攻击。
他捏着扶手冷静下来，逐步推理事情原委。傀儡们的进攻代表着“常胜将军”未死，难道望仙指引有问题？
不可能，他掌控下的望仙不会出错。
越到了难以辨明的时候，他便越是冷静。
把事情在心中顺过一遍之后，谢照乘目光一凛，想到了唯一的一种可能。
“常胜将军”不止一个。
或者说是原本的“常胜将军”又制造了一个自己的傀儡，他把假将军保护起来，而自己则混入傀儡之中发动攻击。
只是为何他不害怕被霍不染一剑斩杀？
“……子母咒术。”
谢照乘看了眼下方焦灼的战斗，踏出剑鞘的保护圈。
体内残留的灵力不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撑住望仙的又一次探灵曲。
白芒如流星飞入战局，黑白的视野之中万物无所遁形。
子母咒已破，真正的“常胜将军”一定躲在傀儡的后方。
他朝远处寻去，又在半路转了个弯回到战局附近。
要是他的话，即使施咒也不放心把身家性命交给一个创造出来的傀儡之上，他会找一个隐蔽的位置看着。
谢照乘绕过一览无余的长街，贴着墙角一寸寸寻找。
丹田之中的灵力已经耗竭，视野模糊下来，他强撑着一口气于傀儡中寻找。
突然——白芒停在一座骨架的肩膀之上。
找到你了。
他费力掏出裂纹玉符。
“西南侧二十步，包子摊后面。”
鏖战中的霍不染倏地抬头，于几十只傀儡之中看到了一只半个身子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傀儡，在接触到她的目光之后，整个身体往后靠了靠。
就是它了。
霍不染掷出清泉剑，尖端刺入其额心，真正的“常胜将军”连逃跑都没有便已倒下。
他死之后，所有的傀儡不再动作。
藤蔓从他们的眼中收回，又从心脏处落下。
而原本相同的面容也显出了他们生前的形貌，可惜散架的骨头撑不住头颅，随着骨头散落在地上，他们的头颅也变成一缕黑烟升上空中。
霍不染踩过遍地的骨架，来到“常胜将军”的面前。
她挑开凌乱的藤蔓，看到了道真的脸。
“不染妹妹。”不远处已然力竭的谢如琢撤了护阵，朝霍不染走来。
在他与福源身后，满地的藤蔓缠绕在一起组成巨大的藤条直冲天际。
清泉剑闻声而动，却听福源喊道：“公子小心——！”
她回头看去，谢照乘的身后也聚起同样的藤条。
他已经离开了剑鞘的保护圈，迎着她的目光苍白的双唇轻轻动了下。
“霍……”
“不染妹妹……呃！”长时间的维持阵法让谢如琢撑不住地跪倒在地上。
她凝结灵力，清泉剑横在身前，剑身震颤迟迟不发。
然而已没时间犹豫，藤条在空中化出数百只藤蔓朝二人刺去。
霍不染指尖微动，清泉剑往左侧迅速掠去。
她则头也不回地朝右侧跑去。
谢如琢已经力竭，没有自保能力，而谢照乘虽耗费了灵力但还有法器傍身。
她必须在每一步的抉择之中，考虑最优解。
奔跑间，她唤回剑鞘往谢照乘飞去，在莹润的光芒即将抵达他的身边之时，漫天的藤蔓已经刺下。
“噗——”
血点在谢照乘的身上炸开，他软软地倒在轮椅之中，模糊的视野里是极速奔来的霍不染。
藤蔓不会给她时间，尖锐的刺戳向胸口。
“谢照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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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爆发的刹那，身后的清泉剑一剑斩断数百根藤蔓，救下谢如琢之后头也不回朝后飞去。
噗呲——
霍不染停下脚步。
身体上刺入的藤蔓慢慢撤离，硕大的藤条原地晃了晃随后倒在地上。
不远处，钟正手握化骨箭维持着射箭的姿势。
霍不染冲他点了下头，来到谢照乘身边。
往日里吵个不停的谢公子已经瘫在轮椅上晕了过去，她轻轻把手盖在他的心口。
微弱的跳动声响起。
“公子！”福源一把挤开她，抱着谢照乘的腿便哭得昏天黑地，“公子你别抛下福源啊！呜呜呜呜，公子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钟正与谢如琢走上前来，霍不染想把福源拉开先看看谢照乘的伤势却被拱开。
“霍姑娘你——！”福源满面通红地朝霍不染喊了一声。
随即却又憋住了。
说什么？怨她？
她明明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可公子伤得这么严重，不止是被巨藤袭击，还有……
“叫丧呢……咳咳……”谢照乘迷迷糊糊睁开眼，说道：“你们围着我做什么，只是皮肉伤又死不了。”
他转头看着钟正，“多谢钟师兄。”
钟正扯了抹笑，却又很快收住，“天快黑了，街脚有一处客栈你们先随我去那里。”
说罢他也不再解释什么，领着几人朝前走去。
福源抹抹眼泪，挤到谢如琢身边道：“二公子，我们先走吧。”
谢如琢还想说什么，却被福源推着往外。
他轻轻摇了摇头，只好跟上钟正的步伐。
三人走出一小段距离，霍不染看着谢照乘开口道：“你……还好吗？”
“不好。”谢照乘看了她一眼，说道：“很不好，我快疼死了。”
霍不染蹲下平视道：“哪里疼？我带你去找大夫？”
谢照乘斜她一眼，“我不就是最好的大夫。”
“嗯。”霍不染默默垂下头，轻声道：“抱歉。”
谢照乘没好气地瞥了眼她的头顶，心道：“真是个坏心眼的女子，先救了竹马不管我的死活。”
“是我学术不精，害你受伤。”
嗯？
聪明如谢公子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霍不染抬头看着他歉疚道：“我若把三成灵力放在剑鞘之中，便能把你护住。”
“……舍掉三成灵力，你能在骷髅战里全身而退？”
霍不染却道：“无事。”
有事！
她就没想过自己会受伤？还是她觉得只要有一口气在就是无事。
谢公子拧眉看她，“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能保护所有人？”
霍不染一愣，不知如何回答。
谢公子咄咄相逼道：“是不是觉得自己传承神器灵力充沛，不止要顾全门派还要把身边之人的责任也加到自己身上？”
他看着她道：“很伟大？”
霍不染也皱起眉，“我没有这么想。”
“那你为何总是一副以身犯险的模样。”谢照乘道：“是觉得我靠不住？”
“没有。”
谢照乘问道：“依旧觉得我膏粱子弟，不学无术？”
“没有。”
“那就收回你刚才的话。”谢照乘说道：“我不需要你留下三分灵力，我需要的是你我并肩战斗。”
他的目光比清泉剑的剑光还要明亮。
“嗯。”霍不染站起身来，“我推你过去。”
橘色的天空之下，二人缓慢行走，影子交织在一起。
过了片刻，谢公子反悔道：“你确实应该与我道歉。”
“嗯。”
“我受了很重的伤，你要负责。”
“嗯。”
“包扎喂药，夜晚陪床，福源的活都归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