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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暗恋

作者:忽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沈沂水按着导航开车,到一条小巷前,再开不进去了。


    巷口有户人家敞着大门,门内坐着个摇蒲扇的老奶奶,探着身子问沈沂水:“你是哪家的姑娘啊?”


    沈沂水愣了愣,答:“谢谦然家的。”


    老奶奶偏过头,做出把耳朵凑近的动作:“啊?”


    沈沂水:“……”


    她大声道:“谢谦然家的。”


    “哦!”老奶奶也一样大声道,“小茜茜家的啊!那你把车停在我家,走进去吧!”


    说着,还朝屋子里喊出来个小男孩,让他指挥沈沂水倒车。


    小男孩老成熟练得很,沈沂水依言照做,成功停下车,抽了几张红色大钞给小男孩:“谢谢你啊,也帮我谢谢你奶奶。”


    小男孩眼睛滴溜一转,把钱往口袋里一塞:“不用谢!”


    转头就跑了。


    沈沂水哭笑不得,同老人家道了别,顺着定位往巷子里走。


    这一片的居民楼,建筑样式与省城相比,至少要落后十年。且房屋外墙的瓷砖上,都留有肉眼可见的时光的印迹。


    谢谦然家尤为如此,墙角的瓷砖已经脱落,青苔、杂草、甚至还有薄荷长满墙根。


    这是一栋只有一层的平房,入口即是一大片空地,放有两把竹制小椅子,看来应该是堂屋。


    再往深里走,有一间小厨房,右侧是卫生间。堂屋左右,各有两个房间。


    左侧两个房间,一个堆放满杂物,另一个则是一间昏暗的卧室。


    卧室中一张老式雕花床,床头摆着一个小孩儿的照片和一些保健品。


    照片中的小孩扎着双马尾,额心一点红印,穿着碎花吊带裙,怀中抱着一只大红皮球。


    沈沂水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从小孩儿的眉眼间看出来谢谦然的影子。


    她走出房间,到堂屋右侧,同样是一间杂物房和一间卧室的布局。


    这一侧的卧室,床品印花是小狗式样,床边堆着许多辅导资料,柜台上放着谢谦然与外婆的合影,墙壁上则贴满了从幼儿园起的各式奖状,一看便是谢谦然的房间。


    沈沂水看着洗的发白的小狗印花床单,总算理解同事们求购“有睡张力的床单”的心理了。


    她打了个哈欠,这张旧旧的床单莫名让她很安心。


    脱去外衣,沈沂水躺上床不久便睡着了。


    -


    下午,谢谦然陪外婆办好了出院手续,缓缓走回家。


    路上阳光正好,外婆一直在旁边高兴地说着些什么。


    谢谦然却只是心不在焉地偶尔点头应声。


    她并不是不想好好陪外婆聊天,而是此时脑子里的全部空间都被另一件事占满了。


    那件事叫失恋。


    从省城赶过来的一路,谢谦然满脑子都是对外婆的担忧。但此时见到外婆平安无事,一些事便后知后觉地浮了上来。


    比如她发现,在沈沂水陪自己从省城赶到尧县之后,她已经可以确认自己对沈沂水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而且这份感情因为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遏止的地步。


    比如她又发现,在这件事里,沈沂水是那么冷静、理智却温柔,而自己则显露出完全的狼狈与慌张。如果前者是自己喜欢沈沂水的理由,那么后者,就是自己与沈沂水的差距所在。


    差距。


    她和沈沂水的差距又何止这一点。


    沈沂水早已独立于她的家庭,可以毫不心虚地同生父叫板,可以养活她自己,甚至还能养着谢谦然。


    而谢谦然呢?刚刚当着沈沂水的面,在医院挨了生父一巴掌,甚至还要沈沂水来保护。


    她无法经济独立,连精神独立或许都还没有完成——在今天之前,她还对那个“家”有所期待。


    她才十六岁,要成长为沈沂水那样独当一面的成年人,还有高中三年、大学四年要走。


    她和沈沂水之间的差距,光是时间,就有七年。


    她拿什么喜欢沈沂水?


    什么也没有做,她和沈沂水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她就这样失恋了。


    说来好笑,她甚至根本没有开始明恋。


    “茜茜……茜茜……”


    外婆的声音传到耳际,谢谦然终于回神。


    她神情有些恍惚地看向外婆:“外婆……”


    外婆面上满是担忧:“茜茜,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谢谦然沉默片刻,收拾了脸上的表情,笑了笑:“没有,外婆,我在想学校的事。”


    “学校?你在学校没有遇到什么事吧?”


    “没有,我只是在想回学校以后要把课程进度赶上来。”


    “那就好……”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回了家。


    外婆家所在的这片区域,都是十几年前就在这里建房子的老本地人。家家户户都认识,几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


    因此,回到家时,见自己房间的门紧闭着,谢谦然便想起来了——


    她小声对外婆道:“外婆,沈老师在我房间休息,咱们小声点儿说话,我扶您回房间休息。”


    外婆耳朵不好,看着谢谦然的口型半猜出了意思,配合地点点头,由谢谦然扶回房去了。


    谢谦然把外婆房间的门也掩上,在客厅坐了一会儿。


    其实这个时候,什么事都忙完了,也没有人打扰,学校的课程落下了一整天,她该找机会学习的。


    好不容易考上的省城二中,她是下定决心要考一所国内顶尖的大学的。


    当初为了准备开学考,她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回外婆家,一直在借宿的老师家上网课、刷题。


    可是今天谢谦然一点也不想去思考学习的事,她只知道沈沂水现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


    她无法控制自己,无论是看向房门的眼神,还是剧烈跳动的心。


    她一面告诉自己,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那是七年的差距,是经济甚至可以上升到阶层的差距,你已经失恋了。


    一面……却又无法控制地想要靠近沈沂水。


    她最后还是站起身来,喃喃自语道:“学习也要有桌子才能学吧……”


    桌子在她房间里。


    谢谦然小心地推开自己的房门,缓缓走到床边。


    沈沂水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脸上妆也还没卸。


    因为长时间带妆,她的眼线、睫毛都有些花了,口红也掉了些颜色,露出她自身泛粉的、干燥的嘴唇。


    可是她还是漂亮得让谢谦然心颤。


    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上,房间里撒下一片金光。


    金光直照到房间内的床尾,在明暗交织的地方,沈沂水的缎面吊带裙也在发光,让她在这个房间里显得那么夺目。


    谢谦然在床头蹲了下来。


    她发现沈沂水总是会发光的。


    第一次见面时,她蹲在电梯边的墙角。沈沂水也是这样,一手持电话,一手抱着纸质材料,踩着长筒靴朝她走来,把整个世界都衬得像个背景板。


    学校叫家长那次也是,班主任一个一米八近一米九的大高个,却唯唯诺诺地跟在不到一米七的沈沂水身后。那天有很多同学都在议论,听说学校来了个大美女,让班主任见到的第一眼就甘愿做舔狗。


    今天凌晨的事更不必说了。


    她绝望的时候沈沂水说“三小时能到尧县”,说“我帮你请假”;沈沂水陪在她身边,告诉她“不会有事的”;沈沂水从她生父手中护下了她。


    天知道在谢谦然年幼因为各种原因被迁怒、挨打的时候,多希望有那么一个人能站出来保护她?


    谁能不喜欢沈沂水?反正谢谦然做不到。


    她就那样屈着膝,蹲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沈沂水,许久,终于沉沉的叹了口气。


    然后她用极小声、极小声的音量说道:“那我绝对不说我喜欢你,可以吗?”


    “……”当然没有答复。


    但谢谦然觉得那就是答复,她笑了笑:“好吧,那我没有失恋,我只是在暗恋而已。”


    “嗯……”床上的沈沂水忽然出声。


    谢谦然浑身都僵住了。


    好在沈沂水只是梦呓。


    谢谦然凑近了些,听见沈沂水在喊:“妈妈……”


    谢谦然愣了愣。


    她隐约记得,姑姑曾经说过关于沈沂水母亲的事。


    沈沂水的父母是他们那个年代常见的包办婚姻。


    但沈母嫁给沈父后,便渐渐对他产生了感情。后者却因向往自由恋爱,并不满意这段婚姻,一心想要离婚,寻找真爱。


    直到两人有了沈沂水,沈父才被迫收心,回归家庭。


    但就在沈沂水刚刚记事的时候,沈父遇见了谢欣。


    据说是一见钟情、天雷地火的真爱,他们不顾一切走到了一起,沈父从此再也没有回过家。


    沈母不久便患抑郁症,跳了河。


    在谢欣的故事里,沈母跳河后,沈沂水便骤然性情大变,成了一个六亲不认的疯子。


    尤其在沈家人认可了谢欣、允许她与沈父结婚之后,沈沂水更是在婚礼当天大闹沈家,当着众多宾客的面宣布从此与沈家断绝关系。


    谢谦然从前只把这个故事当故事听,最多,最多觉得姑姑和沈父的道德感有些低。


    但今天她忽然想到,沈沂水性情大变、六亲不认的那年,是不是和她差不多大呢?


    在全世界都认可了沈父与谢欣的时候,沈沂水会不会也希望有一个人能站在她身边,告诉她“我觉得你是对的”呢?


    “妈妈……”床上,沈沂水的身子缓缓蜷缩起来,她放在被子外的手也在轻轻做着抓握的动作,仿佛想要握住谁的手。


    谢谦然的心跳缓慢却沉重,她缓缓伸出了手,放入沈沂水的掌心。


    “我在。”她小声说道。【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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