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下额头上的汗水,陆北一时间有些失了方寸。
他把五支队的同袍带入死地了,如果在十二道岗打完便进山该多好,不至于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与敌军作战,至少进了山林子,还有新编第三师的同志配合掩护。
这边商量的不亦乐乎,而陆北沉默不语,一直盯着地图看。
见陆北不说话,吕三思碰了碰他的胳膊:“咋啦,你想出什么阴招损招了?
咱们不打上集镇,现在立刻就往东北部山区赶,顶多二十公路,三个小时完全可以进山,这样就能甩掉敌人。不过唯一担心的就是新庆屯是否有敌军拦截,我估计不会太多,咱们必须速战速决。”
“嗯,好。”陆北还没有缓过劲来。
“那就这样决定了。”
“好。”
深深拍了拍陆北的肩膀,吕三思开始整队,命令一连骑兵部队快速出击直奔新庆屯,其余战士加快脚步,争取在五个小时内进入山区。
命令不间断的下达,五支队的战士们行事十分利落,很快一连骑兵部队便出动,后续部队也开始行动。
一旁,曹大荣正在发送电报。
吕三思直接揽下全部工作,用电台向距离最近的新编第三师发报,要求他们快速支援解围,只希望他们没有走太远,能够及时支援到五支队。
蹲在地图前的陆北揉了揉自己的脸,见众人都开始上马,抬手抽了自己一巴掌,义尔格牵来枣红马递给陆北。
抬手接过义尔格递来的缰绳,吕三思揉搓他的脑袋让其随二连的战士先行一步。
蹲下身,吕三思揽住陆北的肩膀:“已经很好了,在你没来的时候,我们就是这样被日伪军围追堵截,这不是你的错,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我~~~”陆北有些说不出话来。
“你不能总指望敌人顺着咱们的思路来,他们也不是傻子,都是打了半辈子仗的杀才。”
“可是,如果我能早些察觉出问题,事情本来不是这样。”
搭在肩膀的大手用力捏住陆北肩头,吕三思几乎是咬牙切齿:“这还没打败仗,你要干啥,心如死灰了吗?
老子打了半辈子败仗,从北大营败到汤原,还tmd被抓俘虏进监狱,我都没有灰心,你凭什么摆出一脸如丧考妣模样,胜仗是打出来的,不是在地图上抬手一指就成。”
“我知道!”
“老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没人会怪你,非得自己把自己逼死?”
抬头看向东方,天空没什么好看的,只有一丝要露不露的鱼肚白,还有要落不落的冷月。
挫败,极大的挫败感弥漫在陆北身上,一百多名战士,北满部队的精锐骨干,自己tmd打的什么仗?
吕三思抬头看了眼左右:“别让我求你,这事让人没面子,你我二人都没面子。”
“走吧。”
纵身上马陆北怀揣着心事重重随大部队一起行动。
这种仗没法打,敌军指挥官不讲规矩直接掀盘,集中能集中的全部兵力,一心一意要弄死五支队,也不管在身后的三支队,即使龙北地区暴动不断。
人家不傻,知道只要歼灭抗联主力精锐部队,那些跟着闹抗日的老百姓就是乌合之众,即使闹的再大,只要抗联精锐部队被消灭,抬抬手就能碾死他们。
像做贼似的逃离,意气风发的进军转瞬间成了逃亡,陆北这次深刻领教了什么是战场上的瞬息万变,真真是一眨眼局势就变换。
事实上陆北已经做的足够好了,没有一头扎进口袋阵里动弹不得,而是选择口袋较为薄弱地点,一个理论上可进可退的地点。
他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剑客,凭借精妙绝伦的剑法挫败众多英雄好汉,可当江湖上老前辈出手,还带着一众门徒围攻,即使再精妙绝伦的剑法,在面对如狮子搏兔式的打法面前,总是不够看的。
这并非例外,而是整个东北抗日联军的缩影。
策马而行,天边要露不露的太阳升起,清晨的阳光照射在身上,被黑暗所吞噬的大地再度重回烈日普照之下。像是褪去衣裙的妙龄少女,周围站满不怀好意的大汉,被抓住后便是惨无人道的折磨。
骑马走在路上,不远处出现小兴安岭,连绵不绝的山丘近在咫尺。
这里的地势不再那么平坦,也意味着前方有能够打埋伏的地形。
前方不断有一连的骑兵战士来回通报,给后续部队提供指引,吕三思手持指北针正在观察方向,其实那不用指北针就能辨别,他们走在公路上,而公路上有马粪,不是新鲜的那种,马粪的质量也比五支队的马拉的好。
种种迹象都表明,前方有敌人在等着他们,阻挠他们突破包围圈。
吕三思下马,顾不得恶臭用手指扒拉开马粪,扭头对陆北做了个极为难看的笑脸,苦笑,那真是苦笑。
“是日伪军的马,吃的比咱们的马好,高粱米都没消化完。”
陆北置若罔闻,举起望远镜看向远方:“至少咱们走对了,有敌人蹲守,证明这条路是活路。”
“是死是活得看仗怎么打。”
“打吧!”
吕三思笑着随手在路边野菜上擦拭:“说真的,你在南方的时候面临白狗子的围剿,是不是没这狠?”
“都还行吧。”陆北随口糊弄。
“你这人不会撒谎,要是比这还狠,你能这样?”
“日本人狠点。”
得到满意答复的吕三思翻身上马,似乎觉得赢得一个尊重,抗联不比关内的同志差,以此满足自己的骄傲,好在他现在信心满满。
说话间,天空中响起轰鸣声,一架飞机从远处天边飞来,瞧见在公路上的抗联后快速爬升。
“隐蔽!”
瞧见飞机在爬升,露出机翼上的猩红圆点,陆北跳下马将义尔格一手拽下来。
战斗的到来让他再度紧张,全身心迎接接下来的战斗。
“日军战斗机,不是侦察机!”
“战斗机!”
那架不知道什么型号的战斗机快速爬升,地下的小蚂蚁们四散,陆北组织机枪手进行防空,等待日军战机俯冲攻击,其他人都分散落在路边灌木草丛中,仰天躺着举起步枪。
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传来,日军战机爬升一个高度后开始拉低,两翼的机载机枪开始射击,子弹沿着公路开始扫射。
‘嘟嘟嘟~~~’
见日军战机拉低机头开始攻击,待抵达射击距离后,陆北下令开枪。
“射击——!”
八挺轻机枪组成的防空火力网开火,战士们举起步枪对准日军战机射击,日军战机的机载重机枪射中无人问津的马匹,十二点七毫米子弹瞬间将马匹击碎,鲜血混杂着腹中绿色草料炸开。
马儿惊呼着,地上一滩一滩的肉块让人胆战心惊。
一个小黑点落下,随后在马路上炸开气浪,日军战机携带的航弹在散乱的马匹群中炸开,好几匹马儿如破布似的炸起,而后重重衰落在地。
好在战士们撤离及时,日军战机的火力全部倾泻在几十匹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