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北方部族的使团在京城驿站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就正式入宫了。
文武百官陪着皇上接见了使团。
官员中多数是京官,又大都没去过边境,压根不知道北方部族的真实情况。
他们只知自己是中原泱泱大国,并未将这小小游牧部落放在眼里。
故而使团甫一入宫,就有声音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快看这些北方蛮族之人,”
“果然半分礼数也不懂。”
“浑身上下的装扮竟如此野蛮,还敢带兵器入宫。”
“是啊,你看他们个个竟还眼神傲慢,”
“哪里对皇上有半分敬意。”
这声音虽不大,却不和谐,很快就传到了使团的耳朵里。
使团领队的是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
但使团中其他的成员,则多数都是看上去惯于习武的年轻人。
听到周围的议论,一个武士模样打扮的人‘嗖’的一下,身形一闪,瞬间已经脱离了使团队伍。
下一秒,他如同从天而降,突兀地出现在了正在嘀嘀咕咕的两个官员面前。
“啊呜!”
他大吼一声,朝他们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嘴脸。
两个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脚步虚浮,膝下一软,竟往后坐在了地上。
“哼,胆小鼠辈。”
“也只敢在背后论人,却是见不得光的。”
那武士冷笑一声,满意地看着眼前官员被他吓坏的嘴脸,大摇大摆又回到了队伍中。
那使团领队不过瞥了这武士一眼,竟一句话没说。
“你你你,真是野蛮鲁莽,教化不开!”
那跌坐在地的官员失了脸面,却又不敢正面对敌,只得指着使团斥道。
站在不远处的秦思哲冷眼旁观着一切,心里一片冰冷。
这帮朝中文官,过惯了好日子,竟半分没见识过他们口中北方蛮族的狠厉与狡猾。
朝中其他官员见此情景,早唏嘘一片。
更有激进者,当朝便向皇上谏言。
“皇上,臣以为,这帮北方部族之人虽来朝,却并无诚意。”
“一个个都野蛮轻蔑,皇上不值得一见!”
他此言一出,竟有不少人忙不迭跟着附和。
“是啊,将他们赶回北边去吧!”
文官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打赢了这嘴仗,就能赢了边境之争。
秦思哲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他在边疆与这部族交手已久。
这次乃是对方提出和谈,且主动来朝。
秦思哲并非天真之人,自然知道他们所谓的来朝并不意味着臣服。
双方也正处在拉扯试探的敏感阶段。
这样一来,京城的应对,就会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影响。
若稍有差池,只怕边境又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乱。
这帮文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朝上一时变得嘈杂混乱起来。
好在皇上凌厉的眼风射过之处,众臣便尽皆恢复了安静。
“北方部族使团既来,来者就是客,岂有不接待之礼。”
“更何况,我朝乃礼仪之邦,从来都是先礼后兵。”
皇上这几句话,既是在表达朝廷的宽容,亦暗含威慑之意。
那使团领队一听,便朗声一笑。
“皇上说得有理。”
“我们部族此来,正是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
他笑容灿烂,却不达眼底,身后的年轻武士们也一个个桀骜不驯。
“此番来前,首领特意嘱咐,”
“让我们带来了族中珍贵的礼物,献给皇上。”
到此,这场觐见似乎才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接着,北方使团领队拍拍手,早有两个年轻人抬上了一个鹿皮包袱。
他们将包袱抬近,当着皇上的面打开了包袱。
鹿皮展开,在其上铺陈而来的,竟是一株株奇形怪状的植物。
皇上正疑惑,只听那使团领队说道。
“皇上或许不识,”
“但我族领地中盛产草药。”
“这数种,更是我族草药中的圣品。”
“譬如这玲珑草、醉鱼花,据说有肉白骨之效。”
“而这一品,更是难得。”
那领队指着一朵泛着白色的蘑菇状药材说道。
“此乃雪乌头,据说可解天下白毒,延年益寿。”
他说完,竟不着痕迹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心中一凛,不禁与秦思哲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皆有些惊诧。
怎么这使团领队的话中,竟似别有深意。
但皇上中毒之事,早已封锁消息,连宫中所知的人都甚少。
一帮外族之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莫非,是巧合?
皇上不语,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下人收下了礼物。
“朕也算孤陋寡闻,”
“竟不知北方部族中,竟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皇上似笑非笑,眼神紧盯着那领队说道。
不待对方答话,他又立刻接着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使团如此客气,少不得我朝也要备些回礼。”
皇上扫视了一圈朝上众人,却话锋一转说道。
“传朕旨意,使团五日后就要离京,”
“在此之前,这回礼的置办,就交给大皇子和二皇子来定夺。”
皇上此言一出,满廷哗然。
看来,这又是皇上对两位皇子的考校了。
朝廷上发生的种种,慕卓宁都一字不差从韩培和王公公的口中听了回来。
“你是说,他们带来的礼物中,竟有雪乌头?”
慕卓宁忍不住奇道。
韩培点点头,继续禀报道。
“正因使团送了这礼,皇上才当庭吩咐,让二位皇子做主置办回礼。”
慕卓宁一边听,一边踱步。
给二位皇子安排差使,多半是皇上临时起意。
但哥哥远涉千里北上,不就是为了取雪乌头这味药材?
怎么会如此巧合?使团就送来了这礼?
慕卓宁心中却总觉有些不安。
她的直觉正告诉她,这些来自北方的外族人,似乎知道皇上中毒的事。
他们明为送礼,实则却是在试探,亦是在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