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崽勾帝心,这一世子凭母贵》 第1章 重生成贵人 “小主,咱们快走,皇上叫您去挑儿子呢!” 贴身丫鬟绿芊手上不停,一边给慕卓宁挽发换衣,一边解释道。 “听说皇上今日考教功课,二位皇子竟都没答上来。” “皇上龙颜大怒,说皇子们如此懒怠,都是因为没有母亲教养。” “当即下诏,让您和宜贵人一人领一个回去。” 看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宫殿,慕卓宁麻木着,一颗心如堕冰窟。 她重生了! 这是回到了选儿子的那天! 上一世皇上就是这样,给没娘的大皇子和二皇子找了无子的她和宜贵人当娘。 那次宜贵人抢先挑了二皇子,她也就成了大皇子的便宜娘。 宜贵人心思机巧,二皇子早逝的生母是宠妃,母族在朝中依旧繁盛,而大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无宠的官女子。 她是奔着母凭子贵去的。 收拾停当,慕卓宁站起身来,快步走了出去。 重来一次,慕卓宁还是没想明白为何皇上无端端要送个儿子给她。 她怎么能跟宜贵人比? 宜贵人陆婉宜与慕卓宁幼年相识,同年入宫,算得上是闺中密友,但二人的志向却大相径庭。 陆婉宜是有鸿鹄之志的,一进宫就成了争宠先锋。 她确实花容月貌,又冰雪聪明,很快得了皇上的宠爱。 而慕卓宁则是能躲则躲,甚至进宫大半年才头一次承宠,勉强封了贵人,无时无刻不在争当后宫的小透明。 看着躬身走在前头的王公公,慕卓宁微微皱了皱眉。 跟前一世一样,皇上竟派了贴身公公来请她,大概是怕她不肯去。 错不了,只有这一种解释。 后宫子嗣凋零,皇上已年近三十却只得了这两个儿子。 无子的妃嫔挤破了头,都想当这两个孩子的母亲。 怎么算,也轮不到她和陆婉宜这两个贵人。 皇上宠爱陆婉宜,千方百计要送她一个儿子替她谋划好后路,但又怕她过于招摇,引人嫉恨。 所以才让表面上跟陆婉宜关系亲厚,又位分相当的慕卓宁也领了个儿子回去。 这样既能制衡,又能分散后宫的火力。 就像无宠的大皇子一样,她慕卓宁又何尝不是个炮灰呢? 慕卓宁这样想着,嘴角勾了勾。 皇上和陆婉宜千算万算,大概也没想到前一世的结局。 不过三年,皇上就因病薨逝。 陆婉宜急于求成,二皇子木秀于林,母族也为朝中其他人忌惮,最终鸡飞蛋打,身死宫中。 惯会藏拙的大皇子反而登上了大位,慕卓宁也成了太后。 慕卓宁正沉溺于回忆,不远处一个衣着鲜艳的女子一见她就笑着喊道。 “宁儿,你也来了!” “我正犯愁,两个孩子都那样好,到底该挑哪个呢?” 这话,这人,正是宜贵人陆婉宜。 再见陆婉宜,慕卓宁不由得感慨万千。 前一世,这时节二人尚且亲密无间。 有了儿子以后,尽管慕卓宁一再向陆婉宜剖明心迹,告诉她自己根本无心夺位。 只盼着儿子外放番邦当个闲散王爷,她能跟着出宫了此余生。 但陆婉宜全然不信,还是坚定地将慕卓宁这个昔日密友放在了宫斗第一线的位置。 两人几乎决裂,斗得你死我活。 说话间二人已到了御书房。 皇上寒暄几句,就指了指两个皇子,让陆婉宜和慕卓宁挑。 慕卓宁看着眼前的两个孩子,再一次陷入了感慨。 大皇子八岁,二皇子七岁,满脸稚气地站在那里,任谁看都还只是个孩子。 没娘的孩子早熟,这句话,也就是经过了上一世慕卓宁才能全然理解。 孩子,可不都像看上去那么单纯。 “皇上既然说了,嫔妾就斗胆先挑。” 陆婉宜率先开口。 后宫诸事,她是都要争个先的。 慕卓宁只顾盯着大皇子看,这个她上一世的便宜儿子,跟她的关系可不如表面上和谐。 上一世她自知出宫无望,被迫卷入夺位斗争后,不得不竭尽全力帮大皇子登位。 那时她才恍悟,这个一直伏低做小的儿子其实野心勃勃。 他有野心,却没本事,还薄情。 为了助他登位,慕卓宁已经费劲了心血。 为了让他当个明君,慕卓宁更是呕心沥血。 她自己这个太后也当得如履薄冰。 想到那些黑暗的日子又要重来一次,慕卓宁只觉得自己像被绝望的乌云笼罩。 “大皇子,你可愿让嫔妾当你的母亲?” 陆婉宜的话仿佛一道惊雷,劈得慕卓宁瞪大了眼睛。 为什么? 她竟选了无宠的大皇子! 慕卓宁不可置信地望向陆婉宜。 只一个眼神,她就知道,陆婉宜也重生了。 刚刚的亲昵都是装出来的,她又被这丫头摆了一道。 她分明是知道大皇子是真命天子,这才毫不犹豫就选了他。 这样一来,陪着二皇子宫斗失败身死的就会变成她慕卓宁。 慕卓宁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一切,一旁的皇上忽然开口了。 “宜贵人,你可想好了?” 慕卓宁又是一惊。 上一世,皇上可没过问过她们谁选谁。 他果然是要倾力培养二皇子,深怕陆婉宜选错了,这才出声提醒吗? 慕卓宁很想告诉皇上,他心爱的宜贵人聪明着呢,她才不会让自己选错。 只不过,当太后的这条路也不如她想象中那么平坦。 慕卓宁又看了皇上一眼,下定了决心。 谁当儿子已经不重要了,这一世,她才不要什么显赫地位。 皇上只剩三年寿命,她一定要在此之前,说服皇上放她出宫。 第2章 一秒反目 见皇上开口询问,陆婉宜撒娇卖痴,只推说自己与大皇子投了眼缘。 皇上没再纠缠,交代了两位皇子几句就让他们跟各自的新母亲回宫。 慕卓宁整个人魂不守舍,甚至新领的儿子冲她行礼都没看到。 七岁的二皇子抿了抿嘴,眼里浮起一层超越年纪的暗影。 回到宫中,慕卓宁才惊觉身后跟了条小尾巴。 “小主,二皇子一直在呢。” 绿芊忍不住提醒道。 “啊,是,先带珏……二皇子去用膳吧。” “叫人把西暖阁收拾出来。” “今日晚了,明日再让人去把二皇子日常用的东西取来。” 慕卓宁本想唤二皇子明珏的名字,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上一世她就是耽于这母子之情,不仅耗尽心血,还差点豁出命去。 再者,她记得上一世的明珏,霸道傲慢,谁也不放在眼里,性子到底难驯。 这一次,她既然决定离开,那也不必费心再演这母子情深。 这几年不让他受冻挨饿就是了。 第二天一早,慕卓宁起身时,二皇子正好上完早课回宫。 “小主,二皇子下学了,来给您请安呢。” 绿芊笑着掀起门帘,让进二皇子。 小小的人儿一本正经,端端正正地行了礼请了安。 “二皇子不必多礼,晨起温书辛苦了,” “西暖阁已备好早膳,快去用膳吧。” 二皇子似乎有些意外,抬起头瞪着溜圆的眼睛看了慕卓宁一眼。 绿芊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谁都看得出人家二皇子有心亲热,自家小主怎么一个劲把人往外赶呢? 她开口刚想劝,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怎么,多了个人在你房里吃饭,不习惯了?” 慕卓宁一惊,立刻恭恭敬敬站起来福了下去。 “不知皇上驾临,嫔妾有失远迎。” 皇上明轩已经不知多久没来过她宫中。 是来看二皇子的吧! 辛辛苦苦为陆婉宜备下的儿子,现在却到了慕卓宁这里。 生了这么大变故,是不甘?不放心? 虽然不知明轩是怎么想的,但慕卓宁坚信,二皇子迟早会被要回去。 这也是她不愿与孩子过于亲密的原因。 若是真养出感情,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她可以当炮灰,替陆婉宜挡住明枪暗箭。 替她和明轩好好养这个儿子几年。 到时作为交换,放她出宫不为过吧。 “要是朕也在你房中用早膳,你可习惯?” 明轩的话让慕卓宁心中又是一惊,面上却不显,低眉顺眼道。 “嫔妾怎敢?皇上在此用膳,已是对二皇子和嫔妾莫大的恩宠。” 嘴上虽这么说,慕卓宁却在心中腹诽不止。 “是对二皇子的恩宠,跟我无关。” 三人俨然一家三口吃起饭来,却各有所思,尴尬至极。 “旨意不日就会送来。” “你和宜儿如今有了儿子,位分也该升一升。” 皇上留下这句话就上朝去了。 意料之中。 前一世,慕卓宁和陆婉宜得了儿子就双双升了嫔位,眼红了不知多少人。 那一次,陆婉宜得了二皇子如虎添翼,虽有皇上处处护着,仍旧受了不少冷箭。 而慕卓宁本就无宠,大皇子也无宠,每日深居简出,倒少了许多是非。 但这一次,二皇子在她这里,只怕明枪暗箭会来得更猛烈些。 皇上刚走,陆婉宜就来了。 慕卓宁直翻白眼,她用头发丝想都能知道,陆婉宜是来干什么的。 “宁儿,我是来恭喜你,得了二皇子这样好的孩子。” 陆婉宜满脸笑意,亲昵地拉着大皇子的手走了进来。 慕卓宁笑都懒得笑了,今天这一切,哪一样也不是她所求,都是拜陆婉宜所赐。 “还不是托你的福,” “我才要真恭喜你,得了大皇子这个好儿子。” 陆婉宜笑得花枝乱颤。 “那可不是该恭喜我。” 她的眼神倏地淬上了一层冰冷,凑到慕卓宁耳边道。 “你合该是我手下败将。” “这一次,太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前后两世,慕卓宁都不知道陆婉宜在忌惮她什么。 她是真的与世无争,也是真的无宠。 就算皇上塞了个儿子给她,也是为了替陆婉宜掩人耳目。 这么简单的道理,陆婉宜为何不懂,为何不信? 不等慕卓宁回话,陆婉宜就刻意四下看了看,问道。 “二皇子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块儿?” 说完,她把大皇子又往怀里搂紧了些。 “大皇子到底不同,从小没见过生母,” “昨儿一到我那,就粘我粘得不行。” “二皇子毕竟生母位分摆在那里,又有家族时时提点,念着生母不与你亲近也是自然。” 慕卓宁知道,陆婉宜这是在幸灾乐祸。 她说的这些,都是前一世她自己走过的弯路。 二皇子虽地位尊贵,但陆婉宜根本驾驭不了他,更不要说母子同心。 被陆婉宜搂在怀中的大皇子一脸孺慕地看着她,像是极其依赖这个母亲。 慕卓宁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孩子的城府太深了,上一世连她都着了道。 但他到底资质有限,又心胸狭窄,若不是慕卓宁步步为营,他根本当不了皇上。 直到重来一次,慕卓宁也觉得大皇子是不适合当皇上的。 见大皇子如此,陆婉宜笑得更开心了。 “熹儿这样就好,也不求他有什么大造化。” 这话说得慕卓宁都想打陆婉宜两嘴巴子。 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不想让大皇子有大造化? 大皇子若没有大造化她会选他? 慕卓宁半分也不想再看这对便宜母子拙劣的演技, 正想着如何打发了他们,二皇子回来了。 “母亲,儿臣刚送父皇出去,” “父皇夸我今日功课学得好呢。” 他蹦蹦跳跳跑进来跨过门槛,一下子扑在慕卓宁怀里。 慕卓宁几乎呆住了,怀里这个演技更好…… 不等她说话,陆婉宜的脸已经唰地垮了下来。 “皇上来过?” 她猛地低头瞪了大皇子一眼,大皇子吓得缩了缩头。 陆婉宜再看二皇子,只觉得刺眼至极。 上一世穷极一生,她用尽各种办法,也没办法让这个孩子跟她交心。 他总是冷冷的,像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但永远无法缩短的距离。 但现在他却像个寻常婴孩一般,扑在慕卓宁怀里撒欢。 况且只有她知道,皇上早把宠妃早逝的错归在了二皇子头上,是以并不像外人所想那么宠爱二皇子。 可现在二皇子一来,皇上就久违地踏足了慕卓宁这堪比冷宫的紫萱殿。 这一切,都跟她想的不一样! “回宫!” 陆婉宜拉了大皇子一把,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慕卓宁低头看着怀里的二皇子,竟从他脸上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这个二皇子,似乎与她所认知的不太一样呢? 第3章 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皇上和陆婉宜接连造访,晋封的圣旨也随之而来。 各路嫔妃纷纷来贺,慕卓宁的紫萱殿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慕卓宁扶着额头长吁短叹了半晌,索性躺下称起病来。 好不容易清静了几天,紫萱殿却开始怪事频发。 先是半夜偏殿莫名其妙走了水。 接着二皇子所住的西暖阁又无端端冲进一群野猫,还挠伤了二皇子。 听了绿芊的话,慕卓宁面沉如水。 这是开始出招了。 又是这些老套的伎俩,虽粗劣,却让人疲于应付。 “让大家这段日子仔细些,没事不要去宫外瞎逛。” “二皇子那边,让护卫严加巡防。” 一日午后,趁着慕卓宁午睡,绿芊出了宫门。 “绿芊姐姐这是往哪里去?” 听到是二皇子的声音,绿芊急忙回头。 “二殿下万安。” “奴婢听说御花园后湖中的莲花开了,去采来给小主窨茶。” 慕卓宁没什么爱好,唯独贪恋夏季荷花茶这点子清香。 是以每年荷花刚开,绿芊就会去替她采花瓣。 “母亲不是说,最近要少出宫。” 绿芊有些意外,没想到二皇子会说这话。 “二殿下放心,离得不远,又是常去的,奴婢去去就来。” 二皇子大大的眼睛咕噜咕噜转了几圈,欲言又止。 绿芊明显没把一个七岁孩子的话放在心上,笑着福了福就转身离去。 夏日午后炎热,湖边一个人也没有。 绿芊看着湖中将将开放的荷花,麻利地挽起袖子。 给她家小主窨茶这花,必须她亲手一朵朵挑选,交给谁都不放心。 绿芊正埋头挑花,冷不防背后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力量将她朝湖里推去。 ‘扑通’一声,绿芊就掉到了湖里。 她奋力扑腾四肢想要浮出水面,但岸上却又突兀地伸出一只手死死摁住了她。 绿芊浑身冰冷,这是要置她于死地! 很快,氧气的抽离就让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小主,奴婢对不住你……” 绿芊在心里默念,她这才知道二皇子为何要出言提醒。 “来人啊!抓刺客!” 意识消失前一秒,绿芊又听到了二皇子的声音。 慕卓宁火急火燎进了偏殿,一眼就看见绿芊躺在床上脸色惨白。 “她怎么样?” 一旁的御医立刻回道。 “好在施救及时,绿芊姑娘性命无忧。” 慕卓宁眉头紧锁,她还是大意了。 没想到这次对方一出手就是杀招,誓要断她一臂。 慕卓宁环视偏殿,二皇子并不在这。 听说是这小子大声呼救,他的侍卫才得以及时救下绿芊。 怎么会那么巧? 他并没有来邀功,是要向她示好?还是示威? “二皇子呢?他没事吧?” “二皇子安好,就是受了惊吓,早早歇息了。” 慕卓宁在心中冷笑,她可不信这小子会害怕。 慕卓宁亲自守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绿芊才悠悠转醒。 她刚放下心来,安慰绿芊好好休养,就听有人来报,振威将军府来人了。 这便是二皇子的外家,手握兵权。 这一代振威将军是二皇子的嫡亲娘舅,可惜长期驻守边疆。 因而京中将军府里的不过是些旁支亲戚。 左不过是想看望二皇子。 慕卓宁没出面,直接把人请到了西暖阁。 一个时辰后,慕卓宁在殿中散步,看见二皇子亲自将人送了出来。 来人是个妇人,不知与二皇子是何关系。 但二皇子看她的眼神极其不舍,不似作假。 慕卓宁暗忖,难得这小子流露了几分真心。 好奇之下,她又细细打量了妇人几眼。 这一看不要紧,慕卓宁脑中突然‘嗡’的一下,闪过了一道流光。 二皇子刚刚回屋,慕卓宁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她给你带的东西呢?” 她一边问一边动手开始翻找,全然不顾二皇子惊诧且抗拒的眼神。 “什么东西?” “她是我远房婶母,不过带了些家乡糕点。” “难道你这也不许?” 眼看慕卓宁将几个食盒翻了个底朝天,二皇子双眼溢出些湿意,满脸倔强委屈。 慕卓宁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心急之下伸手抓住了二皇子的肩膀。 “除了这些,可还有字条书信?” 二皇子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嚎啕大哭起来。 “你欺负我,我哪里知道你说的这些东西。” “你把婶母送我的糕点都弄坏了,你赔我!” 慕卓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摈退左右,对二皇子说道。 “你若还想振威将军活命,就如实告诉我。” 二皇子被她唬了一跳,停止了哭泣,不解地看着她。 慕卓宁没再说话。 两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无声地较劲儿。 半晌,二皇子终于颓然移开目光,低声说道。 “在枕头夹缝里……” 慕卓宁立刻走过去,果然在枕头中抽出了一张细细的纸条。 但出乎慕卓宁的意料,纸条上却只写了一个大大的安字。 “这是舅舅写给我的。” “难道这也不许?” 二皇子一下子又嚎啕起来,冲过去想抢慕卓宁手里的纸条。 慕卓宁侧身躲过,思虑片刻,拿起纸条往油灯走去。 “不行,你要干什么!不能烧!” 二皇子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用尽全力对着慕卓宁拳打脚踢想阻止她。 慕卓宁忍着痛,将纸条放在了火苗之上。 二皇子急了,一口咬在了慕卓宁另一只手的小臂上。 慕卓宁痛得皱起了眉头,拿纸条的手却依旧没有放松。 片刻,她才将纸条从火苗上移开,淡淡对二皇子说道。 “你该识字了,自己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二皇子这才松开了口。 他往慕卓宁手里一看,惊得瞪大了眼睛。 只见纸条上的安字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行小字。 “外甥:吾等愿尊你为天,可里应外合。” 即使二皇子只有七岁,他也登时明白了这话的含义。 也终于懂得为何慕卓宁刚才说这事关振威将军性命。 慕卓宁叹了口气,扬手烧掉了纸条。 她本想一走了之,走到门口却又鬼使神差停住了脚步。 沉吟片刻,慕卓宁转身走回二皇子身边。 她蹲下身,盯着二皇子的眼睛问道。 “你想要那个位子吗?” 第4章 杀意 二皇子惊愕地看着慕卓宁。 她这话,跟刚刚那张字条不是殊途同归吗? 二皇子虽然只有七岁,但他天资聪颖,又长在深宫, 早早没了母亲的庇护,又时时被母族的人警醒,故而防备心很重。 “母亲说的话是什么意思?珏儿不明白。” 不过片刻,二皇子就换上了一副小儿天真纯善的模样,眨巴着两只大眼睛,大言不惭地装傻。 慕卓宁冷笑一声,知道这小子是不敢信她。 她想了想,说道。 “咱们打个赌吧。” “你刚刚送走的那个婶母还未出宫。” “我敢说,用不了多久就会有人带着她借口来搜宫,你信不信?” 二皇子双目‘唰’地蒙上一层晦暗,小脸紧绷着却不肯松口。 慕卓宁并未再多说什么,她如今很有耐心。 而她刚刚之所以能发现二皇子那里被人做的手脚。 是因为她在那一刻猛地认出了那个假扮二皇子“远房婶母”的妇人。 那妇人虽然打扮得朴素,步履却极其矫健,身形也不似小户人家出身,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通身气派反倒是极像上一世,一直站在陆婉宜身边的娘家嬷嬷。 听说她来自江湖,擅易容,身上有些功夫,又极忠心陆婉宜, 明里暗里帮着陆婉宜干了不少阴私勾当。 想到这里,慕卓宁不由得后背寒津津起了一层细汗。 她没想到这一次,陆婉宜这么早就使出了这张王牌。 上一世也是直到陆婉宜垮台后,慕卓宁才得以知道这个嬷嬷的存在。 也正是因此,同样重生回来的陆婉宜并不知道慕卓宁能认出此人。 要不是占了这个优势,今天的局面可能完全不同。 慕卓宁刚刚回到殿中稳住心神,就听紫萱殿外一阵喧闹,随即一队禁军涌了进来。 真是欺人太甚! 慕卓宁‘啪’地重重一拍扶手,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说道。 “将军不经通传就闯了进来,这是何意?” 禁军首领轻飘飘行了个礼,竟半分不把慕卓宁放在眼里。 “禀告宁嫔娘娘,皇上早朝收到几张密折,皆是指控振威将军有谋逆之心。” “接着后宫也有人举告,说二皇子这里有些不合时宜的东西。” “这岂不是巧了?” “还请娘娘行个方便,让末将们搜一搜。” 慕卓宁冷哼一声,还未及说话,就听一道童声传来。 “岂有此理,这里是后宫,是你们想搜就能搜的吗?可有父皇手谕?” 慕卓宁朝二皇子投去赞赏的眼神。 不愧是天子血脉,小小年纪就能临危不乱,思路清晰。 二皇子走到慕卓宁身边站定,也居高临下望着那个禁军首领。 但慕卓宁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小小的身躯在微微发抖。 “二皇子此言差矣,能调用禁军的,自然是皇上。” 是陆婉宜来了! 大皇子也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看起来虽然唯唯诺诺,脸上却隐隐露出一丝狂暴的兴奋。 饶是有所准备,慕卓宁还是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大皇子不过才跟了陆婉宜数日,骨子里的野心冷性竟再藏不住,他才八岁! “宜嫔怎么来了?” 慕卓宁明知故问。 陆婉宜眼睛亮亮的,掩着嘴甜甜地笑了笑。 “大约是天意,方才本宫殿中下人撞见个妇人鬼鬼祟祟,” “拿下一问,竟是振威将军府之人,再一问,竟问出些不得了的事。” “本宫想着到底事关二皇子,故而马不停蹄就带人过来交给宁嫔你。” 慕卓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陆婉宜这几句话,无疑加重了二皇子的嫌疑,还把慕卓宁也构陷了进去。 “今日振威将军府确实有人来看珏儿,” “不过是在京城看家的远方亲戚,给他捎来些糕点。” “怎么竟无故将人拿下,岂不是天大的误会?” 陆婉宜与禁军首领交换了个眼神,笑道。 “误会不误会的,将军一搜不就知道了。” 慕卓宁心中千回百转,以陆婉宜现在的实力,不可能指使得动禁军,所以禁军应该确实是皇上派来的。 定是前朝有人与陆婉宜合谋,给皇上施了压。 要找到这样一个人实在容易,朝中不忿振威将军府不想二皇子当皇上的人太多了。 况且陆婉宜有宠,扶持她和大皇子对他们来说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事已至此,拦是拦不住了。 “将军,本宫有一言在先,若是将军搜不出证据,” “谋逆这顶大帽子,本宫和珏儿可戴不下!” 本着输人不输阵的原则,慕卓宁说道。 她和二皇子这样的反应,放在陆婉宜眼里简直就是负隅顽抗。 她也更坚信自己的诡计没有被慕卓宁瞧出端倪,眼中闪出兴奋的光。 禁军首领挥挥手,那一队人马就开始在紫萱殿散开,四处搜索。 这时,一直躲在陆婉宜身后的大皇子突然‘呼’地一下窜出来往殿后跑去。 “你们这群夯货,快跟本殿下来!” “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是藏在二弟房里。” 慕卓宁和二皇子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无奈。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大皇子垂头丧气跑回殿中,两手一摊。 “没找到,不知道他藏哪了。” 陆婉宜脸色一变,正欲发作,忽然殿外传来一声喊。 “皇上驾到。” 接着,一堆人簇拥着皇上走了进来。 明轩的脸色晦暗不明,慕卓宁也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不过她想,皇上估计犯了难。 他原本的计划是陆婉宜选了二皇子,他再助二皇子登位。 但现在陆婉宜偏偏选了大皇子。 他既要顾及陆婉宜,又不能养废了二皇子,这两人斗起来,他夹在中间两边受气。 思及此,慕卓宁不由得莞尔。 她嘴刚咧开,明轩的眼神就射了过来,似乎在质问她怎么这个时候还笑得出来。 慕卓宁只得悻悻敛了笑容,老老实实等皇上发落。 第5章 众矢之的 明轩冷冷扫了众人一眼,对禁军首领说道。 “你们说要搜,朕让你们搜了,可搜出什么来了?” 禁军首领支支吾吾,他的人都快把紫萱殿翻了个底朝天, 可根本没有找到应该找到的东西。 他求救似的看了陆婉宜一眼。 陆婉宜气得脸色青白,恨恨咬了咬下唇。 片刻,她再仰起头来看着明轩,已是一脸娇俏。 “皇上,虽然没找到物证,但臣妾这里还有人证。” 她轻轻挥手,就有禁军押着那位‘婶母’走上殿来。 “这就是振威将军府今日派来宫中见二皇子的人。” “臣妾拿下她时,她亲口承认给了二皇子一张字条。” “那张字条乃是振威将军亲手所写,只要拿到一切就有分晓。” 她一边说一边用眼风不断地去扫慕卓宁。 这时,跪在殿中的‘婶母’也开口了。 “回禀皇上,民妇确实受命给二皇子传递了振威将军的信件,” “但里面写的什么,民妇一概不知啊。” 这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二皇子和慕卓宁身上。 二皇子望着刚刚还亲如血脉的‘婶母’,愧痛之意写了满脸,小小的身躯颤抖得更明显了。 慕卓宁知道,他心里难过。 二皇子虽是在尔虞我诈中长大,小小年纪就懂得喜怒不形于色, 但从他刚刚送这‘婶母’出门的样子就可以看出,他对振威将军府的人有一种天然的信任和依赖。 这是他的母族,他的依靠,他可以避风的港湾。 可是这一切,如今却颠覆了。 而二皇子这般神色,也更让人更加笃定他必是心虚。 连皇上也不得不问道。 “珏儿,她所说可是实情?” 二皇子双手捏成了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忽然,他手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侧头一看,是慕卓宁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她的手很温暖,不经意就给二皇子传递了一种安定的力量。 二皇子‘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父皇,舅舅远在边疆,几年也不回来,” “他一心为国,一心为君,振威将军府忠心可鉴。” “皇儿想舅舅了,只能让京城振威将军府的人来看我。” “皇儿,皇儿只是……想舅舅了……” 他先是抽抽噎噎,紧接着痛哭流涕,话也说不囫囵。 慕卓宁一撒手,二皇子径直扑进皇上怀中大哭起来。 “父皇,皇儿好想娘啊!” 听到二皇子提起生母,明轩脸上还是不禁浮现出一丝柔色。 慕卓宁心中暗暗叫好,演得太妙了! 眼见二皇子就要蒙混过关,陆婉宜心急如焚,她还没开口,大皇子竟抢先喊道。 “二弟,你别光顾着哭啊,信呢?” “父皇,二弟不知道把那信件藏哪了,皇儿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陆婉宜拍拍大皇子,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说道。 “皇上,熹儿的意思是,这信,二皇子和宁嫔还是拿出来的好,” “也好自证清白。” 陆婉宜和大皇子脸上满是势在必得,他们咄咄相逼,要让二皇子拿出那张字条。 而那张字条足以让振威将军和二皇子坐实谋逆的罪名。 就算皇上顾忌军权和皇嗣暂留他们性命,但二皇子定然没资格再肖想那个位置了。 “你们说来说去,要看的可是这张字条?” 慕卓宁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她一边说一边从贴身小袖中抽出一张纸条。 慕卓宁的举动,让在场之人神色各异。 二皇子满脸震惊,他无法理解,那张纸条他可是亲眼看着她烧掉的。 她难道想用假字条蒙混过关?可皇上必定认得舅舅的字迹。 大皇子则是满脸喜色,兴奋地摩拳擦掌。 而陆婉宜脸上的表情最为精彩,既有奸计得逞的兴奋,也有不解的愤然。 上一世相处那么多年,二皇子对她都全无信任。 这才几天,他怎么就敢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慕卓宁? 在众人的目光中,慕卓宁淡然地将纸条递给了皇上。 明轩接过字条,看着上面那个大大的安字微微出神。 片刻,他说道。 “这确是振威将军亲笔,不过你们看清楚,这里只有一个安字。” 不等明轩说完,陆婉宜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臣妾听闻,私相传递之时,往往有一些秘技可以隐藏真正的文字。” “哦?朕竟不知宜儿还懂这些。” “那你说说看,有哪些秘技?” 明轩这一问,有些出乎陆婉宜的意料,言语之中似乎在质疑她一个后宫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些。 但她顾不得许多,假意扭捏了一下就接着说道。 “臣妾哪懂这些,都是进宫前听家中门客所说。” “有遇水或遇火方能显形的……” 有些事,慕卓宁经历两世都没能理解。 就比如,陆婉宜的野心昭然可见,她不信明轩看不出来。 既然如此,只能是真爱了! 明轩皮笑肉不笑地将纸条朝禁军首领一扬,道。 “按宜嫔说的法子,你试试。” 禁军首领神气活现地接过纸条,那神情,似乎下一秒就能将二皇子定罪。 只见他又是水淹,又是火烧,狠狠折腾了一通。 纸条都快碎成渣渣了,上面却还只有那个孤零零的‘安’子。 二皇子原本已经停止了哭泣,眼看纸条被毁,又‘哇’的一声哭开了。 “舅舅好不容易捎来的字条……” “你弄坏了,你赔我!” 慕卓宁忍着笑,将二皇子从皇上怀中揪出来,深怕他一脸鼻涕眼泪脏了龙袍。 明轩看着眼前的母子二人,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说道。 “今日之事,已有了结果。” “以后谁再敢妄议振威将军府,朕决不轻饶。” 陆婉宜又气又恨,脸上青筋必现,说道。 “皇上,说不定还有别的信件,还得再搜搜!” 明轩一道凌厉的目光直视陆婉宜。 “仅凭一介村妇所言,就能捕风捉影让后宫不得安宁吗?” “朕说过的话,不想再重复一遍。” 陆婉宜鲜少见皇上对她如此疾言厉色,终究不敢再多言。 她正打算带着大皇子抽身离开,却被慕卓宁拦住了。 “且慢,如今还有一事未解。” 第6章 共同目标 陆婉宜猛地回头,狠狠盯着慕卓宁。 她今日已经赢了,还想如何? 这回轮到慕卓宁淡淡一笑,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婶母’道。 “皇上,臣妾没道听途说过什么让字迹显形的法子,” “但臣妾确实听说过,振威将军府治家甚严。” “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远房亲戚,语焉不详,意欲陷珏儿和振威将军于不义。” “莫不是,她身后是有他人指使?” 这‘婶母’原是陆婉宜的人,原本她的如意算盘, 是悄悄让禁军将人带走不留痕迹。 可现在被慕卓宁一点,这人倒成了重要嫌疑人。 陆婉宜拧着衣袖,咬破了嘴唇也不敢再开口。 她再不智也知道,此时开口,只会让她也沾上嫌疑。 ‘婶母’连连叩头,嘴里喊着‘不敢不敢。’ “皇上明鉴,民妇只是传递物品,并非有人指使,说的也都是实话。” 慕卓宁此时却一改平日里人淡如菊,不争不抢的模样,咄咄逼人起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皇上跟前,诉道。 “皇上既然将珏儿给了臣妾,臣妾就得对他负责。” “然今日之事,珏儿并无半点疏错,振威将军的忠心,也自有皇上辨别。” “前朝仅凭风言风语,后宫亦有有心之人推波助澜,” “就让禁军将臣妾的紫萱殿闹得人仰马翻。” “臣妾斗胆,请皇上彻查,还臣妾和二皇子一个公道。” 换做上一世,慕卓宁定会见好就收,哪怕吃个哑巴亏。 但这一世不一样,二皇子在她这里。 虽然上一世兜兜转转是大皇子登了位,但皇上在世时,可是一直属意二皇子的。 她若是保不住二皇子,岂不是也没了跟皇上谈条件的资格! 二皇子呆呆地看了慕卓宁半晌,倏地反应过来,也跟着‘扑通’一跪。 “请父皇还儿臣和母亲公道!” 接着他又伸手指着‘婶母’说道。 “此人定然不是振威将军府之人,还请父皇彻查。” ‘婶母’一愣,立刻哭道。 “二皇子,我就是你远房婶母,” “你可不能为了自保就不认我呀。” 慕卓宁微微皱眉,这人果然狡猾难缠。 她先是咬定自己不过传递之人,任谁有错也沾不上她, 现在又暗讽二皇子弃车保帅。 慕卓宁想了想,给二皇子递了个眼神。 二皇子不愧是个小机灵鬼,瞬间心领神会,说道。 “皇上,儿臣的远房婶母颈后有一莲子大小的胎记,” “平日都被发髻遮挡,一般人并不知晓。” “这人到底是不是儿臣婶母,一验便知。” 听二皇子这么说,慕卓宁都想拍案叫绝。 而那跪着的‘婶母’和一旁的陆婉宜已经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 明轩点点头,示意禁军上前查看。 然而谁也没料到,那‘婶母’突然暴起,一脚踢翻了靠近的禁军, 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窜而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禁军一时间呆住了。 直到明轩大喝一声。 “这都能让人跑了,禁军是吃闲饭的吗?” 他们这才慌慌张张跑去捉人。 慕卓宁眼看着陆婉宜松了口气,有些不甘,到底是让她逃了。 紫萱殿终于平静了下来。 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一切,慕卓宁仍旧有些疑虑。 她猜到皇上会保二皇子,但皇上对谋逆的嫌疑看得也太轻了。 正思忖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二皇子小小的身躯‘嗖’的一下挤了进来。 他站在慕卓宁跟前,扣着手指低着头,就是不肯说话。 慕卓宁看着二皇子的稚子模样,忍俊不禁。 就是嘛,哪怕有再多心思,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孩子。 她心里一软,拉过二皇子问道。 “想跟我说什么?” 二皇子抬起头来,眼神难得清澈见底。 “那字条,我分明亲眼见你烧了的。” “我重写了一张而已。” “可你怎知舅舅的字迹?” “我不是刚刚见过?” 二皇子彻底服了,他没料到慕卓宁能过目不忘,仅凭一眼就模仿出他舅舅的字迹。 他站起身来,严肃地冲着慕卓宁一拱手。 “这次我承你大恩。” “你那婶母,颈后真有胎记?” 慕卓宁反问道。 二皇子两手一摊。 “我哪里知道,不过胡诌的。” “所谓兵不厌诈。” 慕卓宁赞赏地点点头,忽地想起什么,说道。 “这次你可信了?” 二皇子知道她说的是之前她料定会有人借婶母搜宫一事,点了点头。 “那你现在可愿回答我的问题?” 二皇子愕然地望着慕卓宁,有些不可思议。 她就那样赤裸裸地问他想不想要那个位子,他装傻不答,她还不肯罢休。 但二皇子不得不承认,经此一事,他对慕卓宁油然而生了些许钦佩之情。 见二皇子仍旧没有卸下防备不肯说话,慕卓宁只好先开口说道。 “我问你这话,没别的意思,只是你也应该知道,” “我们两人的命运现在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要合作,就一定要知道对方的目标。” “而我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我是不想当太后的。” 二皇子更加愕然了,他没想到慕卓宁会轻易对他剖明心意。 他犹豫再三,终于开口说道。 “我也没想过要当皇上。” 这下轮到慕卓宁愕然了,二皇子这话不似说谎。 他既然没有这野心,那他知道皇上对他寄予的厚望吗? 二皇子说完这话,整个人突然变得颓然起来。 “我很小的时候,娘就死了。” “我只记得,娘死前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她的眼神至今还印在我脑海里,那是后悔,是不放心。” “一开始我不懂,身为皇子我怎么可能活得不好。” “但后来我开始懂了。” 二皇子望向远方,眼神里透出一股不符合年纪的深沉。 他身边,生母的心腹一个接一个死去,他才知道‘活着’原来如此不易。 “我的目标,从来都是‘活着’……” 看着二皇子倔强地忍着眼里的泪,慕卓宁拍了拍他。 “我们的目标一致,我也只想‘活着’。” 第7章 苦肉计 风波过后,紫萱殿难得平静了几日。 但慕卓宁的心却一直平静不下来。 听说那个嬷嬷逃走后,禁军竟没能将人捉住。 皇上因此大发雷霆,重罚了禁军首领。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绿芊已经养好了身子,回到了慕卓宁身边。 “小主,您都愁了一天了,喝点燕窝粥舒缓舒缓吧。” 绿芊从前不解,自家小主明明才貌双全,却总是躲在角落,像是生怕被人发现。 她不争不抢,在后宫要如何立足? 直到她家小主被皇上点去,得了个珍贵的儿子回来,绿芊打心底里替她开心。 可她没想到,竟正是因此,小主的日子却变得水深火热起来。 连她自己也差点丢了性命,去阎王殿走了一遭。 看着慕卓宁眉头拧得越来越深,绿芊开始有些明白了,转而又心疼起她家小主来。 慕卓宁还在长吁短叹。 陆婉宜身边有那样的人在,她和二皇子就会一直处于危险中。 像上一世一样韬光养晦,只一味躲避看来是行不通了。 她必须要想办法自保。 好在上次自与二皇子谈心后,孩子变得听话了些。 与聪明人合作就是舒心。 绿芊觑着慕卓宁的神情,劝道。 “小主,实在不行还装病吧。” “您这一天天思虑过度,对身体也不好。” “不几日就是端午佳节,宫里肯定要办宫宴。” “到时龙蛇混杂,您还是小心些,躲开了好。” 绿芊的话让慕卓宁猛地坐直了身子。 “端午宫宴……这是个好机会。” 绿芊又听不懂了? 她家小主不是才吩咐宫里人不要到处乱跑,怎么反而自己又想去参加宫宴了呢? 只有慕卓宁知道,这不仅对她来说是个好机会。 对要置她于死地的人来说,更是个好机会。 端午佳节,石榴花开得正艳。 姹紫嫣红间,各宫都凑趣包了粽子送给皇上和太后。 慕卓宁不过沾了沾手,做个样子,就将手里的糯米粽叶交给了下人。 二皇子穿着一身竹绿色镶金边的簇新长袍走了进来。 他近日心绪开阔了些,整个人看起来也精神多了。 慕卓宁有些恍惚,这是近朱者赤? 上一世,他跟着陆婉宜,早早就变得桀骜不驯。 这一世,他能全身而退吗? 才七岁的孩子,就只剩一个人生目标‘活着’。 生在这宫中,到底有什么好呀? 母子俩寒暄几句,慕卓宁就带着二皇子赴宴去了。 后宫子嗣艰难,除了二位皇子,也只有聊聊几个公主。 隔辈儿最是亲,太后一到,就将这些孩子们都叫到了跟前。 酒过三巡,太后推说酒劲上头先回宫了。 皇上还在,妃嫔们也都不敢走。 慕卓宁正安心端着酒杯,呷了一口黄酒。 今天真是风平浪静啊,可不就是山雨欲来吗? 慕卓宁酒杯还不及放下,穿着一身靛蓝长袍的大皇子就不知从哪突然窜了出来。 “二弟,走,咱们去那边看热闹。” 二皇子一脸防备地看着他,慕卓宁心里也感慨得紧。 这兄弟俩从上一世起就没亲密过。 大皇子这演技,略有些做作了。 她看向二皇子,二皇子也正看向她,二人四目相对。 “难得你大哥相邀,又是过节,你就去吧。” 她推了推二皇子,二皇子虽仍心有疑虑,但还是依言去了。 慕卓宁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心想。 大皇子支开了二皇子,下一步就该有人来找她了。 她试着用陆婉宜的方式来思考问题。 如果只有一个杀手,陆婉宜会派来杀她还是二皇子呢? 她是她的宿敌,虽然从未做过什么,但陆婉宜就是恨她入骨。 而二皇子现在不过是个孩子,又没有真龙命数,所以慕卓宁判断,今日陆婉宜的目标定是她自己。 ‘咔嚓’一声,有人踩断了一根枯枝,打断了慕卓宁的思绪。 她抬眼一看,原来是同陆婉宜一个宫里住着的吴才人。 “宁嫔娘娘万安。” “才人免礼。” “娘娘,嫔妾见后湖的端午花开得绚烂,特意邀娘娘去赏花。” 吴才人一边起身一边笑道。 她热情相邀,谁知慕卓宁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吴才人走后,又有许美人、白贵人等一众美人前来相邀。 慕卓宁都被逗笑了。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在后宫,自己人缘这么好吗? 可她今日是打定了主意,不见兔子不撒鹰。 果不其然,不久后,陆婉宜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本宫听说宁嫔娘娘架子大得很,任谁相请都不肯委身,果真如此吗?” 慕卓宁笑道。 “怎么会,宜嫔娘娘是懂我的,我不过是一个人呆惯了,不善与人交往而已。” 陆婉宜冷哼一声,道。 “那本宫今日相请,你也是不肯去的了?” 慕卓宁笑靥如花,摇了摇头。 陆婉宜知道慕卓宁防着她,却没想到她也防别人至此。 这样一来她岂不是没了机会? 陆婉宜一咬牙,凑到慕卓宁耳边压低声音说道。 “你不是总想知道我为何如此恨你。” “跟我来,我就告诉你!” 此话一出,果不其然慕卓宁眼中冒出一阵精光。 她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跟着陆婉宜走了,甚至还屏退了左右。 绿芊再三想劝,慕卓宁却只字不听。 很快,慕卓宁的身影就随着陆婉宜消失在了假山石后。 绿芊急得满头冒汗,一跺脚,冲着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那边慕卓宁跟着陆婉宜左拐右拐,哪里荒凉陆婉宜就把她往哪里带。 真是司马昭之心! 慕卓宁认出这还是往后湖去的方向。 那里人迹罕至又草木丛生,确实是行凶的好地方。 走在前头的陆婉宜忽然加快了脚步,慕卓宁顿了一下,立刻追了上去。 “宜嫔,你慢点走,我都跟不上你了。” 陆婉宜半分不顾慕卓宁的呼喊,只闷头一味向前走去。 很快就消失在了慕卓宁的视野中。 四周的视线极不开阔,让慕卓宁心中没来由升起一丝恐惧。 她正四下望去,想找到回去的路。 突然,一道破空之声从天而降! 第8章 摊牌 慕卓宁愕然回身,就看到一个黑衣人手持利剑朝她袭来。 好在她早有准备,身子一矮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接着,慕卓宁朝宫宴的方向奋力跑去。 黑衣人紧追不舍,利剑生风,嗖嗖嗖地向慕卓宁袭来。 慕卓宁不过一介弱女子,很快就被黑衣人超越,拦住了去路。 “阁下是谁?” “若是求财,我身上的珠玉皆可相送。” 她边说边扯下身上的珠宝首饰朝对方扔去。 慕卓宁当然知道对方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在后宫中杀人绝不是求财。 她此举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 黑衣人冷笑一声,不过迟疑片刻,手里的剑就又朝她劈来。 慕卓宁拼命左闪右躲,不过几下,就听‘咔嚓’一声,接着她口中溢出一声痛呼。 原来黑衣人已将她左手腕上的玉镯劈碎,左臂上也刺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慕卓宁被劲风掀倒在地,一时间竟吃痛爬不起来。 黑衣人的剑再度举起,这次是向着慕卓宁的脖颈劈来。 巨大的恐惧之下,慕卓宁竟认命般闭上了眼睛。 还是,来不及了吗? 慕卓宁陷入了黑暗,等待命运的降临。 这时,四面八方突然传来一阵阵‘嗖嗖’破空之声。 下一秒,明轩就出现在了她身后。 接着,禁军如潮水,朝黑衣人涌了过去。 手臂上的剧痛让慕卓宁的力量逐渐涣散。 她揪住明轩的衣袖,强撑着笑道。 “皇上,臣妾终于等到你了。” 说完,她就失去了意识。 明轩‘呼’的一下抱起慕卓宁,额上青筋暴起,朝禁军喝道。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你们提头来见。” 慕卓宁再次醒来已身处紫萱殿。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绿芊已经哭肿的眼睛,还有明轩那冷若冰霜的脸。 慕卓宁长舒了一口气,下一秒又忽地惊起。 “珏儿呢?他没事吧?” 绿芊一步上前跪倒,扶她家小主继续躺下,答道。 “二皇子安好,已经歇下了。” 慕卓宁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她步步为营,每一步都在算计,但好在她算对了,也赌对了。 她让绿芊在她走后就立刻去请皇上。 她怕来人找不到她,沿路留下了香囊手串,甚至还洒下了金粉。 刀刃在她头顶反光的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她要输了。 好在命运还是眷顾她的,又或者是眷顾二皇子。 “绿芊,去替我烧壶热水,我想擦身。” 慕卓宁一吩咐,绿芊就立刻去忙了。 屋里只剩下了慕卓宁和明轩两人。 明轩仍然铁青着脸,慕卓宁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好像在生气。 可是气什么呢? 是她的算计,他都已经洞察? 是在怪她置二皇子于不顾? 两人都沉默着,屋子里的气压极低。 最后还是慕卓宁打破了僵局。 “皇上,疼……” “哼,现在知道疼了。” “一个人跑去后湖时,胆子不是大得很吗?” 慕卓宁状似委屈,嘀嘀咕咕道。 “臣妾不是一个人去的,是宜嫔带臣妾去的……” “你明知道……” 明轩半句话卡在喉咙里,吐也吐不得,咽也咽不得。 气得他一撩袍子站了起来。 慕卓宁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她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臣妾明知什么?” 明轩看着她,半晌吐出一句话。 “知道沿路留下香囊,还撒了金粉,看来你不想死。” 慕卓宁深吸一口气,换了副模样。 “皇上圣明,臣妾不仅不想死,还想好好活着。” “这不是,才想跟皇上好好聊聊嘛。” 她是以身作饵,引出了黑衣人。 既打了老鼠又没伤到玉花瓶,这又何尝不是正中了明轩的下怀呢? 慕卓宁是差点丢掉性命,但也因此获得了跟明轩谈判的资格。 果然,明轩重新又坐了下来,说道。 “你想跟朕谈什么?” 慕卓宁等了两世,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她顾不得手臂上的疼痛,竟微微有些激动。 “皇上,臣妾斗胆,猜了猜皇上的安排。” “哦?什么安排,你说来听听。” 慕卓宁斟酌着词句,避开她上一世才应该知道的事实,小心地试探着向明轩表明了心迹。 “皇上,臣妾愿意替您和宜嫔养二皇子三年,替宜嫔挡去后宫的缠斗。” “三年后,还请皇上看在臣妾尽心的份上,放臣妾出宫。” 明轩面色晦暗,不置可否。 直到此时才低声说道。 “宜嫔可并不见得感念你的付出。” 慕卓宁嘻嘻一笑,道。 “那就是皇上要解决的问题了。” “臣妾相信,总有一天宜嫔会懂皇上的深意。” 其实在此之前,慕卓宁想了很多。 她最后还是觉得越早跟明轩摊牌越好。 此举不但能为她挣得三年后的自由,还能让她实现自保。 至少,现在明轩不能放任她无缘无故死了。 “为何是三年?” 明轩冷不丁问道。 慕卓宁想也没想就答道。 “三年时间不长不短,” “既能让宜嫔巩固宫中地位,” “又不至于让二皇子心里容不下别的母亲。” 她就知道他会问,但她总不能告诉他因为三年后他就会死。 所以这已经是慕卓宁能想到最好的答案了。 明轩‘哼’了一声,站起身来径直走了出去。 慕卓宁只当他是同意了,如释重负地躺回了床上。 深夜,慕卓宁的寝殿门口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绿芊‘噌’的一下就起身窜了过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二皇子来到了慕卓宁窗边。 慕卓宁昏过去时睡了很久,这会儿就有些走眠,她惊讶地看着二皇子问道。 “怎么还不睡,这时候来有事吗?” 二皇子摇摇头,眼睛亮亮的。 “儿臣来看看母亲,母亲受伤,儿臣理应服侍。” 慕卓宁心里微微一动,笑道。 “我没事,你放心。” 二皇子蹭到她身边,低头看着她手臂上的伤。 “疼吗?” 慕卓宁笑了。 “不疼,还不如被某人咬一口疼。” 二皇子知道慕卓宁是在说他,一下子红了脸。 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跟明轩的谈判顺利,慕卓宁连带着对二皇子也热络了许多。 而另一边,明轩回到殿中,抬手‘哗啦’一下,就掀翻了一架百宝阁。 第9章 生气了 听到动静,贴身伺候的王公公立刻赶了过来。 看到明轩的神情,他却半分不敢劝,只一个劲往外赶被声响引来的禁军。 “天真,真是天真到发指!” 明轩说着话,反手又砸碎了一个白胎瓷瓶。 “还说知道朕的安排。” “既然知道,为何还要示弱,还差点将命送了去。” “用这样自损八百的法子,简直蠢笨如猪。” 王公公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大气不敢出,心里却在暗暗纳罕。 皇上从小修的养性功夫,最是善于喜怒不形于色。 自登位后更甚,已经多年没骂过脏话了,如今到底是谁惹得他这般没了涵养? “还敢跟朕谈条件,朕的心思,明明半分都没看透。” “哼,竟然跟朕说要出宫!” “好,朕就等着看,你打算怎么出宫。” 好一会儿,明轩才坐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片刻,他朝王公公扔了个东西,说道。 “把这个替朕给那笨女人送去。” 王公公接过一看,心下大骇。 听皇上骂了半天,他也大概猜到了。 今日宫宴后,皇上就一直待在宁嫔宫中,皇上口中的这个女人除了宁嫔不作他想。 王公公小心翼翼捧着手里那枚小小的麒麟令牌,涌动的心潮怎么也压不住。 这些年来,他可从未见皇上多关注过宁嫔分毫。 王公公走后,明轩疲惫地捏了捏眉头,半晌,他朝黑暗的角落里说了句。 “分两个人,去贴身保护她。” 慕卓宁收到令牌的时候,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掩饰住了心中的狂喜。 她此时不应该也不能够知道这是用来干什么的。 二皇子好奇地接过,翻来覆去看不出门道。 这可是能调动宫中禁军的虎符! 且不说令牌本身的含金量,关键时刻,这绝对是能保命的。 慕卓宁也没想到明轩竟会直接将这枚令牌给了她。 第二天早膳刚过,就有人通传宜嫔来了。 “听说你昨日受伤,本宫特意来看望你。”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见陆婉宜的心情之急迫。 她刚跨进紫萱殿的门,就急不可耐地说道。 慕卓宁嘴角不自然地抽了一下。 看望她?怕是来看她死透了没。 “可惜,让宜嫔失望了,我很好。” 陆婉宜看着慕卓宁被包得严严实实的左臂,哈哈狂笑起来。 “听说昨日若皇上再晚到半刻,你就会身首分离。” 她弯下身子,凑到慕卓宁面前说道。 “上一世本宫是有皇上一路悉心护持,方能全身而退。” “但这一世,皇上会护着你慕卓宁吗?” “你躲得了这回,还能躲得了下回吗?” 慕卓宁早知陆婉宜没安好心,仗着有宠肆无忌惮。 她不急不恼,伸手掏出那枚小小的令牌,在陆婉宜眼前晃了晃,笑道。 “这是皇上昨日给我的,我也不知道有何用。” “宜嫔见多识广,可识得这枚令牌?” 陆婉宜细细看了看令牌,双目倏地放大。 “这……这怎么可能……” 她惊得话都说不全了,指着慕卓宁的手指也不禁哆嗦起来。 这时,殿门被推开,二皇子捧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 “母亲,儿臣来给您奉药了。” 他笑脸红扑扑的,鼻尖像是还沾了些黑灰,竟是亲自盯着熬药的。 慕卓宁笑着将二皇子揽入怀中,就着他的手喝了药。 二皇子还不忘回头冲陆婉宜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慕卓宁差点忍不住把刚喝进嘴里的药喷出来。 这孩子,是真知道怎么激怒陆婉宜啊。 果不其然,陆婉宜胸口不断起伏,可就是说不出话来。 好半天,她才指着慕卓宁和二皇子恨道。 “非是天命之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给本宫走着瞧!” 二皇子看着陆婉宜拂袖而去,心下畅快,玩心骤起,大喊道。 “宜嫔娘娘,您怎么生气了,小心生出皱纹。” 陆婉宜气冲冲回到宫中,正巧碰上大皇子下学归来。 “母亲这就回来了?” “那宁嫔伤得可重?我见二弟都没来学堂,可见伤得不轻。” 陆婉宜看着眼前的大皇子,不知为何越看越气。 他真是天命之人吗? 怎么这些时日看来,气度头脑都比不上二皇子半分? 还有那二皇子,如此高傲的人,竟肯委身替慕卓宁熬药。 上一世,她名义上是他的母亲,可她却觉得他从来没在心里认可过她。 她想让他当皇上,这有什么错? 可他怎么反而将她看成是仇人,以至于到后来,连句场面上的母亲都不曾唤过。 刚刚二皇子在慕卓宁那里,母子俩一个喂药一个喝药的亲密模样,深深刺痛了陆婉宜。 慕卓宁到底有何魅力? “你还有脸问本宫?” “本宫让你多下些功夫,讨得你父皇欢心,这么简单的事你都做不到。” “你可知,你父皇近来时常踏足紫萱殿,对那边关心多了。” 陆婉宜如此直白地斥责大皇子,大皇子却不恼。 他大大咧咧地掀袍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口冷茶,语气也冷硬如冰。 “母亲怎么反来问我?” “分明是母亲无故寻了这些事,才将父皇一次又一次推到那边。” “父皇本就宠幸二弟,多看顾些也是自然。” “但父皇不是更宠幸母亲吗?” “母亲怎么反而争不过那宁嫔?” 陆婉宜被戳到痛处,夺过大皇子手里的茶杯‘啪’地摔到了地上。 “你敢跟我这么说话!” 大皇子起身,悠悠行了个礼,敛去了神情中的嘲讽,嘴上却半分不让。 “要不是母亲手下的人没用,” “宁嫔早就横尸当场了,哪里还用得着母亲生这么大的气。” 陆婉宜气得举起另一只茶杯就要砸向大皇子,大皇子一蹦就躲开了。 “母亲还是别生气了,想想如何妥帖收拾了那没用的下人是正理。” 说完,他不顾陆婉宜的怒吼,一溜烟冲出了殿门。 第10章 上一届宫斗冠军 不几天,宫中传来好消息,当日的黑衣人刺客被抓伏法。 这个消息是新上任的禁军都指挥使韩培亲自禀报给慕卓宁的。 禁军近日错漏频出,因而被明轩大换血。 再次见到韩培,慕卓宁忍不住激动得热泪盈眶。 上一世,韩培是慕卓宁当上太后才提拔起来的。 起初朝局动荡,大皇子又昏庸无能,韩培成了慕卓宁的左膀右臂。 多少个不眠之夜,要不是有他恪守在慈宁宫外,她觉得她都不一定能熬过去。 没想到这一次,韩培这么早就成了禁军都指挥使。 当着韩培的面,慕卓宁有意无意亮了亮那枚麒麟令牌。 她知道,韩培是聪明人。 听着韩培的禀报,慕卓宁还是放心不下。 禁军捉到的刺客真的就是那个嬷嬷吗? 即便如此,她到底不能亲自去辨认尸体。 慕卓宁原以为此事过后,紫萱殿能平静些时日。 然而好景不长,不几日,宫中突然流言四起,言之凿凿,说皇上属意二皇子登位。 紫萱宫再次陷入了宫斗的漩涡,成了众矢之的。 流言出来当日,大皇子回到宫中,一进门就把茶壶茶杯摔了满地。 陆婉宜闻讯而来时,一只茶杯正好砸在她脚前,碎成齑粉。 面前年仅八岁的孩子,眼神却如野狼一般闪着贪婪暴虐的光。 “那流言是你着人放出去的?” “你不是说我才是天命之人!” “你这样做到底是何意?” 陆婉宜皱起眉头,鄙夷地看了大皇子一眼。 “我既然说你是天命之人,你还在意这半路的流言做什么?” “你我现在同船而乘,船翻了对我也没好处。” “若是这流言不是我放出去的,你再来斥问不迟。” 她越来越看不上大皇子了。 这孩子资质实在有限,时常分不清好歹。 原先以为不过是个傻儿,贪恋母爱,日后也好掌控。 但相处几日就不难发现,他其实是个养不熟的狼崽子。 陆婉宜不由得怀念起上一世的二皇子来。 那孩子虽然桀骜不驯,但从未有过害她之心。 紫萱殿那边,二皇子也听到了流言,回宫后便立刻去找了慕卓宁。 小小的人儿满脸忧色,目光沉如水。 慕卓宁给他递过一杯茶,什么也没问,只等他自己开口。 二皇子喝了茶,沉吟片刻便说道。 “我娘死前也是这样,先有父皇属意我登位的流言传出。” “我那时太小,什么也不记得。” “乳娘说,娘的死有蹊跷……” “但乳娘很快也死了……” “我想替娘报仇,我一直没忘记这仇,但我找不到证据。” 二皇子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母亲,我担心……” 慕卓宁搂过二皇子,只觉得这幼小的双肩上背负了远超这个年纪的沉重。 她柔声劝道。 “我知你的心,但宫中本来就有诸多身不由己,避无可避。” “你放心,我们都得活着。” 此时的二皇子像是短暂对慕卓宁敞开了心扉。 他絮絮叨叨说了自己的很多事。 从二皇子的叙述中,慕卓宁敏锐地感觉到。 皇上可能没她以为的那么宠爱二皇子,且一直对他的外家心存忌惮。 这让她对自己之前的判断生出了一丝疑虑。 二皇子像只小狗,边说话边在慕卓宁怀里蹭来蹭去。 蹭得慕卓宁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自己的孩子。 上一次,她将所有的母爱都给了大皇子。 母爱让她无私,不计付出,甚至愚蠢得可笑。 想到大皇子登位后就意图过河拆桥、鸟尽弓藏,慕卓宁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这也让她软化的心立刻恢复了理智。 “你娘的仇你记得是应该的,这会让你保持理智。” 慕卓宁淡淡开口,二皇子也一下子从她怀中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她。 慕卓宁知道,二皇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时不时就会被对母亲的思念和对母爱的渴望击垮。 可在这深宫中,若想活下去,就不能有弱点。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只能陪他三年。 以后的路,他迟早还得自己去走。 再说,上一世他的结局可不怎么好。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慕卓宁感觉得出来,二皇子是个赤诚的孩子。 她也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能活下去。 “在这宫中,你谁也不能靠,只能靠自己。” 哪怕残忍,慕卓宁还是要告诉二皇子这个事实。 “你不能让人看出你真正的欲望,” “你要学会借力打力,声东击西,还要学会做交易……” 她说的,又何尝不是她所经历过的? 毕竟,她也算是上一届宫斗冠军呢,慕卓宁心想。 “母亲教诲,儿臣记下了。” “那下一步,母亲打算怎么做?” 慕卓宁双眼望着远方,似在回忆些什么。 只有先活下去,三年后才能有命出宫。 片刻,她才说道。 “你自有你父皇看顾,” “母亲少不得也得找个靠山,至少不能拖累你。” 二皇子知道慕卓宁一向无宠,懂事地没说话。 慕卓宁赞许的笑笑,接着说。 “我听说,太后一向潜心礼佛?” 二皇子眼睛亮了亮,点了点头。 乾清宫内,明轩等来了从紫萱殿回来复命的韩培。 “她怎么说?” 韩培一脸正色,答道。 “回皇上,宁嫔娘娘听完卑职的禀报,情绪平静,但看起来似乎仍旧有些不放心。” 明轩皱起了眉头,不放心? 这不是摆明了不信任他吗? 他刚要开口,韩培又说道。 “不知是不是卑职错觉,” “卑职总觉得,宁嫔娘娘有些刻意让卑职看到她手里的禁军虎符。” 明轩的眉毛一挑老高。 “看来也并不是蠢到家了嘛。” 他的这个宁嫔,竟然知道那是禁军虎符,还知道在韩培面前显摆。 看来,这个女人比他以为的还要奸猾。 明轩想起那天她掷地有声告诉自己她要出宫,心里就没来由烦躁起来。 第11章 寻靠山 寅时初刻,慈宁宫已经点了灯。 太后照例去小佛堂礼佛,念了一个时辰的经。 用过早膳,又在宫中后园转悠了半个时辰,天已经大亮。 她正打算继续做早课,贴身伺候的银嬷嬷矮了矮身子,报道。 “禀太后,宜嫔带着大皇子来给您请安。” 太后眼风似不经意间扫过,眼神再柔和不过,气势却仍旧不怒自威。 “她怎么来了?真是稀客。” 听说这位宜嫔极得皇上宠幸。 一个月间皇上倒有大半日子要翻她的牌子。 虽未生下一儿半女,但不久前皇上突发奇想,要给大皇子和二皇子找娘。 细想起来,似乎也是在替宜嫔安排后路。 那日陆婉宜选了大皇子,消息传到太后这里,她也着实吃惊不浅。 “倒不像个全无脑子的,” “就是不知道她这会儿来找我这个不管事的老婆子有何贵干。” 银嬷嬷笑笑,顺着太后的话接了句, “如今也是当娘的人了,自然要多顾全些。” 陆婉宜从前鲜少来给太后请安。 太后不问后宫诸事,后宫又一直后位空悬。 嫔妃们多是各自为政,百花齐放,各显神通。 她们的心思都用在了皇上身上。 好在太后一心礼佛,心思宽厚,并不在意这些。 太后朝银嬷嬷点点头,道。 “请进来吧,熹儿还跟着呢。” 紫萱殿中,慕卓宁掐着时辰准备出门。 她知道太后晨起往往都要念佛散步,是以想等她早课完成再去请安。 二皇子跟在她身边,早已收拾停当。 “皇祖母性情温和,又最是与晚辈为善,你不用担心。” 看他像个小大人一般反过来安慰自己,慕卓宁心里泛起一股酸软。 只不过,孩子还是天真了些。 太后再怎么性情平和,也是后宫之主。 不过,慕卓宁早细细回忆过上一世的过往。 那一次,太后确实一直中立,到最后也没有表明态度。 也许对她来说,只要是皇家血脉,谁登位都是一样的。 但现在慕卓宁身处后宫漩涡中心,再没机会当个小透明。 因此她也需要太后的支持。 虽说不管事,但太后和皇上的母子情分可深着哩。 慕卓宁抬头又看了一眼太阳,拉起二皇子的手,说道。 “时辰差不多了,走吧。” 刚进慈宁宫的外院,银嬷嬷就迎了出来。 慕卓宁一见是太后心腹,立刻稳稳地行了个礼。 二皇子有样学样,也恭恭敬敬与银嬷嬷打了招呼。 银嬷嬷喜笑颜开,忙不迭福下身去还礼。 “宁嫔娘娘万安,二皇子万安。” “太后如今宫里还有客人,娘娘请先随奴婢到偏殿喝杯茶。” 慕卓宁脸上虽笑着,心里却是一惊。 有人捷足先登?是谁? 太后喜静,又不问世事,故而免了嫔妃日日来请安的规矩。 上一世,后宫中就几乎没什么人会在慈宁宫出没。 怎么她刚想到要另辟蹊径,就有人也跟她有了同样的想法。 慕卓宁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适。 她脚步不停,边走边轻声问道。 “嬷嬷,我听说太后日日潜心礼佛,” “我们贸然来请安,不会扰了太后清修吧?” 慕卓宁一见银嬷嬷就行礼,之后跟着她往偏殿去时,又不着痕迹地落后了她半步, 给足了银嬷嬷面子,是以她对慕卓宁印象不错。 “娘娘放心,太后也到了坐享天伦之乐的年纪。” 说完,她还深深地看了慕卓宁和二皇子一眼。 这一句话,就让慕卓宁肯定,在她之前来太后这里的,必定是陆婉宜。 她冲银嬷嬷投去感激的一笑,几人已走到偏殿门口。 “娘娘和二皇子稍坐,奴婢再去太后那里通传一声。” 银嬷嬷说完就转身进了正殿。 慈宁宫正殿内,陆婉宜带着大皇子已经盘桓了快一个时辰,把太后的早课都耽误了。 她脸上带着完美无缺的笑容,正满含母爱地看着大皇子背书。 大皇子摇头晃脑,只嘴上一个劲往外吐字,心却不知道飞到了何处。 他刚刚背完一节论语,陆婉宜就迫不及待地对太后说道。 “熹儿最近读书用功多了,” “学堂师傅刚教到《中庸》,他已自己读了论语。” “到底是自己学的,有些字句并不很明白,臣妾这才想着,带熹儿来找他皇祖母讨教讨教。” 太后再有涵养,此时也皱起了眉头。 熹儿摆明了是在死记硬背,师傅教的还没学通,就自己去读更深更难的知识, 能学明白才怪呢。 再说,熹儿一向资质平平,就是老实听话这一条没话说。 太后看着陆婉宜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的炫耀之意,心一点点往下沉。 她怕是在为着自己的野心,逼着熹儿成才呢。 就为这事,竟耽误了她的早课…… 太后微微闭了闭眼,道。 “熹儿背得好,快坐下喝口茶歇歇,看把孩子累得。” 说完她转向陆婉宜,脸色也冷了几分。 “宜嫔,你关心熹儿功课不是错,” “但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正是贪玩的时候,你也不要一味拘着他。” 陆婉宜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解释,太后却止住了她。 “再者,你让熹儿来找我讨教功课,这话不通。” “后宫女子,怎么能教得了为君之道呢?” “真要点拨,应该去找皇上。” 这话重了,陆婉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慌忙说道。 “太后误会了,臣妾并无此意。” “实是皇上公务繁忙,臣妾不忍打扰。” “再者,臣妾想着,熹儿也应时时来皇祖母膝下承欢……” 太后抬手,再次打断了陆婉宜。 “罢了,你起来吧,且带熹儿回去。” “宫中子嗣本就艰难,皇上对你偏爱,把熹儿交给你抚养,你也要尽心才是。” 陆婉宜吓得大气不敢出,她怎么也想不通,今日明明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 熹儿背书也难得没出差错,怎么就会弄巧成拙。 此刻她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告了声罪,带着大皇子迅速退了出去。 陆婉宜刚出门,银嬷嬷就凑到太后耳边嘀咕了几句。 太后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让他们回去,就说哀家今日累了,不想见人!” 第12章 诚心礼佛 陆婉宜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 太后说话声音不算小,她听得明明白白。 陆婉宜正思忖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时运不济。 来求见太后,还等了许久,结果最后连太后的面都没见上就要被赶走。 她先是松了口气,庆幸还好自己来得早。 接着一抬眼,就看到了正从偏殿出来的慕卓宁和二皇子。 陆婉宜此时的心情已经难以用语言形容。 她觉得自己仿若置身一道丛林瀑布。 清澈净透的流水,将她心中长久以来聚积的怨气洗涤一空。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连空气里都带着丝甜味儿。 那叫一个神清气爽,扬眉吐气! “今儿真是巧了,偏偏都来了太后这里。” “不过宁嫔来得恐怕不是时候,太后已经累了,怕是不会见你。” 她一改刚刚被太后斥责的灰头土脸,浑身都洋溢着喜气,一把揽过大皇子笑道。 “再说,今日熹儿已经陪他皇祖母说了许久的话,” “太后还夸熹儿书背得好。” “人心是很窄的,容不下两个人,这个道理,宁嫔应该懂吧。” 慕卓宁看到陆婉宜小人得志的样子,不怒反笑。 陆婉宜明明什么都不懂,贸然来访已经扰了太后早课,太后怎么可能给她好脸色。 只是,她确实来得不巧了。 太后的心情估计刚刚被陆婉宜搅得一团糟,这会儿太后不想见她也是常理。 果然,那边银嬷嬷得了太后的吩咐,已经走了出来。 她一眼就看到陆婉宜正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朝着慕卓宁炫耀。 而慕卓宁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她宛若一株雪中盛放的梅花,哪怕历经磨砺,也暗香依旧。 宫里这两位新晋的皇子母亲本就惹人注目,且容易被拿来比较。 陆婉宜虽一向盛宠不衰,人品气度却难以服人。 反观慕卓宁,从前虽然她在宫中的存在感极低,那也是她刻意为之。 近来的几件事,却都做得可圈可点,可以说是有勇有谋。 今日一见,更是个识书知礼的,半点架子也没有。 银嬷嬷上上下下又打量了慕卓宁几眼。 她的长相不似陆婉宜那般艳丽妩媚,但却清丽可人。 再看第二眼,则又会感觉到她的气质超尘清华。 就连养在她宫中的二皇子,近来姿容格局也显得更上了一层楼。 只是,这样一个玲珑心思的可人儿,不知为何却不得皇上宠爱。 陆婉宜和慕卓宁自然不知道,仅仅这片刻,银嬷嬷已在心中对她二人从里到外做了一番比较。 见银嬷嬷出来,陆婉宜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这必是来赶慕卓宁走的! 她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这么精彩的场面,她怎么能错过呢? 等银嬷嬷传了太后的吩咐,赶走慕卓宁,她定要好好再取笑她一番。 她身边的大皇子也回过未来,一脸兴致勃勃地看着二皇子。 母子俩干脆转过身来,就等着看慕卓宁和二皇子吃闭门羹。 见他们如此,慕卓宁还没什么,银嬷嬷反而看不下去了。 她清了清嗓子,对陆婉宜说道。 “宜嫔娘娘,切勿忘了太后的嘱托,” “太后让您尽心教导大皇子,您还是赶紧带大皇子回宫去吧。” “也好仔细想想,如何才算是尽心。” 银嬷嬷语气虽恭敬,话说得却极不客气。 也揭露了陆婉宜刚刚面见太后时,不欢而散的事实。 陆婉宜气得脸都黑了,但碍于在太后宫中,又不敢发作。 她浑身微微颤抖,忽然,大皇子扯了扯她的衣袖。 “母亲,咱们回去吧。” 说实话,大皇子骨子里是有些害怕他这个皇祖母的。 太后虽说对孙辈爱护有佳,但要求也颇为严格。 况且她说的佛法经书,他一概都听不懂。 他此时只想快些离开这里。 陆婉宜见大皇子如此胆怯,更生气了,心火一个劲‘呼呼’往上冒。 银嬷嬷笑道。 “还是大皇子懂事,快带你母亲回去吧。” 她是打定了主意,今日就算太后不见宁嫔,也不能让宜嫔看了笑话去。 慕卓宁在一旁艰难地忍着笑。 陆婉宜机关算尽,就算想到要来讨好太后,却没真正了解过太后的脾性。 她会吃亏,再自然不过。 陆婉宜到底不敢再坚持,转身悻悻地冲出了慈宁宫。 见她和大皇子走远,银嬷嬷这才开口对慕卓宁说道。 “宁嫔娘娘,太后原本每日都要早课礼佛,” “今日宜嫔来请安,却正好冲撞了早课的时辰。” “太后重视佛法,自觉有愧,这会子只想把早课补上,” “所以,只能先请宁嫔娘娘回宫去了。” 银嬷嬷肯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对慕卓宁莫大的尊重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温顺地说道。 “嬷嬷说的是,是我们唐突了。” 银嬷嬷见她如此通情达理,笑道。 “若有心,太后是一定会看得到的。” 慕卓宁笑笑没说话,却叫过绿芊递过来了几叠书卷。 她双手接过,捧到银嬷嬷跟前说道。 “劳烦嬷嬷将这经卷呈给太后。” “我和珏儿原本就是想来陪太后礼佛,” “唯恐心意不诚,特意抄写了金刚经数卷,聊表心意。” 银嬷嬷眼睛亮了亮,对慕卓宁又刮目相看了几分。 只是,敢在太后跟前提佛法,却不知道这宁嫔到底有多少本事,可别弄巧成拙。 她少不得还得提醒几句,于是接过经书笑道。 “宁嫔娘娘有心了,” “只是,太后最重礼佛的诚心,若心不诚,则完事皆休。” 慕卓宁谦虚一笑,道。 “多谢嬷嬷提点,我和珏儿都有诚心可鉴。” “嬷嬷可将经书呈上,若太后不弃,我可与珏儿陪她一同做早课。” “若太后不允,我们的心意也都在经卷里。” 银嬷嬷点点头,转身捧着经卷进去了。 太后听了银嬷嬷的禀报,缓缓睁开了眼睛。 “年纪轻轻,就敢说诚心礼佛,” “要是真的,可算难得……” 银嬷嬷将经卷捧至太后眼前,道。 “太后,您的眼睛可堪比那菩萨神通。” “是真是假,还不是一看便知。” 太后被她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少倚老卖老,且拿过来让哀家看看吧。” 第13章 真心假意 太后瞥了一眼眼前的经卷,却立刻来了兴趣。 只见一个一个蝇头小楷,却不是普通楷书,而是颜体。 佛经本来讲究规规矩矩,可这颜体恢宏,竟没想到能如此相得益彰。 “好字!” 太后忍不住赞道。 她开始细细查阅这些经卷。 只见这十数卷经书,密密麻麻,却无一字错漏,连颜体筋骨,也不曾松散半分。 一看便知,此人定是下了大功夫。 再看二皇子抄的经书。 他到底年幼,字迹还未成筋骨,但却已有些灵气。 更难得的是,那么小的孩子,竟能静得下心来誊抄这些枯燥的经书。 银嬷嬷一错不错地盯着太后,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此时便顺水推舟。 “太后,宁嫔到底心诚,她和二皇子还等着陪您做早课呢。” 太后想起刚刚的陆婉宜和大皇子,功夫都浮于表面,半点沉不下心来,心下一动,道。 “既如此,就让他们进来,” “哀家虽老眼昏花,但这真心假意,还足以辨别。” 慕卓宁恭恭敬敬地带着二皇子走进了慈宁宫。 再次来到这熟悉的宫殿,慕卓宁心情复杂,只觉得恍若隔世。 上一世,她搬进这里的时候,太后已经成了太皇太后出宫去了。 她在这里的日日夜夜,都殚精竭虑,如履薄冰。 那时候,她不仅承托了一国之重负,还要时时防着那个便宜儿子背后捅她刀子。 这一世,她真是再也不想住进这里了。 “这经书是你亲手誊抄的?” 太后的话让慕卓宁回过神来。 “回太后,确为臣妾所写。” “你一直练颜体?” “是……” 这句话慕卓宁答得有些心虚。 她并非一直练习颜体。 只是她对字迹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故而临起颜体来也形神兼备。 而她之所以知道太后对颜体情有独钟, 是因为上一世她在入主慈宁宫后,曾见过太后的许多字迹,皆是在临颜体。 她慕卓宁可不敢像陆婉宜那么托大。 她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既如此,有心了。” “珏儿,你上前来。” 二皇子依言走到太后跟前,小脸红扑扑的,一脸纯真望着太后。 太后见他眼神清澈不少,心下微宽。 “珏儿也有心了,你老实告诉皇祖母,” “誊抄那些经书,不会觉得乏味吗?” 二皇子眼珠咕噜噜转了转,笑道。 “回皇祖母,初时确实乏味,” “但母亲给儿臣讲解后,儿臣心有所悟,就不觉得乏味了。” 太后挑了挑眉,看向慕卓宁。 “你还懂佛法?” 慕卓宁微微颔首。 “与太后相比,自然不值一提,不过是有些粗浅的认识。” 太后一笑,意味深长。 “既如此,你且说说,这金刚经里,有何玄妙?” 慕卓宁心神微动,知道太后这是在考验她。 若是答得好,兴许能过关留个印象。 若是答得不好,她以后有再多心思也都没机会再使出来了。 上一世,她也是在当了太后以后才接触佛法。 不知是不是因为看透了人世百态,见惯了生死离别,才需要佛法来慰藉余生。 她想起上一世的无奈,不由得心有所感。 “臣妾粗陋,只觉得‘破相离执’四字,恰似四季轮回。” “破我相似春雷惊蛰,破法相如夏雨涤尘,离所得是秋收沉淀,离所惧若冬藏孕育。” “而人活一世,亦是一个圆,如何来还如何去。” “路途上的纷繁杂乱,只要看透,也就恼不着自己了。” 慕卓宁说完,自己先在心里感叹了一番。 太后却一言不发。 半晌,她才低低说道。 “罢了,陪我做早课吧,耽误得太久了。” 慕卓宁听到太后的吩咐,喜忧参半。 喜是因为自己应该过了这关。 而忧则是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太后似乎有些什么,还没看破。 这会不会对她的未来有所影响呢? 木鱼声响起,慕卓宁不敢再胡思乱想,拉着二皇子跪下,全心全意念起佛来。 一个时辰的早课,太后虽目不斜视,但其实一直在观察慕卓宁和二皇子。 结果是令她欣慰的,这母子二人坐姿端正如初,神态也淡然自若,确像是诚心受了佛法洗礼。 特别是二皇子,七岁的孩子,正是好动好玩的时候,竟能有如此耐性,真是难得。 “你们今日辛苦了。” “宁嫔,哀家喜你那一笔字,” “你若不嫌烦,以后就每日来帮哀家抄抄经吧。” 慕卓宁没想到,今日原以为是山穷水尽的境遇,竟然峰回路转。 她投其所好,竟然正中太后下怀,给她得了个抄经的差使,岂不是意外之喜。 这样以后她就可以日日借口躲在这慈宁宫中,省去不少心思。 “多谢太后,臣妾必定尽心尽力。” 慕卓宁说这句话的时候,眉眼里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 太后今日应付了这许多人,确实累了,挥挥手让他们回宫。 临出门时,她叫住慕卓宁,道。 “珏儿心思细腻,你把他养得很好,辛苦了。” 回宫路上,二皇子还不住在纳罕。 “皇祖母虽与人为善,却并不易亲近。” “母亲真是技高人胆大。” 不知不觉中,他对慕卓宁的钦佩又添上了一分。 回到紫萱殿不久,慈宁宫竟又来人,送来了太后的赏赐。 虽说只是一卷泛黄的佛经,但太后从不轻易赏人,因此这消息一下子就飞了。 陆婉宜听到慕卓宁不但没被赶走,还得了太后青眼,气得咬碎了一口银牙。 “还不是明熹不争气!” 她恨恨说完,就气势汹汹地往大皇子房中冲去。 此后,慕卓宁每日都会准时去慈宁宫,帮太后抄经。 这事传到明轩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在批折子。 他手下一顿,随即‘噗噗噗’几下,那支心爱的狼豪笔就被他戳成了扫把。 王公公一脸肉痛,这可是皇上心爱之物。 明轩仍不解气,咬牙突出几个字。 “为什么她宁愿去讨好太后,也从不来见朕!” “她以为这个后宫,到底谁做主?” 第14章 生辰贺礼 时值仲夏,再过不久,就是太后生辰。 皇上一向孝顺,内务府早早就开始了准备。 后宫嫔妃也各显神通,各自准备起要敬献给太后的生辰贺礼。 这一日,二皇子早课结束回宫,见到慕卓宁就问起了这个问题。 “皇祖母寿辰,母亲打算送什么?” 说实话,上一世,慕卓宁并没有这个烦恼。 她为嫔妃时,一心避宠,不愿出头,因而也不会为了这些事多花心思。 直到她登上太后之位,也都是别人花心思来给她送礼。 慕卓宁不知想起了什么,难得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疲赖与狡黠。 她抬手环在二皇子肩上,凑近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既然要备贺礼,宫里可找不着好东西。” “你且去换身衣服,我这就带你出宫,咱们淘宝贝去!” 二皇子听了这话,兴奋地大叫一声,一蹦三尺高。 慕卓宁抬手扶额。 “你小点声,可不许声张!” 两人偷偷摸摸出了宫。 二皇子不过换了寻常衣饰,扮作个富家小少爷。 而慕卓宁却是换上了长衫,女扮男装,成了个翩翩佳公子。 二人以叔侄相称。 二皇子长这么大,难得出宫。 每每出宫,必定跟着一大堆宫女太监侍卫,还有皇上虎视眈眈盯着。 而这一回,却只有他和慕卓宁,再带了个同样女扮男装的绿芊。 真是要多逍遥有多逍遥。 慕卓宁进宫前,时常也是这样伴作男人出门闲逛,最是会吃会玩。 这次借着为太后备贺礼,也是存了放放风的心思。 从上一世到这一世,她的心弦一直绷得紧紧的。 日子还长着呢,总得有张有弛。 二人并不急着寻贺礼,先去东边逛了市集。 有卖各种小玩意的,琳琅满目。 还有卖艺之人,吐火,倒立吃冷淘,看得二皇子目瞪口呆。 又去西边听了小曲。 有清音雅韵余音绕梁,也有破阵之曲摄人心魄。 玩累了,两人便来到城墙边的临仙楼吃饭。 这里不愧是京城最有名的食肆,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宫中御膳房的菜色虽多,但规矩更多, 哪里比得上这临仙楼绞尽脑汁想出来的菜谱花样百出。 一桌菜色香味俱全,看得二皇子食指大动,跃跃欲试。 “叔父,今天过得真是痛快极了。” “什么时候咱们再出来这么逛!” 慕卓宁嘴角微挑,白了二皇子一眼,手里的筷子‘咚’地敲了他脑门一下。 “还想再来,简直胆大包天。” 她刚想继续开口,忽然一个身影‘倏地’一闪,稳稳落在了她和二皇子之间。 “叔父?为父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个兄弟。”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慕卓宁和二皇子都愣在了当场。 二皇子嘴里刚啃了一口的鸡腿‘吧嗒’一下掉在了桌上。 “父……父……” 好在他还没完全被吓蒙,把那个‘皇’字到底咽了下去。 明轩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两人。 听说有人用禁军令牌出宫,他还不信。 去紫萱殿一看,竟果然人去楼空。 他看着坐在临仙楼悠闲自得的慕卓宁,后槽牙咬得‘咯咯’直响。 她才是真的胆大包天,前些日子才差点遇刺,好了伤疤就忘了疼。 随意出宫,这是闹着玩的吗? 明轩一来,慕卓宁和二皇子也没心思再玩了,眼前的美味佳肴也失去了滋味。 两人赶在明轩发脾气之前,乖乖回了宫。 不几日,午后,慕卓宁正在宫中与二皇子谈天说地。 二人又聊起了生辰的话题。 “我小时候是如何过的生辰,竟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父皇和皇祖母都会赏我。” 二皇子刚说完,慕卓宁就嗤笑道。 “宫中真没意思,我小时候过生辰花样儿才多。” “先是父母长辈送礼,家里还会叫来杂耍班子凑趣,” “再就是一群兄弟姐妹们一块儿拇战射覆。” 二皇子听得眼睛都直了,正催促慕卓宁继续说,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你没长在宫中,怎知在宫中过生辰没意思?” 二人齐齐转头一看,来人竟又是皇上。 慕卓宁慌忙拉着二皇子起身下拜。 明轩有些气结,他在一旁看了半天,见两人聊得热火朝天,他多多少少也被感染。正欲加入话题,却不想那母子二人一见他,就像是突然戴上了一幅面具。 火热的气氛再度因为明轩的到来变得冰冷。 而明轩一肚子话,也只得憋回去,再说不出来。 他走时,慕卓宁竟一反常态,亲自送到了宫门口。 只见她扭扭捏捏半天,欲言又止。 明轩心里微微一动,冒出一丝得意之色。 她还是对他的故事有所好奇吧,看这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真是有趣。 他心里顿时存了逗她一逗的心思,就是不肯开口。 好半天,慕卓宁像是下定决心,终于说道。 “皇上其实不用这么不放心,明明已经很忙了,没必要再时时来管我们。” “臣妾既然已经承诺养好二皇子,这三年定会不遗余力,” “也必定不会让二皇子涉险。” 她出宫时,已叫人通知韩培。 按照韩培的脾气,定会派人暗中保护。 明轩原本一脸期待慕卓宁问他小时候如何过生辰,却没想到她说出来是这样的话。 他的脸‘唰’地一下变得铁青,冷哼一声就走出了紫萱殿。 王公公发现,皇上又生气了。 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上,最近似乎很容易发脾气。 怒多伤肝,他忧心皇上身体,奉上了一杯降火茶,谁知却被皇上泼了一身。 王公公只得转身出来就直奔御膳房。 他一定要吩咐御膳房多给皇上安排些降火的菜式。 紫萱殿里的慕卓宁并不知道明轩又生气了。 她这几天与二皇子相处甚欢。 “绿芊,你觉得二皇子怎么样?” 一提起二皇子,绿芊就满眼喜爱。 “多好的孩子,又懂得体恤下人。” 慕卓宁也觉得,二皇子跟她记忆中似乎完全不同。 “是,好好的孩子,怎么会变成那样呢?” 她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第15章 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在慕卓宁的记忆中,上一世陆婉宜成了二皇子的娘后, 一开始并不明显,之后随着年岁增长,二皇子为人处世也越来越出格。 她那时以为是秉性所致。 但这一世,她也接触了二皇子不少时日,是真心觉得二皇子本性纯良。 才七岁的年纪,心智也很是成熟。 皇上属意他登位,确实是明智的选择。 至少在慕卓宁现在看来,就本性一条,二皇子可比大皇子强太多了。 她缓缓叹了口气。可那又怎样呢? 上一世二皇子遇到了拉后腿的队友陆婉宜,没了皇上的庇护,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这一世,虽然二皇子长在她这里,但她也只能顾他三年。 三年后,一切还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她这一世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的命运。 但她哪里会有本事改变别人的命运呢? 只希望二皇子能多少学到些本事,自己争气,最终能活下去吧。 这日午后,慕卓宁眼神亮亮,从绿芊手里接过一个锦盒,兴致勃勃地打开。 锦盒中是一尊白玉佛,通体莹白,半点瑕疵也无。 慕卓宁一边用手指细细拂过玉佛,一边赞道。 “这果然是暮辞大师亲手制作,真是巧夺天工。” “哥哥到底有本事!” “暮辞大师生性洒脱,雕玉也极其随性,有时甚至几年才能完成一件作品。” “也就是哥哥跟他投了契,才能不用等就现拿到这珍品。” 暮辞大师是一位得道高僧。 虽是方外之人,但他一手玉雕名闻天下,甚至连太后也一直仰慕他的手艺。 但正如慕卓宁所说,他亲手雕刻的玉件寥寥可数,也自然成了不可多得的珍品。 然而只有慕卓宁知道,暮辞大师这些年一直落脚在她家乡衮州的一座寺庙里。 而她那个生性聪明却不肯上进的哥哥,因着对美酒共同的喜好,与暮辞大师成了忘年交。 用这尊玉雕,当做献给太后的生辰贺礼,真是太合适不过了。 一桩大事落定,慕卓宁心里轻松不少。 扬声叫绿芊研墨,给哥哥回了一封信。 写着写着,慕卓宁忍不住落下泪来。 上一世,哥哥慕卓奇是她一辈子的遗憾。 为了助她登位,他付出了生命作代价。 那时她才知道,哥哥之前的碌碌无为都是有意为之。 他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本就不愿进宫,迟早是要出宫的。 因此将精力都放在了仕途之外,在家乡为妹妹打造了一个世外桃源。 就等着哪天妹妹能够归来,过自己想要的逍遥日子。 但当妹妹出宫无望,不得不陷入夺位的斗争。 他立刻义无反顾来到了京城,一举科考夺魁,坚定地站在了妹妹身侧。 慕卓宁吸了吸鼻子,重活一次,她已鲜少这样失态。 这一世,她要活着,哥哥也要好好活着。 他们一定要一起住进那座世外桃源去。 接下来的日子,枯燥而平静。 后宫诸人都在费心准备贺礼,也就没空再来找紫萱殿的麻烦。 就连一向唯恐天下不乱的陆婉宜,近来也安静了许多。 但慕卓宁丝毫不敢放松,以她对陆婉宜的了解,她们两人已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她叫来绿芊,让她吩咐下去,让紫萱殿众人务必加强警惕。 这一日,慕卓宁替太后抄过经,正带着绿芊从慈宁宫回紫萱殿。 路过御花园时,慕卓宁却听到不远处的假山附近传来一阵猫叫。 “定是宫里的野猫。” 绿芊想起二皇子刚来紫萱殿之时,就曾被野猫闯入房中挠伤的事,说道。 慕卓宁也觉得有些违和。 上一世,她可不记得宫中有野猫。 就算曾经有过,既伤了二皇子,禁军就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 想到这里,她朝绿芊使了个眼神。 “走,我们去看看。” “若真是野猫,少不得让禁军再多上点心,免得再伤到宫里的孩子。” 两人怕惊了野猫,蹑手蹑脚靠了过去。 越是靠近,听清那猫叫,慕卓宁心里的疑惑也越大。 那猫叫声听起来极其痛苦,倒像是垂死挣扎。 两人透过假山石的孔隙看了过去,这一看不要紧,却把慕卓宁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竟是大皇子,他正拿着一把小小的铁蒺藜,一下一下抽打在一只野猫身上。 那野猫也不寻常,竟比一般家猫大出一大圈,看眼神更是野性难驯。 可如今那野兽身上已被铁蒺藜扎出一个一个血窟窿,叫声也气势渐微。 那凄惨的模样,连慕卓宁也对这畜生生出一丝不忍。 但反观大皇子,他却半分怜悯也没有,反而越打越兴奋,眼里闪着比野兽更残忍的光。 慕卓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上一世,她最后看清了他,知道他心里藏着一只魔。 但她以为那是因他命途多舛,又在登位之路上看惯了世态炎凉。 没想到,这魔竟是与生俱来的。 慕卓宁不敢再看,刚想离开,忽然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尖锐啸叫, 紧接着,刚刚还在地上苟延残喘的那只野兽,像是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顾不得浑身浴血,霎时间就龇牙咧嘴往慕卓宁冲了过来。 慕卓宁的速度哪里敌得过野兽,她只看到自己眼前,野兽的牙尖一点点放大。 “完了,这次非得破相不可。” 慕卓宁想着,惊恐地闭上了眼睛。 绿芊的惊叫声在她耳边响起,慕卓宁的一颗心沉了下去。 下一秒,‘噗嗤’一声,却是锐气割破血肉的声音。 她睁开眼,一眼就看到那野兽倒在地上,已绝了生机。 抬头一看,竟是韩培出现在了面前。 再一转头,附近哪里还有大皇子的踪影。 “卑职护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 慕卓宁慌忙谢过他,心里还忐忑不止。 她差点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以后还是要更谨言慎行。 韩培见她平安,转身正想告退,慕卓宁忽然心中一动,开口叫住了他。 “韩将军,本宫有一事想问问将军。” “将军可听过御兽之术?” 第16章 御兽之术 韩培顿了顿,恭恭敬敬说道。 “娘娘怎么会提起这个?” “认真说起来,江湖之上龙蛇混杂,无奇不有。” “卑职长在军中,随军外出游历之时也曾听人提起过,” “有人能以声音或信物,控制动物的行动。” “但卑职却并未亲眼见过。” 慕卓宁点点头,眼里满是赞许之色。 韩培就是韩培,他一点没变。 你授他一分,他能还你十分。 但这御兽之术确实有些虚无缥缈,连慕卓宁也只是在书中读到过。 她之所以会向韩培问起,实在刚刚发生的一切让她觉得太过可疑。 如此野性难驯的野猫,大皇子是如何能收服它的?还将它虐待至此。 再有,这野兽临死,为何竟还要舍命替大皇子来攻击她。 野猫暴起前慕卓宁隐隐听到的啸叫,更让她怀疑大皇子身边确有个善御兽的能人。 既然连韩培都没见过,或许是她自己过于敏感了吧。 慕卓宁没再多说什么,别过韩培就带着绿芊匆匆回宫了。 她心里的疑虑并未完全打消。 慕卓宁一路上都沉默着,仔仔细细回忆了上一世的诸多细节。 但她确实想不起,陆婉宜身边有这许多能人异士。 这天晚上,慕卓宁睡得极不安稳。 半夜她被寝宫中的一阵响动惊醒,一睁眼就叫绿芊。 绿芊应声点了灯,披着衣服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慕卓宁跟前。 “小主怎么醒了?” “是不是夜里太热?” 慕卓宁摇摇头,示意绿芊给她递杯茶。 她喝过一口,勉强平静下心绪,立刻问道。 “你没听到有什么声音吗?” “我是被屋顶的动静吵醒的。” “似乎有脚步声来来往往,竟如千军万马。” 绿芊惊讶的答道。 “回禀小主,奴婢并未听到?” “屋顶怎能下容千军万马?” 慕卓宁烦躁地摇摇头。 “我并非说是人,像是许多只动物……” 绿芊更惊讶了。 “小主是否做噩梦了?” “奴婢委实没听到。” 绿芊这样一说,慕卓宁也怀疑是自己白天一直精神紧张,这才导致夜晚浅眠易惊。 但她还是吩咐绿芊。 “让宫中侍卫加强巡逻,夜里也切不可放松警惕。” 然而,接连几夜,慕卓宁都被同样的动静惊醒。 甚至后来,连绿芊也听到了那动静。 整个紫萱殿,像是闯入了数十只矫捷的野兽。 它们的动作过于敏捷,让人只闻其声,却不见其形。 连训练有素的禁军侍卫都未能逮到一只半只。 夜夜走眠,让慕卓宁精神几乎崩溃。 白日里她忙着命人加强警戒,乃至亲力亲为。 夜晚有担心有人或兽入侵,不得成眠。 多日睡眠不足,慕卓宁的眼窝都凹了下去,更有甚者,她现在敏感又烦躁, 几乎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 这天入夜,慕卓宁又亲自带人检查了紫萱殿中的所有角落,这才回到寝殿。 躺下后,她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强烈的直觉让她感觉危险在靠近。 似乎今夜就要有大事发生。 她索性不睡了,叫来绿芊陪着。 两人嘀嘀咕咕直到深夜,果不其然,熟悉的脚步声又在屋顶响起。 只是这次脚步声不再徘徊,而是直接落到了殿中。 慕卓宁‘腾’的一下坐起来,只觉得汗毛倒竖,整个人立时清醒了。 “快去!叫侍卫守住寝宫,” “再叫人去守好二皇子。” 寂静的夜晚,绿芊尖锐的声音像是出兵的号角。 紫萱殿所有侍卫倾巢而出,团团围住了紫萱殿的主殿和西暖阁。 不一会儿,那些看不见的敌人终于纷纷显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竟是一队野兽组成的大军。 先锋是一队接一队的野鼠,它们摩肩接踵,如同潮水一般涌入了殿内。 侍卫们慌忙拔刀就砍。 但野鼠数量众多,侍卫的刀剑根本无法立刻将它们立刻斩杀。 “啊!” 忽然传来惨叫声,竟是几只紫貂,从房梁上一跃而下,袭击了下头的侍卫们。 被咬的侍卫挥刀自卫,但紫貂敏捷异常,体型又小巧,轻易就躲开了刀剑的攻击。 一时间,整个紫萱殿乱作一团。 绿芊也不知从哪拿了跟大棒子,紧紧护在慕卓宁周围。 慕卓宁心下骇然,没想到对方竟会使出这样阴狠的法子。 又忧心二皇子,不知道那小小的人儿是不是也会如此害怕。 再想起等这一切过后,她定要让韩培好好查查那御兽之人。 殿内人兽相斗,正焦灼间,忽听得一个雄浑的声音。 “点火把,用火攻!” 绿芊惊喜地转头看向慕卓宁。 “是韩将军!禁军来了。” 紫萱殿的动静到底引来了宫中禁军,听到韩培的声音,慕卓宁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 禁军加入战团后,很快就解决了战斗。 慕卓宁出来时,只看到满地都是野兽的焦尸和血痕,那气味令人作呕,场面更令人胆寒。 韩培一脸愧疚朝她低下头去。 “前几日娘娘明明已问过御兽之术,卑职却没能尽早察觉。” “是卑职失职。” 慕卓宁摇摇头,先问二皇子。 “二皇子可平安?” “禀娘娘,二皇子不过受了些皮外轻伤,已让太医看过无碍。” 慕卓宁心里一惊,她自己没伤着,没想到明珏还是受伤了。 “不怪韩将军,本宫亦没有想到,” “这样罕见的江湖技艺,只有画本子里才有,竟出现在了宫里。” 韩培听得出,这位宁嫔娘娘是动了怒。 只是他也确实没想到,原本不过是后宫最常见不过的宫斗,对方竟无所不用其极。 若是真有这御兽之术现世,那可就不仅仅是后宫过家家般的玩闹, 而是可动摇国之根本的大事。 兹事体大,他必须要尽快禀报皇上。 韩培走后,慕卓宁精神一下子放松下来,积累的疲倦就如山雨席卷。 她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慕卓宁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 她睁开眼睛想了想昨夜发生的一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第17章 危机!生辰贺礼变巫祝之术 若说对方有御兽之术,是打算操纵动物来伤她和二皇子性命。 这事还是有些可疑。 若如此,就不应该只用兽群发起攻击。 若是操控些诸如蛇蝎、乃至蜘蛛这样的毒物,岂不是更能一击致命。 又或者,是这样的冷血爬虫难以操控? 慕卓宁突然发现,接连几日的殚精竭虑,让她从生理到心理都烦躁不堪。 自然而然,她也就失去了平日里冷静思考的能力。 她几乎没有了思考,一切都在凭借本能发挥作用。 这对她来说是极其罕见的,也是极其危险的状态。 上一世,她就是因为不同于陆婉宜的有勇无谋,韬光养晦,步步为营,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一定要顾全大局,冷静思考的理念,早就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思及此,慕卓宁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了下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昨夜那如潮的兽群,看着可怕,伤害系数却极低。 这在战场上,就像是被抛弃的战力极弱的军队,向敌方主阵地发起佯攻。 而在他们用生命的掩护下,真正的精英部队,则早就绕到大后方,趁机做出了致命一击。 慕卓宁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汗流浃背。 是了,这必定是一套连环计! 前几日让兽群佯攻,既能让野兽熟悉地形和方位。 又能导致她无法入眠,引得她精神紧张,以致疑虑重重。 此一计为杯弓蛇影! 心不定,则应对难免疏漏。 既如此,对方的目标应该一开始就不是要取她和二皇子的性命! 慕卓宁想起昨夜兽群不要命的强攻,却并未伤人性命。 所有侍卫和禁军都集中了在她和二皇子的寝宫,其他地方如同无人之境。 是了,此为第二计,调虎离山! 慕卓宁‘呼’的一下从床上爬了起来,外衣都来不及披,就喊绿芊立刻去库房。 她汲上鞋,马不停蹄也走了过去。 绿芊不明所以,看着自家小主衣冠不整,刚睡醒就着急忙慌要去库房,问道。 “小主,何事如此着急?” “还是待我为小主更衣后,再去不迟?” 慕卓宁对绿芊的话恍若未闻,脚步不停,她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串了起来。 杯弓蛇影、调虎离山、接下来恐怕是偷梁换柱。 她一把推开库房的门,上手就翻。 “锦盒呢?哥哥给我的锦盒,放到哪里了?” 绿芊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慕卓宁说的是暮辞大师手作的那尊玉雕。 她家小主不日就要拿来送给太后的生辰贺礼。 “小主别急,奴婢知道那件东西要紧,故而收在了库房深处。” 绿芊说着,就引着她家小主走到了库房中心。 一堆货架之中,被绿芊收拾出了一个方寸空地,专门用来存放贵重的物品。 这地方既隐蔽,又能彰显出其地位的重要性。 绿芊一边安抚慕卓宁让她不要着急,一边走过去,几下就找到了那只锦盒。 她笑意盈盈地将锦盒递到慕卓宁眼前,说道。 “小主您看,锦盒不就在这里吗?” 慕卓宁一把接过,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检查了一番,见锦盒并无污损,一颗心刚‘咚’地落下地来。 忽又觉得不放心,干脆伸手打开了锦盒。 ‘吧嗒’一声,锦盒从慕卓宁手中应声落地。 绿芊吓得一声惊叫。 这珍贵的玉雕哪里经得起这一摔?岂不是要碎了? 再一眼看去,惊叫声却更大了。 只见锦盒中滚落出来的哪里是什么白玉佛,却是一对乌漆嘛黑的泥偶娃娃! “小主,这是怎么回事?” “这好好的玉雕,怎么变成了这么个鬼东西!” “太后生辰将近,到哪里再去寻这样合适的贺礼啊?” 绿芊还在担心没有合适的寿礼送给太后。 慕卓宁已经从头到脚都僵硬在了当场。 那一对娃娃面目模糊,身上还带这些黑红之色,仿若血迹。 看起来既丑陋,又没来由有些恐怖。 她猜对了,对方的目的就是这件贺礼! 不仅如此,这也许还不是这套连环计的终结。 慕卓宁低低开口,声音微颤。 “绿芊,你可知这娃娃是何物?” 绿芊一脸嫌恶,愤愤然道。 “小主,奴婢不知。” “奴婢只知道那些天杀的,竟将小主给太后精心准备的贺礼换成了这样莫名其妙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惊诧,反而让慕卓宁平静下来,恢复了以往的冷静。 “可不仅仅如此呢,对方这张网,铺得比我想象中大多了。” 看来,他们的目标从来都不仅仅是生辰贺礼。 而是想一箭双雕,取走她慕卓宁和二皇子的性命! 胃口真大! 吃相真难看! 慕卓宁蹲下身子,强忍着恶心捡起了那对娃娃。 她心中已有猜想,此刻不过是想验证一下罢了。 只见她将娃娃翻到背面,两个娃娃背上竟都歪歪扭扭刻着几个字。 仔细辨认下,依稀可见似乎是谁的生辰八字。 绿芊凑过去看了看,问道。 “小主,这娃娃身上竟还有字,这写的是什么啊?” 慕卓宁淡淡说道。 “若我没猜错,只能是皇上……与太后的生辰八字。” 她的声音缥缈,仿佛来自天外。 “相传巫祝之术中,有一术为人偶厌胜。” “将对方的生辰八字写在娃娃身上,便可施加诅咒。” “没想到,这么罕见的东西,竟又出现在了我宫里。” 御兽之术外,又加上巫祝,对方可真是下了血本,誓要将她打入地狱。 绿芊这回听懂了,吓得说起话来都变得结结巴巴。 “小……小主……这这这……” 慕卓宁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自顾自说道。 “偷梁换柱之后,应尚有一计,乃是黄雀在后。” “估摸着时辰,该来了。”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紫萱殿门外就传来一声呼喝。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 慕卓宁不甘地闭了闭眼睛。 她虽然及时发现了人偶,但到底是来不及处理掉了。 第18章 黄雀在后 巫祝之术在历朝历代都被视为洪水猛兽。 后宫更是不得沾染分毫。 以史为镜,多少后宫妃嫔都是因巫祝之术而丧命。 慕卓宁此时手里捏着两个泥偶,心中暗讽不已。 怪力乱神,若巫祝之术真有效用,那历朝历代的帝王哪一个能躲过? 但此时她已经没时间嘲讽了。 皇上和太后已经进了殿中,估计马上就要搜殿了。 她必须立刻想到办法保住自己的性命! 紫萱殿内,皇上和太后已经走进了前院。 周围熙熙攘攘簇拥了一堆人,其中还有不少禁军。 陆婉宜带着大皇子也跟在后面。 她今日早早就故意等在太后宫中,为的就是等发难之时,她能不着痕迹地跟来看戏。 大皇子兴致勃勃地跟在陆婉宜身后,样子虽低调恭敬。 但细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眼中闪着一如那日虐打野猫时的暴虐。 此时紫萱殿的主人慕卓宁,正衣衫不整地被困在库房里。 二皇子找不到她,只得带着宫人急步迎了过去。 “父皇万安,皇祖母万安,大哥,宜嫔娘娘万安。” 明轩一边抬手示意二皇子免礼,一边问道。 “你母亲呢?怎么不见她出来?” 此乃大不敬,他语气已有些不耐,一旁的太后也皱起了眉头。 二皇子一脸茫然,不似作假。 “这,儿臣不知……” 昨夜紫萱殿遇袭,众人几乎一夜没睡。 他今日勉强起身,坚持上完了早课回宫,听说慕卓宁还在休息,也就没去打扰。 是以他今日也尚未见过慕卓宁。 可父皇和皇祖母怎么突然都来了? 是来关心他们是否受惊,受伤? 然而看他父皇的脸色,怎么反倒是像来兴师问罪。 皇上还没说什么,陆婉宜已经抢先开口, “皇上和太后驾临,宁嫔怎能不来亲迎?” “二皇子,莫不是你家宁嫔畏罪潜逃了?” 二皇子皱了皱眉,先看了他父皇一眼。 明轩脸色铁青,未置可否。 二皇子收敛心神,强压住心中的疑惑,恭恭敬敬对陆婉宜说道。 “宜嫔娘娘这话,儿臣不解。” “昨夜紫萱殿莫名遭遇野兽袭击,母亲受了惊吓,晚些起身也是常事,” “怎么就成了潜逃?” “再说畏罪,儿臣更是不知,母亲何罪之有?” 他一边着人再去寝宫请慕卓宁,一边继续说道。 “回禀父皇,皇祖母,昨晚紫萱殿之事实在蹊跷,连儿臣也受了轻伤。” “母亲思来想去,觉得或许是御兽之术,已让韩将军去查了。” 听到“御兽之术”,明轩神色一凛。 这时,大皇子却侧出一步,说道。 “二弟此言差矣,这御兽之术,只见于山野志怪传说,并未有人亲眼见过。” “再说野兽野性难驯,怎么会有人能操控得了兽群。” “父皇,皇祖母,儿臣听说,紫萱殿昨夜,遭遇的乃是群兽,其中不乏野鼠,毒虫这样的五毒之物。” “书上说,野兽聚集,是大凶之兆,乃是邪气外泄,才引得群兽发狂。” 他眼角不屑地瞥了二皇子一下,口中不停。 “难不成这邪气,正是来源于紫萱殿中?” 明轩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脸色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昨夜他已听韩培禀报过兽群之事,今日早朝就收到密告,说紫萱殿有人行巫祝之术。 他与慕卓宁一样,是不怎么相信这些的。 但宫中却绝不能出现巫祝,这是铁则。 况且他也没料到,这事竟先一步传到了太后耳朵里。 因此他不得不立刻带人来紫萱殿彻查此事。 谁知来了殿中,那女人竟至今不见踪影。 明轩心中又是一阵烦躁。 昨夜韩培不是说,她没受伤? 莫不是还有隐情? 太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皇上,毕竟事关巫祝之术,半点马虎不得,” “还是速速着人请宁嫔出来才能有所分晓。” 二皇子听到“巫祝之术”几个字,惊得瞪圆了眼睛。 “皇祖母,您说什么?” “紫萱殿怎么可能……” 这时他才猛地想起刚刚大皇子说的什么邪气不邪气。 合着这意思,昨夜的兽群袭击,是他们自己引来的? 明明是受害者,怎么一夜之间成了负罪之人。 “父皇,皇祖母明鉴,” “紫萱殿昨夜遇袭,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儿臣和母亲,绝无可能沾染巫祝之术啊!” 陆婉宜妩媚一笑,道。 “二皇子,你小小年纪自然不懂这些,” “但保不齐是你母亲,瞒着你做下这事,也未可知。” “你看她到现在,还放任你在这被你父皇责问却不现身,难道不是置你于不顾?” 眼见二皇子一张小脸涨得通红,陆婉宜心里越发爽快,笑道。 “真是可怜,好不容易得了个母亲,却又要失去了。” 一个“又”字,恰如万箭穿心,射得二皇子睚眦俱裂。 太后到底关心孙儿,喝道。 “宜嫔你闭嘴!” 接着又哄二皇子。 “珏儿,你母亲却在何处?” “是非黑白,让她出来一问便知。” 此时去寝宫请慕卓宁的宫人回来,一脸惧色朝二皇子摇了摇头。 陆婉宜双眼放光,慕卓宁最好是真跑了,无论如何,她这次都再无翻身的可能。 “皇上,既然如此,一搜便知。” 她实在忍不住说道。 皇上与太后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看到了对方眼里肯定的答案。 二皇子见阻拦不住,只能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横竖不让禁军进去搜。 虽然他也不知道慕卓宁在干什么,但能多争取一分钟,就多争取一分钟吧。 众人正僵持间,宫人来报,说有人看到慕卓宁在库房。 不等皇上一声令下,一堆人就都凑了过去。 要不是碍于身份,陆婉宜差点想亲自去推开库房的门。 她倒要看看,人赃并获,慕卓宁还能如何巧舌如簧替自己辩白。 禁军刚要去推门,门就自己开了。 是绿芊从里面打开了门,她身后,只穿着家常里衣的慕卓宁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只见她一脸惊愕,速速下拜。 “不知皇上太后驾临,臣妾有失远迎,请皇上太后恕罪!” 第19章 惊天逆转 见慕卓宁这个样子,皇上和太后的眉头皱得更深。 而陆婉宜和大皇子则差点要拍手叫起好来。 这怎么看,也是慕卓宁意欲毁灭证据但没有成功。 细细看她双手,似乎还沾了些泥污。 “宁嫔,你这是怎么了?” “一大早就窝在库房这种地方,连皇上和太后来了都不出来相迎。” 陆婉宜寥寥数语中,已给慕卓宁定下了诸多罪名。 慕卓宁仍旧一脸茫然,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臣妾委实不知皇上和太后驾临,是以没能及时相迎。” “至于臣妾在库房中所做之事,臣妾却说不得!” 她倔强地将头偏向一边,像是无论如何也不打算开口。 陆婉宜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差点兴奋地跳起来。 她心里在默默呐喊。 “慕卓宁,你倒是辩啊,等东西搜出来,你便有百十条命也不够赔。” 慕卓宁的态度也激怒了太后。 “宁嫔,你须知,二皇子还在你宫中。” “若做错事,理应趁早认罪伏法。” 然而话说到这里,慕卓宁却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她愕然地睁着眼睛,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半晌,她才低低说道。 “臣妾不知何罪之有。” 太后恨铁不成钢。 “你刚刚不是还说,在库房中所做之事说不得吗?” “你既然知道,巫祝之术见不得天日,就该趁早认罪!” 慕卓宁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整个人扑倒在地哭道。 “皇上、太后明鉴,臣妾并未行什么巫祝之术。” “臣妾对皇上太后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既如此,宁嫔你可敢让人搜一搜?” 此时太后已经几乎相信,慕卓宁必定是做了见不得人的事, 不想再听她辩解,挥手就让禁军进了库房。 若不是陆婉宜拦着,大皇子是必定又要冲进库房的。 不多时,禁军果然从库房中取出两个泥偶娃娃来。 太后一脸痛惜,背过脸去不忍再看,片刻又急转过来怒斥道。 “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辜,那这是什么东西?” “你且说给哀家听听?” “这……这……” 一向伶牙俐齿的慕卓宁,此时却无端变得语塞起来,这无疑又加重了众人对她的怀疑。 陆婉宜兴奋地盯着那对人偶娃娃,指着慕卓宁一脸扼腕地说道。 “宁嫔,皇上和太后待你不薄,皇上还将二皇子交于你抚养。” “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简直猪狗不如。” “不,臣妾没有……这不是……” 慕卓宁泪如雨下,看起来委屈极了。 “你不用再狡辩了,这样丑陋的娃娃,必定就是那厌胜人偶。” “还请皇上、太后明鉴,将这污秽后宫之人速速定罪。” 明轩一直不说话,太后却等不得了,刚要下令,却听慕卓宁口齿清晰地说道。 “宜嫔还真是见多识广,” “既知道水淹火烧让字迹显形的法子,” “又知道人偶厌胜的模样。” “臣妾真是自愧不如。”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慕卓宁一扫颓然,神态已全然不同。 她以退为进,就是为了逼陆婉宜露出狐狸尾巴。 “你口口声声说这娃娃是厌胜人偶,可有证据?” 陆婉宜并不慌张,一脸胜券在握。 “宁嫔,你不用再狡辩了,我虽未见过,却也听说过。” “还请皇上太后明察,那偶人背面,说不得就正刻着您二位的生辰八字。” 太后闻言大骇,立刻着人将两个娃娃呈了过来,忍着恶心翻到背面一看。 却只见泥偶背面光洁,一个字也没有。 陆婉宜瞥了人偶一眼,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 “怎么会,没有了?” 慕卓宁哈哈一笑,道。 “原来宜嫔不但见多识广,还能未卜先知。” “可惜,你这次猜错了。” 她行了一礼,正色对皇上和太后说道。 “皇上太后恕罪,臣妾原是好心,莫不想却办了坏事,白白让皇上太后担惊受怕。” 明轩一直在仔细盯着慕卓宁的神色,见她此时已是胸有成竹,于是问道。 “宁嫔此话怎讲?” “这两个偶人,原是臣妾打算送给太后的生辰贺礼。” “什么?你就打算送这样两个恶心的娃娃给太后当贺礼?” “宁嫔,你安的什么心啊?” 陆婉宜又揪住了慕卓宁的小辫子,急不可耐地说道。 慕卓宁并不理她,而是看着太后说道。 “太后可听说过暮辞大师?” 太后仍旧疑虑未消,只冷漠地‘嗯’了一声。 “臣妾不才,但幼时在衮州却有一段机缘。” “承蒙暮辞大师不弃,也略微习得了些泥塑之术。” 暮辞大师的作品,不仅是玉雕,泥塑、根雕皆是一绝。 听到这里,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 “这两尊泥偶,就是臣妾以己微薄所学,试着雕刻的,” “只是仍是粗胚,尚未成型罢了。” “太后可仔细看看,其中一尊乃是观音,另一尊则是得观音指点的高僧智远。” 太后闻言立刻又看向了两尊人偶。 只是听过慕卓宁的解释再看,这两尊人偶竟真的不再令人生厌,反倒是增色不少。 “哦?为何是观音和智远?” 慕卓宁简直想为皇上击节,他话虽不多,但句句都是在为她铺垫。 “臣妾修习佛法虽不精深,却也听过观音菩萨点化智远大师的故事。” “罢了,宁嫔有心了,且起来吧。” “今日是哀家错怪了你。” “只是,你刚刚为何说,这事说不得?” 慕卓宁立刻做出一脸惋惜的表情道。 “原是打算给太后留个惊喜,这不是,惊喜被拆穿了……” “再则臣妾昨日彻夜雕刻,未及更衣,到底有失皇家颜面。” 一旁的陆婉宜杏眼圆睁,她虽然一直在场,但怎么也想不通,慕卓宁是怎么凭借寥寥数语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人偶已经摆在眼前,怎么她说是厌胜就不对,慕卓宁说是观音,太后就轻易相信了呢? “太后,怎可听她一面之词,说不得也是托词。” 太后冷笑一声,道。 “宁嫔刚刚还赞你见多识广,” “怎么你却不知道,暮辞大师的作品,就是以取材天然、形态简洁而闻名。” “宁嫔倒是过谦了,只看这两尊粗胚,竟已有七八分暮辞大师的风采。” 陆婉宜两世为人,都没见过什么暮辞大师的作品。 她此时心中怒意滔天,一回身,又撞见大皇子怨毒的眼神,差点当场失态。 好不容易送走皇上和太后。 慕卓宁这才松了口气,有心情看看一直藏在身后的双手。 只见那双娇嫩的手上,早已布满了斑斑迹迹的血痕和青印,让人一见就觉得必定疼痛钻心。 第20章 用心而已 二皇子急不可耐地走上前来,一见慕卓宁的双手,反而唬了一跳。 他刚要问,慕卓宁却将手指拦在嘴边,‘嘘’了一声。 “进屋再说。” 慕卓宁一进屋,绿芊早已轻车熟路找来各种治疗外伤的药物,给她家小主的双手上起药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一脸正色道。 他虽只有七岁,但却也知道,今日之事,若是有半分差池,他这母亲,乃至他,都将万劫不复。 “哎,说来话长。” “这是对方的连环计,我一开始确实着了道。” 慕卓宁长话短说,尽量用二皇子能听懂的方式将整个前因后果叙述了一番。 二皇子只听得头晕目眩,后背直冒冷汗。 “这……计谋果然阴毒。” 不仅阴毒,而且环环相扣,环环都让人意想不到。 若不是慕卓宁天生警醒,又真正见多识广,大约终究是要着了道。 “那厌胜人偶是怎么回事?” 二皇子愣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接着问道。 慕卓宁长叹了一口气,绿芊看了她一眼,接过话来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小主说的,其实都是实话。” “那机缘是真的,那泥塑之技也是真的。” “原本小主费劲心力,才求得到一尊暮辞大师亲手雕刻的玉佛,打算送给太后作为生辰贺礼。” “谁知竟被那些无良之人换成了厌胜人偶!” 二皇子一惊,手里的茶杯差点落地。 “啊!真是厌胜人偶?” 慕卓宁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这次也差点以为翻身无望了。” “还好我提前发现贺礼被换,而你,又帮我拖延了那么多时间。” 她一脸真诚地看着二皇子,二皇子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偶人到底?” “是我将那泥塑改了。” “对方用的是泥塑偶人,乃是不幸中的万幸!” 慕卓宁至今都未曾如此庆幸,当年没有偷懒耍滑,而是跟着哥哥向暮辞大师学了这泥塑之技。 她到底不如哥哥通透,于玉雕、根雕之流再无造诣。 “小主是用发簪一点点改的。” “时间太过紧迫,工具又简陋,这才伤了手。” 绿芊一边上药,一边心疼。 回想起她家小主早上不顾自己双手,只为改那泥偶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二皇子这才放下心来,心里的敬佩更甚。 “如今只希望,韩培能尽快查出那御兽之人。” 慕卓宁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低低说道。 她回想起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她还和大皇子闭门宫中,安安心心韬光养晦,过了一段安静平和的日子。 怎么这一次的炮灰这么难当啊? 可想而知,上一世皇上是花了多大的心力,才保住了陆婉宜和二皇子两人。 不久后就到了太后寿辰当日。 一切正如慕卓宁所想,陆婉宜堂而皇之拿出了她丢失的那尊玉佛。 可惜她没有证据,没法证明这尊玉佛是她慕卓宁找暮辞大师求来的。 而慕卓宁准备的寿礼,仍旧是那两尊惟妙惟肖的泥塑。 相形之下,差距有点大。 一旁早有嫔妃嘀咕起来。 “宁嫔这泥塑,虽是亲手雕琢,又得了几分暮辞大师真传,但到底比不得真品。” “是啊,还是宜嫔有本事,竟能求得暮辞大师亲手制作的玉雕。” “据说这不仅千金难求,还得与暮辞大师投缘,” “这是否是说,宜嫔乃是有福之人?” 绿芊听到这话,气得咬牙切齿。 “明明是小主哥哥的功劳,怎么变成对宜嫔的赐福了?” 慕卓宁神秘地笑一笑。 “我早知她会有此一招,好在我也有所应对。” 那边,陆婉宜正一脸得意接受众人的恭维。 慕卓宁却让人悄悄给太后递了一封信。 太后看完信后,脸色突变,又递给了一旁的皇上。 明轩一目十行地看完,二话不说举起那尊玉佛直接掼到了地上。 伴随着巨大的‘哐当’一声,玉佛立刻碎成了无数片。 目睹这一切,除了慕卓宁,全场惊诧。 陆婉宜惊得话都说不全了。 “太……太后,皇上……这……臣妾……” 明轩并不理她,还是太后出来打了个圆场。 “哀家也是刚刚收到暮辞大师亲笔信,” “信中说这尊玉佛虽是他亲手所制,却有致命伤,是一件残次品。” “大师恳请哀家定要将这尊玉佛毁掉,免得流传到世上,坏了大师清名。” 刚刚还春风得意的陆婉宜哪里会料到竟生出这样的变故,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寿宴还没结束,她就带人匆匆回宫了。 这下子,反倒是慕卓宁献上的那两尊泥塑,不仅深得暮辞大师真传,内含深意更是重重触动了太后。 再加上那日下令搜宫,太后多少存了些对慕卓宁的愧意。 是以太后凤心大悦,当场对慕卓宁大加赞赏。 看着陆婉宜再一次溃败而去,绿芊忍不住拍手叫好。 “小主这一招,真是釜底抽薪,实乃妙计。” 慕卓宁笑着打了她一巴掌。 “臭丫头,你也知道兵法了?” 绿芊笑道。 “跟着小主这么久,也算得上耳濡目染。” “哪里有什么兵法,不过是用心而已。” 慕卓宁心想,正因她都是用心而非算计着去做每一件事,才能不让陆婉宜得逞啊。 主仆二人嬉笑一阵,一扫了近日受屈的阴霾。 寿宴过后,慕卓宁竟成了宫中的大红人。 甚至前朝大臣听闻慕卓宁与暮辞大师关系匪浅,也都挤破了头想借机攀识一二。 慕卓宁本来过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一朝众星捧月,还真让她有些不习惯。 而被她真心所感的,宫中还有一人,就是皇上明轩。 他近来时不时竟会有些雀跃地想起,自己是生辰也快到了。 第21章 皇上的期许 这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慕卓宁早早洗漱完毕,正懒懒地歪在贵妃榻上看书。 忽然听到有人禀报说皇上来了。 她唬了一跳,来不及更衣刚跳下榻,皇上已经走了进来。 慕卓宁被这突如其来给震惊了。 她进宫后,因有意避宠,侍寝的次数一个手的手指头都能数过来。 这方面业务算得上是极其生疏。 眼见自己又是衣衫不整,她忍不住有些慌乱。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她可没听说他今日翻了她牌子。 再说,她现在面对明轩心如止水,侍寝是绝无可能的。 明轩看着她难得局促,心里有些好笑。 但他今日也是唐突,想也没想就冲了过来。 “朕想起有些事要问你,就来了。” “怎么,朕还来不得你的紫萱殿了吗?” “皇上恕罪,臣妾并无此意,只是臣妾身上不便……” 明轩见自己什么都还没说,慕卓宁就推脱起来,心里有些不爽快。 但想起他来这里的目的,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你放心,朕今日没打算歇在这里。” “就是想问问你那对泥偶的事。” 慕卓宁一听放下心来,忙叫人看茶,又摆上了几样点心。 “皇上想问什么?” “你送给皇额娘的泥偶朕见了,” “泥塑之技算得上一流。” “但让朕不解的是,皇额娘见过比这精深的雕塑何止千百,” “怎么就对你的如此满意,还推崇万分呢?” 他亲眼见他母亲将这两尊泥塑摆在了日日念佛的小佛堂里,最醒目的位置。 慕卓宁‘噗嗤’一笑,没想到明轩星夜来访,竟是为了问这个。 “那皇上觉得,臣妾这对泥塑,是如何合了太后心意的呢?” 明轩摇摇头,他若知道,就不会来问她了么。 “皇上,臣妾幼年向暮辞大师学艺之时,” “大师曾说过这样一句话。” “技艺虽重要,但用心更难得。” “臣妾的礼物之所以能得太后偏爱,臣妾觉得,无非是用心而已。” 她看了看明轩,见他似乎仍旧不解,接着说道。 “皇上且想一想,功德无量的菩萨大师凡几,臣妾为何要塑观音与智远大师呢?” 明轩心头一动,像是想起了些什么。 “传说智远大师就是得了观音点化,才解了他与生母一世羁绊。” 慕卓宁的声音悠然响起,娓娓道来了那段故事。 为母为子,都在不遗余力为对方着想。 有时看似不解,但母子之情的羁绊是最不应该被怀疑的。 慕卓宁的话,深深触动了明轩,正如她的泥塑触动了太后一样。 明轩走后,慕卓宁也兀自感叹起来。 母子之情的羁绊啊,她到底是无缘体会了。 那天晚上,一向冷心冷面的皇上明轩,难得和颜悦色,与慕卓宁相谈甚久。 甚至破天荒夸赞了慕卓宁,为太后准备生辰贺礼很是用心。 第二日又给紫萱殿送来了诸多赏赐,让慕卓宁一时间受宠若惊。 只得急忙又告起病来,生怕明轩哪天抽风翻她的牌子。 这天晚上,王公公照例端着一盒牌子来到明轩跟前。 “皇上,该翻牌子了。” 在王公公的认知里,皇上对侍寝这事并无多大热情。 多数时候甚至是敷衍了事,走走过场。 平日不过都是些旧面孔,哪怕近日宜嫔让皇上太后不满意的时候多了,皇上也确实念旧,又或者只是习惯了,仍旧时常翻她的牌子。 明轩听到声音抬起头来,淡漠地看着那一盒毫无新意的牌子。 他习惯性伸手在宜嫔的牌子上摩挲了几下,突然问道。 “怎么从未见过有宁嫔的牌子?” 王公公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每一个毛孔都没能想到皇上会突然问这个。 只是这事经不起推敲。 按理说,宁嫔升了位分,又是皇子母亲,地位到底不一样了。 不再是以前那个毫无存在感的小小贵人。 可这盒子里的牌子万年都不曾换过。 皇上不发话,他到底也不敢擅专。 王公公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答话,皇上却自己说道。 “罢了,不放就不放吧。” 他想起那日见她只着里衣的样子,竟觉清丽可人,心中又烦躁起来。 王公公这下是彻底蒙了。 他一向自诩深知皇上心意,近日也确见皇上对宁嫔的关心多了不止一点儿。 但皇上这话的意思,到底是想让宁嫔侍寝还是不想啊? 王公公不敢再猜,眼睁睁看着明轩将宜嫔的牌子扔了过来。 他心里啧啧纳罕,要说这宜嫔,可真是盛宠不衰啊。 只是到底无福,频频受宠也没能生出自己的孩子。 慕卓宁并不知道明轩那里生了这翻牌子的风波。 但皇上多日不曾再驾临紫萱殿,让她也终于放下心来。 自从生了那兽群伤人之事,韩培带领禁军将皇宫之内巡逻得密不透风。 对面估计是苦于没有机会,也难得消停了下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慕卓宁刚想静下心来好好教导教导二皇子。 她最近疲于应付,也疏于与二皇子交心。 却不想,皇上的赏赐又来了。 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不仅频繁多了,赏赐也并不仅仅是明面上的,甚至花样繁多,让慕卓宁叹为观止。 比如这一日,是让王公公送来一方端砚。 那一日,可能就命韩培路过紫萱殿时,捎过来几幅古人卷册。 再还有,就是皇上仍旧批完奏折后,心血来潮,亲自跑来紫萱殿,撂下个小玩意就走。 直吓得慕卓宁最近都不敢过早更衣,每日入夜后,反而变得焦虑起来。 这天,慕卓宁又收到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索性让绿芊将近日收到的东西全都拿出来,竟满满当当铺了一榻。 慕卓宁一样一样细细看着,想瞧出一丝端倪,却怎么也找不到关窍,只看得她长吁短叹起来。 第22章 要礼物不能直说吗? 眼前的榻上摆着一堆五花八门的物件。 诸如笔墨纸砚,文人墨宝,甚至还有刀鞘上嵌着宝石的匕首。 倒都是些男人的爱物。 想到这,慕卓宁突然转身对绿芊说道。 “去看看二皇子在做什么?若是无事,请他即刻来我这里。” 二皇子早课后跟着韩培打了一会儿拳,刚回到宫中不久,正在房中温书。 听慕卓宁叫他,放下书本就来到了正殿。 “宁嫔娘娘找我有事?” 二皇子自来了慕卓宁宫中,对外称她为母亲,自称儿臣。 但无人之时,还是叫她宁嫔,仍以我自称。 慕卓宁并不是很在意。 她知道,二皇子惦记生母,再说,她与他也确实没什么母子情分。 只不过连日来携手度过了这些危机,二皇子对她是打心底里开始尊重了。 既如此,外在形式称呼什么的都不重要。 “二皇子你来看看,” 慕卓宁一边招呼二皇子走到榻前,一边说道。 “这些都是你父皇最近赏赐之物,” “但我看来看去,却不知有何端倪。” “总觉得有些奇怪,今日一看,竟都是些男人爱用的东西,所以才叫你来。” “莫不是,这些东西其实都是你父皇赏赐给你的?” “你可有得你父皇什么话?” 慕卓宁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这也不通。 皇上要赏赐自己儿子,怎么赏赐不行? 并没有非得要从她这里过手的理由。 二皇子摇摇头,但他看着眼前的东西倒是反应正常,两眼放光。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 “不过宁嫔娘娘说得有理,倒并不像寻常用来赏赐嫔妃的。” 二皇子拿起一把匕首爱不释手,想了想说道。 “我也不知父皇是何意。” “娘娘不如去问问王公公?” “他是自小跟着父皇的,是否更懂父皇心意?” 慕卓宁无奈地点了点头。 既然二皇子也不知道,或许只能试着问问王公公。 事有凑巧,慕卓宁正想着如何能寻个由头,不漏痕迹地去找王公公,王公公已经又来了紫萱殿。 这一次,他照样又给慕卓宁带来了皇上送的小玩意。 慕卓宁当着王公公的面,把玩着这个葫芦不像葫芦的玩意儿,问道。 “公公请留步,” “还请公公赐教,这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王公公陪着笑,小心翼翼地开口。 “回禀娘娘,皇上只让奴才送来,却并未说是何物。” “但奴才听韩将军呈上来时,似乎说是暗器之类?” 慕卓宁浑身一震,手一松,那小东西就‘当啷’一声掉在了盘子里。 没想到这小玩意竟是暗器,既如此也该提前说清楚,万一她懵懂中按下机关,岂不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慕卓宁有些无奈地朝王公公一摊手。 “本宫竟不知,宫里流行赏赐起暗器了吗?” 王公公像是很能理解慕卓宁的无奈,回答道。 “娘娘还请放心,奴才听皇上说,这都是处理过的,绝无伤到娘娘的可能。” “娘娘当个玩意儿收着就行。” 慕卓宁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问道。 “王公公,本宫知道您是皇上跟前第一得用的人。” “近来一直想让您给本宫解解惑呢。” 她指了指小葫芦暗器,说道。 “皇上近日以来,赏赐紫萱殿良多,” “本宫惶恐,受皇上所托照顾二皇子,也都是分内之事,” “实在当不起这些赏赐。” 听了慕卓宁的话,王公公倒像是意料之中,只是他并未开口,只一味苦笑。 慕卓宁察言观色,知道王公公必是知道内情的。 但她也并未咄咄相逼,反倒是叫过绿芊。 “绿芊,你送王公公出去。” “本宫这里还有些今年的明前,送给公公,还望公公别嫌弃。” 王公公哪敢嫌弃,恭恭敬敬谢过慕卓宁,就随着绿芊走了出去。 “王公公,我家小主近日天天看着皇上送来的这些物件,” “总觉得必有深意,但实在上意难测,毫无头绪,” “闹得小主寝食难安,还请公公不吝赐教。” 她一边说一边又将个小钱袋塞进了装茶叶的盒子。 慕卓宁交代过她,王公公是个要紧的人,与他建立关系不可计算得失。 王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说道。 “姑娘客气,当不得赐教,” “只是奴才看在眼里,也替主子们着急。” 他招了招手,示意绿芊附耳过来,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绿芊似乎还没有完全理解,王公公笑道。 “你只管回去说给你家主子听。” 他相信,像宁嫔那样的聪明人,是一定会懂的。 只是,皇上也忒含蓄了些,要什么直接吩咐不行,非得打这样的哑谜? 绿芊回来,慕卓宁早等着了,她将王公公的话一字不漏学了一遍。 “说是,这些物件原都是皇上的爱物。” “还说,让小主看看日子。” 慕卓宁拧着眉头想了片刻,忽然猛地抬起头来。 “绿芊,快叫二皇子过来。” 慕卓宁果然猜到了。 再过月余,就是皇上的生辰。 他这是在变着法子告诉他们,也要送他个可心的礼物。 难怪他那天深夜来访,非要问清楚慕卓宁送给太后的贺礼是何含义。 慕卓宁有些无奈,皇上这些话就不能明说吗? 但她也有些惊喜,看来皇上对二皇子着实看中,竟肯如此费尽心机提点他。 二皇子很快过来,慕卓宁将他的猜想一一说了。 从第二日起,二皇子修习完文武课程,就会一头扎进慕卓宁寝宫,直到太阳落山方出。 慕卓宁也鲜少露面,两个人竟是闭起关来。 负责护卫紫萱殿的禁军向皇上禀报完,明轩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 “你是说,他们这闭关,是在为了给朕准备生辰贺礼?” 禁军点点头,老实回答。 “听紫萱殿口口相传,正是如此。” 王公公进来时,就觉得今日的皇上简直如沐春风,心情大好。 一问之下,竟是因为紫萱殿。 他心里欣慰,知道慕卓宁果然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但又有些疑惑,怎么二皇子也天天参与其中? 他妄自揣测,皇上想要的似乎还是宁嫔娘娘精心准备的贺礼。 王公公思来想去,心下到底难安,寻了个借口就往紫萱殿去了。 绿芊听到消息,早先一步等在宫门处迎接他。 “好丫头,我今日就不去叨扰娘娘了,” “我就问一句话,这娘娘和二殿下,确实是在为皇上准备生辰贺礼?” 绿芊点点头,王公公接着问道。 “你告诉我一句实话,到底是你们娘娘在准备还是二殿下?” 绿芊不明就里,但还是答道。 “是二皇子。” 王公公“啊”了一声,表情一下子如丧考妣。 他纠结半晌,看着绿芊欲言又止,到底没能说出话来,垂头丧气地走了。 第23章 圣心难测 由于有了皇上处心积虑的提前告知,慕卓宁觉得以二皇子的聪明才智,他又肯努力,一定会一鸣惊人给皇上献上一件满意的礼物。 这些天里,她也倾囊相授,时时提点,让二皇子理解他父皇对他的期许。 不仅仅是准备礼物,慕卓宁还借着这个机会,教导二皇子为君治国之道。 而另一边,陆婉宜也在逼着大皇子给皇上准备贺礼。 “皇上的寿辰就在下个月了,你可想好了准备什么贺礼?” “上一次在太后那摔了跟头,这一次你可马虎不得。” 大皇子不以为意,捏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 “母亲,儿臣不懂。” “你说儿臣是天命之人,只管等着当皇上,” “既如此,还费这些心干什么?” 陆婉宜如今时时后悔,不该一时没忍住告诉了这孩子这件事。 但当时她看他唯唯诺诺,半点气度也没有,也是想让他能尽快支棱起来。 谁知他现在天天用‘天命之人’这事来拿捏她。 “即便如此,现在时机尚未成熟,一切还有变数。” “如今宫里做主的还是你父皇。” “再说紫萱殿那边费尽心机要讨得皇上太后的欢心,你难道一点危机感也没有吗?” 大皇子嘻嘻一笑,也不辩驳,道。 “是,母亲,儿臣知道了。” 大皇子虽嘴上这样说,但陆婉宜知道,他根本没听进去。 这些时日看下来,陆婉宜发现这个孩子野心勃勃,但心胸狭窄。 况且他城府极深,最是擅长阳奉阴违。 与她一直相互猜忌,互相利用。 上一世,二皇子虽与她毫无母子之情,但却坦坦荡荡,让人挑不出错来。 没能登位,也是因他时运不济。 陆婉宜再一次从内心发出了叩问,这样的大皇子真是天命之人吗? 但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直到现在,她也一如上一世一般受宠。 皇上仍旧时常翻她的牌子,她在后宫表面风头无二。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样的宠幸还不如没有! 陆婉宜双手狠狠握拳,暗下决心。 这次皇上的生辰贺礼,她一定要让大皇子大出风头,决不能输。 今年虽不是皇上整寿,但他似乎格外期待。 太后寿辰刚过,于是大家小心翼翼拿捏着,既不敢比太后越过更多,又不敢对皇上有所怠慢。 这贺礼准备起来就难上加难。 寿诞当日,明轩早早下朝等在了后宫。 王公公知道内情,看着皇上难得孩子一般一脸期待的样子,心里一个劲打鼓。 只怕他家皇上,今天要大大失望了。 后宫诸人都来了,陆婉宜带着大皇子抢先给皇上献上了贺礼。 那是一把古剑,据说乃是名师所制。 这是陆婉宜花了大价钱从宫外买来的。 “皇上,熹儿近日喜读兵书,看到这些兵器就爱不释手,竟与皇上是一样的。” 这一句话,表面上恭维的是皇上,实际上是抬了大皇子的身份。 明轩笑意不明,问大皇子道。 “皇儿觉得,应以何治国?” 大皇子显然没料到,皇上会突然发问,且与贺寿无关。 他近来功课疏漏,心思又多,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答案。 皇上不忍见他窘迫,接着说道。 “你既然送朕这把古剑,是不是也赞同武治?” 大皇子应声答道。 “父皇圣明,儿臣就是这个意思。” “那若是武治导致民不聊生,皇儿觉得如何?” 这问题大皇子无论如何答不上来。 陆婉宜在一旁干着急,却也帮不上忙。 此时,只听另一个稚嫩的声音答道。 “父皇,儿臣以为,武治也好,文治也罢,都只是手段。” “治国还应以大局为重,初心不改,则人治、文治、武治、法治、政治皆可行。” 二皇子缓缓走上前来,开始回答皇上的这个问题。 这些天,慕卓宁把上一世呕心沥血为大皇子当个明君总结的关键,都一一教给了二皇子。 二皇子像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知识。 不仅如此,他亦加入了自己的思考。 在场的人不知不觉都被二皇子的见解所吸引,听他描绘了一个完美的治国方案。 二皇子自己也越说越激动,仿佛就要为这宏大愿景奋不顾身。 坐在高位上的明轩,神情掩不住有些惊讶。 待二皇子说完,他开口问道。 “既如你所说,你送我的却是什么礼物?” 二皇子捧出一个匣子,朗声道。 “回父皇,乃是一把匕首,刀鞘上的纹样是儿臣亲手所画。” “纹样中山河大海、五谷丰登,正是父皇所期的强国之兆。” 此言一出,众人皆赞。 但明轩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他突兀地问道。 “这纹样真是你亲手所画?你母亲没有帮你分毫?” 二皇子老老实实回答。 “回父皇,确是儿臣亲手所画。” “但母亲给儿臣的教导之功无可比拟,” “这贺礼若有十分,母亲应占七分。” 二皇子的回答几乎完美,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明轩似乎还是不满意,脸色一直没有转晴。 慕卓宁暗暗啧啧称奇,再一次感叹圣心难测。 这天晚上,明轩又来了,他甚至没带从人,独自一人飘到了紫萱殿。 他眼神晦暗不明,对慕卓宁说道。 “看来是宁嫔为太后准备贺礼时伤了元气,” “竟不能再亲自给朕准备一份贺礼。” 听了明轩的话,慕卓宁本能地亮出了双手。 那双原本洁白细腻的手上,还依稀可见些浅浅残留的疤痕交错,正是她当时改那泥塑时留下的。 “皇上说的是,臣妾如今越发不中用了,” “不过做两个泥塑,就把手摧残成了这样。” 她本意是示弱扮可怜,谁知听到明轩耳朵里,却听出了责怪的意味。 是在怪他不关心她? 明轩黑着脸,拂袖而去。 只留下慕卓宁一脸不解与无奈。 此后几日,慕卓宁偶然遇到王公公,问起皇上为何不满意当日的贺礼。 王公公的话却让慕卓宁更不解了。 他说,“皇上在乎贺礼,更在乎送礼之人。” 慕卓宁咀嚼了半晌,到底没能猜出其中含义。 难道,是皇上对二皇子,并非如她想象中那么看重吗? 第24章 东郊围场 莲花落尽,夏日也走到了尽头。 京城秋高气爽之时,就有人提起了围猎的事。 这是宫中的保留节目,每年皇上都会带后宫众人去东郊围场。 说是围猎,其实也算是出宫放放风。 上一世,慕卓宁从未参与过围猎。 即使有了大皇子,她也是能躲就躲; 到后来当了太后,她能自己选择,就更不乐意去了。 实在是她对打猎毫无兴趣。 然而这一次,她却再也躲不过。 因为她是二皇子的母亲,而且现在又是宫里的红人。 从收拾东西起,紫萱殿就是冰火两重天。 二皇子精力充沛,出宫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乐趣。 而慕卓宁只一味唉声叹气,连骑装也懒得准备。 出发当日,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宫门鱼贯而出。 慕卓宁窝在马车里,满肚子不开心,连掀开车帘看看外面的兴趣都没有。 刚出京城没多远,慕卓宁忽听得车窗外‘嘚嘚’的马蹄声响起。 绿芊撩开车帘一看,竟是皇上带着韩培跑了过来。 生辰过后,不知是不是终究贺礼没能让他满意,皇上也消停了,不再每天莫名其妙给紫萱殿送东西。 慕卓宁刚想松口气,皇上就策马不疾不徐跟在了她马车边。 “你是第一次去围猎?” 慕卓宁点点头。 “可会骑马?” “会,但骑术不精。” “听说你连骑装也没带?” 皇上一连串的问题,只问得慕卓宁摸不着头脑。 然而还没等她想好如何作答,皇上忽然马鞭一甩,马蹄飞溅,他便也绝尘而去。 “小主,皇上这是何意?” 关上车帘,绿芊忍不住问道。 然而慕卓宁却答不上来。 明轩的所作所为,近来益发出人意表,她突然悲哀地发现,其实她也许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皇上。 不多时,马车停在驿站。 慕卓宁沐浴归来,却发现床上多了一套淡红色的骑装。 绿芊笑靥如花, “小主,这是皇上差人送来的。” 慕卓宁眼角抽了一下,想不通绿芊有什么可高兴的。 这是又开始莫名其妙送东西了么? 第二天一早慕卓宁刚出驿站,就见韩培牵了一匹马走过来。 “给宁嫔娘娘请安,这匹马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性子最是温和,可通人性。” 慕卓宁一条眉毛挑得老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人把马拴在她马车上。 中午时分,车队突然在一个小镇停了下来。 慕卓宁正纳闷,有人来到她车前报道。 “禀宁嫔娘娘,皇上有旨,若路过城镇,可停一停,让大家体验一下当地风俗。” 说着就呈上了一个纸包。 “这是当地特产的酸枣糕,新鲜出炉,皇上说给宁嫔娘娘尝个鲜。” 绿芊接过糕点,笑嘻嘻给慕卓宁递了过去。 慕卓宁白了她一眼,无奈道。 “我如今哪有心情吃糕点,” “宫中车队本就惹眼,若像是这样逢城就停,护卫的难度就会大大增加。” “这一路,是否能平安还未可知。” 她出发之前问过韩培,那御兽之人还没有找到。 绿芊却不以为然。 “小主何必忧心,有禁军护卫一路跟着,” “再说,皇上定是体恤小主,怕小主一路无聊才下此旨意。” 慕卓宁往后一仰身子,整个人瘫倒在马车里。 “我并不是无聊,我是压根就不想来啊!” 围猎围猎,谁都有可能是猎物! 绿芊像是想起什么,忽然笑道。 “小主有没有觉得,皇上这次对您关爱有佳?” 慕卓宁的白眼立刻扫了过来,绿芊并不害怕,掰着手指头数道。 “小主您看,皇上知道您没带骑装,立刻就有所准备。” “知道您骑术不精,又亲自挑选了马匹。” “怕您无聊,还给您送来了当地特产。” “皇上真是一片真心可鉴。” 慕卓宁再听不下去,伸手去掐绿芊的嘴。 “多嘴的丫头,没带骑装的事是不是就是你在嚼舌根。” 绿芊堪堪躲过,慕卓宁又伸手在她额角狠狠点了几下。 “你用用脑子,皇上这是对我关爱有佳吗?” “咱们所受的优待,不都是因为二皇子的到来吗?” “傻丫头,皇上是关照二皇子呢。” 绿芊撇撇嘴,到底不敢反驳,却一脸不以为然。 车行了数日,一众人终于到了东郊围场。 扎营过后,二皇子来了慕卓宁这里请安。 慕卓宁看着眼前跃跃欲试的二皇子,既好笑又担心。 “我知你玩心重,但围猎之时,还要多加小心。” “你父皇虽对你关爱有佳,但你切勿忘了你的目标!” “在这宫中,要活下去其实不容易。” 慕卓宁又想起上一世他斗败身死之时,年纪还很轻,尚有大把的年华。 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二皇子,她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无限惋惜之情。 这孩子虽跟她还有些别扭,并不亲近,但已偶尔会在她面前露出一丝稚气。 慕卓宁心念一动,一把拉过二皇子,郑重其事地对他说道。 “你父皇和我,都不可能永远保护你,” “你一定要学会自保!” 另一座营帐中,大皇子却在对陆婉宜颐指气使。 “是你说,围猎是大好时机,” “既然那御兽之人如此厉害,为何不让他一举杀了老二,以绝后患?” 陆婉宜的目标从来只有慕卓宁。 不仅仅是因为慕卓宁上一世当上了太后,有凤命在身。 还因为陆婉宜对慕卓宁发自内心那滔天的恨意,都让她一定要杀了慕卓宁。 但她却没有杀二皇子的决心。 他既没无天命,陆婉宜也不想无端沾上皇室之人的血。 这却与大皇子的想法南辕北辙。 “我都跟你解释过很多次了,你根本无需在意二皇子。” 陆婉宜不耐烦地说了一句。 大皇子眼神一冷,跳到床榻上,居高临下一把揪住了陆婉宜的衣领。 “我才是未来的皇上,你竟敢不听我的命令?” 第25章 真是围猎啊 大皇子虽只有八岁,但他揪住陆婉宜时使出了全力。 陆婉宜显然没能防备这突然袭击,一瞬间竟有些呼吸困难。 “你……快放开……” 陆婉宜沙哑着嗓音喊道。 大皇子眼神怨毒,直到看到陆婉宜脸都涨红了,才冷哼一声松开了她。 陆婉宜扑倒在地,剧烈地咳嗽了一会儿,幽怨地看着大皇子说道。 “若没了我,你岂能成事?” 大皇子丝毫没把陆婉宜的话放在心上,走到她跟前道。 “你若不合我心意,本殿下不介意换个娘。” 当晚夜宿营地,慕卓宁睡到半夜又被惊醒。 她似乎听到了熟悉的怪声,正是来自野兽。 这里不比宫中,本就身处丛林,野兽遍地,危险重重。 慕卓宁强迫自己闭上眼,却再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天际泛白,便让人叫了韩培过来。 “不知韩将军查那御兽之术,查得怎么样了?” 这已经是这些天来,慕卓宁第三次问韩培这个问题。 “回娘娘,卑职已有书信去军中,但尚未查出结果。” 看慕卓宁一脸沉重,韩培问道。 “娘娘是否又有什么发现?” 慕卓宁摇摇头。 “不确定,希望是本宫杯弓蛇影了。” 接着,她站起身来,郑重地朝韩培行了个礼。 “韩将军,本宫只拜托你一件事。” “围场地处偏僻,围猎危机四伏,还请韩将军无论如何帮我保护好二皇子。” 韩培没想到慕卓宁会突然向他行礼,边说不敢边连声应下。 保护二皇子是他职责所在,但不光是二皇子,他还必须保护好慕卓宁。 从慕卓宁营帐转出来,韩培就直接去了皇上的营帐。 “她叫你可有什么事?” 明轩坐在高位,正擦拭着一把劲弓。 “回皇上,宁嫔娘娘又问了一次御兽之术之事。” “娘娘虽否认,但卑职以为,她定是又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明轩点点头,面沉如水。 “可还有其他事?” “是,娘娘让我无论如何保护好二殿下。” 明轩挥了挥手,韩培走后,他若有所思,一直沉默着。 这女人真有意思,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吗? 亲生母子尚有罅隙,不是亲生,也能如此真心相待吗? 片刻,明轩抬眸。 觉察到他的眼神,营帐一角晃动了一下,一个黑衣人凭空出现在了那里。 “既然她让韩培专心保护二皇子,” “那你们就专心替我保护好她,不得有失。” 大部队休整了一日,第二日便是围猎大典。 天家臣子欢聚一处,气氛一派祥和。 皇家仪式一向冗长繁琐,慕卓宁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回过神来,突然听到有人叫她。 “臣有一事不解,想请宁嫔娘娘赐教。” 慕卓宁闻声望去,见说话的是一个中年文臣,看衣饰,不过四品。 见慕卓宁看过来,那文臣拱了拱手,颇有些倨傲地问道。 “臣听闻宁嫔娘娘家中仅有一兄长。” “却不肯读书入仕,反而去做商人营生。” “娘娘虽非贵胄出身,但也可算得上书香门第,如今又是皇子母亲。” “臣斗胆敢问娘娘,兄长为何不肯入仕,不肯为国做贡献?” 慕卓宁有些诧异。 其一,她全然不知怎么惹到了对方,明明从未谋面,甚至她搜肠刮肚也没从上一世的记忆中找到这个人的痕迹。 其二,这样的场合,皇上还在,一个四品官怎么敢越过他来责问他的嫔妃? 她正思忖间,忽听得身后有个声音低低说道。 “此人是太师门生,太师与振威将军一向不和。” 慕卓宁认出是韩培的声音,心下稍安。 她看了一眼皇上,突然有些唏嘘,一国为君,到底是盼着将相和还是不和? 但此时容不得她去关心别人,战火还烧在她身上。 慕卓宁先是朝皇上福了一福,接着正色说道。 “这位大人的问题好生奇怪。” “难不成男子不入仕,就是不肯为国做贡献?” 那文官一脸鄙夷,说道。 “正是如此。” “或从文或从武,皆应为国献身才是。” “可本宫的哥哥,虽未入仕,却也在为国不遗余力地做贡献呢。” 慕卓宁轻轻一笑,竟露出些魅惑众生的模样。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若说为国做贡献,农民种粮,商人出物,不皆是在为国贡献吗?” “为何非要拘泥于入仕这一种形式呢?” “若说为国献身,一国遭难,匹夫有责,举国之人皆是皇上之兵。” “老少妇孺皆可举刀守城,有何分别?” “看这位大人是文官,应是饱学之士,怎么说话却如此偏颇?” 慕卓宁低低一笑,道。 “莫不是,还不如本宫这后宫女子看得通透?” 那文官被慕卓宁一通抢白,一时又无法反驳,只气得脸红脖子粗。 这场责问本就站不住脚,慕卓宁的哥哥不肯入仕又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事。 再者慕卓宁就算无宠,毕竟是皇上的女人,又是二皇子母亲。 文官的做法多少有些欠思量了。 太师狠狠瞪了那文官一眼,这风波总算告一段落。 随着一阵高高的号角声响起,围猎算是正式开始。 皇上领头,骑马率先冲了出去。 接着,皇子大臣紧随其后,也呼啸着往密林中冲去。 二皇子由亲卫陪着,骑在一匹半大的五花马上,入林不过片刻,竟看到一只成年梅花鹿从他眼前窜了过去。 二皇子两眼放光,一拍马屁股就追了上去。 身后的亲卫赶紧跟上,但到底慢了一拍。 他们奋力驱使自己胯下的坐骑,但那马却仿佛着魔一般,反而越行越缓。 密林之内草木丛生,视野本就不开阔。 再加上小路蜿蜒曲折,二皇子竟瞬时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二皇子好不容易追上那只鹿,他急忙搭弓,一箭射了过去,正中那鹿的后腿。 受伤的梅花鹿脚步不停,一瘸一拐钻进了一道灌木丛。 二皇子哪里肯舍,骑马进不去灌木丛,他就下马只身去追。 等到他终于看到那只梅花鹿倒地不起,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只剩孤身一人。 第26章 二皇子出事 二皇子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一向为人谨慎,很少如此冒进。 但猎物就在眼前,他多少抱了些侥幸,心想亲卫定是跟在身后,不多时就能追来。 二皇子一口气跑到梅花鹿身边,以他的力气很难独自搬运那鹿。 于是他掏出随身的匕首,想先斩下鹿角当做战利品。 正在这时,二皇子忽然听到身后有浅浅的脚步声和低低的喘息声。 那声音像是猛兽,似在向他靠近。 凭借本能,二皇子感到了巨大的危险,拿着匕首的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危急时刻,他想起慕卓宁对他的教导。 她常说: “越是危险之时,越要保持冷静,方能想到脱困的法子。” 二皇子闭了闭眼,强迫自己稳住心神,全神贯注辨别着身后声音的方向。 突然,那声音陡然加快,向着二皇子的方向急冲过来。 二皇子压低身形,浑身蓄力,在对方扑过来的那一刻倏地转身朝侧面滚了出去。 他滚出去之时,还不忘扬起右手,匕首的刀刃分毫不差刺入了对方的身体。 “嗷呜”一声惨叫。 二皇子这才看清,原来是一只花豹。 刚刚那一刀伤在花豹侧腹,但他到底气力不够,伤只达皮肉。 花豹吃痛,更生气了,龇牙咧嘴又朝二皇子扑了过来。 二皇子刚刚翻滚出去,已用尽了全身力气。 此时他还没来得及重新站稳,就见花豹已然逼近。 已经没时间再爬起来逃跑了。 逆境之中,二皇子竟爆发出惊人的冷静和勇气。 他双手握住匕首,紧紧盯住花豹,在它将他扑倒在地的瞬间,匕首也狠狠扎进了花豹的脖子。 花豹立刻血流如注,发出巨大的惨叫。 但这一刀没能让它立时毙命,花豹抬起前爪一下拍在二皇子肩上,接着就张开血盆大口朝他的脖颈咬了过去。 刺痛传来,二皇子却神思清明,丝毫不惧。 最后一刻,他想起了亲娘,甚至想起了慕卓宁。 “母亲,我很坚强,没有像个孩子一般无助哭泣。” 他低低念叨了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在二皇子绝望前一刻,巨大的破空之声终于传来。 他睁开眼,看到一支巨大的铁箭已然将花豹射穿,强大的冲力甚至将花豹从他身上推飞了去。 接着,韩培就出现在了他眼前。 二皇子朝他笑了笑,费力说了句。 “韩将军,这只花豹,也有我一分功劳。” 说完,他就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慕卓宁一脸焦急守在二皇子身边,看随行太医一点点替他处理伤口。 她的预感,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但她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向二皇子动手。 围猎之时,遭遇野兽袭击,看似毫无疑点,真是好计谋。 看着躺在床上的小小人儿脸色惨白,满头冷汗,慕卓宁的心也随之揪了起来。 她转身看向明轩,正巧明轩也朝她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慕卓宁欲言又止。 明轩走后,慕卓宁出了营帐,在营地另一侧找到了韩培。 “娘娘怎么自己过来了?” 他心里担忧,二皇子刚刚出事,慕卓宁也并不安全。 “珏儿受伤之事,韩将军可发现了什么疑点?” 韩培想了想,略带愧色摇了摇头。 梅花鹿、花豹,皆是这林中常见的野物。 硬说起来,也只有亲卫的马匹有些异常。 “既如此,还是多谢韩将军,若非将军及时赶到,珏儿定然性命不保。” 慕卓宁这样一说,韩培愧色更重。 他明明已受过慕卓宁的恳托,却还是让二皇子受伤,可谓失职。 于是他主动开口说道。 “娘娘请让卑职送您回营帐。” 慕卓宁没有拒绝,两人一前一后穿过营地时,正巧被明轩看见。 他的心情肉眼可见在变糟。 这女人,刚刚明明是想求助于他,却死活不肯开口,转身却去找了韩培求救。 他身为天子,难道还不足以让她信任吗? 难道在她心里,他还比不过韩培? 王公公正端着一盘挑好的葡萄,想来皇上跟前讨个好。 他一眼就看见皇上的背影似乎散发着丝丝戾气,再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慕卓宁和韩培。 王公公脚底像是抹了油,灵巧地转了一圈,反身就走了回去。 以皇上现在的心情,定然会将葡萄摔在他脸上。 王公公也有些猜不透他家主子,看起来似乎对宁嫔很是关注,但却从来没翻过她的牌子。 慕卓宁回到营帐,二皇子恰巧转醒。 他眼睛还未睁开,就吃痛叫出了声。 “嘶……好疼……” 慕卓宁闻声立刻走了过去,低头摸了摸二皇子的头,有些微微发热。 她还没来得及扬声叫人,二皇子没受伤的那只手就开始胡乱扑腾起来。 慕卓宁怕他乱动牵扯到伤口,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珏儿别怕,很快就会好的。” 听到慕卓宁的声音,二皇子眼角落下泪来,闭着眼抽噎道。 “娘,珏儿好疼……娘……疼……” 慕卓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一下子击中了。 二皇子尚在梦中,大概是将她认成了自己亲娘。 看着眼前可怜兮兮的小人儿,她再狠不下心走开,而是握着他的手,轻声安抚。 “珏儿不怕,娘陪着,” “娘给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二皇子渐渐安静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 慕卓宁看着二皇子,心里的酸涩无论如何也压不住。 果然只要相处过,必会产生感情。 她心中暗想,这三年必定不能让二皇子死在她眼前。 就算三年后她出宫,若是听到他身死的消息,估计她的心到底是会不平的。 这一夜,因担心二皇子,慕卓宁和衣而睡,陪在了他身边。 二皇子半夜醒来,看到身边的慕卓宁,安心地笑了笑,将头靠了过去。 “娘,有你陪着,珏儿很安心。” 二皇子重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这句话不知是实话还是呓语。 第27章 英雄救美 慕卓宁陪了二皇子几夜,见二皇子已经好转,才回了自己营帐。 除二皇子受伤外,围猎一切正常,有条不紊。 这天晚上,连日疲惫,慕卓宁刚打算早早休息,忽然听到营帐附近传来一阵极轻的铃声,接着就是一阵野兽的骚动。 她心念一动,立刻叫来绿芊。 “你快去找韩将军,让他来找我。” 绿芊一向听话,没多问就跑了出去。 慕卓宁汲上鞋,悄悄走到了营帐边,竖耳留心听着外面的动静。 若是她没猜错,这铃声必是来自那御兽之人。 她这些日子只顾守着二皇子,哪里也不肯去。 营帐周围又守卫森严,对方根本找不到机会下手。 眼看围猎的日子越来越短,兴许对方也着急了,这才不得不现身引她出去。 慕卓宁转得心思飞快,要不要铤而走险? 她忽然想起前不久在宫中,她也是这样将自己当做诱饵,抓住了陆婉宜身边那个身负武功的嬷嬷。 慕卓宁朝营帐外看了一眼,韩培还没有出现。 来不及了,时机转瞬即逝,慕卓宁一咬牙,循着铃声追了过去。 夜晚的丛林几乎看不清方向。 慕卓宁只能凭借听到的那一点点铃声像目标靠近。 她一边走一边依样留下了一些痕迹,诸如流苏、扇坠,就等着韩培循着这些痕迹来找她。 但她不知道,在她身后,早有一只灵巧的猴子,将她留下的痕迹全部抹去。 走了约莫小半盏茶的时间,慕卓宁的脚步渐渐放慢。 鱼饵已经撒下去,她不能再走了,再走真要被一口吞了。 她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已经彻底迷失了方向,而救援却连影子都还没有。 慕卓宁停下脚步,站在原地,拔下头上的发簪,静等对方发难。 很快,丛林中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慕卓宁皱起眉头,搜肠刮肚也没想出来这会是什么野兽。 不过用不着她猜,对方很快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慕卓宁看清野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竟然是一群碗口大小的蝙蝠。 它们巧妙地融入了黑夜中,除了小小一点眼睛的光亮,人眼很难发现它们。 慕卓宁愣神的片刻功夫,其中一只蝙蝠已经飞到了她跟前。 那蝙蝠张开嘴,‘嘶’的一声露出了尖锐的牙齿。 慕卓宁心中‘咯噔’一下,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吸血蝙蝠? 她再顾不得许多,双手胡乱挥舞起来,一边挥,一边凭借本能往营帐的方向跑去。 慕卓宁此举本来就是孤注一掷,她赌的不是对方操控的是哪种野兽,而是在赌韩培能尽快找到她。 但现在,她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 蝙蝠的速度很快,像鬼魅一般缠着她飞了过来。 慕卓宁露在衣服外头的手腕首先遭难,被蝙蝠咬了一口。 汩汩流出的鲜血更刺激了这帮嗜血的蝙蝠。 慕卓宁根本无法将它们从身边赶走。 她忍着剧痛垂死挣扎,再也忍不住大喊起来。 “我在这,韩培,你听到了吗?” “来人啊,我在这!” 单薄的声音落入黑夜的丛林,就像是一枚树叶落入深潭,没有激起一丝水花。 慕卓宁有些丧气,为何这一世如此艰难? 她的力量正逐渐涣散,正在这时,一道黑影‘嗖’地一下落到她身后,稳稳地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接着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 “韩培没听到,但朕听到了。” 是明轩,慕卓宁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明轩显然很满意她的神情,一手护着她,另一只手持剑在空中劈砍。 这一次,慕卓宁没有晕过去,而是清醒地看着明轩将野兽一只只斩杀。 不过片刻,‘嗖嗖嗖’数道黑影就追了过来,加入了战团。 “皇上,有铃声,臣妾是听到铃声……” 慕卓宁急忙揪住明轩的袖子说道。 明轩点点头,低低喊了声。 “擒贼擒王。” 几道黑影就撇开蝙蝠群,往更远的地方掠了过去。 慕卓宁一惊非同小可,他早知道这御兽之人会来?他信她?还是他又把她当诱饵了? 暗卫之后,韩培带着禁军姗姗来迟。 不怪他不用心,实在是慕卓宁留下的痕迹都被一扫而空了。 见他们出现,明轩招呼一声,搂着慕卓宁跳出战团,骑上马一溜烟跑回了营帐。 他将慕卓宁安顿好,细细看了她手腕上的伤口。 绿芊早请了太医过来,开始给慕卓宁清洗上药。 明轩不过看了片刻,就匆匆离开了。 他疾步回到自己的营帐,门帘落下,他也猛地皱起了眉头,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只见他一咬牙,就从左臂软肋下揪下一只小小的蝙蝠。 这蝙蝠比其他个体都小,故而很难发觉。 蝙蝠嘴上还滴答滴答流着鲜血,一看就是吸饱了。 明轩看着摔在地上的蝙蝠却半分不恼,而是冷冷一笑。 只见那蝙蝠刚刚还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不过片刻突然痛苦的浑身痉挛起来。 它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口中发出刺耳的尖叫。 很快,蝙蝠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明轩哼了一声,道。 “敢吸朕的血,就离见阎王不远了。” 他来不及给自己包扎伤口,从营帐中翻出一个小瓷瓶,转身就又出了营帐。 慕卓宁的伤口此时已经被包扎了起来,但钻心的疼痛还是让她心情烦躁。 明轩来到她营帐外时,正好听到她在对着绿芊抱怨。 “皇上从头到尾明明白白,分明早就知道我是只饵,” “若不是他让我当这炮灰,” “我何至于三番两次受此磨难?” 绿芊亦是一脸痛惜,恨不能替她家小主受了这皮肉之苦。 “绿芊,三年之后,我必定要出宫。” “永远离开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不,我都等不了三年了,越快越好。” “要不然,我受的苦岂不是白费!” 慕卓宁越说越激动,边说还边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锤着床榻。 她那手柔弱无骨,却一拳一拳锤在了营帐外的明轩心上。 他默默握紧了手里的瓷瓶,咬了咬牙,到底没能走进去,而是转身离开了。 第28章 活下去好难 经此一事后,皇上下令围猎提前结束。 队伍又盘桓了几天,准备等二皇子和慕卓宁的伤好得差不多就起程回宫。 二皇子虽伤得重,但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已经能坐起来吃东西了。 慕卓宁只伤在手腕,歇了几日就彻底恢复了精神。 这天她在营帐中与绿芊聊起这一次围猎的遭遇,语气颇有些沉重。 “小主,听韩将军说,那人已经抓到了。” “没想到竟真有能操控野兽之人。” “但他还没开口,死活不肯说出背后的指使之人。” 韩培因自觉多次有负慕卓宁所托,对这位宁嫔娘娘心存愧疚。 因而近来与紫萱殿的人热络了许多,也肯多传递些信息。 这个结果完全在慕卓宁意料之内。 背后之人,除了陆婉宜不作他想。 但也不全是,陆婉宜并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身后也没有这么多奇人异士。 慕卓宁又想起那日围猎大典上,她被那四品文官无端刁难。 韩培的话在耳边响起,“太师一向与振威将军不和。” 既如此,太师一派确实绝无可能支持二皇子登位,站在大皇子身后也不无可能。 但这也太可笑了,皇上春秋正盛,除了她和陆婉宜,没人知道这位不足而立的皇上三年后就会因病暴毙。 大皇子和二皇子年纪尚幼,这时候站队未免过早。 难道陆婉宜告诉了他们皇上乃至大皇子的命运? 但这些官场之人都狡诈如狐,谁又会轻易相信呢? 慕卓宁思绪杂乱,只觉得这一世,一切都变得更复杂了。 可她根本想不通,陆婉宜既然已经有了皇上的支持。 至少三年内,这就是她最大的依仗。 她又得了大皇子,天命所归。 完全没必要再去与前朝勾结啊? 这里面一定有她不知道的事。 慕卓宁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带着绿芊出了营帐。 她打算去找韩培,详细问问那御兽之人的事,说不定会有所突破。 慕卓宁来到营地边缘,却并未看到韩培的影子。 她只好往更边缘的地方走了过去,却突然看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慕卓宁一把捂住正准备说话的绿芊的嘴,将她拽到树丛一角躲了起来。 那边的人竟是大皇子和太师。 慕卓宁亲眼所见,太师对大皇子恭敬有加。 听那远远飘来的只言片语,竟还依稀提到了御兽之人。 虽然早有推测,但当真正的事实摆在慕卓宁面前,她还是震惊了。 慕卓宁不敢再听,拉着绿芊一溜烟跑回了营帐。 她一回来,就在营帐中来回踱步,看得绿芊心焦不已。 “小主,您已经来回走了快半个时辰了。” “到底什么事让您纠结成这样?” 慕卓宁皱着眉头,沉默不语。 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怎么说。 上一世她虽然避世不出,但也知道,陆婉宜得了二皇子后,与前朝并没有多深的关联。 这也许也是二皇子没能成功登位的原因之一。 但这一世,事情已经变得复杂多了。 皇上不知道吗?还是这本就是皇上默许? 那么二皇子呢?皇上既然属意他,为何又默许陆婉宜与前朝勾结去保大皇子。 皇上的圣意到底如何呢? 比如她现在明明白白已经知道那御兽之人是太师派来相助大皇子和陆婉宜的。 她能告诉韩培吗?告诉韩培,是不是就是告诉了皇上? 上一世韩培虽然是被她提拔起来,但如今看来,他也是深得皇上赏识。 那么她应该相信谁?她能够相信谁? 皇上确实多次救了二皇子乃至她的性命。 她每每充当诱饵,也替皇上抓到了对面要伤大皇子的人。 可是,这一切都只是她以为。 慕卓宁懊恼地捏了捏眉心,她简直错得离谱。 她以上一世的记忆,来谋划这一世的命运,这本就不妥。 再加上,上一世,其实有很多事她根本没弄清楚。 比如,她现在已经完全不明白皇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思及此,她打算沉默应对。 在弄明白其他人是敌是友之前,她什么也不能做。 能靠的只有自己。 慕卓宁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巨大的失落。 出宫的想法在她心中疯狂滋生,她从来没像此时一般如此渴望离开这一切。 慕卓宁心情沉郁了一天,晚膳时实在没忍住就喝了点酒。 明轩来到她营帐外时,她已是微醺。 只见慕卓宁脸颊微红,眼神迷离,两鬓的发髻有些松散,衣领也被她揪松了。 明轩难得见她如此洒脱自然的模样,一时竟看得有些痴了。 他低低笑了笑,正打算走进去,却突然听到慕卓宁说道。 “皇上就是个大浑蛋!” 明轩一震,顿住了脚步。 他身后的王公公两眼瞪得溜圆,吓得立刻想上前阻止宁嫔发疯,却被明轩拦住了。 他本就有些惊奇,一向拘谨自律的慕卓宁竟会饮酒,还饮多了。 再有,都说酒后吐真言,他倒要听听,她对他还有多少怨怼。 只见慕卓宁拎起酒杯又喝了一口,接着说道。 “绿芊,你知不知道我现在的日子有多艰难。” “后宫机关算尽,稍不留神就会粉身碎骨。” “都说皇上圣心难测,是真难测啊,皇上真是不把我们当人啊。” “我如今豁出去,受了这么多伤,我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 仔细看去,她脸上竟沾湿了些,不知是酒,还是泪。 “还有二皇子,孩子还那么小,就要在尔虞我诈中求生存,太可怜了。” “若不是圣心难测,何至于!” “猜猜猜,真不知道有什么可猜的!” “皇上就是最大的混蛋!” 她一把揪住绿芊,斩钉截铁的说道。 “绿芊,我一定要出宫,” “活下去好难啊,只有出宫,才有活路!” 慕卓宁说到出宫,似乎心情大好,嘻嘻笑道。 “出宫后,本姑娘带你们过好日子去!” 她这一席话,只把王公公听得汗毛倒竖,梗着脖子不敢去看明轩。 明轩冷哼一声,扔给王公公一个小瓷瓶,正是那日慕卓宁被蝙蝠咬伤后他找出来的那个。 “找机会把这个给她,不必说是朕给的。” 说完他就拂袖而去。 王公公像是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如今的差使也是越来越难干了。 宁嫔有一句话说得对,活下去好难啊! 第29章 不要形象了,怼回去 几日后就到了起程回宫这天。 大部队一改来时的兴奋雀跃,安安静静地上路了。 慕卓宁仍旧窝在马车里,任事也提不起兴趣。 皇上也没再下令逢城必停,队伍一个劲赶路,只等到驿站方能停下。 马车走了一阵,慕卓宁忽听绿芊奇道。 “小主,奴婢见韩将军似乎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慕卓宁循声看去,见绿芊挑起的车帘一角,影影绰绰能看到韩培坐下那匹大黑马的影子。 韩培一向光明磊落,怎么今日也像个女子般扭捏起来。 慕卓宁干脆让绿芊掀起车帘,主动出击叫了韩培过来。 “韩将军可是有话要同本宫说?” 韩培见慕卓宁叫他,反而不好再躲,只得走过来,策马跟着马车的速度前进。 “回禀娘娘,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还在犹豫,却看到慕卓宁的眼神,那眼神中透着一股子倔强的劲儿。 韩培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卑职刚从大臣的车队过来,听到一些流言,” “恐娘娘听了忧心,故而想着提前禀告,还望娘娘万勿放在心上。” 慕卓宁一听,就知道是以太师为首的文官集团又打算找茬了。 她之前无意间撞见的,可不就是太师在与大皇子密谋。 那御兽之人折在她手里,太师心气不顺也是自然。 “无妨,将军且告诉本宫他们说了些什么?” 韩培略一思索,就将他听到了流言大略告诉了慕卓宁。 果不其然,不外乎是攻击二皇子外家的。 说什么外戚过强,既有兵权在手,又天高皇帝远。 又说什么边疆战乱,民不聊生,是振威将军护国不力。 慕卓宁忍不住连连冷笑。 果然这些文官就像鸟雀一般令人厌烦。 护国不护国,忠心不忠心,仅凭他们一张嘴就能颠倒黑白吗? “将军不用担心,本宫不会放在心上。” “上次有人指控振威将军谋反之时,皇上已经说过,” “振威将军的忠心,他自有评判,其他人无需多言。” 她朝韩培轻松地笑了笑,道了声谢。 “多谢将军特意告知。” 不论是前一世,还是这一世,韩培就是令她放心。 正如她重生回来见到韩培就无条件相信他一样。 不过,他此时的忠心,定然不是对她吧…… 韩培走后,慕卓宁又窝回马车里,她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 不多时,车队就到了驿站。 这个驿站是京城附近最大的驿站,故而无论后宫嫔妃还是前朝官员,这次都住在了同一个驿站里。 晚膳时分,以皇上为首,众人又聚在了一起。 三杯黄酒下肚,就有人借着酒劲开始发难了。 一个身材干瘦,留着一撇胡子的小老头举着一杯酒站起来,对着二皇子说道。 “臣想敬二皇子一杯酒。” 二皇子身体刚刚复原,端了杯水站了起来。 一杯酒喝完,那老头却没有要坐下的意思,小眼睛里精光一闪,说道。 “敢问二皇子,振威将军在边疆可好?” 二皇子微微皱眉,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时提起自己舅舅,但他还是答道。 “多谢大人关心,国好,则将军就好。” “既是为国守疆,则个人安危皆可不计。” 慕卓宁不由得赞叹地看了二皇子一眼,近来她对他多有提点。 如今他这个回答算得上满分。 那老头却不吃这一套,讥笑一声道。 “但臣却听说,振威将军如今,过得可比边疆人民好多了。” 这话里已经夹枪带棒,慕卓宁伸手拉了拉二皇子的衣袖,微微摇了摇头。 二皇子知道慕卓宁是在让他克制,他抿了抿嘴,没说话。 “边疆战乱频发,生灵涂炭,这难道不算振威将军护国不力?” “振威将军远在边疆,亦不知心向何处。” 他说完又转向皇上,拱了拱手道。 “皇上,从立国起,秦家一直手握兵权。” “如今后宫仅有两位皇子,其中一位又是秦氏所出。” “臣身为言官,不得不替皇上分忧。” “外戚过强,又远离京城,恐疏于掌控,还请皇上三思。” 听了这言官的话,二皇子早已气得全身发抖。 他嫡亲的舅舅一直奋不顾身在边疆守国,而这些享受和平果实的文官,却只懂在背后风言风语,暗放冷箭。 皇上好整以暇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余光瞥了瞥慕卓宁。 慕卓宁嘴角一挑,在众人的目光中‘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言官以为她又要如围猎大典上那般与他辩一辩唇舌,丝毫不惧,眼含讥讽。 谁知慕卓宁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下一秒,她就‘哗啦’一声掀翻了眼前的小酒桌。 “既然不想好好吃饭,那就都不要吃!” “既然不想好好说话,那就都不要说!” 她拎起一壶酒,几步就冲到了那个言官跟前。 那小老头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对方又是后宫嫔妃,吓得连连后退。 慕卓宁一把揪住他,道。 “大人别跑啊,你不是要喝酒吗?” “本宫来陪你喝!” 说着她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酒,眼神也变得无比犀利。 “大人刚刚问二皇子的话,不如让本宫这个母亲来替他回答。” “你说边疆战乱,是振威将军之过?” “不知是你亲眼所见,还是听人所说?” “若非振威将军常年戍守边疆,你焉有命在这里大放厥词?” “皇上早说过,振威将军的忠心,自有他来评判。” “你莫非想代劳皇上的职责?” 那言官被慕卓宁步步紧逼,跑又跑不得,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慕卓宁一脚踩住他的衣摆,半分不让。 “还说外戚过强?” “二皇子的外戚不是本宫娘家吗?” “再说,皇上说要立谁为太子了吗?” “现在就敢论外戚,大人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把皇上放在眼里?” 她越说越激动,一气之下将酒壶里的酒哗啦啦都倒了那言官一身。 那言官浑身浸湿,怒目圆睁指着慕卓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卓宁呵呵一笑,扔掉空酒壶,往一把空椅子上一坐,道。 “本宫知道言官就喜欢参人本子。” “来吧,尽管参本宫,本宫接招就是!” 第30章 马车遇险 慕卓宁言语加行动一套组合拳下来行云流水,把在场的人都看得呆住了。 作为后宫妃嫔,本就应行止有度。 且慕卓宁原本与世无争,给人的印象也都是谨小慎微,无欲无求。 她人长得清丽,说话也细声细气的。 谁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爆发出这么大的气场和能量。 众人不免啧啧称奇,说这都是为母则刚。 二皇子惊得下巴都快掉下去了,但他内心不由自主涌上了一股暖流。 自从生母丧后,父皇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他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人保护的感觉,这感觉真好! 陆婉宜和大皇子也被慕卓宁的反应惊呆了。 但回过神来则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宁嫔如此不顾形象与前朝官员叫板,这梁子也算是结下了。 再看明轩,他眼里闪烁的光扑朔迷离,却让人看不清喜怒。 事儿还没完,那言官浑身湿漉漉地趴伏在地,费力朝皇上的方向爬去。 一边爬一边痛哭流涕。 “皇上,臣为官多年,深知身为言官,直言敢谏是臣的职责。” “而今受此奇耻大辱,臣再没脸为官了啊,皇上!” 慕卓宁冷笑一声,走过去说道。 “大人演得太过了,本宫不过泼了你一点酒,又没废你一双腿。” 她‘撕拉’一声揪下缠在手腕上的纱布,将狰狞的伤口摆在言官面前。 “本宫伤成这样,多少次命悬一线,命都快没了,尚且没有哭天抢地求皇上做主。” “你在这吃香的喝辣的,不过说你几句就要死要活?” 她又朝二皇子一指。 “本宫皇儿被你们泼了一身污水,本宫泼你点酒不过分吧?” “你敢找皇上做主,为何本宫不能替皇儿做主?” 一番话,说得对方毫无还嘴之力。 慕卓宁还不满足,嘴角挂着笑看向陆婉宜。 “都是有儿子的人,宜嫔一定能理解本宫。” 陆婉宜没料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慌得连忙否认。 “宁嫔休要胡说,本宫可不会似你如此不成体统,简直像个泼妇。” 慕卓宁哈哈一笑。 “那如果大皇子被人如此攻讦,宜嫔也会无动于衷咯?” 说完,她不顾陆婉宜和大皇子脸上尴尬的神情,朝皇上福了下去。 “皇上,臣妾护子心切,冒犯了各位大人,还请皇上降罪。” 慕卓宁之所以敢这样出格,还是在赌皇上对二皇子的看重。 况且她要不发发雌威,对方真当她是纸糊的好欺负了? 如今要护住二皇子,少不得要用些非常之法。 反正韬光养晦是没可能了,能出出气也是好的。 明轩低低地笑了一声,接着终于正色开口。 “宜嫔说得对,宁嫔今日所作所为也太不成体统!” “后宫的颜面都被你丢光了!” 陆婉宜一听,立刻来了精神,挺直腰背,就等着皇上给慕卓宁降罪。 做了这样的事,少不得得降降位分! 说不定,还能让她当不成二皇子的养母。 一想到这里,陆婉宜就忍不住眉飞色舞起来。 在场的人神色各异,有幸灾乐祸,也有同情无奈,大家都在等着皇上发落。 明轩顿了顿,接着说道。 “既然如此,就罚你抄后宫守则一百遍!” 现场几十双眼睛齐刷刷都望向了皇上。 一时间,众人不知是自己听错了,还是皇上喝多了。 但都不是,事实就是,皇上将慕卓宁大闹驿站这件事,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了。 慕卓宁无奈翻了个白眼。 哼,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却还要罚她,皇上果然是个昏君。 陆婉宜头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然而她刚喊了声,“皇上……”就被不远处的太师用眼神制止了。 皇上已下定论,再反驳就是不智。 “至于王大人。” 明轩扫过还在地上趴着的言官,眼神冰冷。 “既然你再没脸为官,朕准你告老还乡。” 众人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只觉今夜发生的一切都足以颠覆他们的认知。 慕卓宁在心里叹了口气。 皇上这样的做法,算是彻底让她和二皇子与文官一派结下了梁子。 说不得,皇上或许还是在想办法制约振威将军? 荒唐的一夜过去,第二天大部队又起程赶路。 慕卓宁坐在马车里,心绪却一直不宁。 她思虑再三,还是让绿芊叫了韩培过来。 “韩将军,本宫就直话直说了。” “本宫昨天晚上得罪了不少人。” “是以总觉得今天要有事发生。” “韩将军若得空,还请多关注本宫和二皇子这边。” 韩培一边心里诧异,宁嫔心思竟如此缜密,一边点了点头。 车队行至一处丘陵,路一下子变得颠簸起来,但车速不减。 走着走着,慕卓宁忽然感觉到自己乘坐的马车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这显然已经不是仅仅由于坡度变化造成的摇晃。 慕卓宁立刻半蹲起身,牢牢抓住马车的扶手,喊了绿芊一声。 “绿芊抓稳,马车有问题。” 绿芊来不及回话,马车忽然‘轰隆’一声,她整个人一下子就被摔飞了出去,重重摔在车壁上。 慕卓宁用力稳住自己,腾出一只手去抓绿芊。 两人好不容易互相扶持着站稳,马车却突然加速,疯了似的飞驰而去。 而随着马车高速前进,车厢却在慢慢瓦解。 慕卓宁眼睁睁看着根木钉‘噌’的一声弹了出来。 接着木制车棚像是被大力掀起,整个马车一下子没了天棚。 更可怕的是,车轱辘也开始散架,眼看她们二人就要被甩出车外。 如此快的速度,被甩出去一定非死即伤。 “娘娘,你快抓住卑职的手。” 马车一侧,韩培策马而来,向慕卓宁伸出一只手。 慕卓宁看看飘摇得已经像一枚无根浮萍的绿芊,咬咬牙,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向韩培甩了过去。 绿芊双眼圆睁,下一秒就稳稳落在了韩培的马上。 “小主……” 伴随着绿芊惨烈的呼唤声,慕卓宁被迫跟着风雨飘摇的马车渐行渐远。 第31章 离间计 马车还在一边破碎,一边疯狂前行。 慕卓宁已经很难维持住自己身体的平衡。 她一直盯着车外,想寻找跳车逃生的机会。 但还是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可能送命。 正当她不知所措之时,一个身影落在了马车上。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朕还当你有什么大本事,” “既如此,为何不让韩培救你?” 慕卓宁听出是明轩的声音,没来由就仰头灿烂一笑。 “那是因为臣妾知道皇上会来救臣妾啊。” 明轩一窒,心像是停跳了一拍。 但仔细看那女人,微笑中却带着狡黠,心里还不知有什么盘算。 “哼,花言巧语,虚情假意。” 明轩虽这样说,还是立刻拦腰抱起慕卓宁,飞身下了马车。 慕卓宁双脚一落地,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 明轩急忙查看,发现慕卓宁的右脚在慌乱中扭伤了,已经肿了起来。 慕卓宁叹了口气。 “皇上,臣妾的命再硬,也经不起折腾了。” 慕卓宁心里憋屈,自己没人脉没资源,事事都得亲力亲为。 重生回来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她已经历过数次危及生命的危险。 虽然每次都保住了性命,但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明轩冷冷看了她一眼。 “正好要抄一百遍后宫法则,” “回宫后就安心在紫萱殿待着吧。” 陆婉宜回到宫中,想起一路上二皇子的卓绝表现。 先是独自一人抗住了花豹的攻击,接着又在被言官诘问时表现出了临危不乱的大气。 他正经比大皇子还小一岁,就能才思敏捷,说话滴水不漏。 看着眼前越来越不受控的大皇子,陆婉宜心里的火气实在忍不住。 “你看看你弟弟,人家比你还小,却事事越过你一头去。” “你是要当皇上的人,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重生回来之后,陆婉宜除了抢先选走大皇子这个未来皇上,其余种种都不如慕卓宁。 她回回机关算尽,最后竟是帮慕卓宁做了嫁衣。 大皇子如今已经根本不把陆婉宜放在眼里。 他既不需要她来成就,她能给他当母亲已经是烧了高香。 “你管好自己吧。” “宁嫔次次都能化险为夷,父皇还多次亲自救她。” “你不该反省反省你的受宠到底是真是假?” “一个女人,连男人的心都抓不住,还有何用?” 陆婉宜心中咯噔一下,难道大皇子看出什么来了? 不可能啊?宫中侍寝最多的还是她陆婉宜。 慕卓宁可一次都没被皇上翻过牌子! 从上一世起,在他人眼中她的受宠,一直是她最大的武器。 “胡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走进殿中的太师打了个圆场。 “还请殿下、娘娘节制。” “后宫之中,最喜祥和,母子之间,切不可生了罅隙,让外人看了笑话去。” 陆婉宜知道太师是在提点他们,收敛了情绪不再说话。 太师哈哈一笑,说道。 “殿下娘娘不必心急,” “其实要打败敌人,有很多种方法,有时候并不一定需要自己动手。” 陆婉宜点点头,朝太师正色道。 “还请太师指点。” 太师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如今宁嫔和二皇子风头无二,” “娘娘和殿下只需暂避锋芒,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你让本殿下退?” 大皇子一下子跳了起来,像只被踩到尾巴炸毛的猫。 太师示意他不要生气。 “并不是退,而是以退为进。” “臣刚刚说过,有时候并不需要自己动手。” “宜嫔娘娘应该懂得这个道理。” “既然已有风言风语,传皇上要立二皇子为太子,” “我们何不借机顺水推舟?” “这样宁嫔和二皇子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 “想置他们于死地的,可不止我们。” 陆婉宜眼珠滴溜溜转了几转,道。 “太师所言极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嘛。” 慕卓宁回到紫萱殿,除了安心养伤,也只能抄守则解闷。 只是这些日子,她终于又找到了难得的平和。 皇上既没空踏足紫萱殿,陆婉宜也没再来找麻烦。 绿芊一边研墨一边看着眉头又皱起来的慕卓宁,问道。 “皇上都说了让小主安心养伤,” “小主还有什么不放心?” 慕卓宁长舒一口气,答道。 “你不觉得陆婉宜最近安静得有些过分了吗?” 其实不止陆婉宜,还有大皇子。 从前大皇子四处乱蹦,刚好与二皇子形成鲜明对比,更显出二皇子的好处。 但现在,他也安静稳妥了不少。 “她不来找麻烦,小主还不开心吗?” “或许她终于学乖了,知道斗不过小主呢?” 慕卓宁摇摇头,苦笑道。 “绿芊,你怎么这么天真。” “她与我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弃。” “我担心,她身后如今有高人指点。” 这路数她太熟悉了,上一世,她就是用了这韬光养晦的法子,储存实力,隐藏气息,等时机一到就一鸣惊人。 但如今敌在暗,我在明,慕卓宁也别无他法,只得随机应变。 “绿芊你说得对,既然麻烦还没来找我们,” “我们就应该趁机享乐,不该自寻烦恼。” 她抬起笔,‘唰唰’两下将抄了一半的守则涂了个一团了。 “哎呀,小主这是干什么,” “好不容易抄好的,皇上让抄一百遍呢。” 慕卓宁笑道, “我若不抄上一百遍,皇上能将我赶出宫去,那才好呢。” 几日后,陆婉宜在御花园的一个角落偷偷与太师会面了。 “娘娘可有想法?” 陆婉宜点点头。 “自皇上将两个皇子交给本宫和慕卓宁,本宫和她自然就成了后宫诸人的嫉恨对象。” “如今她慕卓宁成了出头鸟,想出手的人多着呢。” 太师点点头,谏道。 “娘娘不若使出一招离间计,方可将宁嫔和二皇子分而食之。” 陆婉宜两眼闪出一阵精光,缓缓点了点头。 第32章 生母的闺蜜 这一日,紫萱殿又迎来了一位客人。 慕卓宁暗暗打量着眼前的李贵人,并未看出什么过人之处。 “娘娘恕罪,嫔妾来此并非为了见二皇子。” “后宫之中都已传遍了,您对二皇子很好。” “知道他好,嫔妾就放心了。” 李贵人说着,竟抹起了泪。 慕卓宁礼貌性地让小丫头递了个帕子过去,好整以暇等着李贵人继续开口。 “让娘娘见笑了,嫔妾实在是感慨得很。” “有了娘娘这样的母亲,琴妃在天之灵也能安息了。” 慕卓宁双眼一眯,总算进入正题了。 琴妃正是二皇子生母秦思琴。 这李贵人与慕卓宁从无往来,突然来访话里话外说的都是二皇子。 慕卓宁都快被她绕晕了,原来关窍在这里。 “想来,李贵人与琴妃定然很是亲厚?” 李贵人眨眨眼,点了点头。 “嫔妾与琴妃同年入宫,因年纪相仿,兴趣相投,故而相交也比他人略多些。” “那时皇上刚刚登基,很快琴妃就怀孕了。” “嫔妾陪着她,也算见证了二皇子的出生和成长。” 她说到这,便站了起来。 “嫔妾今日送来的,都是些二皇子小时候喜爱的吃食。” “东西送到,嫔妾也该走了,想来二皇子也该回来了。” 慕卓宁假意挽留道。 “贵人来都来了,不如等珏儿回来见上一面。” “你既是他生母生前好友,正好也能多跟他说说当年的故事。” 李贵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宁嫔娘娘明鉴,” “嫔妾此来,绝无此意。” “只是为了已逝好友,了却生前遗愿。” “如今知道娘娘对二皇子这样好,嫔妾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二皇子既有娘娘看顾,又能不忘生母,这就很好了。” 说完,她竟仿佛身后有猛兽追赶一般,立刻离开了紫萱殿。 绿芊不解地问道。 “小主为何要留她?” “奴婢觉得,这李贵人里里外外都透着些奇怪。” “她说话分明前后矛盾。” “要是真不打算让二皇子知道她这个人,那她还巴巴地来送什么东西?” 慕卓宁笑笑。 “你如今能看到这一层,竟是有些长进。” “如今宫里又传出了皇上属意二皇子登基的话。” “我出身既低,又一直无宠。” “自然难免有些人生出妄心,想取而代之。” 绿芊听完,斥道。 “既如此,小主就该将人打出去,这不是明摆着来摘果子的吗?” 慕卓宁不置可否,心中想道。 如同上一世一样,其他人都只看到了她取得的成果,却都看不到她所经历的苦难。 他们只看到表面上她与二皇子相处和谐。 难道就以为,这么容易能让这孩子认她当母亲吗? 恰恰相反,从头至尾,慕卓宁都没有让二皇子认她做母的心思,也因此反而能相处融洽啊。 可是谁又会信呢? “有人既想尝试,不撞南墙,必不会回头。” “我又何必拦着,去做这个恶人?” 绿芊反而有些担心起来。 “小主,若这些有心之人诓骗二皇子,与小主不睦怎么办?” 她还是不希望她家小主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又飞了。 再说,因二皇子来了,皇上也关注小主多了。 慕卓宁挥挥手,不屑一顾。 “我只顾得了自己,哪里还顾得了别人。” “我与二皇子从来都只是合作关系,你也别想左了。” 若是不能合作,自有不合作的活法。 反正三年之内,她是必定要出宫的。 此后,那李贵人仍旧隔三岔五送些小玩意儿过来。 有时,她人也不见,只送东西过来,都说是给二皇子的。 慕卓宁也确实没拦着,全让人一一送到二皇子房中。 连李贵人身份,也没叫人瞒着他。 二皇子只觉得有些奇怪,他从有记忆起,倒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位生母生前好友。 如今,他也对什么李贵人毫无概念。 这天,二皇子从韩培那里练武回来,路过御花园。 秋日仍有些燥热,他又刚刚出了一身臭汗,口渴难耐,故而走得急了些。 转过一处假山,二皇子不妨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哎呦!” 那人被二皇子撞了个趔趄,定睛一看是二皇子,反而先道起歉来。 “嫔妾走得急了些,冲撞了二殿下,还请二殿下恕罪。” 二皇子自知理亏,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位娘娘多礼了,是我的不是。” 他抬起头来一看,眼前的女人竟满眼含泪。 二皇子心里一惊,有些不知所措。 李贵人则像是再压抑不住心中的感情,颤颤巍巍伸手摸了一下二皇子的脸颊。 “你和你母亲,长得太像了。” 这一句话,让二皇子心神一震。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 “您就是这几日时常给我送东西的李贵人吗?” “听说您是我母亲至交好友,您送的也都是我小时候喜欢的东西。” 李贵人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接着缓缓点了点头。 “哎,你母亲,真是太可惜了……” 她说完这句话,整个人泪如雨下,再也止不住。 听李贵人提起生母,二皇子心里一热,像是被传染一般,竟也唉唉哭泣起来。 他原本就还是个孩子,因生在宫中早早自立起来。 面对这复杂冰冷的后宫,他常常逼自己不再哭泣,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少哭了。 但他在内心深处,还是很渴望母爱,渴望那一丝柔软将他包裹。 两人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方才停歇。 李贵人细心用帕子擦去二皇子的泪,又替他抹了汗,问道。 “这是从哪里来?” 二皇子一一说了,李贵人连忙叫跟着的丫头从提篮中取出了一碗冰镇好的酸梅汤。 “虽是秋日,暑气还重。” “嫔妾瞧您一身热汗,正好喝点酸梅汤解解暑。” 那一晚酸梅汤入口,正是冰凉爽滑,二皇子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从未如此妥帖过。 第33章 挑唆 李贵人拉着二皇子,看得爱不释眼。 二皇子有些好奇地问道。 “娘娘既然常给我送东西,为何却不见我?” 闻言李贵人并未回答,而是微微苦笑了一下,眼中瞬间又流露出复杂的感情。 那眼神看在二皇子眼中,有无奈,有悲哀,还有欲言又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问道。 “莫非是宁嫔娘娘,不让您……” 李贵人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捂住二皇子的嘴。 “殿下千万别瞎猜,” “宁嫔娘娘对殿下视如己出,这是整个后宫都传遍了的。” “她怎么可能不让您见我?怎么可能不让您记得生母……” 然而李贵人这样的说法,仿佛此地无银三百两,她受惊的眼神更像是一根刺扎在了二皇子心里。 难道他一直以来推崇有佳的宁嫔娘娘,与他想象中并不一样? 李贵人又关心了二皇子几句,这才依依不舍与他告别。 分别时,二皇子说道。 “娘娘若有空,可常去紫萱殿看我。” 李贵人迟疑片刻,这才勉强点了点头,似有苦衷却不敢说出口。 回到紫萱殿,二皇子与慕卓宁匆匆打了声招呼,就一头扎进了西暖阁。 绿芊刚端了杯凉茶回来,就不见了二皇子,奇道。 “今日怎么跑得这样快?” “平时哪天不是要讨几杯茶喝,跟小主好好说说话才肯回去?” 慕卓宁摇摇头。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也是常事。” 接连几日,二皇子都比平时回来得晚。 回到紫萱殿后也不再在慕卓宁这里盘桓,而是匆匆回到自己房中,关起门来不知在捣鼓些什么。 慕卓宁心里也起了疑。 虽然是合作关系,但毕竟性命攸关,她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位合作伙伴的情况。 很快,慕卓宁就知道问题出在了哪儿。 原来,二皇子每每回紫萱殿的路上,都会在御花园偶遇李贵人。 一番交谈后,他总会急忙回到自己房中,去翻找从前的旧物。 听到这些,绿芊恨恨地跺了跺脚。 “奴婢正奇怪,这李贵人怎么好几日不曾送来东西了。” “原来竟是已偷偷见过了二皇子。” “小主让她见时,她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便相见。” “怎么转身就去偶遇了?” “奴婢就是个榆木脑袋,也不信这偶遇是真的偶然!” 慕卓宁嘴角勾了勾,道。 “这不是意料之中的事,有什么可气的。” 绿芊一脸恨铁不成钢。 “奴婢不是气,是替小主伤心。” “二殿下竟没告诉小主他见过李贵人之事,” “还日日背着小主去见她。” “就像小主不让他见似的……” 二皇子的反应如此,慕卓宁也并不觉得奇怪。 一个孩子怀念自己的生母,渴望母爱,简直太正常不过。 而他在脆弱的时候,正是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这是她和二皇子之间必须跨越的一道坎。 跨过去海阔天空,若是跨不过去……慕卓宁心想,那她即使再惋惜二皇子,也爱莫能助了。 毕竟,她现在最给不了二皇子的,就是所谓母爱。 主仆二人正说着,有人报二皇子回来了。 他依旧尊礼先到慕卓宁这里来请安,但态度却已经冷淡了很多。 所谓请安,也不过走个形式。 “二皇子今日又回来得迟了些?” 二皇子正要出门,慕卓宁突然问道。 像是有些出乎意料,二皇子小小的身躯颤了颤。 “回禀娘娘,原是与韩将军投契,所以多留了一会儿。” 慕卓宁似笑非笑,片刻才说道。 “韩将军是个有本事的人,你要是能多学些也好。” 说完,她便挥手让二皇子回去了。 看着二皇子的背影,绿芊叹了口气。 “小主,若是放任不管,二殿下恐怕会彻底与您离了心。” 那一位是生母闺蜜,最了解他生母的人。 又对他一心一意讨好,温柔贴心。 对比之下,慕卓宁其实也觉得自己并无胜算。 可她的目标,从来都不是要赢得二皇子的心啊。 如果那李贵人能真心待二皇子,她也不是不可以让贤,慕卓宁心里无奈地想。 这一日,二皇子又在回宫路上绕路去御花园见李贵人。 远远的,他就看到李贵人站在凉亭里,对他翘首以盼。 不知怎么,那李贵人的身影,竟一下子与他生母琴妃重叠了起来。 二皇子脚下步伐不受控制地加快,一下子扑在了李贵人怀里。 李贵人受宠若惊,对他搂了又搂。 “这是怎么了?难道受了委屈?” 李贵人一句话,像是戳中了二皇子的心事,他的双眼瞬间就湿润了。 李贵人哪里受得了这些,更是先一步泪如雨下。 “可怜嫔妾身份卑微,保护不了殿下。” “嫔妾真是无颜面对琴妃在天之灵。” 二皇子一个劲摇头。 “娘娘放心,我很好。” “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娘娘不是说,我母亲去前,曾托孤与你。” “父皇替我选母亲时,怎么不问问娘娘?” “宁嫔娘娘当时也不过贵人分位,与娘娘是一样的。” “也是得了我之后,才升了嫔位。” 李贵人听了二皇子这几句话,又惊又喜。 “殿下有此心,嫔妾也算死而无憾。” “但皇上行事,怎可质疑,好在宁嫔对您,也还算周到。” “只可惜,到底不是生母,连您近日心绪不宁,也未察觉。” 二皇子抿着嘴没有说话。 李贵人将他搂着在凉亭坐下,换了种态度,说道。 “殿下您知道吗?您的生母琴妃,是全天下最善良的女人。” 二皇子一听她提到生母,一下子又被吸引了,全服心神都在李贵人身上。 “她年幼时很是胆小,一只毛毛虫都能将她吓哭。” “但为母则刚,她有了你之后,竟变得勇敢无匹,” “她生你时,痛得浑身颤抖,都咬牙没有喊出一丝声音。” 近来时时如此,李贵人一见二皇子必定要对他说生母过去的旧事。 二皇子心里渐渐生出了一种矛盾。 一方面,他渴望听到有关他生母的一切,这让他觉得在冰冷的后宫终于找到了一丝温暖。 另一方面,他亦有所察觉,自己对慕卓宁已生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依赖之意。 仿佛背叛了生母一般,这个认知让他心中犹如油烹火烧。 末了,李贵人总会对二皇子再三叮嘱。 “殿下千万不能忘了您的亲生母亲。” “她是最伟大的母亲,最爱你的人,您若忘了他,定是天理难容,连嫔妾也不能原谅您。” 第34章 忌日 秋意渐浓,慕卓宁自脚扭伤后就鲜少出门。 而自李贵人出现以来,二皇子也已经多日不曾与慕卓宁相谈。 甚至如今,偶然连请安也免了,慕卓宁连二皇子的人也见不到。 这一日,二皇子却一反常态主动来找慕卓,竟还带了些点心。 他看到慕卓宁开始下地行走,惊道。 “娘娘的脚伤已经好了吗?” 慕卓宁微微点头。 “好的差不多了,多谢你惦记。” 寒暄了几句,二皇子直入正题。 “九月十七,是我生母忌日。” 慕卓宁心中‘咯噔’一下,她就知道,二皇子如今无事不登三宝殿。 但她也委实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件棘手的事。 “琴妃娘娘忌日是大事,你想怎么做?” “自然是要好生祭奠一番。” “自生母去后,我尚且年幼,多年来未曾行祭拜之事,实在是愧对生母。” 慕卓宁点点头。 “这自是应当,只是,宫中对祭奠之事规矩甚严,” “这事,还得循着宫中旧例才是。” 这话本来说得滴水不漏,但听在如今的二皇子耳中,竟像是在阻碍他。 “看来李贵人说得不错,宁嫔娘娘明哲保身,是不会允我祭奠生母的。” 慕卓宁有些诧异地看着二皇子。 她原以为他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却看不透了。 “我并非不允你祭奠,只是这事不简单,” “除非皇上允准,宫中从未有过私自祭奠妃嫔的先例。” “你如今的身份,还得小心为上,免得招惹是非。” 二皇子并不领情,说道。 “我不过祭奠生母,孝道为重,还有谁能挑出错来?” “分明是你不允!” “但我今日把话放在这里,我母妃的影堂,我是必定会设的。” “就设在这紫萱殿!” 二皇子说完,拂袖而去。 慕卓宁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不住地抽疼。 这孩子,不过听了人几句挑唆,竟能无知无畏成这样? 长久以来,难道是她看错他了? 二皇子因祭奠这事与慕卓宁闹了不愉快。 当日他再见李贵人之时,那不开心就写在了脸上。 “果然如贵人所说,宁嫔是不允的。” 李贵人叹了口气。 “殿下太天真了,她如今担着您养母的头衔,怎么会真心让您思念生母?” “您也太过鲁莽,若要将影堂设在紫萱殿,岂不是让琴妃娘娘越过宁嫔去?” “岂不是打了宁嫔的脸,她如何能允?” 二皇子小脸紧绷着,怒道。 “我生母是妃位,本就在她前头。” “如今哪怕她不允,我也是必定要祭奠生母的。” 李贵人忧心忡忡,又觉得劝不住二皇子。 她想了半天,终于开口说道。 “殿下,嫔妾有一个法子,” “殿下若是要祭奠生母,乃是纯孝的大好事。” “这样的事,反不应偷偷摸摸,而是正大光明。” 二皇子立刻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李贵人得了赞许,劲头更足了,继续说道。 “既如此,不若殿下大大方方向皇上和太后求得恩准,” “就在琴妃娘娘生前所住的宫中为她设立影堂,允许殿下日后时时祭拜。” 这正是二皇子心中所想,但他如今仍有些顾虑。 “如此甚好,就是不知宫中是否有先例?” 李贵人想了想,突然愉悦地说道。 “说起先例,嫔妾还真是想到了。” “先帝就在宫中为先皇后设过影堂。” “那也是先帝爱重先皇后。” “而说到爱重,嫔妾敢以性命担保,后宫之中,再没有人比您生母更受皇上爱重。” “再说,如今宫中都知道,皇上属意殿下您继位,” “既如此,殿下的心愿,皇上一定会满足的。” 李贵人的话让二皇子再无顾虑。 他回到紫萱殿,就将这个决定告诉了慕卓宁。 慕卓宁心中百转千回。 在她记忆中,琴妃确实是皇上的宠妃,因着秦家地位也一直很高。 但此事还有蹊跷。 若皇上真的宠爱琴妃,怎么会不亲自破例为琴妃设影堂。 二皇子如今已七岁,年年都未曾祭奠过生母,足见皇上对琴妃的宠爱,也不曾到达逾越规矩的高度。 至于皇上属意二皇子继位的话更是无稽,原本就是敌对之人传出来的流言。 慕卓宁眼见二皇子一心只想着生母,已有些走火入魔,她不得不对他提点一二。 “我早与你说过,圣心难测。” “在宫中,不论大小事,所牵涉都甚多。” “你是亲眼所见的,你舅舅振威将军,已经多次遭人陷害,都是因有人嫉恨秦家手握兵权。” “此时你若贸然替琴妃出头,岂不是要着了人家的道?” 她见二皇子一脸愤懑,竟像是半分没有听进去,叹了口气道。 “你若要祭奠,便还在这紫萱殿中设一影堂吧。” “但切勿声张,你只要有心,你生母也会理解的。” 慕卓宁原以为二皇子不过是要祭奠生母,谁知他如今的心思已经不止于此。 “紫萱殿主位不过嫔位,怎么当得起我生母妃位的影堂?” “据说先皇就为先皇后设过影堂,” “父皇爱重我生母,定然不会拒绝。” 慕卓宁知道,如今她说什么,二皇子也都听不进去了。 但兹事体大,她还是不得不说道。 “此事你还需清醒些,琴妃的位分到底比不得先皇后。” “我自养你以来,也并未害过你。” 不仅位分,那所谓的爱重,比不比得也未可知。 慕卓宁好言相劝,却让二皇子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确实未曾害我,但你费心做这些,别说是为了我好,不过是为了你自己的利益。” 二皇子说完,就气冲冲地跑出了紫萱殿。 第二日早课时,二皇子依旧郁郁寡欢。 大皇子见他眉头紧锁便凑了过来。 “听说你与宁嫔娘娘闹了矛盾?我还不信。” “如今见你苦着一张脸,竟是真的。” 见二皇子不语,大皇子接着说道。 “二弟,我劝你莫太上心,养娘哪能比生娘亲。” 二皇子心里明知大皇子跟他说这些绝非真心,但却忍不住听了下去。 “不过逢场作戏,图个表面和谐罢了。” “我与宜嫔也是一样的。” 大皇子笑着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若有所思道。 “不过二弟到底是比我有福气些,我连生母是个什么模样也不得而知呢。” 他回到宫中,立即将这事说给了陆婉宜听。 陆婉宜直听得大快人心,忍不住拍着桌子叹道。 “我就知道,这果然是妙计。” “二皇子最是重情义,这便是他的弱点!” 这也是上一世,她养育二皇子一场得出的结论。 陆婉宜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妥,不觉看了大皇子一眼。 大皇子的眼睛里依旧充斥着与他年岁不符的野心,笑道。 “娘娘不必看我,我与老二不同,可不似他那般妇人之仁。” 他狠狠盯着陆婉宜,一字一句说道。 “我,没有弱点!” 第35章 升位分 二皇子当日早课后,连拳也不去找韩培练了,而是急急去了御花园偶遇李贵人。 他将昨日与慕卓宁的冲突一一说了。 当说道,慕卓宁质疑:“琴妃的位分到底比不得先皇后,”时,李贵人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霎时就流下泪来。 “宁嫔当真这样说?” 二皇子咬着唇,狠狠点了点头。 李贵人期期艾艾哭了一回,道。 “真是可悲,如今一个小小的嫔,都能这样说你母亲。” “若她还在,凭着皇上对她的宠爱,那后位也不是登不得。” 这话在二皇子心里产生的震动委实不小。 若他生母还在,母族又繁盛,他哪里还需要在宫中过这样谨小慎微,仰人鼻息的日子。 李贵人见二皇子脸色不好,说道。 “殿下莫恼,换个思路,嫔妾反而觉得,宁嫔提醒得妙?” 二皇子不解地看着她,李贵人面上阴霾一扫,说道。 “她不是说你母亲位分比不得先皇后么?” “那你就该让皇上为你母妃提提位分。” 二皇子有些惊讶,瞪大了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母亲虽逝,但你如今太子之姿已现,怎么都不过分。” 她掰着指头算了算,道。 “你母亲去时已是妃位,如今就算不能追封皇后,升个贵妃,乃至皇贵妃也绰绰有余。” 在李贵人的教唆下,二皇子竟真从心底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法子。 一回到紫萱殿,他就对慕卓宁说了这件事。 慕卓宁听完,脸色平淡,但心里已是翻江倒海。 “你来对我说这事,是询问,还是告知?” “是告知。” 慕卓宁实在难以压抑心中的愤怒,问道。 “我早与你说我,你我如今命运相连。” “你念着生母我懂,但你可知道,你一步踏错,整个紫萱殿都会为你陪葬?” 慕卓宁的真心相劝,如今听在二皇子耳中却像极了她要明哲保身,与他撇清关系。 “宁嫔娘娘若怕,自去找父皇给我换个母亲就是。” 二皇子这句话像是一把双刃剑,既伤了慕卓宁,也伤了他自己。 看着二皇子淡漠离开的背影,慕卓宁心里终于有些担忧了。 她知道,二皇子并非生出了野心,忘记了自己的目标。 而是他太孤独,太渴望母亲的爱。 这时候,有一个与他生母紧密相连的李贵人出现,又时时捧着他,哄着他,就算是成年人也难免沦陷,何况是个孩子。 终究还是她与他的相处方式出了问题。 二皇子想要的,慕卓宁给不了。 “绿芊,你去问问王公公,皇上今日可得闲。” “就说,我已抄写完后宫守则百遍,要亲自呈给皇上。” 绿芊依言去了,可她并没带回皇上的传召。 晚膳后,皇上又亲自来了紫萱殿。 “你的脚好了?” 明轩眯缝着眼睛打量了慕卓宁一番,问道。 慕卓宁稳稳地走了几步。 “多谢皇上关心,已经大好了。” 明轩大大咧咧往主位上一坐,冷笑道。 “说你守则抄完,要呈给朕?朕是不信的。” “说吧,你难得主动来找朕一回,到底是什么事?” 慕卓宁心下暗骂。 宫里如今传得沸沸扬扬,皇上怎么可能没听到风声,竟在她面前装聋作哑。 她如今是越来越猜不透眼前的明轩了。 慕卓宁叹了口气,选择了直言不讳。 她既然已经与明轩摊牌,说过自己要出宫的目标,也就懒得再绕来绕去浪费时间。 “臣妾就是想问问,皇上与琴妃的事,” 想了想她又立刻补充道。 “对了,还有李贵人。” 明轩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慕卓宁。 他知道她今日找他,必定是因与二皇子生了龃龉要寻他求助。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想的法子竟是找皇上本人来打探后宫密辛。 但凡换一个来问他这个问题,现在可能已经身首分离了。 明轩懊恼地皱了皱眉头。 “你怎么像个市井妇人,竟来问朕这些事,就不怕朕降罪于你?” 慕卓宁不以为意。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皇上若还想让臣妾好好教导二皇子,臣妾就必须跨过这道坎。” “要跨过这道坎,就必须了解琴妃。” “而要了解琴妃,问谁也不如问皇上来的快速准确吧。” 她两手一摊,一副自己完全没有做错的样子,让明轩一时语塞。 他面无表情地绷了半晌,终于开口说道。 “既如此,你想问什么?” “自然是皇上与琴妃的旧事。” 明轩的眼神忽然变得迷离起来,像是陷入了回忆。 片刻,他语调淡淡说道。 “朕与阿琴,算得上青梅竹马。” 想当年,他与振威将军秦思哲一同长大。 秦思哲只有秦思琴这一个亲妹,少年时,三人就常常玩在一起。 尘封已久的记忆,让明轩仿佛回到了那个没有尔虞我诈的少年时代。 那时候,他也并未有如现在一般的帝王心性。 慕卓宁听得很认真,她必须从这只言片语中,找到她要的关键信息。 正如明轩所说,有些话,她可以大着胆子厚着脸皮问,但有些话,她也是不敢问的。 就比如说,皇上到底是否还信任振威将军。 “至于李贵人,从前倒是见过她与阿琴交好,” “但阿琴的性子,半点防人之心也无,跟谁都过得去。” 说到这里,慕卓宁觉得已经够了。 她送走皇上,却迟迟无法入睡。 绿芊为她点燃一炉香,问道。 “小主,您跟皇上聊什么聊了那么长时间?” 慕卓宁吸入一口熏香,叹道。 “还不是为了自救。” “绿芊,到底是我低估了二皇子对母爱的渴望,让他生出这些事来。” “我若再不捞他一把,咱们这整条船怕是都要沉了!” 第36章 后宫所谓情分 慕卓宁干脆支起身子,与绿芊聊了起来。 她有些事并非想不明白,而是出乎她的意料,让她有些不吐不快。 就比如,琴妃虽然与皇上有着青梅竹马的情分,但皇上对她,似乎也并不像传闻中那般独宠。 “小主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绿芊听完慕卓宁的话,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你不觉得,皇上说这些说得太轻松了吗?” 慕卓宁说道。 这也是她没想到的,连二皇子都觉得琴妃的死有隐情。 原以为皇上会对琴妃之事讳莫如深,但他不但轻易告诉了慕卓宁,表达出来的感情也很奇怪。 慕卓宁细细回忆着皇上刚刚的神情。 不会错了,她在里面辨认出了惋惜、愧疚,但就是没有伤心和悲痛。 那种因为失去所爱之人,而彻骨铭心的痛,慕卓宁并未从明轩身上感觉到。 哪怕在他回忆琴妃拼命替他生下二皇子,在她生命最后阶段,他眼睁睁看着她的生机消逝却什么也不能做的故事时。 皇上的情绪也是极平静的,像在说他人的故事。 “绿芊,你觉得一个嫔妃,怎样算是受宠?” 绿芊想也没想就答道。 “那定是皇上常常叫她侍寝,或是常去她宫中看她。” “就比如宜嫔,整个后宫不都知道她受宠么?” 她说到这里,忽然嘻嘻一笑。 “说起这个,小主,奴婢是真觉得皇上来看您的次数比之前多多了。” 虽说牌子是还没有翻的,但前一阵子送礼,这一阵子又来看慕卓宁。 连绿芊也觉得皇上对紫萱殿的关注越来越多了。 慕卓宁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她在认真跟她分析当前的情势呢,这丫头反倒打趣起她来。 “早跟你说过,是因为二皇子在这里。” “这话以后休要再提。” “你眼睛所看到的,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比如说,琴妃的受宠人尽皆知,但她在皇上心里的分量到底有多重,只有皇上自己知道。 再比如,皇上虽与振威将军有过命的交情,但他如今帝王心性,所作所为又何尝不是在时时制衡满朝文武? 既如此,陆婉宜的受宠也许也只是表面。 再想深一些,皇上是真的全心全意属意二皇子登位吗? 这后宫所谓情分,原本就是无稽之谈。 慕卓宁想着想着,心里又成了一团乱麻。 但有一件事是清楚的,这些藏在表面下的真实,她现在要想办法让二皇子看清楚。 午后仍旧有些暑热,御花园里人烟稀少。 偏僻一隅,李贵人一边左顾右盼,恐有人看到她的行迹,一边走了过来。 那里有人正等着她,见她过来,笑道。 “你何必这样偷偷摸摸,反而让人觉得你是心虚。” 李贵人闻言面色冷淡,道。 “宜嫔娘娘说的是,但你与嫔妾这样见面,娘娘亦是不愿大张旗鼓的吧。” 两人互相试探一番,谁也不服谁。 陆婉宜不耐烦地说道。 “你不是说二皇子对你言听计从,怎么到现在还没去找皇上提起给琴妃升位的事?” 李贵人面色不变,应道。 “他还在与宁嫔争执,自然没有那么简单。” 陆婉宜冷笑一声。 “既如此,贵人还是多上心些吧。” “本宫听说,昨夜皇上又去了紫萱殿,虽未留宿,但若是慕卓宁有所察觉,” “贵人可就被动了。” 李贵人皱了皱眉头,但嘴上半分不让。 “娘娘不必担心嫔妾,管好自己的事就是。” 她并非与陆婉宜一条心,只不过她现在也想从慕卓宁手中把二皇子抢过来。 但傻子也知道,若是李贵人真得了二皇子。 那她与陆婉宜就必定是站在了对立面。 所以二人之间不可能存在什么情谊,反而充满了尔虞我诈。 李贵人回到自己宫中,思来想去,觉得陆婉宜说得有理。 有些机遇稍纵即逝,未免夜长梦多,她还得给二皇子加把火。 这天晚膳后不久,明轩听王公公来报,说二皇子求见。 他愕然地抬起头来,问道。 “只有珏儿一人,他母亲没跟着?” 王公公点点头。 明轩心里转了个弯,说道。 “让他进来吧。” 二皇子规规矩矩给皇上行了礼。 明轩问道。 “这么晚怎么过来了,你母亲呢,她知道你来找朕吗?” 二皇子没料到皇上一下子就关注到了关键信息,有些心虚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儿臣来找父皇,是有事相求。” “既然如此,为何不能等到明日一早?非要星夜过来,还瞒着你母亲?” 二皇子小小的身躯不由得一震。 “回父皇,儿臣并未刻意瞒着宁嫔娘娘。” “事关儿臣生母,儿臣想着,也无需宁嫔娘娘应允,故而……” 明轩嘴角无声地挑了挑,问道。 “那你且说来听听,是什么事?” 二皇子深深吸了口气,学着傍晚李贵人叫他的那些话,依样说了一遍。 无非是他生母琴妃忌日将近,他希望能设立影堂。 考虑到他生母之前的位分,以及对后宫做出的贡献,他非常希望父皇能再提提生母的位分。 明轩诧异地看着眼前的二皇子。 他这才想明白,为何慕卓宁昨日会那么突兀地问他和琴妃的旧事。 原来是这孩子有些钻牛角尖了,被一些虚名蒙蔽了双眼。 “这事是你跟你母亲商量过的?” 二皇子没料到他父皇会一直提起慕卓宁,咬了咬下唇道。 “宁嫔娘娘并不同意,因此儿臣才直接来找了父皇……” 明轩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盯着二皇子,天子的威压让二皇子连头也不敢抬。 “朕只当今晚没见过你。” “下不为例!” “至于为何,回去问你母亲吧。” “你要学的还多呢。” 在二皇子震惊的目光中,皇上转身走了。 第37章 看得更清楚 很快慕卓宁就得了消息。 皇上特意命人将二皇子送回了紫萱殿。 二皇子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了房中。 但皇上派来的人将晚上的事一五一十都报告给了慕卓宁。 慕卓宁心里后怕不已,若非她厚着脸皮提前问了皇上那些旧事,摸到了三分皇上对琴妃真实的态度。 二皇子突兀地提出这样不合规矩的请求,还不知道皇上会怎么想。 看到慕卓宁担忧的样子,绿芊不解地问道。 “小主,二皇子已经说了此事与你无关,皇上应该不会迁怒与你吧?” 慕卓宁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傻丫头,我早跟你说过,我如今与二皇子是一体。” “再说,皇上不是让他回来问我?” “无论如何是撕撸不开的。” 绿芊想了想说道。 “既如此,小主就该告诉二皇子真相。” “免得他轻易受人挑唆,又生出什么非分之想来。” 慕卓宁用力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她若再不能让二皇子看清现实,二皇子真的可能会将她拖入死地。 “你说得对,即使现实会颠覆他的信念。” “即使真实的情形会让人痛苦,我也不得不让他看清些了。” “为了让我们都能活着!” 当晚慕卓宁就下令二皇子不可擅自出紫萱殿,只要出宫,必须报她知道。 这相当于变相软禁了二皇子,二皇子气得在西暖阁砸了好些东西。 午后不久,慕卓宁来到了西暖阁外。 她并未进屋,而是站在廊下说道。 “我知道如今我说什么你也不会信。” “但你既然只相信自己所见,那就跟我来看看吧。” 慕卓宁等了不一会儿,二皇子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他双眼凹陷青黑,定是一夜没睡。 慕卓宁带着二皇子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假山石后。 “你且在这等我,记得,不管你看到什么,绝对不可以说话露面。” 慕卓宁说完独自走了出去。 不多时,就有另一人也到了这里。 她一见慕卓宁就嗤笑道。 “没想到你竟会主动来找我,就不怕我不见你?” 慕卓宁淡淡回她一笑,道。 “但你不是来了吗?宜嫔。” 来人竟是陆婉宜,二皇子还没弄明白慕卓宁为何带她来见陆婉宜,就听她说道。 “我来,不过是想看看你有如丧家之犬的样子。” “听说二皇子已经向皇上提出要给已故琴妃升位。” 慕卓宁道。 “那你猜,皇上允准否?” 陆婉宜哈哈一笑。 “皇上是否允准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二皇子与你必生罅隙。” “说不定过几天,二皇子的母亲就另有其人了。” “没了二皇子,你还能有什么作为?” 慕卓宁叹了口气,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 “你说得对,你的计谋得逞了。” “二皇子如今已经不肯与我再说一句话。” 陆婉宜很是享受慕卓宁颓败的样子。 “我可什么都没做,不过是给有心之人递了句话。” 慕卓宁抬眼愤然看着她,道。 “难道那李贵人,就一定会真心待二皇子吗?” 陆婉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真心?这后宫,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哪里能有什么真心?” “难道她说她与琴妃交好,就是真心吗?” “你可以去问问她,琴妃之死,她知道多少,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二皇子还有什么不明白。 若不是绿芊死死拦住他,捂住他的嘴,他可能就要冲出去指着陆婉宜骂。 慕卓宁见目的达成,神情忽然一变,笑达眼底。 “其实,皇上是否允准,还是挺重要的。” “你什么意思?” 陆婉宜警惕地问道。 “皇上不允准,我就还有机会啊。” “对了,差点忘了告诉你,皇上昨夜特意派了人来紫萱殿。” “你再猜猜,来人说了些什么?” 陆婉宜刚刚趾高气扬的神情已经不见了,而是一脸恨恨盯着慕卓宁。 “皇上口谕,二皇子是绝不会换娘的。” 这句话是慕卓宁诈陆婉宜的,但陆婉宜似乎轻易就相信了。 陆婉宜走后,慕卓宁回到二皇子面前。 “我知你还没全然解开心结,你且再等等。” 很快,二皇子昨夜单独面见皇上,却被皇上着人送回紫萱殿,此后又被禁足的消息就传了出去。 李贵人心急如焚,却又迟迟见不到二皇子。 她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皇上到底有何指示。 等到晚上,实在坐立难安,实在忍不住铤而走险去找了陆婉宜。 慕卓宁的人一直盯着李贵人和陆婉宜,得了消息,她就匆匆带着二皇子跟了过去。 一见陆婉宜,李贵人就问道。 “我如今根本见不到二皇子,你可有消息?” 陆婉宜因午后被慕卓宁抢白,心里不痛快。 如今见了李贵人也没有好脸色。 “你自己没本事,反来问本宫做什么?” “此事分明跟本宫毫无关系。” 她说完就拂袖想走,李贵人哪里肯放。 “你不是说,我若说服二皇子,皇上必会换我给他当娘。” “你明明是这么说的,怎么又说跟你无关?” 陆婉宜嫌恶地甩开李贵人,道。 “贵人可别红口白牙地瞎说话。” “本宫可没说过。” “如今本宫只能告诉你一句,且歇了这心思吧。” 李贵人扑倒在地,整个人也变得癫狂起来。 “不可能,凭什么我就不行?” “从入宫起我就一直活在琴妃的阴影下。” “可秦思琴也好,慕卓宁也好,我哪里比不过她们?” “为什么我就不可以?” 陆婉宜鄙夷地看了趴在地上的李贵人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狗咬狗的两人,慕卓宁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时,她身边的二皇子忽然转身就跑开了去。 慕卓宁心中担忧,立刻追了过去。 第38章 合作愉快 慕卓宁只能勉强跟上二皇子的脚程。 好在他跑到御花园的湖边,就停了下来。 他像是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湖边,接着用双手捧着脸,将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 待慕卓宁追上他时,就看到二皇子整个人在微微颤抖。 他先是压抑着呜咽出声,渐渐的哭声不受控制地溢出唇角,到最后,他再也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慕卓宁在二皇子身边蹲下,眼里透出些心疼。 她拍拍二皇子的背,轻声说道。 “哭出来就好了,” “现在哭,是为了以后不哭。” 她知道,这样赤裸裸在二皇子面前揭开了残酷的事实,他内心根本接受不了。 他感受到的利用、背叛和算计,都像是一把把尖锐的匕首扎进了幼小的心灵。 慕卓宁不知道,这样血淋淋的现实会不会终有一天让二皇子变成一个内心冷硬之人。 但她觉得,这总好过让他无端丧命在阴谋诡计中。 “趁早看清一些事,总好过自欺欺人活在迷雾之中。” 二皇子没说话,只一个劲抽泣。 好一会儿,他哭累了,身子软下来,倚在了慕卓宁怀中。 二皇子眼角带着泪痕,眼神呆滞望着漆黑的湖面。 湖里,一丝波澜也没有,就像是二皇子如今的心。 半晌,他开口说道。 “我看得更清了,” “我知道自己要什么,你放心。” 慕卓宁依旧拍拍他的后背,轻声说道。 “我对你一向放心,你是个好孩子。” 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接着说道。 “这次是我疏忽了,以后,我会多关心你些。” 一轮弯弯的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树梢。 银色的月光照在湖面,那波光粼粼,一如二皇子心中的小小雀跃。 月光下,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紧紧靠在一起,两颗心,似乎也靠得更近了。 第二日早朝后,慕卓宁难得又来了乾清宫找明轩。 “你说的那道坎,跨过去了?” 明轩看到慕卓宁的表情,明知故问道。 慕卓宁立刻行了个大礼。 “还要多谢皇上,替臣妾解了不少惑。”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慕卓宁谢过皇上就打算离开。 谁知明轩却叫住了她。 “太后生辰时,你为她亲手雕了观音与智远大师。” “朕以为,你对那个故事自然是很有心得的。” “为母为子,不就应该如此吗?” 慕卓宁有些奇怪,自己明明不过是替身炮灰,皇上竟又对她提起了母子情。 她反而才是最不可能与二皇子建立母子之情的那个人不是吗? 但转念一想,皇上或许是想让她这几年安心教导二皇子吧。 智远大师在观音的点化下,看破了母子情缘,若执念太深,只会成为对方的阻碍。 上一世的经历,已足够让慕卓宁看破。 反而是一直提到这个故事的皇上,一直看不破吗? 慕卓宁想起前一阵在太后宫中抄写佛经时,太后也时常提起与皇上的相处。 他们之间,就似乎总有一丝若有似无的隔阂。 慕卓宁暗暗将这些都记在了心里。 等腿脚好利索,慕卓宁又开始每日去太后宫里为她抄经,陪她解闷。 这一日回到紫萱殿,慕卓宁忽然掏出了一个破旧的小木头人。 “咦?这是什么?” “小主哪里弄来的?莫不是太后赏的?” 绿芊拿起小木头人摆弄了半天,也看不出来这个破破烂烂有些发黑的小玩意有什么特殊之处。 慕卓宁一把夺过,笑道。 “确实是太后宫中的旧物,却不是赏赐。” 她说到这里,却卖了个关子。 “至于有没有特殊之处,全看你家小主的手艺了。” 此后,慕卓宁在宫中,一有空就会拿起这个小木头人把玩。 过不了多久,她甚至开始在小木头人身上敲敲打打起来。 二皇子有一日看见,也奇道。 “母亲怎么有心情玩这个?” 慕卓宁看看眼前的二皇子,再看看手里的小木头人,突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一边笑得花枝乱颤,一边将小木头人往二皇子手里塞。 “你看看,你喜不喜欢。” “据说男孩子都爱玩这个。” 二皇子不明就里,拿起小木头人也摆弄了一番,撇撇嘴又还给了慕卓宁。 “这有什么意思,颇有些幼稚。” 慕卓宁笑得更开心了,甚至捂着肚子哎呦哎呦起来。 二皇子和绿芊看着她毫无形象的样子,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与无奈。 慕卓宁好久没这样畅快的笑过,等她笑够了,才说道。 “等我修好它,说不定你就喜欢了。” “这小木头人原是能自己动的,还会打拳。” 二皇子一听果然来了兴趣。 慕卓宁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下,笑道。 “刚刚还说它幼稚,怎么又有了兴趣?” “可你说幼稚,真是再贴切不过,” “这么幼稚的玩意儿,竟是你父皇小时候的宝贝。” 原来刚刚慕卓宁笑成那样,正是因为想到了明轩。 如今的皇上看起来高贵冰冷,生人勿进,小时候还不是照样喜欢这样幼稚的小玩意。 她这样一说,二皇子和绿芊也啧啧称奇起来。 慕卓宁告诉他们,这个小木头人是太后一直收在慈宁宫的。 据说皇上小时候有一段时间特别喜爱,连睡觉也要抱着。 可后来小木头人坏了,不会动了,这才沦落到了仓库里落灰。 然而那个阶段的孩子,最是母亲的心头宝,太后便悄悄将这儿子小时候的爱物珍藏了起来。 那日在太后宫中,太后回忆旧事之时,偶然提到了这个小玩意。 慕卓宁一看,就自告奋勇说能修好它。 她这才将小木头人带回了紫萱殿。 说到这里,慕卓宁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二皇子说道。 “如今咱们是二而一的关系,” “你若对我有要求,一定要坦诚相告,只管告诉我。” “只有如此,咱们才能合作愉快。” 自李贵人之事后,二皇子与她之间的隔阂总算是消除了些。 他们又回到了可以互相信任的状态。 慕卓宁很是希望,这样的状态能维持下去。 二皇子眨着眼,问道。 “娘娘是说,咱们是合作关系?” 慕卓宁点点头。 二皇子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走出慕卓宁寝宫时,他脸上却似乎蒙上了一层灰色。 不多时,慕卓宁在修小木头人的消息就传到了明轩的耳朵里。 第39章 又自作多情了? 明轩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当天晚上,他就又出现在了慕卓宁宫中。 彼时慕卓宁正拿着工具小心研究着小木头人的结构。 皇上突然出现,吓了她一跳,差点将那小木头人摔在地上。 慕卓宁无奈地看着明轩,心里暗暗想道。 皇上如今不翻牌子,老是夜晚出没在紫萱殿,没来由又为她树了不少敌。 明轩不以为意,一屁股在慕卓宁身边坐下,拿过她手里的小木头人叹道。 “没想到多年过去,竟还能再见到它。” 慕卓宁一听来了兴趣,问道。 “皇上竟不知,太后一直珍藏着此物吗?” 明轩迷茫地摇了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他以为这东西早被扔了呢。 他的手指熟练地摸索起小木头人的机关,没想到慕卓宁竟已修复了七八成。 明轩心里有种复杂的情绪涌了出来,愣了似的看着眼前的慕卓宁。 听说她还是日日去太后那里抄经。 她是偶然见到这个坏掉的小木头人,就把它带回来想要修复吗? 明轩看了看慕卓宁的双手,没想到这双手竟灵巧至此。 这莫非也是暮辞大师所传的技艺? 母后一定告诉过她,这是他小时候的爱物。 她废寝忘食,替他修复了这旧物,莫不是想要讨他的欢心。 一番推理下来,明轩龙心甚悦。 慕卓宁观察到了明轩情绪的变化,却不知是因何而起。 “听太后说,这是皇上小时候最爱玩的。” 明轩勾起嘴角,道。 “你是不是想说,朕很幼稚?” 慕卓宁被猜中心思,有些尴尬。 明轩道。 “人总有幼稚的时候。” 他忽然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道。 “这小木头人,是朕与母后争吵之时弄坏的。” 他的声音变得悠远,像是回到了多年以前。 “那一日,母后气朕不思进取,沉迷玩偶,玩物丧志。” “她一把抢过小木头人,摔在了地上。” 木头人碎了,明轩的心也碎了。 “朕告诉母后,自己从未辜负过她的期待,强压之下,不过是想喘口气。” 那天,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互相都觉得对方不理解自己。 “后来朕与母后,甚至冷战了数日。” “直到朕知道,母后发脾气那天,朕又有一个兄弟死于非命。” “母后不是责怪朕,而是想在这深宫之中保护好朕。” 慕卓宁惊诧地看着那个不起眼的小木头人。 原来此物背后竟有这样的故事。 而皇上竟因着这小木头人,将他深藏心底的话告诉了她? 可想而知,他也许只有在今日,看到自己母亲替他珍藏了这旧时爱物,失而复得,才真正体会到了深沉的母爱。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慕卓宁轻轻接过小木头人,有感而发。 “再有三日,臣妾应能将它完全修复。” 第二日,皇上的赏赐又来了紫萱殿。 王公公带人送来了几个大坛子。 慕卓宁打开一看,竟都是些窨好的荷花。 她还未怎样,绿芊已抢先惊喜道。 “原本奴婢还担忧,错过了这一季的荷花,倒要叫小主一年都没有茶喝。” “却不想,皇上那里竟有这许多。” 夏天时,绿芊摘荷花时遇袭,今年紫萱殿便没能窨荷花茶。 慕卓宁若有所思,问王公公道。 “皇上也爱喝这荷花茶?” 王公公摇摇头,颇有深意地笑道。 “皇上并不喝花茶,常喝的都是明前。” 慕卓宁心下一动,既如此,皇上是知道她喜欢喝荷花茶? 她一向低调,自己这小小爱好,知道的不过几个近身之人。 没想到皇上竟然记得? 这一刻,慕卓宁心中忽生一种错觉。 皇上似乎比她想象中更关心她,更了解她的喜好呢? 不几日,慕卓宁就修好了小木头人,送到太后那里时,太后果然凤心甚悦。 她刚回到紫萱殿,就见二皇子跑了过来。 他举着今日早课习过的字,向她炫耀道。 “母亲看看,可有长进?先生今日夸赞了的。” 不知何时,他人前人后都开始唤慕卓宁为母亲。 看着眼前稚气毕现的二皇子,慕卓宁心中却升起一丝担忧。 这孩子,到底还是对她心存依恋了吗? 她帮他戳破了李贵人为他营造的梦,原以为他会变得冷硬,不再轻易信任他人。 却不想,他似乎还是将对母爱的渴望转移到了她身上。 连绿芊也发现了二皇子的变化。 “小主,殿下近来像是愈发依赖起您了。” 慕卓宁叹了口气。 “是啊,连你都看出来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母子之情,于她于他都是一分羁绊。 她若是出宫,对二皇子来说可谓釜底抽薪。 而对她来说,若她再一次耽于母子之情,她还能成功出宫吗? 慕卓宁满腹忧愁,好不容易才睡了过去。 乾清宫内,气压又变得极低。 王公公得了消息,脚不沾地地往回跑,直跑得气喘吁吁。 他还未进殿,就听到殿中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王公公惊得缩回了身子,拉过一边的小太监问道。 “出了何事?皇上如此生气?” “回王公公的话,奴才也不知道啊。” “皇上今日去过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回来,就成了这样。” 慈宁宫?莫非皇上又与太后生了龃龉? 不应该啊。 太后不问世事数年,这不问世事也是真的。 如今母子之间相敬如宾,很难再起争执。 莫非?王公公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今日宁嫔娘娘是不是也去了太后宫中?” 王公公并不等人回答,就自问自答道。 “定是如此。” 他想了想,三日,正该是今日。 哎,他家皇上,看来是又自作多情了。 前几日巴巴地让他送了荷花去。 连他都不知道,皇上日理万机,是何时抽空吩咐人去采了荷花,又用心窨成了茶。 听绿芊说,宁嫔这些日子以来都在捣鼓皇上小时候最爱的那个小木头人。 原以为,宁嫔修好了木头人是要来呈给皇上。 谁想,这心思都是为太后花的。 王公公偷偷瞥了一眼殿中满脸黑气的皇上,突然觉得他家皇上有一点点可怜。 第40章 绣香囊 慈宁宫内,慕卓宁抄完了经,正在一边绣一副佛像插屏,一边与太后闲话家常。 二皇子乖乖在一旁临字。 小小年纪,那字体虽尚未成形,但风骨已现。 与第一次来慈宁宫送手抄经书相比,已是更上了一层楼。 太后看着眼前越来越出色的孙儿,满眼都是满意。 三人正温馨时,银嬷嬷忽然面带难色走了进来。 “太后,宜嫔带着大皇子来给您请安了。” 自头一回陆婉宜在慈宁宫碰了一鼻子灰,后来慕卓宁又与太后交好,她就再没来过慈宁宫。 但这次围猎回来,慕卓宁能明显感觉到陆婉宜和大皇子的策略确实有所改变。 相必是身后有高人指点。 太后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想应付。 慕卓宁乖巧地起身。 “今日叨扰了太后多时,臣妾也该带珏儿回去了。” “答应太后的香囊,臣妾自当尽心完成。” 太后会心一笑,道。 “去吧,她既带着熹儿来,少不得还得见一见。” 都是她的亲孙,太后确实不偏不倚。 慕卓宁带着二皇子走出来,正巧撞见陆婉宜和大皇子。 陆婉宜一如往常,见到她就没什么好脸色。 但一旁的大皇子却吸引了慕卓宁的注意。 这孩子的变化太大了。 他似乎又回到了上一世,在慕卓宁身边当儿子时的模样。 那时的他,将一身野心和暴虐都深深地敛在了心里,连与他朝夕相处的慕卓宁都没能看出来。 现在就是如此。 慕卓宁至今还能想起那日她偶然瞥见大皇子用铁蒺藜虐打野猫的可怖情形。 可眼前的大皇子,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竟像是比二皇子还老实,天真。 一个不过八岁的孩子,内心就已潜藏着能吞噬万物的野心,这很可怕。 而他如今受人点拨,能将这野心深深藏匿,这更可怕。 慕卓宁的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了一拍。 午后,慕卓宁在自己宫中忙活。 她应了太后要为她绣一个香囊,刚画好了绣样,正与绿芊一起挑绣线。 冷不防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这些丝线都一个样儿?至于费这么大功夫挑吗?” 慕卓宁唬了一跳,抬眼就看到明轩站在她眼前,立刻站起身来行了礼。 近来她不知做错了什么,竟又惹得皇上时时来访紫萱殿。 慕卓宁这样想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不耐的神色。 明轩将慕卓宁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心底冷哼了一声。 “朕来考教珏儿的功课,顺便过来看看。” 慕卓宁明显松了口气,说道。 “臣妾替珏儿多谢皇上关心。” 明轩有意无意拿起绣样,见上面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嘴角勾了勾。 “这是要送给母后的?” 慕卓宁忙应了声是。 明轩若有所思,这原是再常见不过的凤凰牡丹图。 一年到头,宫中的针线房都不知道要给太后绣多少幅。 但慕卓宁手绘的这幅却看起来颇有生气,牡丹含露欲滴,凤凰竟像是要冲破画卷飞出来一般。 不知她绣工如何,要是有了色彩,这该是多么生动的一幅画。 明轩心中腹诽,没想到这女人的手竟这么巧,上次的泥塑已让他惊为天人。 但他嘴上却冷冷说道。 “这么寻常的花样子,母后才不会稀罕呢。” 慕卓宁面色不变,心里却又将明轩骂了一遍。 又不是送给你的,用不着你稀罕。 回到乾清宫,明轩心情大好。 王公公觑着他家皇上的神色刚想问,就见明轩掏出了一个小木头人。 这正是前几天慕卓宁修复的旧物,她修好后就还给了太后。 只是不知,怎么又到了皇上手中。 此时的明轩虽然脸上没有笑容,眼睛里却带着笑。 小小的木头人不仅又能动了,还被擦干净了不少。 他一边摆弄这个小木头人,一边在心中沾沾自喜。 “原本就是朕的旧物,朕一开口,母后不还是送还给朕了。” 他抬起头,眺望着紫萱殿的方向,心想。 那个笨女人,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讨好朕比讨好太后来得有用呢? 他正想着,王公公忽然进来禀报。 “禀皇上,宜贵人和大皇子来给您送羹汤了。” 思绪被打断,明轩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冰冷。 陆婉宜领着大皇子已经走了进来。 “皇上,深秋易燥,臣妾亲手在小厨房为皇上炖了百合雪梨,您尝尝吧。” 面对明轩时,陆婉宜说话的腔调娇柔得能滴出水来。 一旁的大皇子依旧低眉顺眼,乍看上去就是个只知一味纯孝的孩子。 明轩最一咧,露出一个笑脸,道。 “宜儿有心了。” 他见大皇子也在,顺口考教了他几句功课。 谁知一反常态,大皇子竟对答如流。 明轩的眉毛高高挑起,而陆婉宜得意的神情也怎么也藏不住。 “熹儿近来可用功了,” “鸡叫就起,日落方休,必定不会辜负皇上的期望。” 两人磨蹭了好一会儿,陆婉宜非要亲眼看着皇上喝了汤才离开。 他们一出殿门,明轩就像换了一副面具,脸上的笑容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来人,去给朕查查,宜嫔和大皇子每日都在做些什么。” “事无巨细,来给朕回报。” 自从两个皇子找来娘以来,明轩不得不承认,他从前对这两个孩子的认知许是不足的。 既然如此,计划是不是要改变一下呢? 几天后,明轩掐着点又来到了紫萱殿。 他一眼看到慕卓宁手里的香囊已经绣得七七八八了,眼睛一亮,伸手就抢了过来。 慕卓宁原本心里还在嘀咕,皇上是不是算着她绣好香囊的时间来的。 下一秒,香囊就落进了明轩手中。 “皇上,这香囊是臣妾应了太后的,您这是要干什么?” 面对慕卓宁的无奈,明轩冷哼一声,道。 “绣工勉强过得去,朕就勉为其难收下了。” 慕卓宁瞪大了眼睛,她怎么觉得今日的皇上颇有些疲赖? “皇上,这上面绣的可是凤凰牡丹……” 慕卓宁的话已经说得如此直接,谁知明轩竟像是没听懂一般,拿着香囊抬脚就走。 慕卓宁虽气结,但到底不敢去追。 皇上这,不是明抢吗? 第41章 太后与皇上的隔阂 皇上截胡了宁嫔绣给太后的香囊,消息不胫而走,很快在后宫炸开了锅。 陆婉宜咬了咬牙,她怎么从来不知道皇上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若说香囊,她难道不比慕卓宁绣得好吗? 陆婉宜说干就干,连夜开始选绣样,挑丝线,忙得天昏地暗。 后宫其他嫔妃也纷纷效仿,一时间,绣香囊竟成了后宫中最为流行之事。 不几天,宫中绣房的丝线竟断了供。 听说皇上抢去的香囊,绣的是凤凰牡丹的图案。 于是嫔妃们绣出的香囊,图案也都是鲜艳的花鸟。 一夜之间,皇上就收到了许多花花绿绿的香囊。 “听说,好一点的绣了鹰隼,” “其他的绣了仙鹤、喜鹊,还有绣鸳鸯的。” “宜嫔送去的最多,还有些竟是水红色,翠绿色。” “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让人都扔出去了。” 银嬷嬷饶有兴致地说给太后听。 太后难得笑得合不拢嘴。 “该,让他抢哀家的香囊。” “这孩子,登基的年岁也不短了,怎么突然孩子气起来了?” 银嬷嬷一脸笑意看了一旁低着头,已经新裁了一块料子绣新香囊的慕卓宁,道。 “大约是宁嫔娘娘手艺太好。” 她冷眼看着,太后是越来越喜欢慕卓宁了。 但没想到,那冷面冷心的皇上,也开始对慕卓宁上起心来。 然而对慕卓宁来说,她并不觉得皇上对她特别关注,反而觉得是在给她找麻烦。 太后眼神温和看着眼前的慕卓宁。 前一阵她与二皇子之间的龃龉她也听说了。 但宁嫔处理得很好。 且如今看来,慕卓宁与二皇子之间隐隐流动着一种坚韧且温暖的氛围。 不是亲生,尚且能建立起这样的感情吗? 太后心有所感,不觉对慕卓宁说道。 “珏儿近来愈发稳重了。” “宁嫔你教导得好。” 慕卓宁慌忙起身拜谢,太后将她扶起来,说道。 “哀家那日送哀家的泥塑,哀家很喜欢。” “大约观音与智远大师的故事,你也听过。” 慕卓宁之所以选了这两个人物做泥塑,也是因想着太后与皇上母子情深。 她点了点头,心里却有些狐疑。 上一世,她一直听说皇上与太后情分极深。 直至后来皇上薨逝,她亲眼见到太后绝望出宫。 那是一个垂暮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 仿佛被风吹落的枯叶,再无依持,再无牵挂。 但这一世她与太后深交,她并未见到皇上对太后有多亲密。 反而两人之间像是有些隐形的隔阂,让那母子和谐只浮于表面。 如今见太后满怀深意又提起观音与智远大师的故事,难道这中间还有隐情? “宁嫔,你如今也是母亲,大约是能懂的。” “一个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有再多苦再多怨,甚至再多委屈,都是能咽下去的。” 慕卓宁心中一恸,劝道。 “太后多虑了,皇上天人之姿又视母至孝,怎么会让您受委屈。” 太后苦笑一下,说道。 “那日多亏你帮哀家修好了那小木头人。” “那是轩儿小时候最爱的玩意儿。” “哀家现在还记得,银嬷嬷从宫外买来这稀罕玩意儿,轩儿看到之时开心的模样。” 正是因为慕卓宁帮她修好了小木头人,她这个多年来都未对她敞开心扉的儿子,竟破天荒来找她,颇有些耍赖地要走了它。 想起那天明轩故作傲娇的样子,太后就忍不住莞尔。 这感觉,真是久违了。 太后这幅样子,让慕卓宁心中疑惑更甚,其中定是有她还不知道的事。 就仿佛太后与皇上母子,已经多年未曾亲近一般。 但太后言尽于此,慕卓宁也不敢再问。 她离开慈宁宫时,银嬷嬷亲自送了出来。 “宁嫔娘娘可是有许多问题想问?” 银嬷嬷如此善解人意,慕卓宁也不扭捏了。 “嬷嬷真是目光如炬。” “我只是有些疑惑,太后与皇上之间……” 银嬷嬷微微一笑,道。 “奴婢多嘴,给宁嫔娘娘讲个故事,” “娘娘听了权当解闷儿,不要上心。” 慕卓宁知道,银嬷嬷若无太后准许,是不可能擅自做主的。 所以她非常认真地听完了这个故事。 直到回到紫萱殿,慕卓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银嬷嬷所说的这个故事,在后宫她也有所耳闻。 是当年太后还是皇后,皇上还是皇子时的旧事。 那时舒妃受宠,舒妃所出的二皇子甚至年长于如今的皇上明轩。 明轩与这位二哥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 后宫的尔虞我诈,都没能动摇半分他们之间赤诚的兄弟之情。 然而,那位子只有一个。 明轩十二岁那年,已被立为太子。 舒妃为了给自己的儿子博一个机会,竟试图毒害明轩。 好在事情败露,她没能成功,但也因此被打入冷宫。 数月后的一个雨夜,明轩偶然醒来,却看到自己母后冒雨在深夜出了寝宫。 好奇之下,他跟了上去,发现母后先是去冷宫见了舒妃,接着又在御花园见了二皇子。 他年纪小,又离得远,听不清母后跟二哥说了些什么。 但二哥临走时那个笑容,却让他心里直发毛。 那笑容里有无奈、有悲伤、甚至还有一丝解脱。 明轩回到宫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是以他冒雨跑去找了二哥,却不想正好撞见二哥口吐鲜血,命悬一线。 皇后找到明轩时,他呆愣地跪在地上,死死抱着已经毒发身亡的二皇子。 无独有偶,当晚冷宫传来消息,舒妃也自戕未遂。 明轩的世界颠覆了,在他看来,舒妃和二皇子的事一定与自己母后有关。 那晚,他分明看到母后递给了二哥一个小瓷瓶。 他能理解母后为了他找舒妃报仇,可她为什么还要逼死二哥? 二哥是无辜的,二哥还是个孩子。 从此以后,明轩就与他母后产生了不可调和的隔阂。 甚至多年来,都不曾敞开心扉。 慕卓宁只知道先二皇子宫斗失败服毒身亡,舒妃自戕未遂后就在冷宫中疯了的事。 并不知道,这后面竟然还隐藏着这样的密辛。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了银嬷嬷一眼,说道。 “皇上定是误会太后了。” 第42章 后宫的残酷 银嬷嬷愕然地瞪着慕卓宁,随即眼中就盈满了泪水。 “宁嫔娘娘,您为何……” 她话虽没说完,慕卓宁却已读懂了她的意思。 为何她没有如其他人一样,认定当年舒妃和二皇子之死定是皇后的手笔。 甚至连皇后的亲生儿子,都将此事怪罪于她,如鲠在喉了一辈子。 慕卓宁微微一笑,发自内心地说道。 “嬷嬷,我素来陪伴太后念经。” “只觉得太后诚心礼佛,并非因为愧意,而是感念舒妃母子情深。” 银嬷嬷听后更震惊了,她双膝跪下,恳切地说道。 “未曾想宁嫔娘娘竟能洞察至此。” “奴婢斗胆,还请宁嫔娘娘相助,或许能解了太后与皇上这许多年来的误会。” 从当年事发开始,太后就不知多少次向皇上解释过事情的真相。 但皇上亲眼所见太后见过他二哥,还给了他二哥一个磁瓶。 事实证明,那瓷瓶中装着的正是毒杀他二哥的毒药。 太后百口莫辩,唯一能证明太后无辜的舒妃也疯了。 此事横贯在太后和皇上母子之间已经十数年,若一朝能解,太后该多开心啊! 聪明如宁嫔,能看清太后无辜的或许尚有他人。 但能看到舒妃母子情深这一层的,只有慕卓宁了。 银嬷嬷倒头要拜,却被慕卓宁稳稳地扶住。 “嬷嬷不可!” “这件事已过去多年,但若能让太后与皇上解开误会,我自当尽力。” 慕卓宁自然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绝不容易。 但若她猜得不错,这里面却有两对母子情深。 她心有所感,也实在于心不忍。 银嬷嬷这才站起身来,不忘给慕卓宁又讲了些当年真相的细节。 慕卓宁这才知道,原来当年的皇后去见舒妃和二皇子,都是因舒妃所求。 而舒妃意图毒害明轩,也不过是被人陷害。 一切都是因为后宫的残酷。 直到回到紫萱殿,慕卓宁还沉浸在震惊和无奈中。 权利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想她上一世也贵为太后,每日却都殚精竭虑,哪里比得上在宫外逍遥快活。 如今的太后不也是,日日沉浸在与亲生儿子误会无法解除的困顿中。 这时慕卓宁再见到二皇子,态度一下子又温柔了不少。 孩子在这个年岁,仍应是在母亲怀中撒娇的时节。 可惜明珏却已经要独自应付宫中的尔虞我诈。 慕卓宁思来想去一夜,第二天就叫来了韩培。 她掏出皇上所赠的那枚麒麟令牌,对韩培正色道。 “韩将军可认识此物?” “本宫若有此物在手,可能给将军下令?” 韩培拱手道。 “自然识得,娘娘请吩咐。” 慕卓宁点点头道。 “只是本宫今日对你的吩咐,你亦不可让皇上知晓,将军可能办到?” “若能,将军大可放心相信本宫,绝不会做对皇上太后不利之事。” “若是不能,将军可立刻离开,就当从未见过本宫。” 韩培闷声不语,慕卓宁都以为他要抬脚走人了,毕竟这一世,给他大造化的不会是她慕卓宁。 然而过了半晌,韩培突然低低应了个是字。 慕卓宁没来由松了口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若无人可用,她有再多本事也无从施展。 “将军放心,本宫是一心为皇上和太后好的。” 她吩咐韩培去查当年的旧事,自己便带着绿芊出了紫萱殿。 两人在宫中越走越偏,绿芊忍不住问道。 “小主,这是要去哪?” “再往前走,已无嫔妃居所,只剩……” 绿芊忽然想到了目的地,吓得哆嗦了一下。 “小主三思,那个地方不吉利。” 哪有嫔妃没事跑到冷宫来的? 慕卓宁摇摇头,道。 “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 若是被困在这深宫之中,是否是冷宫又有何区别? 慕卓宁让绿芊塞给冷宫看守一枚小银稞子,两人便走了进去。 “娘娘,这里就是梁氏的居所。” 舒妃姓梁,打入冷宫之时已被褫夺封号。 慕卓宁刚要上前,看守却拦住了她。 “娘娘莫要靠近,这梁氏多年前就疯了,” “娘娘想问什么?她大抵是回答不了,小心别被她伤着。” 慕卓宁往前挪了一步,道。 “你放心,本宫就看看,并不同她说话。” 冷宫位置偏僻,借着斜斜的几分日光,慕卓宁辨认出屋子的一个阴暗角落里似乎蜷缩着一个女人。 那便是曾经宠冠后宫的舒妃。 她如今穿着脏兮兮的褂子,头发已然斑白,乱蓬蓬地几乎遮住脸。 而半露的脸上,依稀还可看出她当年风华绝代的影子,眼神却呆滞无神。 若是如她猜测,这舒妃也应是个良善之人,更是个可怜人。 想到这里,慕卓宁不顾看守的阻拦,缓步走了进去。 见到有人进屋,舒妃木讷地抬起头来。 “舒妃娘娘,” 慕卓宁试探着叫了一声,对方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我叫慕卓宁,是如今宫里的宁嫔,我来看看你。” 舒妃的眼神透出清澈的傻气,似笑非笑看着慕卓宁,竟像是一个字也没听懂。 若是遭遇失子之痛,熬不过来也是常理。 慕卓宁叹了口气,又说了几句话,舒妃都一丝反应也没有。 待她说道。 “我如今也算是个母亲了,皇上将二皇子交由我抚养。” 霎时间,舒妃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凌厉起来。 “你说谁!” 这三个字一出口,方让人知道当年宠妃的气势。 慕卓宁唬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答话,舒妃已经欺身扑了过来。 她双手十指的指甲竟尖锐如刀,直奔慕卓宁脖颈而来。 绿芊的尖叫声响起,最后一刻,看守奋力一推,慕卓宁才堪堪躲过舒妃的攻击。 看守一把将发疯的舒妃拦腰抱住,朝慕卓宁喊道。 “娘娘快走!” 眼看今日从舒妃这里是不可能问出什么来了,慕卓宁只得带着绿芊迅速离开。 她们前脚刚刚离开冷宫,后脚慕卓宁去冷宫见舒妃的信儿就传到了陆婉宜那里。 第43章 真相是什么 陆婉宜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来人又重新禀报了一次。 宁嫔去冷宫见了梁氏。 这个梁氏是谁,陆婉宜当然知道。 只是慕卓宁为何要去见她?还瞒着皇上? 难道,她发现了什么?她想证明什么? 当年的皇后为稳固自己儿子的地位,设计陷害舒妃,逼死二皇子。 此事乃皇家密辛,更是皇上多年来一心想要埋藏的真相。 就连她陆婉宜,也是在一个极其巧合的机会下,听皇上梦呓的只言片语才将真相拼凑而成。 慕卓宁是如何得知的? 她不会傻到想将真相大白天下吧? 陆婉宜思来想去,越想越兴奋。 “母亲这是怎么了?” “宁嫔不过去见了个冷宫疯妇,也值得你如此兴奋?” 连大皇子都看出了陆婉宜脸上的兴奋。 “你不懂,这是大事。” “细细想来,还真不是不可能。” “毕竟她慕卓宁一向自诩疾恶如仇。” “就算她不是那个意思,只要她去见了舒妃,那就离死不远了。” 陆婉宜一刻也等不得,顾不得天已落黑,立刻叫人给她梳洗穿戴完毕,独自一人去了乾清宫。 明轩听说陆婉宜来,脸上露出一丝烦躁,但还是抬手让她进来了。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陆婉宜就走了出来。 她得意地理了理鬓角的头发,摇曳着腰肢回了宫。 她刚刚只是故作惊讶向皇上提到,有人看到慕卓宁在冷宫附近出现。 皇上的表情一下子就不对劲了。 点到即止,这就够了。 再多的话也不能说,因为也不是她陆婉宜该知道的。 陆婉宜走后,明轩一人坐在宫中。 早在紫萱殿第一次出事时,他就在慕卓宁身边派了影卫暗中保护。 因而他早知道慕卓宁不但去了冷宫,还见了舒妃。 他更知道,银嬷嬷向慕卓宁下跪所求何事。 得知此事,明轩心底深处天人交战,一方面有浓烈的抗拒,不愿去面对真相;一方面却又对慕卓宁有所期待,若她真能让真相大白,也能了却他和母后的心病。 但不论真相如何,总是他或母后有一方错了,很多年。 而他适才之所以惊讶,是没料到陆婉宜在宫中竟然也眼线遍布。 看来他的策略委实需要调整一下了。 韩培办事迅速,第二天就来了紫萱殿。 慕卓宁一脸期待,他让韩培去找当时舒妃宫中的旧人了解情况,只不知道,多年过去,这些人是否还活着。 然而韩培并未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果然,当年舒妃出事后,树倒猢狲散,她贴身的旧人死的死,剩下活着的不过是些近不了主子边儿的小人物。 但韩培还是打听到了一条关键信息。 当年舒妃曾经着人在宫外,花费极大代价求得了一味假死药。 慕卓宁咬着唇在房中踱步思索。 这假死药,是舒妃为谁准备的呢? 这样的东西,通常都是最后的退路。 假死出宫,这不也是她上一世谋划过无数次的计划么? 慕卓宁脚步一顿,无数念头交织在她脑中,纷乱中像是突然炸开了一条通路。 这个计划里最关键的一环恰恰不是假死药,而是假死之后出宫的接应。 舒妃爱子心切,这假死的后路就必定是留给二皇子的。 而当时舒妃已被打入冷宫,失了宫中依仗,她能找谁接应二皇子呢? 有一种可能性在慕卓宁心中冒头,她只觉得她仿佛马上就要看到事情的真相,却总是还差一线。 “绿芊,更衣,我们去慈宁宫。” 她说着,人已经快步走了出去。 慕卓宁一见太后就详细禀告了她这几天调查的情况。 假死药的事,太后明显是知情的。 “太后,臣妾尚有一事不明。” “听嬷嬷说,您当年确实去冷宫见过舒妃,此后又在御花园见了二皇子。” “不知,您是因何要去见他们?” 太后叹了口气,略思索一番,便缓缓地说道。 “哀家当年之所以在那个雨夜去见舒妃和二皇子,全是因舒妃所求。” 慕卓宁闻言,心中霎时如同划过一道闪电,照亮了一切迷雾。 她猜得不错,太后就是舒妃替二皇子出宫找来的接应。 “哀家交给二皇子的东西,也是舒妃给哀家的。” 慕卓宁目光一沉。 “太后所说,可是那假死药?” 太后点点头, “哀家原也以为,那是假死之药。” “谁知当晚二皇子吃了,却毒发身亡。” “这么多年,哀家怎么也想不明白,她怎么能忍心杀了自己亲生的孩子?” 当年二皇子中毒丧命,太后无端被皇上误会,她原想揭露舒妃杀子。 但当她怒不可遏来到冷宫想要质问舒妃为何做出这样天怒人怨之事时,看到的却是自戕未遂的舒妃。 “哀家看到她时,她整个人已经全然没有了光彩。” “就像是灵魂被抽离,变成了一具躯壳。” 再醒来,舒妃就疯了。 太后心想,同为母亲,将心比心,若换做是她,她也或许没有再清醒下去的勇气。 “哀家只当是她,已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悔过。” “可怜一个母亲,竟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这样的惨事,也不应出现在人间。” 为了保留舒妃这个活着的母亲最后的尊严,太后没有揭露此事。 “但哀家同轩儿说过,奈何轩儿根本不信。” 皇上不信,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舒妃和二哥这对母子之间的感情有多深。 二哥不似他,心机深沉,他个纯善的孩子,一心只有父皇与母妃。 舒妃更是将二皇子视作眼珠子。 若是此事当年真的揭露出来,世人不信的大抵也会是多数。 而皇上之所以容忍太后不揭露,又何尝不是为了保护他的母亲呢? 听太后说到这里,线索又全都断了。 现在唯有舒妃能证明太后的清白,但她却疯了,即使她不疯,若这本就是她用自己儿子的命构陷太后的计谋,那她也必定不会为太后澄清。 慕卓宁忽然有些理解皇上了,他应当也是如她现在一般,陷入了这个死胡同。 而他一陷,就陷了十数年。 第44章 大胆猜测 从慈宁宫出来,慕卓宁一路往紫萱殿走,脑中还在不断梳理当年事情的经过。 太后说,装药的瓷瓶是舒妃给她的。 舒妃告诉她,这是假死药,拜托她交给二皇子。 太后依言将药给了二皇子,二皇子服药后却毒发身亡。 在这个过程中,有机会下毒的只有舒妃和太后。 太后很肯定药从到她手上起就没有被换过,所以她认为舒妃一开始给的就是毒药。 且舒妃定是早就知道二皇子会被毒死,这会才在太后去找她之前就试图自戕。 这里就是整件事的谜点。 没人会相信,舒妃能狠得下心毒杀自己的儿子。 而太后也证明不了,她没把舒妃给的药换掉。 太后和皇上的认知是矛盾的,其实如果能给这个矛盾一个合理的解释,是不是也能化解二人的心结。 慕卓宁正冥思苦想,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在想什么这么专心?连朕过来也没看到。” 慕卓宁抬头看着明轩,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 “皇上,其实你是相信太后的,对吗?” 相信太后给二皇子的不是毒药,相信太后的无辜,却苦于无法证明。 明轩浑身一震,道。 “你什么意思?” 慕卓宁将自己的推理说给明轩听。 “皇上可否给臣妾说说那天的事。” 不同的人,看到同一件事,也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 她不能只听太后单方面的说辞。 明轩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朕当日亲眼所见,母后将瓷瓶交给二哥。” “朕找到二哥时,亲眼所见他就是将瓷瓶中的药服下才导致毒发。” “母后说,那药是舒妃给的。” “可朕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舒妃会害二哥。” “母后说,舒妃就是因为害了二哥,愧疚悔恨之下才会自戕未遂,失了心智。” “可朕还是无法理解。” 作为一个儿子,他能感觉到舒妃对二哥的爱。 就像母后对他的爱一样,是可以牺牲自己,去保全孩子的。 “再说此事不通,舒妃费尽心思寻来了假死药,” “若不是用在二哥身上,会是用在谁身上?” “再说,二哥死后,那假死药去哪里了呢?” 明轩顿了顿,语气中也染上了一丝悲痛。 “还有二哥当时的眼神。” “朕永远也忘不了,那是毅然赴死的眼神。” “仿佛二哥早就知道那瓷瓶里装的是毒药。” “如果这真是舒妃的算计,那太残酷了……” 慕卓宁叹了口气,愁眉苦脸起来。 看来一切突破口,都还得在舒妃那里。 “皇上试过让舒妃恢复心智吗?” 明轩点点头。 “朕曾遍访名医,都无功而返。”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 “你为何知道,朕并非怪罪母后逼死二哥?” 就连他母后自己,多年来也一直以为明轩在恨她逼死了她二哥,而非是信她无辜。 慕卓宁微微一笑。 “因为臣妾能感觉到,皇上对太后的感情,与太后对皇上是一样的。” 这也是她想要帮这对母子解开心结的原因。 慕卓宁回到紫萱殿,正巧看到二皇子回来。 太后舒妃母子的故事,让慕卓宁有了太多感慨。 她拉过二皇子问道。 “你可敢相信,一个爱子如命的母亲会狠得下心杀了自己的儿子?” 二皇子诧异地摇摇头。 “不信。” “虎毒不食子。” “就算有非常之原因,儿臣亦是不信的。” “若换做是儿臣,儿臣宁可为保护母亲放弃自己的生命。” 二皇子的话让慕卓宁深受震撼。 她虽然没有过自己的孩子,但她知道,母子之情的羁绊是不可小觑的。 “好孩子,你说得对,虎毒尚且不食子。” “但你也大可放心,为母亦是不会让你放弃自己的生命来保护……” 她说道这里,话音戛然而止。 难道?慕卓宁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如果是这样,一切都似乎能说得通了。 但,他是如何做到的? 慕卓宁心中有些躁动起来,这一段迷途,似乎就只剩下最后几步。 她马上就要看到真相大白的曙光。 是夜,慕卓宁又来到了冷宫。 她刚打点好看守准备走进去,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窜了出来,揪住了她的衣摆。 慕卓宁唬了一跳,定睛一看,竟是二皇子。 “你怎么来了?” “快回宫去,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二皇子嘻嘻一笑。 “母亲来得,为何儿臣来不得。” “母亲放心,儿臣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二皇子的出现打乱了慕卓宁的安排。 但她也知道,现在劝二皇子回去,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只能无奈问道。 “你胆子可大?” 二皇子点头如捣蒜。 “当然,儿臣胆子大着呢。” “冷宫偏僻危险,儿臣是来保护母亲的。” 慕卓宁苦笑着点了点二皇子的额头,牵起他小心地走了进去。 陆婉宜得了消息,忙不迭又来了乾清宫。 上回她点过之后,皇上居然毫无动作,还放任慕卓宁再次去冷宫见舒妃。 她一开始疑惑,后来却想明白了。 抓贼抓赃,皇上定是要抓慕卓宁一个现行,让她百口莫辩。 这次她再给皇上报个信儿,慕卓宁就定然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敢触碰皇家密辛,皇上的逆鳞,这次她不死也定然要脱层皮。 “禀皇上,臣妾得到线报,宁嫔又去了冷宫,” “似乎是去见了……” 明轩看着跪拜在眼前的陆婉宜,眉毛一挑,冷冷问道。 “是去见了谁?” 陆婉宜压抑住心中的激动,柔柔弱弱说道。 “皇上息怒,是梁氏。” 意料之中皇上的暴怒并未出现。 陆婉宜好奇地抬起头,正巧对上明轩玩味的眼神。 “宜嫔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深更半夜,不但知道宁嫔去了冷宫,” “竟还能知道她是去见梁氏。” “宜嫔莫非是一直在盯着宁嫔?” 陆婉宜没想到皇上的关注点在这里,有些心虚地答道。 “回皇上,臣妾并非时时盯着宁嫔,” “但上次已知她去过冷宫,唯恐宁嫔做出不利皇上之事,这才对宁嫔多注意了些。” 只听明轩冷笑一声,道。 “可若是朕让她去的呢?” “宜嫔如今是要管朕的事吗?” 第45章 破局 皇上的反应大大出乎陆婉宜意料之外,她愕然地摇了摇头。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是应该防着慕卓宁? 若是慕卓宁将太后当年逼死皇子的事揭露出来,皇上和太后将如何自处? “宜嫔,你今日胆敢在宫中设眼线,窥探其他嫔妃的行踪。” “来日是否就敢窥探朕的行踪?” 陆婉宜不解地看着皇上,瞪大了眼睛。 她慌忙叩头,说道。 “皇上明察,臣妾不敢。” “既然不敢,那以后就安分些,好好看顾熹儿吧。” 明轩说完,不耐地挥了挥手。 他至今没有想明白,为何当日陆婉宜会选了大皇子。 这完全不符合陆婉宜一贯的做事方式,也打乱了他的安排。 熹儿本是个谨小慎微,木讷天真的孩子,跟了她却像是变了个人。 反观慕卓宁却与二皇子越来越默契。 事已至此,看来他的策略也需要变一变了。 这时,黑暗的角落传来一个低低的声音。 “禀皇上,宁嫔方到冷宫,二殿下也跟了过去,” “如今两人一同进去了。” 明轩挑了挑眉。 “无妨,让他们闹去,你们只顾着他们别出危险。” 冷宫那头,慕卓宁牵着二皇子的手又来到了舒妃房门口。 看守轻轻推开门,举起灯笼照了照。 屋里静悄悄的,不知舒妃是不是已经睡了。 夜色中的冷宫,静谧中更有一丝阴森。 “是谁啊。” 苍老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慕卓宁愣住了,听这话音,舒妃好像清醒了一般。 她满怀期待地走了进去,恭敬地说道。 “舒妃娘娘万安。” 眼前的舒妃,目光仍旧呆滞。 慕卓宁试探着走上前,问道。 “娘娘可还记得当年的事?” 其实她心中也很矛盾。 若是舒妃已经忘了当年的惨事,能这样糊涂过一辈子也是好事。 可她如今却在想方设法让舒妃恢复记忆。 这记忆,只会让舒妃堕入万劫不复,让她再次承受锥心之痛。 但,若是真相大白,能解开两对母子的心结呢? 总要试一试。 慕卓宁眼神坚定看着舒妃。 但舒妃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慕卓宁并不放弃,仍旧继续问道。 “舒妃娘娘,臣妾只想知道,” “那一夜,您交给皇后娘娘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个瓷瓶,您还记得吗?” “所有人都不相信,你会毒害自己的孩子。”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论慕卓宁说些什么,舒妃都像是听不懂一般,只木讷地看着她。 看守有些无奈,劝道。 “宁嫔娘娘,这许多年来,” “不仅皇上,连太后都找来了许多医者,想让梁氏恢复神智。” “但她已经彻底疯癫,没救了。” “娘娘也不必浪费口舌。” 慕卓宁很是颓然,但也无可奈何。 她正打算放弃,二皇子忽地跑到了她身边,轻声问道。 “母亲,这位是谁?” 慕卓宁还没告诉过二皇子他父皇的故事,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这是你二叔的生母,先帝的舒妃娘娘。” 二皇子并不认得舒妃,他好奇地从慕卓宁身后探出头来,看了过去。 眼神交汇,舒妃像是骤然被闪电击中,眼神倏地一下变得清明起来。 “泽……泽……泽儿……” 慕卓宁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舒妃伸手往二皇子够了过去。 二皇子吓得立刻躲在慕卓宁身后。 慕卓宁也本能地挡在他身前将他护了起来。 谁知她这一行动彻底激怒了舒妃。 舒妃一下子又进入了癫狂的状态。 “还我泽尔,你们还我泽尔。” 她一边咆哮,一边朝慕卓宁扑了过来。 看守将灯笼一扔,奋力挡在了慕卓宁和二皇子身前。 记忆猛然回溯,慕卓宁突然想起上一次她来冷宫,舒妃也是这样突然发起疯来。 到底是什么刺激了她? 上次,上次,上次她说了什么? 眼看看守已经即将拦不住舒妃,显然这次她的发狂,比上次还要更胜一筹。 对了,她想起来了,慕卓宁忽地惊醒。 她上次来,不过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如今也算是个母亲了,皇上将二皇子交由我抚养。” 慕卓宁愕然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二皇子。 舒妃口中的泽儿,是明泽,当今皇上的二哥。 那天是‘二皇子’三个字点燃了她吗? ‘轰隆’一声,看守竟被舒妃掀翻,摔到了一边。 舒妃尖锐的指甲马上就要触到慕卓宁,这时,二皇子小小的身形一闪,一下子窜到了慕卓宁身前,张开双臂拦住了舒妃。 “不许欺负我母亲!” 慕卓宁吓坏了,可不能让这小祖宗受伤。 她刚想伸手去拽二皇子,却赫然发现狂暴的舒妃已经立时安静了下来。 慕卓宁压抑住心中的紧张,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舒妃。 如果她猜得不错,珏儿也许能起到关键作用。 舒妃身子一软,跪倒在二皇子面前。 “泽儿,我的泽儿。” 她向二皇子张开手臂,二皇子却惊惶地看着她不敢上前。 “你不认识母妃了吗?泽儿?” 舒妃声泪俱下,如杜鹃啼血。 慕卓宁的心一下子安定了下来,看来她猜得不错。 珏儿不仅同他二叔一样行二,看来长相竟也有几分肖似他二叔。 她轻轻推了推二皇子,安慰道。 “别怕,舒妃婆婆只想抱抱你,同你皇祖母是一样的。” 二皇子惊魂未定,但到底信任慕卓宁,鼓起勇气向舒妃走了过去。 “泽儿,母妃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舒妃一把抱住了二皇子,整个人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 二皇子起先是害怕,如今被舒妃抱着,非但感觉不到她半分攻击性,反而觉得她变成了一个可怜的母亲。 他虽然不知道她的故事,但他想,她一定是把他错认成了自己的孩子。 她如此悲伤,一定是失去了这个孩子。 就如他,失去自己生母一样。 想到这里,二皇子也忍不住眼中涌出泪水,竟回身抱住了舒妃。 第46章 中秋家宴 感受到二皇子的回应,舒妃像是大受震动,抱着二皇子哭得更厉害了。 她一边哭一边喃喃说道。 “泽儿,你怎么那么傻。” “为什么要换……” 慕卓宁一下子捕捉到了关键的那个字。 “换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换……” 舒妃迷茫地抬起头来,片刻,她放开二皇子,从屋子的一个角落掏出了一个瓷瓶。 “傻孩子,你可知,你换掉的是自己是生路。” 慕卓宁大喜,轻轻接过那个瓷瓶,舒妃没动。 她又循循善诱,柔声问道。 “您是说,是二皇子换掉了药?” 谁知,‘二皇子’这三个字一出,舒妃再次变得癫狂起来。 “不,不,不,泽儿不会死!” “你们还我泽儿!” 刚刚被掀翻在地的看守立刻跳了起来,拉起慕卓宁和二皇子闪身逃出了屋子。 接着,他又立刻回身,锁上了门。 慕卓宁人还有些晕晕乎乎的,不知是兴奋还是迷茫。 直到二皇子叫了好几声‘母亲’,她才回过神来,牵着他走出了冷宫。 冷宫屋顶一角,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霎时间消失在了黑暗中。 这一日后,慕卓宁便没有再去过冷宫。 几日后便是中秋节,宫中大宴。 陆婉宜身着华服,带着一身新装的大皇子,满面红光地来了。 皇上虽说没有因冷宫之事发落慕卓宁,但近来却对她和大皇子愈发宠幸了。 “宜嫔娘娘这身礼服当真华美,料子看着就不俗。” 有妃嫔一见她就恭维道。 陆婉宜眉飞色舞,笑道。 “那是自然,这可是皇上赏的。” 兜兜转转,皇上的赏赐终于又回到了她这里。 陆婉宜一把拉过大皇子,赞道。 “熹儿近来愈发忙了,皇上时常夸他功课好,” “他更不敢懈怠,总学到深夜,本宫拦也拦不住。” 大皇子也转了性,如今也被皇上多次夸奖。 陆婉宜看了一圈,也没看到慕卓宁和二皇子。 她在心里冷哼一声,暗暗想到。 “本宫只要略施小计,皇上的宠幸,最终还是本宫的。” “慕卓宁,这一次,本宫看你再怎么跟本宫争。” 就连大皇子,如今为了共同的目标也与她配合了不少。 这段日子,对陆婉宜来说可算是有些春风得意。 今日中秋宫宴,她早铆足了劲,要让自己和大皇子在皇上和太后面前大出风头。 可陆婉宜等了又等,却不想太后刚到,与众人随意打了个招呼就消失不见了。 皇上倒是多待了一会儿,不过也就一小会,之后也消失不见。 陆婉宜还在四下找寻皇上和太后的踪迹。 殊不知他们已经双双来到了紫萱殿。 慕卓宁和二皇子就在这里等他们。 见太后和皇上前后脚进了紫萱殿,慕卓宁低头温和地看着二皇子问道。 “怎么样?能做到吗?” 那日从冷宫回来,慕卓宁就已经将所有的碎片拼凑在一起找到了事情的真相。 她将这个故事告诉了二皇子,并且也想请二皇子配合她一起演一出戏。 二皇子点点头,道。 “母亲放心,儿臣已了然于胸。” 慕卓宁微微颔首,领着二皇子迎了出去。 太后四下看了看,率先开口。 “宁嫔今日特意邀请哀家和皇上过来,不知有何安排。” 明轩也好整以暇地看着慕卓宁。 那日她从冷宫出来后,就把自己和二皇子关在宫里,毫无动静。 等到今日突然叫他和母后前来,也不知这女人谋划了什么。 慕卓宁福了福,道。 “今日是中秋,臣妾和珏儿特意邀皇上和太后前来,乃是准备了一场家宴。” 慕卓宁拍拍手,宴席就摆了上来。 皇上和太后果然都是涵养极好的,见慕卓宁仍在卖关子,也默默开了席。 任凭慕卓宁摆弄。 宴席过半,慕卓宁这才站起身来,道。 “这宴席光吃无味,臣妾与珏儿这几日排演了一幕短剧,” “还请皇上和太后赏脸一观。” 明轩与太后对视一眼,都还没能弄明白慕卓宁的意图。 鼓点起,剧开演。 二皇子首先走上前来,背景像是一间屋子。 他左顾右盼,像是怕被人发现。 但他对这间屋子又极其熟悉,很快就从一角找到了两个瓷瓶。 两个瓷瓶大小相差无几,但一只是蓝色,另一只是红色。 看到眼前的蓝色瓷瓶,明轩和太后同时眼眶一缩。 但他们都克制住了自己,没有打断二皇子的演绎。 只见二皇子趁人不备,迅速从两个瓷瓶里分别倒出药丸,然后将药丸掉了个个,分别装进另一个瓷瓶中,最后神不知鬼不觉将两个瓷瓶又放了回去。 这一幕结束,很快背景就换成了一间破旧的屋子。 慕卓宁上场,她手里正拿着那个蓝色瓷瓶,自言自语道。 “时间不多了,我必须尽快找人将这个瓶子送给泽儿。” 此话一说,明轩和太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卓宁和二皇子扮演的竟是舒妃和当年的二皇子。 至于他们演这一幕戏是为了什么,明轩和太后也自然再明白不过。 伴随着慕卓宁和二皇子的演绎,时光像是迅速倒流,回到了十数年前的那个雨夜。 “皇后娘娘,是舒妃派人来了。” 皇后已经躺下,银嬷嬷低低喊了一声,她又立刻坐了起来。 等皇后来到冷宫,舒妃立刻迎了上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皇后面前,哭诉道。 “皇后娘娘明鉴,臣妾可以对天发誓,从未有过毒害太子之心。” “同为母亲,臣妾知道,儿子是娘的心头肉,比娘的命还重要。” 皇后扶起她,说道。 “本宫知道,你不用多说。” “今日你叫本宫来,所为何事?” 舒妃不顾皇后的搀扶,就要叩下头去。 “臣妾此生已无望出了这冷宫。” “可怜泽儿没了母亲庇护,在这吃人的后宫之中,该如何自处?” “臣妾只求皇后,想办法送我泽儿出宫,保住他一条性命。” “来世臣妾做牛做马,也必定会报答皇后。” 第47章 解开心结 皇后听舒妃提到儿子比母亲的命还重要,感同身受,一把扶起了她。 “你不必如此,且起来说话。” “泽儿是个好孩子,又与轩儿从小一同长大。” “皇上还在,泽儿怎么会没有活路?” “是你多虑了。” 舒妃泪如雨下,摇头哭道。 “皇后且想一想,臣妾是如何被人陷害无法翻身。” “泽儿就是因为是个纯善的好孩子,这尔虞我诈之下,臣妾才放心不下。” “可皇子出宫,谈何容易……” 见皇后面露难色,舒妃立刻掏出了一个蓝色瓷瓶。 “皇后不必担忧,这是我早年从宫外费了大劲寻来的假死药。” “只要服下,便能假死三日,只要这三日,皇后想办法护他出宫。” 舒妃的眼神恳切而真诚,让皇后无从拒绝。 半晌,她终于下定决心,接过了瓷瓶。 雨还在下,皇后来到御花园,见到了等在这里的二皇子。 她将瓷瓶递给二皇子,道。 “这是你母妃让本宫转交之物。” “你只管服下,后面的事,交给本宫来办。” 皇后还觉得纳罕,二皇子脸上竟无半点讶异之色。 但转念一想,大概是舒妃早有交代,便敛了心中的疑惑,连二皇子最后露出决绝的神情,也并未察觉。 “儿臣多谢皇后娘娘,日后,母妃就托付给皇后娘娘了。” “母妃生性柔软,并非大恶之人,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那时的皇后,还以为二皇子是在为自己出宫后托她照料冷宫中的母亲。 哪里知道,这竟是他的遗言。 此时,冷宫中的舒妃目送皇后离开的方向,又默默掏出了一个红色瓷瓶。 “泽儿,你若能逃出升天,母妃再别无他求。” “只盼这深宫之中,你一辈子莫要再回来。” 她早知后宫危机四伏,因而不但为二皇子备下了假死药,也为自己备下了真毒药。 她朝着自己宫中的方向遥遥望去,哭得不可自持。 “泽儿,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母妃虽死也值得了。” 说完她就倒出了红色瓷瓶中的药丸。 药丸辅一落在手心,舒妃就觉得有些不对。 她将药丸举起闻了闻,瞬间浑身一颤,那药丸也咕噜咕噜一下子滚到了屋子的角落里。 舒妃像是大受打击,整个人一下子颓然地跪在地上蜷缩起来不住地发抖。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药是谁换的?是谁?” 红色瓷瓶里,理应装的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而蓝色瓷瓶里,装的才是假死药。 但如今,这红色瓷瓶里的,却是那假死药,也是她唯一儿子的生机。 舒妃略一思索,就想明白了。 “泽儿,你为何这么傻。” “那是母妃为你留下的生机,你怎么能将它擅自换给了母妃。” “你若不在,母妃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一下子站起来,开始疯狂地敲打冷宫的门。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泽儿!” 屋外冷风呼啸,却无人听到舒妃撕心裂肺的哀求声。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也一点点变得晦暗,绝望。 算着时辰,泽儿应该已经服下了毒药。 她缓缓起身,如行尸走肉一般,将一根腰带‘唰’地挂上了房梁。 接着,她踩了个凳子,站了上去,平静地将自己的脖子伸进腰带圈里。 另一边,二皇子拿到蓝色瓷瓶回到宫中。 他朝着冷宫的方向跪下,行了大礼。 “母妃,儿臣不孝,不能陪母妃终老。” “这生养一场的恩情,儿臣来世再报。” 说完他义无反顾地倒出瓷瓶中的药丸,一口吞了下去。 两行清泪落下,瓷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也宣告了二皇子生命的终结。 戏演到这里,一切已经真相大白。 太后老泪纵横,哭得说不出话来。 明轩也一脸痛惜,似又想起了翩翩少年的二哥。 慕卓宁擦干眼泪,走上前来缓缓说道。 “禀皇上、太后,这就是臣妾查到的事情真相。” “舒妃早已做了最坏的打算,是以备下了毒药和假死药。” “但她并不知道,二皇子提前洞悉了她的安排,早将两个瓷瓶里的药丸交换了。” 她转向太后,道。 “舒妃并不是要杀死自己的孩子,而是想以自己的死,换二皇子的活。” “但她不知道,二皇子却将这唯一的生机留给了她。” “想用自己的死,换他母妃的活。” 太后艰难地点点头。 慕卓宁接着说道。 “观音点化智远大师之时就已说过,” “母子羁绊之深,若看不透,就会成为彼此的障碍。” “舒妃母子,只是太爱彼此。” “二皇子并不知道,他用自己的死替他母妃换来的生,却比死更痛苦。” 她上前几步,在太后跟前跪下,垂泪说道。 “太后可知,皇上一直都相信,并非您逼死了二皇子。” 太后闻言浑身一震,缓缓转头望向了一旁的明轩。 慕卓宁看了一眼明轩,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接着说道。 “皇上多年来的心结,不是因为不信太后,而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保护太后!” 只这一句话,太后就懂了。 儿子是信她无辜的,但没有证据,世人怎会信。 他苦于解释不了真相,害怕解不了母后的冤屈,是以多年来才与母后隔阂,实则一直活在自责中。 “轩儿,你又何尝不是一个傻孩子?” 太后泪如雨下,伸手抱住了明轩。 明轩并未挣扎,老老实实任他母后抱着,这样的情形已经多年不曾有过。 彼时那个还腻在母亲怀中撒欢的孩子,早已长成了参天大树。 然而母子的心,还是一如最初,靠得那么近。 慕卓宁无声地唤了众人,轻手轻脚走了出去。 第二日,冷宫之中,二皇子捧着当年的蓝色瓷瓶,走进了舒妃房中。 “母妃,儿臣来看您了。” 那一刻,舒妃仿佛又看见了光,灰蒙蒙的眼神也像是回到了晴天。 她一把搂住二皇子,清醒地诉道。 “泽儿,你终于来了,母妃一直找你,找得好苦。” “你可知,母妃不用活着,母妃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好好地活下去。” 二皇子点点头。 “母妃的良苦用心,儿臣都明白。” “但儿臣怎能眼睁睁看着母妃逝去。” “母妃,儿臣很好,儿臣不疼,母妃请不用再自责,好好地替儿臣活下去。” 屋外,太后叹了口气,对一旁的明轩说道。 “我们竟都没发现,珏儿的长相颇有几分肖似他二伯。” 明轩点点头,长叹一口气,陪着太后走了出去。 三日后,有人来报,冷宫梁氏死了。 她身上半点伤痕也无,死时手里捧着那个蓝色瓷瓶,很是安详,嘴角似乎还挂着微笑。 听到这个消息,慕卓宁拍了拍二皇子的头,感叹道。 “多谢你,让她解了这心结。” 第48章 演着演着就成真的了 第二日,慕卓宁照例来慈宁宫陪太后念经抄经。 刚到门口,银嬷嬷已满脸带笑,一路小跑迎了过来。 “宁嫔娘娘来了,太后刚刚还念叨呢。” 慕卓宁露出疑惑的神色,银嬷嬷笑道。 “晨起皇上竟来了,恭恭敬敬陪太后用了早膳。” “太后哭了一回,说这是多少年没有过的事了。” 多年来,皇上虽每日给太后请安,孝道上做得分毫不差。 但到底心里隔阂着,从不在慈宁宫用膳。 及至宫宴上一同用膳,母子俩也说不上几句体己话。 然而慕卓宁一朝解开了他们母子二人的心结,又将他们彼此之间埋藏心底的爱重揭示出来,母子关系定然更紧密了。 “还要多谢娘娘,原本以为,这遗憾一辈子也解不了……” 想来多年来,太后诚心礼佛,或许也是想求一个内心的解脱也未可知。 “为皇上和太后分忧,是我分内事,嬷嬷不必客气。” 来到宫内,太后还在拭泪,眼睛红红的。 她一见慕卓宁就亲热地招手示意她来她身边。 “你来了,哀家适才还与银嬷嬷说起,” “要不是你,哀家和哀家的傻孩子,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从前。” 慕卓宁听太后唤皇上‘傻孩子’,忍俊不禁。 “皇上和太后原本就是将对方都放在心中最重的位置,臣妾不过顺水推舟,并未做什么。” 太后点点头。 “你能让舒妃说出事情真相,又想到让珏儿假扮泽儿解了舒妃的心结,让她安心去了。” “已是一大功德。” 想了想,太后突然话锋一转。 “珏儿也是个诚心的好孩子。” “哀家冷眼看着,他虽骨子里傲气些,但到底比熹儿心实。” 慕卓宁有些惊讶太后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但能看出大皇子的本性,足见太后虽然不问世事,却心思清明,什么都知道。 太后这话,是让她安心守着二皇子吗? 慕卓宁思忖片刻,在太后面前跪下,道。 “太后,臣妾有几句心里话,想对太后说,” “这宫中荣华富贵,身份地位,并非臣妾所求。” “臣妾不知皇上为何要将皇子交予臣妾抚养,” “但臣妾为母一日,定当竭尽全力看顾皇儿。” “然则臣妾早已与皇上摊牌,三年后,臣妾想出宫。” 太后似乎并未为慕卓宁的话所惊,而是叹了口气,说道。 “哀家早看出你无欲无求,但此事,皇上应承你了?” 慕卓宁想了想,答道。 “皇上并未反对。” 没反对,但似乎也没表态同意,这些日子以来,慕卓宁只当他是默认了。 太后点点头,道。 “罢了,你且回去吧。” 慕卓宁方回到紫萱殿,二皇子从斜刺里冲出来,一下子扑进了她怀里。 “母亲,您回来了,儿臣一直在等您。” 慕卓宁浑身僵硬了一下。 那日她与他扮演舒妃和二皇子演了那场戏。 虚虚实实,她当时就觉得二皇子入戏太深。 演着演着,就成真的了吗? 慕卓宁明显感觉自此后,二皇子对她的依赖越来越浓。 正如现在,他在她面前再没有初识之时的礼貌疏远,而是俨然一个天真小儿。 慕卓宁双臂尴尬地张了张,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虽然答应过二皇子要更关心他,但真到此时反而是慕卓宁在退缩。 她是真的不敢再陷入这样的亲情里。 不久之后,后宫流言又起。 而这一次的流言,明显是冲着慕卓宁而来。 据说,宁嫔与二皇子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母子和契,但实际上宁嫔为了让二皇子更得皇上喜欢,背地里对二皇子颇为严厉。 比如让二皇子学到深夜,不许休息。 若是背不出书来,甚至不让用膳。 言语伤害已是小事,甚至还用上了责打的手段。 反而是宜嫔与大皇子之间的关系愈加亲密。 宜嫔盛宠不衰,如今连出身低微的大皇子也甚得皇上喜爱,令人羡慕。 这样的流言,慕卓宁充耳不闻,对一脸愤愤不平的绿芊笑道。 “你既都知是流言,何必在意?” “宫中诸人虽然惯会见风使舵,但皇上和太后难道没有眼睛?” 这样无稽的流言是伤不到她的。 她更担心的反而是这流言背后的谋划。 对方又想干些什么呢? 慕卓宁还没想明白,前头朝廷上就又有人像皇上参了她一本。 “宜嫔出身平凡,生父不过是个四品的地方官员。” “这样的身份,与琴妃千差万别,实在是当不起二皇子母亲的角色。” 一位言官站在满朝文武中央,正义正言辞地向皇上进言。 “秦家满门忠烈,振威将军为国戍守边关,使皇上无后顾之忧。” “琴妃诞下二皇子之前已是妃位。” “臣斗胆,二皇子到底应交由哪位娘娘抚养,还请皇上三思。” 明轩似笑非笑地听着,眼神不断四下打量朝堂之上的官员。 这言官表面上捧着秦家,实则到底是谁的人还未可知。 不过这一招以退为进用的竟然可圈可点。 就是不知道后宫那个笨女人若是听到了,会作何感想。 明轩突然想到慕卓宁跟他多次提过出宫的请求。 听说她亦对母后说过。 明轩的眉头微微皱起,心情也烦闷起来。 既然她这么想出宫,是否当皇子母亲对她来说也没有太大区别,她不仅不在意,甚至也许是不想的吧。 既如此,这一次他要不要顺水推舟,让珏儿离了她身边呢? 思及此,明轩竟犹豫了起来。 第49章 又来了个抢孩子的 “你既如此说,可有更合适的人选?” 那言官觑着明轩的神情,跃跃欲试。 从来只听说皇上宠爱宜嫔,要送她个儿子傍身是常理。 只是当初为何也有宁嫔的份,前朝官员与慕卓宁的想法是一致的,不过是个凑数的炮灰。 既如此,二皇子的母亲,就不是不可换。 他们还担心近日宁嫔受皇上关注多了,在皇上心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如今看皇上的态度,竟像是并非如此。 “如今后宫之中,后位空悬,位分最高的只有林妃。” “林妃无子,又出身武将世家,娘家与振威将军不遑多让,正适合当二皇子母亲。” 明轩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嘴角。 “看来你们都替朕想好了。” 说完,他‘呼’的一下站了起来,转身离开了朝堂。 众臣面面相觑,不知皇上到底是何态度。 后宫中,慕卓宁刚从紫萱殿出来,准备往太后那里去。 走到一半,不想却偶遇了林妃。 后宫如今后位空悬,妃位也只有林妃一人。 林妃出身高,但无子也无宠。 上一世,慕卓宁和陆婉宜借着有了儿子,很快就升了妃位。 但林妃是个孤冷的性子,颇有些目下无尘。 慕卓宁与她可以说是没有半点交往,算得上是陌生人。 这一世,她也没打算跟林妃有什么过多交往,但既然遇到,依礼她还是得问安。 “林妃娘娘万安。” 慕卓宁福了下去,半晌,只听得林妃‘哼’了一声,竟未让她起身。 慕卓宁就这么福在那,清晰地感受到了林妃的敌意。 只是她不知,既无交往,这敌意从何而来? 又过了好一会儿,慕卓宁腿已有些麻了,才听林妃说。 “你就是宁嫔?” “听说你父亲不过四品州府官,你有个哥哥竟未入仕?” 又是如此,要打击她的出身吗? 慕卓宁微微皱眉,道。 “是,臣妾是宁嫔,一切正如娘娘所说。” 林妃这才冷笑一声,道。 “既如此,就该知道自己什么身份。” “凭你也配养育二皇子么?” 慕卓宁心下疑惑,这林妃听说是出身武将世家。 上一世也没见她如此与陆婉宜作对,怎么这一次巴巴地跑来找她的麻烦? 听她的话意,也是要打二皇子的主意? 慕卓宁脸色未变,语气平和地答道。 “臣妾有幸养育二皇子,乃是皇上的旨意。” “皇上既有所托,臣妾理当尽力。” “至于家人的造化,确实不是臣妾所能左右。” 林妃被慕卓宁这一枚软软的钉子弹了回来,毕竟又牵扯到皇上下旨,她不好再发作,只得恨恨一甩衣袖。 “你少拿皇上来压本宫。” “前朝已有非议,说你身份地位配不上为二皇子之母。” “你好自为之吧。” 待林妃走远,慕卓宁才缓缓起身。 绿芊一边帮她揉着麻木的双腿,一边抱怨道。 “小主一向与人为善,却怎么回回还被人刁难?” 经历了这些,慕卓宁才理解,为何皇上要处心积虑找一个炮灰,帮陆婉宜分散火力。 按刚刚林妃所说,前朝已经有了动作。 这一次前朝后宫合谋,是要将她换掉吗? 敌意来自四面八方,真可谓防不胜防。 另一边,二皇子下了早课,正兴冲冲往慈宁宫跑。 这个时辰,母亲一定是在皇祖母那里。 今日他的功课又得了先生赏识,他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二皇子心情雀跃,脚步也快了起来。 跑到一半,却忽然被人拦住了去路。 他抬头一看,竟是没怎么见过面的林妃娘娘。 “林妃娘娘万安。” 二皇子行了个礼,林妃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模样。 “身为皇子,在后宫中行走,怎么这般无度。” “你的母亲难道没教过你规矩。” 二皇子此时与慕卓宁的感觉是一样的,压根不知自己如何惹怒了林妃。 他还未来得及辩驳,只听林妃说道。 “若是本宫做你的母亲,定不会让你如此不堪。” “皇上既看中你,你也得好好为自己着想,” “不若弃暗投明,让本宫养育你。” 二皇子哪里见过这样光明正大挖墙脚的,一时愕然。 他恭恭敬敬又向林妃行了一礼,道。 “林妃娘娘错爱,儿臣受宠若惊。” “只是此事乃由父皇定夺,儿臣不敢置喙。” “再者宁嫔娘娘对儿臣视如己出,儿臣亦不能忘恩负义。” 林妃眉头一皱,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 “才不过半年,你就知道她对你视如己出了?” “你总会想明白,到时可别来求我。” 说完,她便扬长而去。 林妃气冲冲回到自己宫中。 今日偶遇慕卓宁和二皇子,分明是她有意为之。 却不想这母子二人皆是一个德行,竟全不识抬举。 林妃到底出身高贵,一只茶盏捏在手里半天,硬生生忍住没砸到地上。 这时下人来报。 “禀娘娘,宜嫔求见。” 林妃皱了皱眉,疑惑道。 “宜嫔?本宫与她素无往来,” “她为何来见本宫。” 说起来,陆婉宜出身并不比慕卓宁高多少,是以林妃也并未将她放在眼里。 就连大皇子,虽贵为皇长子,但因生母出身低微,在林妃眼中亦上不得台面。 林妃刚想说不见,不妨陆婉宜已经走了进来。 “你来找我干什么?” 如果说林妃对慕卓宁的不忿来自她不配当二皇子之母。 那么她对陆婉宜的鄙夷,就是因她全凭狐媚皇上才得到如今的地位。 “林妃娘娘,臣妾听说,今日早朝,有言官向皇上提议,” “您才是养育二皇子最合适的人选。” “是以特来提醒娘娘,要小心宁嫔。” 见林妃不语,陆婉宜继续说道。 “都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如今娘娘与我,也算得上同路人了。” 陆婉宜一得到前朝的消息,便立刻想来拉拢林妃。 正如她此前用言语蛊惑李贵人一般。 慕卓宁的敌人,自然多多益善。 她一脸期待看着林妃,谁知林妃的目光却如利刃般朝她飞了过来。 第50章 该不该当这个母亲 “你是什么身份?也配与本宫是同路人?” 陆婉宜唬了一跳,林妃的反应显然不在她意料之内。 后宫之中纷争激烈,若有可能,众嫔妃都会不遗余力寻找其他力量互相支持。 怎么这林妃见谁都跟仇人似的,竟是无人能入她眼? “林妃娘娘,臣妾并无恶意……” 林妃抬手止住陆婉宜的话,看也不看她,说道。 “本宫自然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只是你须知,本宫亦没有把慕卓宁当作敌人,不为别的,只因你和她都没有资格,” “还不至于让本宫放在眼中。” 陆婉宜先是一脸怔然,接着脸瞬间涨红了。 林妃不过出身高贵些,皇上对她并无偏宠,凭什么就能如此有恃无恐。 就算这次林妃胜了,得了二皇子又能如何? 还不都将是她陆婉宜的手下败将。 她如今可养着大皇子,那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想到这里,陆婉宜眼中突然露出一丝骄傲,对林妃说道。 “林妃娘娘是聪明人,自然也知道,做人应当留一线,何必把话说绝了?” 林妃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冷笑一声嗤道。 “你是想说大皇子在你那,你亦有当太后的机会?” “哼,本宫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吧。” “论出身、心性,大皇子与二皇子都有云泥之别。” “就算皇上还在,本宫也敢断定,大皇子绝无机会。” 陆婉宜气的胸口上下起伏,但到底不敢说出大皇子未来必定登位的话。 她本想拉拢林妃与她统一战线,共斗慕卓宁,谁知林妃如此悍勇,反让她憋了一肚子气。 陆婉宜被林妃怼得说不出话来,只得一跺脚走了。 林妃的贴身宫女看着陆婉宜的背景,朝林妃低声说道。 “小主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但这宜嫔也是有些手段,不但笼络得皇上日日翻她的牌子,” “如今大皇子也渐渐得了圣心。” “小主实无必要与她为敌,等日后得了二皇子再收拾她不迟。” 林妃冷笑一声,道。 “本宫不屑与这种人虚与委蛇。” “本宫要二皇子那是本宫的事,光明正大,必不能做了她陆婉宜的刀去。” “再说大皇子与她一般,都心术不正。” “皇上的宠爱也不见得就如你所见,本宫谁也不怕,谁也不用靠!” 前朝后宫之中,要给二皇子换娘的消息愈传愈烈,很快太后也听说了。 这天皇上来慈宁宫请安,太后觑着儿子的神情,递给了他一幅字。 “皇上看看,这字可好?竟是珏儿近日写的。” “哀家冷眼看着,有了宁嫔教导,珏儿也越来越出色了。” “可见给孩子们找母亲这事,皇上极其英明。” 明轩看了看眼前的字,已有些苍劲笔力。 细细看去,竟跟某人的颜体字有些相似。 见皇上沉默不语,太后只得问道。 “这几日哀家也听到些风声,若是谣言,皇上还是尽早止了的好,免得影响他们母子关系。” 明轩微微一笑,对皇太后说道。 “母后,古人云,谣言止于智者,可不该儿臣去止。” 皇太后一惊,她原以为以皇上这些日子以来对慕卓宁和二皇子的态度,必定不会同意给二皇子换娘。 但听他这话,竟是态度模糊,不置可否。 皇太后没再说话,等皇上一走,她立刻命人叫来了慕卓宁。 “这几日的风言风语你可听到?” 慕卓宁知道太后说的是林妃之事,老实答道。 “是,臣妾听到了。” “听到却无反应?” 太后的语气平和,听不出是诘问还是质疑。 “回禀太后,您可记得臣妾说过要出宫之事?” “这件事从最初就是个误会,臣妾从未想过当皇子母亲。” “既如此,或许顺水推舟也不是坏事。” 皇太后自然记得慕卓宁向她提过想出宫之事,但却不知她如此坚决。 想来皇上大约也是因着这层关系,才对这流言无动于衷。 她心里忽然升起一股浓烈的忧虑,但话没说出口就打发慕卓宁去了。 一旁的银嬷嬷神色也变得忧虑起来。 “太后,不曾想宁嫔是这样的态度,二皇子该如何是好?” 太后叹了口气。 “哀家今日破例问了皇上这事,又叫来宁嫔,就是担心珏儿。” “这孩子一片赤诚,初时虽倔强傲气些不好相处,但若是让他动了真感情,他必定不移。” “哀家看出他已是从心里认了宁嫔这个母亲,可宁嫔如今的志向……” 太后话没说完,但心中忧思早已无法掩藏。 不仅是珏儿的真心,宁嫔没能体会。 如今看来,她那个傻皇儿也如宁嫔一样在自说自话,有很多事没有看透。 皇上的沉默如同默许,前朝后宫对二皇子换母之事的声势愈演愈烈。 甚至武将之中,不乏振威将军同一派之人,因不知真相,仅看到林妃位高,娘家权重,便盲目支持给二皇子换母。 一时之间,前朝后宫掀起了一阵风潮。 前朝的奏折如雪片般涌来,文臣武将破天荒意见一致,皆向皇上力陈二皇子换母的必要性。 每每早朝,也必定有人提起这个话题。 皇上不说行,也不说不行。 这不但没有打击众臣的决心,反而让他们益发同仇敌忾起来。 紫萱殿中,慕卓宁自然也听到了这事。 绿芊也曾劝过,让她考虑二皇子心意再去争取一番,但慕卓宁却犹豫了。 她早在重生醒来之时,就已打定主意,这一次必定不可再耽于母子之情,妨碍自己出宫的脚步。 如今她好不容易得了太后青眼,又与皇上达成交易,出宫指日可待,若是又被二皇子绊住脚,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 “绿芊,我实在不是二皇子最合适的母亲。” 绿芊见她家小主竟似已经放弃,忍不住说道。 “小主切不可自疑,如今二殿下可是认下了您这个母亲。” 慕卓宁摇摇头,质问道。 “你怎知,二皇子就已认定了我?”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来报,林妃带着一群人和东西,杀到紫萱殿来了。 第51章 登堂入室 慕卓宁知道林妃定是来者不善,稳住心神迎了出去。 只见林妃带着五六个人,众人端着林林总总十几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 那架势,颇有她才是这紫萱殿主人的意味。 见慕卓宁迎出来向她行礼,她愣是如没看到一般,目不斜视带人就走进了正殿。 “这是本宫带来给珏儿使唤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今日你就放到珏儿房中去。” “东西是日常用的,也是本宫挑给珏儿的。” 不过几日,她对二皇子的称呼已悄然变了,亲昵地直呼其名。 绿芊见林妃欺上门来,话里话外皆以二皇子母亲自居,竟像是不日就要接了二皇子去一般,心下不平。 她忍不住正要出声,却被慕卓宁拦住。 “林妃娘娘此举,不知皇上可是已有了旨意?” 林妃一顿,知道自己小瞧了慕卓宁。 看来慕卓宁对她并非毫无防备。 知道她虽骄傲跋扈,却到底仍是被宫中的规矩拘着。 “宁嫔不必拿这话堵本宫,如今的形势你还不知吗?皇上不日就会下旨。” “就算二皇子不是养在本宫膝下,本宫疼惜他,送些东西与他也并不逾矩,” “若不是依着规矩,本宫今日就不是只送东西来,而是把二皇子带走了。” 慕卓宁没有回话,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很想反驳。 二皇子会否认你当母亲还未可知! 但理智告诉她,这话她不该说。 见她不语,林妃自觉势在必得,嗤笑道。 “就算是念着这些时日的情分,你也该为珏儿多考虑些,” “到底怎样对他才是最好,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清楚明了。” 那意思很明显,你既然是个没本事的,就别霸占孩子,阻碍了孩子的前程。 慕卓宁还未怎样,绿芊早已听得心头冒火。 她家小主得了二皇子以来,好处一丝不见,命到好几次差点没了。 要不是她家小主拼死护着,日日殚精竭虑,二皇子也不见得有今日的造化。 她刚要开口,冷不防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门口处插了进来。 “林妃娘娘这话是何意?” 众人闻声回头,竟是二皇子回来了。 林妃一见他,冰冷若万年冰山的脸上竟难得浮现出一丝柔和之色。 “二皇子,本宫来看看你,不日本宫就是你母亲了。” 慕卓宁听着这话不妥,但到底没能反驳。 二皇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林妃,接着目不转睛盯着慕卓宁问道。 “母亲,此话当真?” “林妃娘娘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慕卓宁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道。 “此事还需听你父皇安排。” 她话未说完,早被林妃截过话来。 “你父皇早替你安排好一切,你可知如今前朝后宫,都支持本宫来养育你。” “你若养在本宫膝下,本宫自当用心,绝不让你前程受阻。” “只有本宫才配当你母亲!” 二皇子并不看林妃,而是直愣愣看着慕卓宁,问道。 “母亲早知此事,却不曾为儿臣争取么?” 他不等慕卓宁回答,似乎早已知道答案,接着他转过身对着林妃行了一礼。 “林妃娘娘美意,儿臣谢过。” “只是换母之事甚大,父皇即使圣心有变,少不得也要考虑儿臣的心意。” 说完,他就咬着牙跑了出去。 二皇子一路跑到了乾清宫,跑得太急,已是满头大汗。 王公公听到消息慌忙将人接了进去。 皇上在看到二皇子的那一刻,就明白了他的来意。 但他却不说话,光等着二皇子先开口。 二皇子顾不得许多,直接跪下道。 “父皇,林妃娘娘今日来了紫萱殿,说父皇要给儿臣换她当母亲,不知此事是否当真?” 皇上的脸色晦暗不明,好一会儿才沉声说道。 “林妃无论位分出身都与你生母相当,” “真心理论起来,倒也不是不可。” 听了皇上这话,二皇子更惶恐了,慌忙叩头道。 “父皇,儿臣不愿,儿臣只想要宁嫔当儿臣的母亲。” 生母去后,他过了好几年无人护持,无人理解,无人关心的日子。 都说没娘的孩子是根草,就算他贵为皇子,也依旧如无根浮萍,漂泊不定。 这几个月时间虽然不长,但他却已在慕卓宁身上找到了久违的安全感和依赖感。 她的心思机敏,她的勇敢无畏,她的真心相待,都让他崇拜仰望。 这也让二皇子常年冰封的心,不知不觉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那缝隙中不断涌入的暖流,便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决心。 或许假以时日,他可以再适应另一人表面充作他母亲的角色。 但他的心很窄,除了生母与慕卓宁,大抵是容不下其他人了。 二皇子眼中带泪,声音微颤,不住叩头的样子实在惹人疼惜,见者垂泪。 然而,坐在高处的皇上,语气依旧淡漠。 “你不愿有何用,宁嫔还不见得情愿当你的母亲。” “这事你可问过她的态度?” 这话如同一桶冰水,将二皇子浇了个透心凉。 皇上会这样说再自然不过,若宁嫔不愿二皇子被带走,那此刻来求皇上的就不该是二皇子,而是宁嫔自己。 二皇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乾清宫的,难道宁嫔真的不愿要他吗? 难道他又要再经历一次失母之痛吗? 小小的人儿,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麻木,下一刻就要粉碎。 他脑中回响着他父皇的话。 “若宁嫔心不在你,换个母亲,对你而言未必是坏事。” “如此种种,你要自己想清楚。” 他有什么可想的?他清楚得很! 他既没有登位的野心,他只想好好活着,有人管有人爱。 他不需要一个有身份助力的母亲,只需要一个他愿意承认的娘亲。 二皇子恍然在宫中逡巡了片刻,突然脑中精光一闪,撒开腿就朝慈宁宫飞奔而去。 父皇不置可否,不肯替他出头,那么皇祖母就是他最后的依持了。 第52章 你是我母亲 银嬷嬷接了二皇子进来。 太后看着眼前满脸泪水汗水的孙儿,心疼得不行。 一叠连声叫人打热水,取热帕子来。 “皇祖母,父皇要给儿臣换娘,儿臣不愿……” 二皇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不忘断断续续说道。 “好孩子,哀家都知道了,你且安心。” 太后亲自端了杯茶递给二皇子,二皇子谢过,多少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皇祖母,林妃娘娘今日已来了紫萱殿,” “她那架势,竟似已经把儿臣当了她儿子。” “可儿臣不要林妃娘娘的地位,儿臣只要现在的母亲。” 太后温和地看着二皇子,抬手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示意他平静下来。 “这话,你可跟你父皇说了?” 二皇子点点头,又颓然说道。 “但父皇让儿臣去问母亲的意思,父皇说,母亲似乎并不想当儿臣的母亲。” 他抬起头来,满眼受伤地望着太后。 “皇祖母,儿臣哪里做得不够好,儿臣可以改。” “但儿臣不能再失去一次母亲了。” 太后哪里听得这样的话,早潸然泪下。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又如此通透。 “你父皇说了,让你想清楚这事,哀家看你清明得很。” “既认准了,你只管找你母亲商量。” “让哀家或是皇上下旨都容易,但要紧的是你和你母亲的心意。” 二皇子点点头,他自然知道要去问慕卓宁的意愿。 可方才他撞见慕卓宁与林妃对话,听那意思,竟与他父皇所说一般无二。 宁嫔不见得愿意当他母亲。 见二皇子仍旧踌躇,太后鼓励他道。 “你放心,只管表明真心便是,你母亲会懂的。” 二皇子点点头去了,太后的眉头却并未舒展。 银嬷嬷递上一盏茶,道。 “太后,您真觉得二皇子能说动宁嫔。” “奴婢见宁嫔上次对您说的话,颇有顺势放手的意思。” 太后呷了口茶,缓缓说道。 “所以哀家才说,她没看清自己的内心。” “皇上这样不置可否也好,正好能借机逼她看清自己的内心也未可知。” 从慈宁宫出来,天已经落黑了。 二皇子心里着急,脚步也越来越快。 视野不清之下,他不妨被一块假山石绊住,小身板直接飞了出去。 待从人赶过来扶起他,二皇子额上已鲜血直流。 二皇子人回到紫萱殿前,早有人提前一步给慕卓宁报了信。 她立即命人去找了太医,自己则焦急地等在紫萱殿中。 二皇子抬进来时,头上已经缠了纱布。 那纱布早让血浸透了,他一张小脸紧绷着,脸色煞白。 慕卓宁心里没来由像是被刺了一下。 她想起上一世,她对大皇子视如己出,大皇子哪怕磕破点油皮,她都要心疼半天。 这一次,她硬是强迫自己不对二皇子动感情。 二皇子每每对她表现出依赖和亲密,她都视若无睹,无动于衷。 然而事实证明,她的心根本硬不起来。 慕卓宁扑到二皇子身边,轻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 二皇子失血过多,此刻人有些昏昏沉沉,并不清醒。 但一感受到慕卓宁的触碰,他就挣扎着睁开了眼睛。 “母……母亲……” 慕卓宁忙握住他的手,回应道。 “你且安心,太医立刻就到,母亲必不会让你有事。” 二皇子听到这句话,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母亲……别不要我……儿臣……什么都听母亲的……” “母亲你别……离开……我。” 他哭得太伤心,慕卓宁以为他又将她当成了早逝的生母。 “乖,别哭了,小心伤口再流血。” “母亲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二皇子紧紧攥着慕卓宁的手,哭道。 “我没认错人,宁嫔娘娘,你就是我母亲。” “如今若再让儿臣选一次,儿臣也只选您当我母亲!” “儿臣求您,不要离开,我不要换个娘。” 慕卓宁愣住了,二皇子的字字句句,都像是砸在她心湖上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波纹。 “此事……” 见她像是又要推脱给皇上,二皇子立刻打断了她。 “儿臣已去求过父皇和皇祖母。” “他们都说让儿臣来问您的意思。” “宁嫔娘娘,这些时日相处下来,我是不能自欺欺人的。” “你就是我明珏这辈子最后一个娘,我再不会有娘了。” 二皇子说完就满眼期待地看着慕卓宁。 慕卓宁没有说话,二皇子轻声问道。 “不知宁嫔娘娘,是否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二人话未说完,已有一众人鱼贯而入。 竟是皇上亲自带着太医来了。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闻讯而来的林妃,以及看热闹的陆婉宜和大皇子。 皇上还没发话,林妃已经上前一步指着慕卓宁怒斥道。 “你是怎么看孩子的?真是无用。” “竟让二皇子伤成这样!” 她又转身朝皇上说道。 “皇上,若换了臣妾,定不会让二皇子受这样的伤。” 慕卓宁此时满心都在二皇子身上。 刚刚二皇子对她说的那句话触动太大,她一时还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 是啊,她看清自己的内心了吗? 她是真的对这孩子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若有朝一日她出宫,她真能狠心放任这孩子独自迎接厄运吗? 林妃说完,转身一把推开慕卓宁,自己握住了二皇子的手。 “珏儿你放心,本宫必对你视如己出。” 二皇子想甩掉林妃的手,却无法挣脱,他只能费力抬起另一只手向慕卓宁伸了过去。 “宁嫔娘娘,儿臣只要你一个母亲。” “求您不要放开儿臣的手。” 他刚刚醒来与慕卓宁说话早已耗尽心神,此时这句话像是抽走了他最后的力气。 二皇子手臂一软,整个人又昏了过去。 第53章 你才配不上!我儿子只要我 太医忙不迭上前为二皇子诊治起来。 林妃这才松开二皇子,怒不可遏地瞪着慕卓宁。 “真是荒唐,白日里还好端端的孩子,一错眼的功夫竟受了这么重的伤。” “宁嫔,你若无心,就趁早让本宫带二皇子走吧。” 陆婉宜眼见二皇子伤得这样重,心中冷笑不止。 此时她又趁机上前,假装哀痛地说道。 “皇上,同为母亲,臣妾也看不得二皇子受苦。” “正如前朝所言,兴许林妃才是更合适的母亲。” “一个母亲,若心里没有孩子,那还算得上什么母亲呢?” 林妃破天荒没有将她这话堵回去,只因她也是如此认同。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慕卓宁身上。 可她仍旧呆呆地看着二皇子,什么话也没说。 “皇上何必再问宁嫔,只要皇上许了臣妾,臣妾立刻带二皇子回宫。” “从此后,他就是臣妾身上掉下的肉。” “臣妾必定一心一意待他。” 林妃迫切地对皇上说道。 皇上沉默着,想给慕卓宁多一些时间想清楚。 他也没料到,二皇子会在回宫的路上出了意外。 出了这样的纰漏,若慕卓宁再无明确态度,他也许真的要将二皇子带走了。 眼看太医已经给二皇子重新上药,包扎好了伤口。 一旁的林妃早虎视眈眈。 终于,皇上长长叹了口气,问道。 “宁嫔,你可想好了?” 这一别,母子情分再难续。 这一别,天高海阔再无缘。 一旁众人神色各异。 林妃跃跃欲试,仿佛已经准备好享受胜利的果实。 陆婉宜眉飞色舞,像是已经看到慕卓宁失子后再难翻身。 一旁的绿芊看不下去了,连声喊道。 “小主,您说句话?” “再不说话,二殿下真要被人带走了。” 但慕卓宁却仿佛魔障了一般,听不到人言。 良久,慕卓宁还是没有说话。 皇上皱了皱眉头,抬手示意太医将人带走。 这时,一直沉默的慕卓宁终于出声了。 “且慢!” 她这一声,让在场诸人都蓦地转头,目瞪口呆看向了她。 “臣妾并未说不呢,皇上怎能带走皇儿。” “难道皇上不记得臣妾与皇上的约定了吗?” 慕卓宁抬起头来,众人再度惊诧。 这时的她眼里已经重新有了光,像是拨开迷雾,又重现了一片青天。 是的,她终于想清楚了,她放不开。 二皇子对她用了多少真心,她就对他用了多少真心。 就算她刻意回避,处心积虑想骗过自己,她如今也不得不承认,她是用了真心。 “回禀皇上,臣妾愿当二皇子的母亲,从此不移。” 她这句话说出口,就再收不回了。 皇上一错不错盯着慕卓宁的表情,却无半点放松。 看她的样子,虽认下了珏儿这个儿子,但却并未放弃出宫的打算。 眼见到嘴的鸭子飞了,林妃哪里肯干。 她呼地一下冲到慕卓宁眼前,双手捏紧了拳头。 要不是皇上还在,她恐怕控制不住要扇慕卓宁一个耳光。 “宁嫔还是认不清现实吗?” “你看护二皇子不利,让二皇子伤成这样,你怎么还有脸说要继续当他的母亲?” “再说,你的出身与二皇子云泥之别,你也配?” 林妃怒气上窜,早已顾不得形象。 陆婉宜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林妃娘娘说得对,就算是为了二皇子考虑,你也不该拖累他。” “就因你担了二皇子母亲之名,皇上在前朝都莫名受了多少臣子质问?” “你该扪心自问,你可有为母之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慕卓宁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皇上一言不发,冷眼看着。 这女人,必定不会坐以待毙。 果不其然,慕卓宁好整以暇地捋了捋头发,对陆婉宜说道。 “时辰已经不早了,宜嫔怎么还在这?” “到底哪件事与你相关?” 陆婉宜忽然被抢白,愣了一下,回道。 “本宫听闻二皇子受伤,心下不忍,故而带大皇子来探望,难道这也有错?” “探望就探望,在这发什么妄言?” 慕卓宁丝毫不让。 “宜嫔如今要做的,是看顾好大皇子,这也是太后的旨意。” “怎么如今宜嫔又忘了,还管起这样的闲事来。” “难道大皇子的娘就换不得?” 陆婉宜脸色青红不定,慕卓宁却不再看她,而是转向林妃。 “林妃娘娘适才声声指责,都是我看护不力,才让珏儿受伤。” 慕卓宁说着,‘啪’地猛拍了一下一旁的桌子。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你怎么不深想想,到底是因为谁,珏儿才出了意外?” 林妃丝毫不惧慕卓宁的怒气,冷笑道。 “宁嫔这是在诿过于人?” “本宫疼爱二皇子还来不及,怎会累他受伤?” 慕卓宁一本正经地说道。 “如不是你唐突登门,让珏儿听到换母这莫须有的消息。” “他就不会心急如焚,跑去求他父皇和皇祖母。” “更不会在夜色中失察摔倒。” “你口口声声疼爱孩子,却连事情的根本都看不清楚吗?” “珏儿分明就是因为不想换母,才意外受了伤!” 她最恨这种只做表面功夫,靠孩子达成目的之人。 上一世,这一世,都是如此。 她没去找林妃理论,替二皇子出气就罢了。 林妃怎么还有脸上门来抢白抢人? “收起你那套配不配的理论吧,” “刚刚珏儿的话你一定听到了。” “你才不配当他母亲,我儿子只要我!” 林妃被慕卓宁的气势震撼,但更多的是气愤不平。 她说不过慕卓宁,就转身问皇上。 “皇上,此事还得交由您定夺。” “臣妾恳请皇上,为二皇子考虑。” 皇上看着面前母狮一般护着二皇子的慕卓宁,淡淡一笑道。 “此事已有定论。” “珏儿来找朕时,朕已经告诉他,若宁嫔愿意,他的母亲就永远是宁嫔。”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二皇子不知何时已悄然转醒。 他朝慕卓宁伸出手,缓声说道。 “母亲,你刚才真厉害!” 第54章 改变策略 谁也没想到,多日来在前朝后宫掀起风浪的二皇子换母一事,会在慕卓宁的一通脾气中飘逝如烟。 皇上又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走在回宫路上,陆婉宜悻悻而愤然。 看着走在她前头的大皇子,她心里仍是不平。 自从受到太师提点,大皇子渐渐藏匿起了他的本性。 如今任谁看过去,他都不过是个谦虚谨慎的八岁孩童。 陆婉宜想着大皇子如今越发听话,也越发尊重她这个母亲,忍不住问道。 “若是你父皇或是他人执意要换掉本宫,” “熹儿也会如你弟弟一般坚持,只认本宫为母吗?” 听到陆婉宜的声音,大皇子猛地停下脚步,转过头像是看个痴傻之人一般看着她。 “娘娘疯了吗?竟然问我这种话。” 陆婉宜被大皇子这样直愣愣地噎了回来,面子根本挂不住,嗔道。 “为何不能?” “她慕卓宁到底有什么了不起,本宫难道还比不得她?” 大皇子双眼透着幽深的光,早已不是八岁孩子的光景。 那眼神里满是冷漠、嘲讽,就是压根没有二皇子看慕卓宁一般的依赖和情义。 “比不比得,娘娘难道心里没有答案?” “宁嫔多次救下二弟,面对危险总能从容化解。” “娘娘不过全仗着父皇宠爱,如今却也被人分走一杯羹去。” “你既帮不了我,我何必只认你为母?” 陆婉宜气得满脸通红,道。 “本宫怎么帮不了你?” 大皇子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别再废话,若我嫌烦,迟早换了你。” 他心里早对陆婉宜鄙夷不已,这样的女人才不配当太后。 只可惜他如今羽翼未丰,有朝一日他手握权力,必定要将这半分没用只知聒噪的女人踩到尘埃里去。 太后担心二皇子伤势,当晚就派人来看过一回。 好在太医包扎过后,二皇子的伤口就止了血。 睡过一晚,体力也恢复了许多,剩下的只需静养即可。 一大早,太后又着人送来药膏,二皇子伤在额头,可千万不能留下疤痕。 慕卓宁心知太后放心不下,看着二皇子吃了药换了药,哄他睡着就带着绿芊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面容疲惫,一看就是夜不能寐。 “臣妾看护不力,让珏儿遭此大罪,还让太后担忧至此,还请太后恕罪。” 慕卓宁边告罪,边乖觉地福了下去。 “你起来吧,与你无关,也是珏儿命中该有这一劫。” 待看着慕卓宁起身,太后问道。 “昨晚的事哀家听说了,宁嫔,你可想清楚了。” 太后这样心思玲珑,早猜到皇上是故意如此,想借此事逼慕卓宁看清自己的内心。 用珏儿留下宁嫔,是不想让她出宫吗? 皇上从小心思重,太后并不敢猜,如今也只得试探着问道。 “珏儿认你做母亲,这母子之间的羁绊,可就是一辈子的事。” 慕卓宁心思一转,就知道太后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臣妾对太后从无隐瞒,便是如今,臣妾也并未放弃出宫的打算。” “至于珏儿,臣妾亦不否认对他有母子之情。” 慕卓宁说道这里,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只能看一步走一步了,即使走过一次的人生,重来一次多了许多选择,也就全不确定了。 慕卓宁抬眼看着太后,以为太后又要劝她,谁知太后话锋一转,说道。 “你既对哀家全无隐瞒,哀家也不瞒你。” “你若是想出宫,在哀家这里花功夫是没用的。” 慕卓宁心里‘咯噔’一下。 她初时目的肤浅,接近太后就是为了给自己找个靠山,好在这残酷的宫斗中活下来。 后来她也考虑过,皇上视母至孝,太后的话多少有些分量。 是以她也早早就与太后摊牌想出宫的决心。 谁知今日太后竟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太后的话,臣妾不懂……” 太后苦笑着说道。 “傻孩子,原以为你再通透不过,” “但这次珏儿的事,哀家已看出你不知为何像是一叶障目。” “哀家不问世事是真的,皇上从小主意就正,” “自从他登基后,哀家从不干预,所有事都由他一人做决定。” “你既要出宫,为何不在皇上那里用心?反倒剑走偏锋来找哀家帮忙呢?” 太后的话让慕卓宁恍惚起来,脑子里混乱不堪。 她为何处处避开皇上? 这似乎是她的本能,上一世终其一生,她都在避宠。 这一次,她也自然而然没有想过要去接触皇上。 但她知道,太后的话在理。 如果说公关皇上是走直线捷径,她转而讨好太后就是绕了个大圈子。 如今这圈子不仅绕得大,还把自己硬生生绕了进去,竟不知能否找到出口。 慕卓宁在心中叹了口气,一直以来的努力,竟错了目标,怎能不让她怅然。 如太后所说,她真是一叶障目。 回紫萱殿的路上,慕卓宁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原来此前一切早有预兆,但她都视而不见。 皇上生辰,点名让她送礼。 她为太后修复的小木头人,转眼就到了皇上手里。 甚至她给太后绣的香囊,也被皇上明抢。 这是不是说明,皇上一直在提醒她去讨好他…… 回到殿中,慕卓宁先去看了二皇子。 他一觉睡醒,正就着丫头的手喝粥。 见慕卓宁回来,二皇子笑得双眼眯起。 “母亲回来了,先你一步,父皇刚刚离开。” 慕卓宁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错过了吗?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是庆幸还是遗憾。 二皇子不愧长了一颗玲珑心,一眼就看出了慕卓宁的异样。 “母亲是在叹息未能见到父皇吗?” 慕卓宁唬了一跳,哪怕二皇子还伤着,也忍不住赏了他一枚白眼。 “说话耗费气血,你少说话,多歇着。” 二皇子哈哈一笑,牵动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 “母亲,父皇明日还会来看儿臣。” “到时母亲可要等着他。” “儿臣见他今日未能等到你,也是喟叹不止呢。” 慕卓宁气结,一把将二皇子摁倒在床榻上。 “快睡吧!” 这孩子竟看出些蛛丝马迹。 不过如二皇子所说,慕卓宁也感觉皇上对紫萱殿的关注越来越多。 既如此,她也许是时候该改变策略了。 第55章 神助攻 第二日一早,慕卓宁去看二皇子。 还未走进西暖阁,就听到里头传来二皇子的说话声和笑声。 这个时辰还早,是谁来了?还与二皇子相谈甚欢? 绿芊挑起门帘,慕卓宁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二皇子旁边的皇上。 两人四目相对,不知怎的,慕卓宁竟败下阵来,立刻挪开了目光。 她矮了矮身子福了下去, “皇上万安。” “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皇上眉毛一挑。 “怎么,又不欢迎朕?” 慕卓宁一窒,她没这个意思,不过是觉得今日早朝散得有点早。 “朝中无事,朕答应了珏儿今日来看他。” 斜倚在床头的二皇子已经好了大半。 休息了几天,他精神头正是足的时候。 眼看着皇上和慕卓宁两人之间流淌着一股莫名尴尬的气氛,二皇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珠滴溜溜转了一圈,笑道。 “父皇,昨日母亲回来,您已经走了,母亲遗憾了好久呢。” 二皇子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那湖面也只是看似平静,实则水底早已波涛汹涌。 皇上面色一丝没改,淡淡道。 “朕是来看你,并非看她。” 慕卓宁因着前一日在太后处的谈话,心境有些变化。 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皇上,心里本能地想逃避。 如今听到皇上这句冷言,心里竟有些不是滋味。 “你父皇政事繁忙,你也不要老缠着他。” 二皇子看着两人一来一往,气氛立刻就要冰冷,心里着急,舔着脸笑道。 “母亲教训的是,儿臣记下了。” “只是儿臣现下饿了,父皇也未用早膳,不如一起用吧。” 慕卓宁瞥了皇上一眼,见他虽然淡淡的,但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到底没说出逐客的话。 紫萱殿的早膳是慕卓宁悉心安排的,清淡为主,样式繁多。 皇上想起,二皇子刚到紫萱殿那日,他也曾来蹭过一次早膳。 滋味确实不错,如今小半年没吃,竟还有些想上了。 只是,这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 用过膳,皇上眼看就要走了,二皇子皱了皱眉,道。 “父皇,儿臣受伤去不得学堂,功课落下许多。” “父皇若有空,午后可否来指点儿臣一二?” 慕卓宁一听,本能的就开了口。 “珏儿,你父皇还有正事要处理,” “若你想学,我替你请师傅过来。” 谁知一向乖巧的二皇子竟耍起赖来。 “不要师傅,就要父皇!” “父皇都没拒绝,母亲你就不要再替父皇推脱了。” 慕卓宁苦恼地看了皇上一眼。 “这孩子,怎么受了伤反倒变得疲赖起来了。” 这时,一直沉默着的皇上终于开口了。 “无妨,朕若得空就过来。” 二皇子一下子喜笑颜开,看了慕卓宁一眼,狡黠地凑到皇上耳边低声道。 “父皇,母亲虽嘴上这样说,儿臣却知道,她心里是想见您的。” 慕卓宁没听到二皇子和皇上说的悄悄话,但却敏锐地发现,皇上的心情似乎瞬间好了很多。 午后皇上果然依约前来,只是慕卓宁却陷入了矛盾,不知该不该去见他。 她早已习惯于避宠,要不是这一次她阴差阳错成了二皇子的母亲,是绝不可能在后宫露头的。 因此即使太后把话对她说得那样清楚,她也从来没想过要争得皇上的宠爱。 从古至今,帝王的宠爱都是一把双刃剑。 更何况,后宫新人辈出,所谓宠爱又能维持多久呢? 慕卓宁想起哥哥前日来信说,衮州乡野,筑屋置田,他都打点好了。 透过信中的文字,她甚至能闻到家乡青草和雏菊的味道。 每每想到这些,慕卓宁都觉得自由在向她招手。 现在想来,当初她向皇上提出三年的交易,皇上虽未拒绝,也并未同意。 圣心难测,慕卓宁少不得还得打点一二。 她正踌躇间,忽然有人来报,说二皇子直喊头疼,请她过去。 慕卓宁以为二皇子有何不妥,忙赶过去一看,才知是上了这小子的当。 皇上正悉心指导二皇子读书,半分看不出二皇子有何不适。 想来是看她迟迟不出现,想了个法子引她过来见皇上。 慕卓宁看着眼前一副乖宝宝模样的二皇子,心里有些发笑。 这么小的孩子,就能看出她的心思吗? 皇上离开紫萱殿时,慕卓宁难得送了出去。 “珏儿的伤势已无大碍,劳烦皇上惦记着。” 慕卓宁打破了沉默。 精明如皇上,怎么会感觉不到慕卓宁态度的变化。 “如今还想着出宫吗?” 慕卓宁顿了顿,坦诚地说道。 “是,这个目标仍未改变。” “那你可想过,若你出宫,珏儿将如何?” 慕卓宁叹了口气,果然皇上和太后的关注点都是一样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皇上,臣妾想问,那三年之约是否仍奏效?” 皇上淡淡瞥了慕卓宁一眼,道。 “且看看吧。” 慕卓宁微微一笑,没拒绝就有希望。 她也想明白了,与皇上多接触些,让他多了解一些她的想法并无坏处。 如今既然她已无法保持透明,那就不如干脆坦坦荡荡。 且将心思摆在皇上面前,与争宠是两码事。 陆婉宜在宫中,听得皇上日日都去紫萱殿看望二皇子,气得又摔了一只茶盏。 大皇子鄙夷的看着遇事只会发脾气的陆婉宜,冷冷道。 “娘娘如今是皇子母亲,也该收敛些脾气。” 陆婉宜见大皇子不但不帮她出气,还反过来指责她,气不打一处来。 “你只知怪本宫,你可又有多大本事?” “如今二皇子和宁嫔眼看得了皇上青眼。” “你可能将你父皇日日请来宫中?” 大皇子白了陆婉宜一眼。 “娘娘不是常说父皇专宠于你,怎么反倒要我来助你跟人争去?” 陆婉宜咬了咬牙,到底不敢斥责大皇子,而是恨恨说道。 “慕卓宁竟敢跟本宫争,本宫倒要让她好好知道,在后宫争宠哪有那么容易。” 第56章 不痛不痒却烦人 此后数日,二皇子如法炮制,时常借故求皇上来看望他。 而皇上既来,他又会出招引来慕卓宁。 慕卓宁与皇上见面多了,倒放松了下来。 只有跟着皇上来回奔波于乾清宫与紫萱殿的王公公暗暗纳罕。 且不说皇上案桌上还摆着堆成山的奏折未阅。 如二皇子这样,一点小小病痛就呼爹喊娘也并非皇上所喜。 但皇上如今全不在意,每日必往紫萱殿跑。 难不成是因为宁嫔娘娘? 可他追随皇上多年,也从未见过将圣心如此不当回事的娘娘。 这紫萱殿一母一子,看来都非凡品,不可一概而论。 如此一来,随着二皇子彻底康复,慕卓宁也成了后宫之中的红人。 虽仍未侍寝,但谁不知道,皇上一日三顾紫萱殿的传奇。 人红是非多,慕卓宁很快就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宫里的传言早让陆婉宜咬碎了一口银牙。 这一日,太师来访时,她忍不住再次开口求太师相助。 “慕卓宁不除,本宫心实难安。” 太师不解道。 “娘娘似乎特别在意宁嫔?” 他只听说宜嫔与宁嫔同时入宫,也有些旧识。 皇上点了她二人选皇子之前,关系甚至极其亲密。 然而此后宜嫔却像是恨毒了宁嫔,先是让自己身边的嬷嬷暗下杀手,失败后又求他动用那御兽之人。 屡屡下手却都被宁嫔化险为夷。 太师折损了人手心下不忿,这才转而教导大皇子韬光养晦。 不想才安生了月余,宜嫔又旧事重提。 “老臣不才,还请娘娘三思。” “如今娘娘还应将心思多放在大皇子身上。” “若大皇子好了,则你我自然都好。” “区区一个宁嫔,且又无宠,娘娘不应放在眼中才是。” 陆婉宜恨恨咬牙,但又不能说出真相。 她自然不能告诉太师,皇上不过三年就会身死。 若慕卓宁不死,会不会再来与她争一争,力挽狂澜她也不确定。 这一世,她虽占先选走了大皇子,但除此外一切走向皆未如她所愿。 事关身家性命,她不得不防。 陆婉宜拧了拧手里的帕子,既然太师不肯出手,少不得只能她自己想办法了。 深秋菊花绽放,天气也渐凉,御花园里身影便多了起来。 这一日慕卓宁从慈宁宫出来,路过御花园,不妨就被人叫住了。 “宁嫔这是从太后那里来?” 慕卓宁循声看去,竟是陆婉宜宫里那位吴才人。 她并非独自一人,慕卓宁一眼便看到凉亭中坐着的陆婉宜和林妃。 巧了,这两个人又凑到了一块儿。 吴才人笑容满含深意,道。 “宁嫔娘娘如今也是宫中的红人了,” “皇上太后都如此看重。” “想来不久前,也不过是个偏居一隅的贵人。” 她对慕卓宁如此挑衅,不过是仗着林妃和陆婉宜的势,要讨她们欢心。 见慕卓宁不语,陆婉宜也笑道。 “同为皇子母亲,我到底比不得宁嫔用心。” “不仅能照顾好二皇子,还能照顾好皇上和太后。” “从前到没发现,宁嫔有这么多心思。” 一旁的林妃冷哼一声,她可看不惯陆婉宜和吴才人拐弯抹角说话的法子。 “不过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心思,” “若论受宠,怎么也比不过你宜嫔。” 慕卓宁懒得与她们理论并未言语,反倒是让她们觉得她好欺负。 连份位最低的吴才人都嗤笑一声,继续说道。 “若论小心思,嫔妾拍马也赶不上宁嫔。” “以后咱们姐妹要见皇上,怕是等不到皇上翻牌子了,只去紫萱殿候着就好。” “只可惜,费了这么大一番力气,也不知敬事房可有准备宁嫔的牌子。” 无论她们如何挑衅,慕卓宁像是打定了主意不卑不亢,也不反驳。 吴才人的话越来越露骨,越来越过分。 她正指着慕卓宁说得高兴,冷不丁慕卓宁突然朝林妃端端正正福了下去。 “林妃万安,宜嫔安。” 吴才人还没反应过来,慕卓宁早已直起身几步走到她面前,‘啪’地扇了她一耳光。 吴才人年轻气盛,今日又仗着陆婉宜和林妃替她撑腰,并未将慕卓宁放在眼里。 如今无故被打,立刻就红了眼眶。 “你敢打我?” 慕卓宁冷冷地看着她,道。 “你住在宜嫔宫中,难道她素日就是如此教导你尊卑不分的吗?” “本宫是嫔位,你区区一个才人,见到本宫可曾行礼?” 吴才人心中‘咯噔’一下,难怪慕卓宁适才突然向林妃和宜嫔行礼,原来挖了个坑,在这里等着她。 她刚刚指桑骂槐了半晌,正在兴头上,哪里还记得什么宫规礼仪。 如今被慕卓宁挑出错来一斥责,吴才人更是进退两难。 慕卓宁冷笑一声,道。 “林妃娘娘,臣妾不才,有幸抄过后宫守则,记得里面曾说,” “后宫不可妄议是非,礼法更不可废。” “各位若是有空,不若多想想如何才能得皇上关注,总比在这里故步自封的好。” 慕卓宁一通抢白,正好插中了诸人的心。 这里的女人除了陆婉宜,平日都是难得一见皇上的。 见众人脸色清白,慕卓宁又冲着陆婉宜笑道。 “当然,宜嫔是不用的。” “宜嫔盛宠不衰,宫中谁人能及,不若你教教大家,也好雨露均沾。” 一句话,又将火引到了陆婉宜身上。 说完,慕卓宁朝林妃浅浅行了个礼,一转身走开了。 一路上,慕卓宁感慨万千。 她终于知道,上一世陆婉宜盛宠之下,是如何树敌众多。 这后宫争宠之路,可真是火海刀山。 为了替皇上的爱妃打掩护,她也算是舍生取义了。 想到这里,慕卓宁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疑惑。 上一世陆婉宜的盛宠不容置疑。 但这一次,她总觉得这盛宠之下透着一丝奇怪? 皇上除了时常翻陆婉宜的牌子,平日却并不见有多偏宠她。 再者,既是日日侍寝,为何陆婉宜竟一直不曾怀上自己的孩子? 是夜,早有下人来陆婉宜宫里通传,今夜,皇上又翻了她的牌子。 第57章 试探 第二天一早,陆婉宜梳洗完毕准备回自己宫中。 临出乾清宫殿门时,她顿了顿,悉心整理了一番衣饰,双手轻轻拍了拍脸颊,像是给自己鼓了鼓劲。 接着,她脸色一变,由一脸疲惫无奈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等她走出乾清宫时,任谁看去都是承了雨露,意气风发的样子。 看着陆婉宜的背影,刚刚伺候完皇上更衣的王公公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 御花园中秋菊盛放之时,宫中办起了赏花会。 慕卓宁如今已是彻底放弃避宠,反而盛装出席。 嫉妒你之人,厌你之心绝不会因你的退缩而消减。 既如此,不如迎难而上,自己开心就好。 反正二皇子已经认了她当母亲,皇上既没能换掉她,更不能容她被欺负。 她这个炮灰尽职尽责,才能更有资格与皇上谈条件。 想到这里,慕卓宁接连几日被后宫嫔妃骚扰的阴霾一扫而空,反而期待起花会的美食和美景来。 花会宴席摆在了后湖边的连廊中。 秋高气爽,御厨使出十八般武艺,愣是做出了一百零八道美食。 看着满桌珍馐,慕卓宁只觉食指大动。 那边陆婉宜与林妃等人又凑到了一块儿,嘀嘀咕咕起来。 即使听不清,慕卓宁也知道说的必定不是什么好话。 只可惜,她们如今在她看来,仿若一群花枝招展的鸟雀,除了热闹聒噪些,并无杀伤力。 此刻慕卓宁正全神贯注,打算在满桌美酒佳肴中挑出自己喜爱的几品。 她本性中,最是爱吃爱玩的性子,不过平日在后宫刻意拘束了自己而已。 宫中饮宴时,会将菜肴先在大桌上铺满。 再依照身份地位,按顺序挑选,摆到各人面前的小几上。 慕卓宁心知肚明,她已经被人盯上了。 这不痛不痒但烦人的招数,是她们惯用的伎俩。 故而她并不敢一直盯着自己真心喜爱的那几品菜肴,反倒是刻意看了几眼其他不喜欢的菜品。 有心之人定是想循着她的目光,猜出她的心意,再提前坏了她好事。 慕卓宁心思转了几转,忽然看向了高处坐着的皇上。 在皇上眼中,这满座嫔妃美人,是不是也如满桌菜肴。 是否喜爱,只看他眼神过处便知。 慕卓宁忽然想起几日前心中生出的疑窦,不由得关注起皇上的目光来。 若他的心思真在陆婉宜身上,自然也能从目光中看出蛛丝马迹。 只见皇上先是远眺连廊之外,远远看向了后湖那端。 慕卓宁追随着皇上的目光,却又见他看向了对面的太后。 接下来,皇上便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几,一只手磕着酒杯解闷。 这半晌功夫,他竟一眼都没看陆婉宜? 正疑惑间,只见皇上抬起头,迎着陆婉宜谄媚的目光看了过去。 慕卓宁呼出一口气,低下了头,看来是她多疑了。 她目光才挪开片刻,皇上的目光却轻飘飘扫了过来。 只可惜,慕卓宁垂首并未发觉。 很快宴席开场,太后率先点了几道素菜,摆到了她面前。 接着是皇上,他不过随意点了几下。 到此时,该轮到嫔妃了。 林妃位分最高,趾高气扬地站了起来,还冷冷瞥了慕卓宁一眼,有意刁难之心显而易见。 她刚要开口,慕卓宁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 “今日难得后宫齐聚一堂,皇上可否与我们众姐妹玩个游戏?” 林妃皱着眉刚要斥责,皇上却淡淡开口问道。 “什么游戏?” 慕卓宁狡黠一笑,道。 “今日不若由皇上替各位姐妹挑选菜肴,也好考考皇上,是否知道大家的口味。” 这是慕卓宁刚刚想到的计划,亦是存了试探之心。 皇上关注谁,自然知道谁的偏好。 再者,让皇上来选,她还有一半机会拿到自己爱吃的菜肴,不至于被林妃和陆婉宜全盘毁掉,且看运气了。 林妃哪里肯干,斥道。 “宁嫔这话荒谬,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 “你这是把皇上往哪里放?” 慕卓宁不以为意,刚想反驳,皇上已淡淡开口。 “有意思,准奏。” 皇上既发了话,众人也只能规规矩矩坐在自己座位上,等着皇上为她们分配菜肴。 他既不沉迷女色,多数嫔妃的脸都不见得认得出,更何况口味。 其他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婉宜。 轮到她时,陆婉宜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皇上会知道她爱吃哪味菜吗? 一旁的慕卓宁也在密切关注着皇上的选择。 与陆婉宜亲密一场,她自然是知道陆婉宜口味的。 只见皇上目光一晃,点中了一品翡翠鸭舌。 陆婉宜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慕卓宁更是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接下来,皇上又点了一品黄焖鱼翅,一品八宝豆腐。 慕卓宁看着看着,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 不要说了解口味了,皇上点的几品菜,除了八宝豆腐,其他竟全中陆婉宜的禁忌。 陆婉宜不喜食内脏,嫌鱼翅腥膻,几乎人尽皆知。 然而慕卓宁还没来得及高兴太久,就轮到了她。 她一颗心早沉了下去。 进宫这些年,皇上与她不过区区同用过两回早膳。 对她的口味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她与陆婉宜,大约算得上五十步笑百步了。 “把这道罗汉斋,摆到宁嫔那里去。” 像是看出慕卓宁的窘态,皇上这次特意报了菜名。 慕卓宁蓦地抬起头来,惊诧地看着皇上。 皇上眼神里带着几不可查的笑容,抬手又点了一品樱桃肉,一品百鸟朝凤。 最后还点了一品龙须酥给慕卓宁。 慕卓宁的心情可谓跌宕起伏。 皇上竟是一直在观察自己吗? 尤其是那品龙须酥,她刚刚不过眼神飘过,甚至并未停留。 再者,他又是如何分辨出她为了混淆视听,刻意盯了好一会儿的那几品菜肴的呢? 一番试探下来,结果竟令慕卓宁不敢置信。 她在后宫交往的人极少,就连陆婉宜也只了解她的部分偏好。 皇上到底是何时,洞悉了她这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第58章 侍寝真相 慕卓宁忍不住抬头去看皇上,皇上竟也正似笑非笑看着她。 两人四目相对的样子瞬间刺痛了在场的其他嫔妃。 林妃瞥了一眼旁边一口菜都吃不下的陆婉宜,阴阳怪气地说道。 “宜嫔,再这样下去,” “恐怕你荣宠的地位也要不保了呢。” 陆婉宜心中五味杂陈,早已波澜不止,但她还是硬撑着回应道。 “林妃娘娘不必替臣妾担忧,且看皇上翻谁的牌子吧。” 林妃听着这话总觉有些古怪,陆婉宜像是笃定皇上一定会翻她的牌子。 然而果不其然,这一晚侍寝的确实是陆婉宜。 是夜,王公公将一盒牌子端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想起白天与慕卓宁四目相对的情形,不觉心头一软。 见皇上迟疑着,王公公的心思又活络起来。 宫宴上点菜的事他亲眼所见,以他对皇上的了解,无论从前如何,如今这宁嫔定是在皇上心中已有了位置。 于是他再次试探着问道。 “今日敬事房还来问呢,” “说宁嫔自升位后,那牌子就拿去重做,不想竟出了些纰漏,” “这两日估摸着能递上来新的,要不要放进盒子里,还请皇上定夺。” 这话让皇上一时沉默了。 宁嫔,那个看着聪明,其实傻的可爱的女子吗? 初时她被迫选了二皇子,他还有些担心。 不想她竟凭着自己的力量度过了那许多危机,倒是有些让他刮目相看。 他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她和珏儿在莫逆中相交。 不也存了让珏儿留住她的心思么? 可如今珏儿这样贴心,又一心认她做母亲,她却还是想着出宫的事。 真是个麻烦的女人! 若真出了宫,鞭长莫及,他可护不住她。 想到这里,皇上又看了一眼盒子里的牌子。 那里面有谁他根本不在意,可是要将慕卓宁放进来,他也下不了决心。 毕竟,他亦有隐秘尚且无人知晓。 就算他翻了她的牌子,她会愿意来吗? 就算她被宫规拘着来了,他又能干什么呢? 何必如此…… “罢了,这样就好。” 皇上眉头一皱,似有些无奈地一推盒子。 想了想,又伸手捏过陆婉宜的牌子翻了过来。 皇上的反应让王公公大为惊骇,这已是皇上第二次拒绝将宁嫔的牌子加进来。 这也意味着,宁嫔根本没机会被皇上翻牌子。 为什么呢?皇上分明是想与宁嫔亲近的,怎么却又不愿跨出这一步呢? 可王公公哪里敢问,只端着牌子着人去请宜嫔了。 想到宜嫔,王公公突然又有些释然。 他也是近日才知宜嫔侍寝的真正光景。 若是如此这般侍寝,宁嫔确实还不如不来。 接到信儿,陆婉宜整个人矛盾至极。 她表面上仍必须显出得意洋洋的样子。 大皇子虽是个孩子,但却鬼得很,绝不能让他发现一丝儿不对劲。 再说,她也不该露出为难的情绪。 要知道,皇上近日可是日日只翻她的牌子呢,这难道不正说明了她的荣宠不衰? 可是,没人知道,陆婉宜内心是不想去的。 早几年明明还好,近来皇上却性情大变,陆婉宜一想到侍寝,只觉得浑身酸软,整个人像是要散架一般。 圣命难违,陆婉宜只能强笑着来到了乾清宫。 王公公接了出来,对她道。 “皇上还有奏折未批完,宜嫔娘娘请自行去偏殿吧。” 陆婉宜听到皇上不过来,心中暗喜。 然而那一抹笑还没晕开,她就听王公公说道。 “皇上还说了,他虽不在,娘娘该做的事却还得做,特让奴才看着您。” 陆婉宜的笑瞬时僵在了脸上。 让王公公看着,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如此一来,岂不是她侍寝的真相就要人尽皆知了? “公公,皇上真是这样说的吗?” 王公公淡淡点了点头。 “还请公公回禀皇上,即使皇上不在,臣妾也绝不会偷懒,无需有人盯着。” 陆婉宜的慌乱肉眼可见。 王公公嘴角微微勾了勾。 “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皇上既下了旨,断没有收回的道理。” “但也请娘娘放心,奴才跟在皇上身边的日子不短了,自然知道分寸。” 陆婉宜自然知道皇上的脾气,她一步三回头地往偏殿走去,但到底不敢冲进去找皇上求情。 王公公亦步亦趋地跟着陆婉宜走进偏殿。 陆婉宜眼风不断扫过王公公,扭捏半天,这才极不情愿地端起了桌上的两个烛台。 只见她一手端着一个巨大的金属烛台,双手平举,缓缓走到墙边立在了那里。 王公公心中惊异之色不言而喻,但脸上却半分不敢显现。 之前明里暗里皇上也不是没透过话。 说他点陆婉宜侍寝都不是正儿八经的侍寝。 王公公当时还好奇,这不正儿八经的侍寝能是怎么回事? 直到今日,他才明白,皇上这哪里是宠幸宜嫔,反倒是在变着法子折磨她呢。 像这样,当个人体烛台,一晚上不许睡还不许坐下,对娇滴滴的宜嫔来说,可算得上不小的折磨。 从前也是这样吗?宜嫔也真是够能隐忍的。 外人看来,她可是一直盛宠不衰,春风得意的。 可若是如此,皇上还夜夜翻宜嫔的牌子,岂不是说明皇上…… 想到这里,王公公一惊非同小可。 他这才后悔不迭,今日就不该多嘴,提了一句让皇上批完奏折再见宜嫔不迟。 谁知道皇上就指了他这么个监工的活儿。 这哪里是监工,分明是要他的命! 这些宫中秘闻,是他能知道的吗?是他敢知道的吗? 从此后,他既知道了宜嫔的秘密,也知道了皇上的秘密。 王公公只觉得头晕目眩,不比当烛台的宜嫔好多少。 这脑袋,怎么已经感觉在脖子上有些不稳当了呢。 皇上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偏殿内的两人却各怀心思,度过了一个漫长而忐忑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一早,陆婉宜早累得直不起腰来了。 王公公叫了车将她送回宫去,自己则一转身进了主殿。 “回禀皇上,宜嫔举着烛台站了一夜,奴才一直盯着。” 正在换衣的皇上似笑非笑看了王公公一眼,点了点头。 第59章 二皇子的梦想 二皇子伤愈后,皇上仍旧时常来看他。 这一日早朝散得晚了,皇上来紫萱殿时已近午时。 他给二皇子讲了才没几页书,就传了膳。 二皇子心思一转,对皇上笑道。 “没想到今日竟这样晚了,父皇既然在此,母亲和儿臣怎能不留您用膳?” 皇上看向二皇子,二人眼神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赞同的神色。 一大一小两个人前后脚跨进正殿时,坐在膳桌边的慕卓宁愣住了。 她看一眼皇上,再看一眼二皇子,立刻明白了又是这孩子的小伎俩。 慕卓宁无奈摇头,二皇子自从受伤后变得更像是个小孩子了。 不仅更依赖她,也更依赖他父皇。 她只是不解,皇上政事如此繁忙,怎么还有心思陪着这孩子闹。 再者,她怎么也想不通,皇上既将二皇子当做未来为君之人培养,岂会容许他如此软弱? “皇上要在此用膳,再去御膳房传几道菜吧。” 慕卓宁忙着吩咐绿芊,却被皇上止住了。 “不必,朕同你们一样吃便可。” 三人吃着饭,二皇子轻松愉悦地看看他父皇又看看他母亲。 在他们面前,他如今喜怒形于色。 慕卓宁夹起一块樱桃肉,忽地就想到了那日花会的情形。 她看了一眼皇上,对方正在面无表情地吃饭。 他吃得不多,似乎还有些挑剔。 “皇上如何得知臣妾的口味?” 慕卓宁的话让皇上停下筷子抬起头来。 “朕哪里知道你的口味?” 他脸上表情一丝不变,让慕卓宁没来由有些烦躁。 “那皇上是如何做到所挑的菜肴品品都对臣妾的胃口?” “竟是一味都没错,皇上可别说是碰巧。” 皇上抿着嘴,似笑非笑。 “要知道这些原也不难。” 接着他转向二皇子,问道。 “珏儿觉得该如何做?” 二皇子咬着筷子头,皱起眉头想了想,突然眼睛一亮说道。 “父皇,要是儿臣来猜,定会盯着母亲的目光。” “看母亲多看了哪品菜一眼。” 皇上微微一笑,接着又促狭地说道。 “但你母亲似是知道有人盯着她,狡猾地故意错开自己爱吃的菜不看呢?” 二皇子犯了难,想了半晌都没答话。 慕卓宁翻了个白眼,道。 “珏儿快吃饭吧,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 皇上这才呵呵一笑,道。 “也不难猜,不过反其道而行之。” “你看哪个越久,那必定不是。” “瞥过一眼的,反而可疑。” 慕卓宁心中不免气结,好嘛,她自以为瞒过天下人,却有一人自始至终在看她笑话吗? 只是,皇上何时如此关注她了? 竟时刻追随着她的目光? 他不是在看陆婉宜的吗? 既如此,她的其他心思,在皇上眼中是否也昭然若揭呢? 一顿饭吃下来,皇上圣心大悦。 午后无事,他竟说要陪二皇子去韩培那里习武。 二皇子喜出望外,又觉得不足,撒泼打滚硬是求着慕卓宁也一起去了。 慕卓宁一边无奈,一边感叹这孩子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她正觉得尴尬,没理由与皇上拉近关系,这孩子就无端端替她制造了无数个理由么。 二皇子在校场习武,皇上在旁不时指点一二,而慕卓宁则坐在一旁的树荫下看着他们。 校场上的父子二人都极其认真,二皇子也是真能吃苦,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一声累也没喊。 慕卓宁看着看着,不由得露出了微笑。 那边二皇子只觉得什么东西一晃有些耀眼,一眼就瞥见他母亲笑靥如花。 那笑容发自内心,美得不似凡人。 在树荫的映照下,慕卓宁似乎浑身都在发光。 二皇子心里一喜,忙看向皇上喊道。 “父皇你看,母亲在对你笑呢。” 二皇子并未听到皇上的回应。 及至他抬起头来一看,这才发现他父皇早已被母亲的笑容迷了眼,正一动不动盯着对方。 一阵清爽的秋风吹过,沁人心脾。 二皇子明明一身热汗,却觉得浑身舒泰。 这就是他的梦想啊! 有爱他的父亲,爱他的母亲,父亲和母亲也是如此相爱。 从小到大,他多么希望自己有个完整的家。 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小家也不要紧。 当皇子,当皇上从来都非他所求。 这一刻,二皇子忽然希望时间能就此停滞。 哪怕是个梦,也让他沉溺其中不要醒来。 他多希望父皇与母亲能一直相处融洽。 若是父皇能让母亲有所留恋,她是不是就不会再一门心思想着出宫,想着丢下他? 傍晚,二皇子说要去御花园转悠消消食,慕卓宁便放他去了。 只见他轻车熟路,拐过几道弯就来到了生母生前所住的宫殿。 二皇子站在宫门口,小手轻轻抚了抚高耸的红色立柱。 生母去时他还太小,近来他总觉得母妃的音容慢慢变得模糊,像要在他记忆中消散。 他抬起头来,望着深邃的天空,轻声说道。 “母妃,你在天上可以放心了。” “儿臣找到了另一个母亲,他对儿臣很好。” “儿臣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但儿臣也很怕失去她。” 二皇子想到慕卓宁说起出宫时两眼放光的样子,又想起自己失去母亲时孤苦的过往,忍不住垂泪。 “母妃,儿臣到底要怎么做才能留下她呢?” “儿臣一直制造机会,想让她与父皇相处。” “儿臣想,她虽肯放弃儿臣,但若是她心悦父皇,说不定就会愿意为了父皇留下来。” 他说着低头默默祈祷,希望一切能如他所愿。 半晌,二皇子才重新抬起头来,却发现自己被笼罩在了一个阴影里。 他猛地回头,就见皇上正盯着他。 “父皇?” 不知他是何时来此,也不知二皇子刚刚说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你很希望宁嫔能留下来?” 皇上冷冷问道。 二皇子狠狠点了点头,道。 “是,父皇,儿臣已认宁嫔作母,儿臣绝不想再失去一次母亲。” 看着他坚定的样子,皇上心中微微一动。 不愧是父子,血脉相连,竟连心意也相通吗? 他正谋划用二皇子留下慕卓宁,二皇子却也希望他能留下慕卓宁。 皇上嘴角一挑,拍了拍二皇子的肩,道。 “那好,就让咱们父子通力合作。” 第60章 悦己悦人 此后慕卓宁惊讶地发现,二皇子与皇上的父子关系似乎又亲密了许多。 他们总是神神秘秘地交头接耳,不知在嘀咕些什么。 每次见到他们这样,慕卓宁总觉得后背一阵凉,汗毛都竖了起来。 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此刻,二皇子正在教导他父皇如何讨他母亲的欢心。 “父皇你不试试吗?” “儿臣看书上说,若是男子想让女子心悦于他,就要做她喜欢的事。” “比如送她礼物,陪她出游……” 皇上阴沉着脸看着侃侃而谈的二皇子,冷言道。 “朕竟不知是哪本书中写到过这些。” 二皇子一下子支支吾吾起来。 “是……话本子……” “哎,父皇您别管了,最重要的是,您想不想讨母亲的欢心?” 皇上无奈点头。 二皇子道。 “那你可曾送过母亲礼物,不是赏赐,而是独一份的礼物。” 皇上认真想了想,发现自己确实于男女之情上经历极其匮乏。 他身为天子,根本不需要挖空心思来讨好女子。 后宫嫔妃众多,哪一个不是在挖空心思讨好他,盼他一顾? 他咬咬牙,答道。 “也送过的,朕生辰之前,不是想法让人送过诸多礼物来紫萱殿?” 二皇子一拍脑袋,他知道他父皇说的是什么了。 “啊,那些礼物,都是父皇的爱物,” “母亲说,父皇是在提点儿臣该送您什么生辰贺礼,” “半分也不觉得那是您送给她的礼物啊!” 再说,那送的都是男人喜欢的东西,女子怎么会心悦? “那应该送什么?” 皇上不耻下问。 二皇子想了想说道。 “儿臣见母亲不俗,不爱鲜花,也不爱首饰,更不爱鲜艳的衣服。” “哎,是挺难办,儿臣一时也想不到母亲到底喜欢什么。” 听了二皇子的话,皇上开始若有所思起来。 慕卓宁确实与宫中一般女子不同。 那些女子,哪一个不是赏赐些珠宝衣料就兴高采烈,对他感恩戴德。 而慕卓宁却总是淡淡的,似已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她的心,到底会在何方停留。难道只在宫外吗? 想到这里,皇上心中竟有些烦闷起来。 直到回到乾清宫,皇上还沉浸在这个问题中。 他抬眼看到王公公端着一杯参茶走过来,没头没脑就问道。 “你说说,男子该送什么给女子,才能让她心悦?” 王公公唬了一跳,手里的参茶差点砸了。 这祖宗今日又是怎么了?怎么问起他这样的话来。 他敢问,他可不敢答。 王公公‘扑通’一声跪下,恳切道。 “皇上,这个问题奴才真回答不了。” “硬说起来,奴才也算不得男子。” “又怎么可能了解女子的心事?” 皇上这才觉得他问得唐突了,也是关心则乱,病急乱投医。 第二日皇上巡查禁军,一眼看到韩培,便又问道。 “你可知男子送什么给女子,会让她心悦?” 韩培莫名其妙地看了皇上一眼,似乎全然不解皇上为何会问他这样的话。 “回皇上,卑职痴长二十岁,却尚未娶亲,因而男女之事,卑职全然不知。” 皇上盯着韩培看了半晌,这才悠悠叹了口气。 韩培一心尚武,又未娶亲,天天跟禁军里一堆大老爷们混在一起,见过的女子估计也寥寥无几。 他不知道也正常。 皇上又无奈地看了看王公公。 他身边的亲信都是些什么人啊,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竟无人能答吗? 他双目斜了斜,问暗卫,恐怕更不合适吧? 自从陆婉宜和大皇子在太师的指点下变换策略后,紫萱殿早消停了许多。 刚安稳下来,二皇子就又向慕卓宁提出了出宫的请求。 实在是上一回她以为太后挑礼物为名,带他出宫见识到了许多新鲜事物。 宫外的一切如此缤纷鲜活,让二皇子流连忘返。 “母亲,儿臣近日读书越发刻苦了,连师傅都夸儿臣。” “练武也时常得到韩将军和父皇的称赞。” “就这一回,当是带儿臣出去喘喘气,好不好?” 半年多相处下来,二皇子拿捏慕卓宁的秉性脾气已臻化境。 他知道慕卓宁心软,吃软不吃硬,只顾在她面前撒娇卖痴。 “母亲,你就答应儿臣吧,儿臣保证一定听你的话。” 二皇子咕噜咕噜,在慕卓宁身上翻来滚去,活像一只顽皮的小猫。 慕卓宁被他缠得烦了,再加上出宫对她的诱惑实在也很大,只得说道。 “既如此,你必须答应我,” “出宫后绝不可乱跑,只能在我眼皮子底下乖乖跟着。” 二皇子这才消停了,点头如捣蒜,眼睛一闪一闪的。 “还有,回宫时间不可太晚。” “若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 慕卓宁的要求,二皇子都一一应了。 稍许准备了几天,这天慕卓宁打听到皇上午后要去京畿营巡防,不在宫中。 这简直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她立刻叫上二皇子换好衣饰,大摇大摆走到了宫门口。 守门的禁军并不敢放人。 慕卓宁又如法炮制,掏出了那枚小小的麒麟令牌。 “这令牌可看见了?” “我们出得还是出不得?” 禁军一见令牌,立刻肃立行了个礼。 “出得,这乃是调配禁军的虎符,卑职自当受命。” 慕卓宁与二皇子相视一笑,只等着禁军去开宫门。 这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却在他们身后响了起来。 “宁嫔,珏儿,你们这样打扮,莫不是又要偷偷出宫?” 这声音冰冷得,让慕卓宁和二皇子像是被冻成了冰块,愣在了当场。 不用回头,他们都知道,来人是皇上。 只是,他不是去巡防了吗? 怎么回来得这样快? 第61章 片刻欢愉 两人木讷地转过头来,正对上皇上审视的目光。 二皇子还好,慕卓宁已作了男装打扮,皇上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辩驳的话到嘴边,两人也根本说不出口。 皇上打量着慕卓宁手里捏着的小麒麟令牌,只觉得憋出了内伤。 这禁军虎符是他送给她,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她倒好,尽用来偷偷出宫了。 “父皇,是儿臣求母亲带我出宫的,您别怪罪母亲。” 二皇子到底乖觉,立刻低头认错。 “回禀皇上,臣妾原也想出宫,倒不全是珏儿的错。” 眼看他们母子二人日渐亲厚,如今也肯为对方顶责,皇上心里又升起一股莫名复杂的感觉。 他还是一点位置也没有啊! 这时,他忽然想起二皇子对他说的话。 要想让人心悦,就要陪她去做她喜欢做的事。 皇上又看了慕卓宁一眼,她是想出宫吗? 他沉思了片刻,突然开口说道。 “听说城北今日有花灯。” 慕卓宁一愣,随即心里一喜。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皇上。 皇上背着手越过她往前走去,轻声道。 “走吧,一起去看看。” 慕卓宁粲然一笑,跟着皇上就往外走。 虽然太阳似乎打西边出来了,但能出宫,还能看花灯,足矣。 二皇子笑得见牙不见眼,也巴巴地跟着往外走。 谁知他父皇却抬手拦住了他。 “花灯夜晚才点,你且回去温书,今日早点歇息吧。” 二皇子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父皇这这这,莫非鸟尽弓藏,过河拆桥。 他眼巴巴抬起头望着皇上,但皇上不比慕卓宁,根本不吃二皇子这一套。 他反而低头严厉地回看着二皇子。 那眼神中饱含深意,二皇子读懂了。 父皇要跟母亲二人世界,他已是多余的了。 二皇子忍住眼泪,委屈巴巴地转身往回走去,还不忘一步三回头,将他的委屈传达给慕卓宁。 慕卓宁看着他的样子不觉发笑。 想来是二皇子一心想要出宫玩耍,却不料为他人做了嫁衣。 但皇上说得对,小孩子要早睡,有些话,孩子在她也没法直说。 城中热闹非凡,两人一前一后走在街上。 慕卓宁虽身着男装,但却比皇上矮了多半个头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比肩接踵,慕卓宁却分毫没有被人触碰到。 她疑惑着抬头,却发现皇上不知何时已将她大半个身子圈在了自己虚空的怀抱里。 好不容易穿过人群,皇上突然扔下慕卓宁,独自一人往街边走了过去。 慕卓宁正纳闷,皇上却像变戏法一般,拿着一串糖葫芦走了过来。 看着皇上递过来的糖葫芦,慕卓宁惊道。 “这莫非也是看我目光猜的?” 皇上神秘一笑,不置可否。 慕卓宁心中忽然一动,像是秋日的微风,吹动平静的湖面,荡起一圈细密的涟漪。 罢了,她不是也下定决心要讨好皇上? 既如此,这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既不在宫中,不能以皇上妃嫔自称,那何不暂且忘掉这身份,尽情享受这片刻欢愉。 从此刻起,他只是明轩,而她只是慕卓宁。 慕卓宁的表情一下子明媚起来,皇上正不知何故,就听她问道。 “这糖葫芦真甜,明兄不尝一口吗?” 皇上先是被她亲昵的‘明兄’二字击中,下一刻红艳艳的糖葫芦就举到了他面前。 目光越过糖葫芦,只见对面之人亦是红唇艳艳,唇角像是粹了蜜,无端散发出一股让人难以抗拒的香甜。 鬼使神差的,皇上就着慕卓宁的手咬下一颗糖葫芦。 两人边逛边吃,慕卓宁俨然头一回偷跑出家门的小丫头,浑身天真洒脱的劲儿感染着皇上。 自从吃下那颗糖葫芦,皇上整个人就如同被甜蜜灌注,眼前的一切都变得美好。 然而再美好他也看不见,他眼中只有欢欣雀跃的慕卓宁。 不多时,他们已到北城。 天色渐暗,形态各异的花灯仿佛夜空中升起的星星,一盏接一盏点亮。 慕卓宁睁大眼睛,看看这个,又摸摸那个,心情愉悦极了。 这时,皇上拍了拍她。 “走,带你去个好地方。” 北城有座观星阁,是城中第一高楼。 皇上不费吹灰之力就带着慕卓宁来到了阁顶最高处。 一览众山小,眼前的景致彻底让慕卓宁呆住了。 只见连绵的花灯,照出人间烟火的轮廓。 人群细小如蚂蚁,繁忙却欢愉,一派海内升平。 “原来,京城竟是这副模样。” 慕卓宁不由得感慨道。 换个角度,就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换个角度,亦能看到不同的人生。 这个道理,她上一世不懂得,这一次却很明了。 因此她这一次,绝不能委屈自己。 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夜渐渐沉了,花灯虽仍旧亮着,街上的人烟却越来越稀少。 皇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仍沉浸其中的慕卓宁,实在不忍出声叫醒她。 她从说过那句话之后就一直沉默着。 只一错不错看着眼前的美景。 若沉浸在美景之中,她还是自由自在的慕卓宁。 一朝回到残酷的现实,她便只是后宫之中为生存所迫的宁嫔。 这一刻,皇上忽然有点懂得了,慕卓宁出宫的决心。 不,不是这样的。 皇上双手握拳,捏得紧紧的。 “皇上,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慕卓宁突然转过头来对他说道。 皇上抿着唇,点了点头。 那一刻,他分明看到慕卓宁眼中的灯火熄灭了。 心像是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 慕卓宁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朝皇上福了福。 “多谢皇上,陪臣妾赏了这花灯。” “这观星阁上的一夜美景,臣妾定将毕生难忘。” 皇上心有所动,道。 “日后年年,朕都陪你来看花灯。” 慕卓宁一笑,灿若今夜的花灯。 “皇上美意,臣妾谢过。” “待臣妾出宫后,要看多少花灯便都容易了。” 这一日与慕卓宁独处,皇上感到前所未有的松弛与欢悦。 他以为,慕卓宁也是一样的。 此时慕卓宁再说出宫的话,就像一桶冰水,将皇上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他的脸色一沉,眼神也冷了下来。 第62章 慢慢靠近 因着慕卓宁最后那一盆冷水,回宫后数日,皇上都没再去紫萱殿。 这天晚上,皇上批阅奏折累了,便信步走出正殿来外头透透气。 恰巧不远处连廊里,一排宫女走过。 大约是觉得夜已深,人迹罕,宫女们比平日里就更跳脱些。 她们一时叽叽喳喳,一时又笑得花枝乱颤,连带着手上提着的灯笼,也再排不成一条直线,摇曳着闪耀。 皇上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日看灯时的情景。 灯火朦胧摇摆,慕卓宁也如小女孩一般兴奋。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品到了自由的滋味。 沉吟片刻,皇上朝虚空中说道。 “再分两个人,片刻不离地保护她。” 第二天一早,皇上就叫来了韩培。 “从今日起,你只负责宁嫔和二皇子的护卫。” 韩培不解地看着皇上,应了声是。 “日后宁嫔想出宫,就让她出吧,你只管护好她安全。” 原来如此,韩培心中暗忖,这算是极大的特权了。 这个消息是王公公亲自传达到紫萱殿的。 二皇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慕卓宁的涵养虽让她尽力控制住自己依旧稳坐如泰山。 但她心中的波澜早已浩瀚如东海。 “这是皇上的旨意?” 王公公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如今对这位从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宁嫔可丝毫不敢小瞧。 人家安安静静的,看似什么也没做,皇上也从不翻她的牌子。 但皇上给予她和二皇子的关注和特权却是独一无二的。 这绝不止是因她养育了二皇子。 慕卓宁难得笑得发自内心。 前几日看灯的经历,对她来说也是无与伦比的记忆。 那种自由畅快的滋味实在让人流连忘返。 原本以为回宫后又会如鸟雀一般被禁锢在牢笼。 却不想皇上竟给了她如此大的恩宠。 “臣妾和皇儿多谢皇上。” 慕卓宁这一声谢是真心实意的。 “母亲母亲,太好了。” “日后咱们想什么时候出宫,父皇都不会阻拦。” 慕卓宁怜爱地拍了拍他的头。 上回人都到宫门口了,却被他父皇拦住没出去成,天知道二皇子有多少委屈。 就连她都听他嘀嘀咕咕抱怨了好几天。 皇上这道旨意下来,最开心的恐怕是二皇子吧。 “母亲,那下次我们去哪儿逛?” “上次那个杂耍好看。” “明日,明日咱们就出去吧。” 二皇子什么都顾不得了,开始兴奋地规划起他的游玩日程来。 说到这个,慕卓宁最是在行。 “珏儿,你听我说,此事不急。” “你父亲虽允了我们出宫,却也不能日日都出去。” “咱们得挑有乐子的日子,专去逛去。” 慕卓宁说一句,二皇子就点一下头,如今他对这母亲崇拜得紧,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再过几日是十五,城中大集,到时候花样儿才多,最是热闹。” “下个月初七,是佛诞日,有仪式也有集会,咱们去瞧个新鲜。” “再过两个月,还有花灯节,好吃好玩的简直数不胜数。” 听着慕卓宁掰着手指头细数下来,二皇子兴奋得直咽唾沫。 “母亲,儿臣真等不得了,儿臣现在就想出去。” “那怎么成,你平日还是得用心读书习武。” “若是偷懒耍滑,就算是我亦是不能准你出宫的。” 慕卓宁抬手,在二皇子额角嗔怪地点了一下。 两人笑闹着,笑声直传到了殿外。 皇上踏进紫萱殿时,就听到了母子俩的笑声。 那笑声如银铃,驱散了他一日打理朝政的烦闷。 皇上迫不及待走近一看。 只见孩子笑得脸上红扑扑的,眼睛扑闪扑闪着光。 而她的脸上也挂着笑,映衬着她清丽的面庞,散发着迷人的光彩。 皇上不由自主也跟着微笑起来。 他终于,也能让她开心了吗? 想到这里,他脚步一转,回身又走了出去,并未让屋中的二人发觉。 这一日后,皇上又开始给紫萱殿送东西了。 这一次他并不假手他人,回回都是趁着来看二皇子时带东西给慕卓宁。 比如慕卓宁正在宫中刺绣,一束艳丽的凌霄花就突然出现在了眼前。 再比如皇上若是出宫,又会给慕卓宁带回一些他不知从哪淘来的首饰。 慕卓宁每次都笑不达眼底,尴尬得很。 但她又对皇上说不出口,这些寻常女子喜爱之物并非她所好。 终于有一次,皇上不知从哪寻到一本古籍,却正中慕卓宁下怀。 据说她手不释卷,花了三天就读完了那本书。 有了这一次的成功,皇上也终于找准了方向。 他开始搜罗各种孤本古籍,偶尔还有名人字画。 慕卓宁都笑嘻嘻收了。 皇上主动示好,且所送之物又是投她所好,她若再拒绝,岂不是太过不解风情。 然而收了皇上这么多礼,慕卓宁也不能再无动于衷。 正巧她听说皇上最近风寒入体,有些咳嗽。 这天晚上,她就特意来乾清宫给皇上带来了药膳。 皇上一脸惊讶地看着鲜少来访的慕卓宁正从提盒往外端出一碗汤来。 “皇上,臣妾听说您有些咳嗽。” “这是臣妾亲手炖的雪梨百合汤,皇上可以尝尝。” 皇上依言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雪梨微甜,百合入口即化,倒是爽口。 不知怎么,明明来送汤送水的妃嫔众多,皇上却觉得只有宁嫔的汤水合口。 皇上一边喝,一边心中暗暗悸动。 慕卓宁见皇上自己喝汤,眼神就开始飘忽起来。 她一眼看到案桌上皇上的字迹,叹道。 “皇上这笔草书已是有了境界,臣妾佩服。” 皇上一听就问道。 “你不是写颜体,怎么对草书也有研究?” 慕卓宁一笑,知道皇上说她写颜体,是因为见过她为太后所抄的那些经书。 “臣妾其实更爱草书。” “只是草书不适合抄经罢了。” 皇上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又问道。 “朕前日寻到一幅齐梅山人的画作,你可想看看?” 慕卓宁大喜,点头不止。 “皇上怎知臣妾最喜齐梅山人的画。” “只可惜真品难寻,皇上若有,臣妾是必定要看的。” 皇上没想到慕卓宁会如此开怀,心中亦有些激荡。 原来两人之间,还有如此多的共同爱好呢。 第63章 别人出得,你出不得 同一时间,陆婉宜却到了宫门口。 “本宫可是宜嫔,你怎敢拦我?” 她想要出宫,守门的禁军却半步不让。 “不管您是哪宫娘娘,若没有皇上旨意和令牌,恕卑职不能开宫门。” 禁军心中疑惑,宫中规矩森严,这宫门什么时候谁想出就出得了? 陆婉宜气得七窍生烟。 她的人分明看到前几日慕卓宁带着二皇子从这里随意出入。 她二人都是嫔位,都是皇子母亲,怎么轮到她时就出不得了? 她今日着急出宫,乃是有极重要的事要办。 面对冷面冷心的禁军,陆婉宜忽然灵机一动。 “本宫并非自己要出宫,而是大皇子有事想出去,这也要拦吗?” 听到大皇子的名号,禁军依旧冷着一张脸。 “回禀宜嫔娘娘,不论是谁,大皇子亦不能无旨出宫。” “天色已晚,还请娘娘尽快回宫,不要再为难卑职了。” 陆婉宜哪里肯走,道。 “你的意思,是她慕卓宁出宫是得了皇上旨意?” 禁军没说话,但沉默即默认。 他心想,人家宁嫔可并未逾矩,回回进出都有令牌。 那令牌非同小可,乃是可以调动禁军的虎符,一共只得两枚,一枚在皇上手中,另一枚却在宁嫔那里。 再说,听韩将军说,皇上亦有旨意,特许了宁嫔随意出宫,还着韩将军亲自护送。 这岂是区区宜嫔能比的? 但这话他不能说出口,只能虎着一张脸拦在陆婉宜面前。 “岂有此理!既如此,本宫现在就去找皇上要旨意。” “待本宫回来,看你们谁还敢拦!” 禁军面色不变,心中却腹诽道: 娘娘倒是等要来了旨意再发雌威不迟。 陆婉宜脚步不停,转身往乾清宫赶去。 今日皇上并未翻她的牌子,那定是独自歇在了乾清宫。 王公公听人报说宜嫔求见,恨得一跺脚就跑了出去。 宜嫔怎么这会儿来了?就怕是闻着味儿来的。 殿中那两位祖宗此时相谈甚欢,气氛正是最好的时候。 他要是敢放宜嫔进去坏事,皇上能撕了他。 “宜嫔娘娘,皇上如今正忙着,口谕说了任何人不可打扰。” 陆婉宜根本没把王公公放在眼中,斥道。 “本宫来找皇上有要事,怎么连你也要拦着?” 若换了从前,王公公自然不敢拦。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既知道了陆婉宜侍寝的真相,又知道皇上对宁嫔上心。 “宜嫔娘娘息怒,实在是圣命难违。” 王公公扎着一双手,竟死死拦在了陆婉宜面前。 陆婉宜今晚两回受阻。 她一向受宠,事事争先,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当下杏眼圆睁,也顾不得气度涵养,在殿前的院子里大喊道。 “皇上,臣妾有要事请见皇上,” “求您出来见见臣妾吧。” “您真的不管宜儿了吗?” 王公公浑身汗毛倒竖,但到底不敢去捂陆婉宜的嘴,只急得连声叹气。 陆婉宜声音不小,皇上立刻听到了。 “她怎么来了?” 他正点着齐梅山人的画卷与慕卓宁同赏,雅兴被打断,心情明显不佳。 “既然宜嫔来了,臣妾就先回去。” 慕卓宁乖觉地一福,作势就要离开。 皇上抬手止住了她,扬声叫到。 “让宜嫔进来吧。” 陆婉宜趾高气扬瞪了王公公一眼,扭着腰肢走进了殿内。 “皇上,臣妾与熹儿也想出宫,却被那守门的禁军拦住。” “说只有宁嫔与二皇子得了出宫的旨意。” “皇上,您就允了宜儿吧,人家出得,为何宜儿出不得。” 陆婉宜并不知道慕卓宁也在殿中,故而全然不要脸皮,只顾向皇上撒娇耍赖。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上一世也是凭此让皇上对她百依百顺。 “哦,你为何也想出宫?” 皇上未置可否,锐利的眼神却射了过来。 “这……不过是想带熹儿出宫玩赏罢了。” 皇上冷哼一声,显是不信的。 “后宫嫔妃岂能随意出入宫门,宫中从未有过这样的规矩。” 陆婉宜愕然地抬起头来,看着皇上戚戚然说道。 “皇上既如此说,宁嫔为何……” 她话还未说完,皇上就打断了她。 “宜儿刚刚有一句话说得对,人家出得,你却出不得。” 循着皇上的目光,陆婉宜转身看到了殿中的慕卓宁。 她心里百感交集,更多的却是羞愤与恨意。 原来刚刚王公公拦着她不让见皇上,是因为慕卓宁在这里。 没想到这慕卓宁也是手段了得,皇上明明没翻她的牌子,她竟还如此不要脸来缠着皇上。 “你回去吧,朕忙着,没空与你纠缠。” 当着慕卓宁的面,皇上竟半分脸面没给陆婉宜留。 不但不允她出宫,还要当场将她赶走。 陆婉宜脸涨得通红,恨的双眼几乎冒出火来。 但皇上已经下旨,她还是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慕卓宁心中的震惊不比陆婉宜小。 皇上一向宠爱陆婉宜,怎么如今看来似乎众人所见的,并非真相? 皇上让她看清这一切,又是想做什么安排? 难道她的推测都错了吗? 若是陆婉宜地位受损,那她三年后还如何将二皇子还给陆婉宜? 三年后,她还如何脱身出宫? 还是,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缘由? 慕卓宁怀着满腹忧思,连皇上再与她谈起画作都听不进去了。 皇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皱。 那边陆婉宜回到宫中,恨不得把寝宫都给砸了。 她一向心高气傲,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就连上一世,二皇子登位失败前,她在宫中仍是风生水起。 陆婉宜双手狠狠捏在床榻边缘,棱角深深陷入肉里。 不行,她要忍耐!她要坚持下去。 皇上圣心难测,她必须熬过去,坚持到大皇子登位那天。 还有不到三年,皇上就会驾鹤西去。 在此之前,她既不能蛰伏,也必定不能让皇上弃了她去! 再说,凭什么她就赢不了慕卓宁? 想到这里,陆婉宜连声叫来了手下心腹。 “你明日递信给外面的人,就说本宫出不去,让他们尽快想办法把东西送进来。” 第64章 闹别扭 秋日渐凉,也没能阻挡慕卓宁和二皇子出宫的热情。 这天慕卓宁带他出来赶集玩儿,顺便给自己淘几本闲书。 他们如今成了三人行,韩培亦做了寻常打扮时刻跟随。 来到一间书肆,慕卓宁自去挑书,而二皇子则翻看些笔墨纸砚。 宫外的这些东西自然比不得御用,但却花样繁多,新鲜有趣。 二皇子正沉浸其中,突然被不远处的一对母子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单看穿衣打扮也是殷实人家出身,年岁正与他和慕卓宁相仿。 男孩正伸手去摸一排狼毫笔,而那母亲目光如水,片刻也不曾从男孩身上挪开。 男孩挑到了喜欢的笔,回身朝他母亲一笑,母亲也便回他一笑。 单是这样无声的交流,却让二皇子看出了满心羡慕。 他是多么向往能与母亲这样相处融洽。 如今母亲虽然对他敞开了些心扉,但她仍要出宫的打算却如一根利刺,一直横贯在他心里。 从书肆出来,慕卓宁就发现二皇子的情绪突然蔫了许多。 “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不着痕迹地靠近韩培,低声问道。 韩培摇摇头,他并未察觉书肆中偶遇的母子,对二皇子的情绪产生了如此大的影响。 慕卓宁拧眉思索了片刻,上前一步笑着拉起了二皇子的手。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这一句话,果然哄得二皇子脸色好了很多。 午膳过半,二皇子已吃了个八分饱,他想起之前的事,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叔父,您如今,还是打算日后要离开吗?” 慕卓宁没想到二皇子忽然问这个,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 “嗯,你现在也知道这外头世界的好处了,” “日后若想我了,也可来看我。” 二皇子心里沉甸甸的,像块注了水的棉花,无力而潮湿。 “可我不想你离开。” 这样的小别扭,二皇子之前耍赖时闹过很多次。 彼时慕卓宁总会耐心晓之以理,压制住他的情绪。 “珏儿,这话咱们说过许多回。” “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自是与我不同的。” “我既无野心,日后或许会成你的拖累。” 事实上,慕卓宁也是这样想的。 她不可能再如上一世推大皇子一样,拼尽全力去推二皇子上位。 但一想到他年纪轻轻就会身死,她心里确实也不好过。 这如今是她未解的难题,却也动摇不了她出宫的决心。 “叔父怎么会拖累我,是我拖累了叔父。” 二皇子语气疲赖,尾音上翘,声音中还带了些哽咽。 慕卓宁知道他别扭劲儿又犯了,笑着摇了摇头,抬手想去摸二皇子的头。 谁知二皇子‘啪’地打掉她的手,小脸一扭,竟飞快地跑了出去。 “我亦不想拖累叔父,叔父从此后不管我了才好!” 慕卓宁和韩培同时一惊,抬脚就追了过去。 但二皇子人小目标就小,城里街道窄小,视野不宽,又人群熙攘,一下子就将二皇子淹没在了人海。 韩培一边顾着慕卓宁的安危,到底受了掣肘,再想要追时,也失了二皇子的踪影。 两人四目相对,同时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惶。 这小祖宗要是出了什么差错,给他们几条命也不够用。 好在韩培不过片刻就恢复了理智,将慕卓宁拉到一处偏僻地点说道。 “二爷莫慌,据卑职所知,大爷在二爷身边亦安排了影卫。” “卑职练的是大开大合,战场上杀敌的功夫,却不擅长追踪。” “如今只有二爷调动影卫,方能尽快找到小少爷。” 慕卓宁先是一惊,身边竟有皇上派来的影卫护着,这事她毫不知情。 但此时情况紧急,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们人在何处,我如何能叫他们现身?” 影卫是皇上的私兵,韩培也只是听说,并未见过。 情急之下,慕卓宁一刻也等不得,一把抽出韩培腰间藏着的匕首,‘刺啦’一声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 “我如今受伤遇险,你们还不现身吗?” 也不知是因她受伤,还是因她又喊了一声,终于有两个身影从天而降。 “属下护驾来迟,请主人恕罪。” 其中一人告罪后立刻对慕卓宁说道。 “主人请放心,小少爷冲到街上时,已有人追着他去了,想必不会有危险。” 慕卓宁和韩培这才松了口气。 但即使有了影卫的保证,慕卓宁还是放心不下,非要亲眼见到二皇子不可。 “既有人跟着,你们如何传信?快告诉我孩子在哪儿。” 影卫领命而去,不多时就带回了消息。 慕卓宁和韩培脚不沾地,跟着影卫飞奔起来。 几人一路疾行,来到了靠近城郊的一处荒野。 当时二皇子怒气上涌,闷头憋着一口气跑出了老远。 等他回过神来,早不见了慕卓宁和韩培的身影。 他刚刚冲动之下不仅力气耗尽,还迷失了方向,此刻心里又悔又怕,忍不住就哭了出来。 慕卓宁心疼地看着二皇子,到底不忍。 她走过去搂住二皇子的肩膀。 “别怕,我一直都在。” “即使日后终将分离,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会在心里为你祝祷。” 失而复得,两人心中都有触动。 二皇子靠在慕卓宁怀中,哭得不可自持。 慕卓宁心中感慨,母子之间,哪怕亲如皇上和太后,太过为对方着想也可能产生误会。 此时也许退一步,方能看清。 直到安全护送慕卓宁和二皇子回宫,韩培才终于松了口气。 他望着慕卓宁的背影,心中起伏不止。 皇上让他专心护卫慕卓宁之时,他虽未多言,心中仍有不解。 未曾想慕卓宁身边竟有四名影卫。 要知道,影卫从来只护卫皇上。 这意味着,皇上从自己身边分走了四人。 宁嫔对皇上来说,竟如此重要吗? 与此同时,后宫一个隐秘的角落。 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移动,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陆婉宜宫中。 陆婉宜像是一直等着来人,见了他就问道。 “东西可拿到了?” 那人递给陆婉宜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陆婉宜接过,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微笑。 第65章 下三滥手段 慕卓宁回宫之前,她和二皇子在宫外出事的消息就传到了皇上耳中。 听说二皇子失踪,慕卓宁受伤,皇上抬手就掀翻案几冲出了乾清宫。 他今夜原本又翻了陆婉宜的牌子,正饶有兴致看着陆婉宜扮烛台。 看着皇上的背影,陆婉宜心中五味杂陈。 后宫中诸人并不知她侍寝的真相,就算她是在整夜当烛台,外人也只以为她是盛宠不衰。 可皇上竟然半途为了慕卓宁弃她而去。 这事若宣扬出去,她原本就是纸糊的盛宠之名,定是要被捅出一个窟窿来的。 陆婉宜愤愤然正打算放下烛台,王公公似笑非笑走了进来。 “宜嫔娘娘,皇上吩咐,让奴才继续盯着您。” 陆婉宜心中一滞,只得无奈又举平了双手。 皇上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紫萱殿时,慕卓宁正在包扎伤口。 好在她对自己到底不够狠,留了手,伤口不深。 但那伤口在皇上眼中还是极为扎眼。 “荒唐,怎么能伤了自己?” 慕卓宁听到皇上的声音,慌忙起身下拜,却被皇上拦住。 他顺势抓过她的手臂细细查看了一番,见伤口血已止住,才放下心来。 “珏儿呢?” 慕卓宁深怕皇上要训斥二皇子,忙说道。 “珏儿睡了,原本就受了惊吓,求皇上别再责他。” 皇上皱着眉头打量了慕卓宁一番,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走了出去。 及至走出紫萱殿,皇上脸色一冷,斥道。 “出来!” 嗖嗖嗖,四道身影立刻跪在了他面前。 “真是可笑,她竟为了召唤出你们受伤。” “此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否则……” 四人心中一凛,道。 “是,属下领命。” 直到第二天,慕卓宁才知道,皇上前一天晚上翻了陆婉宜的牌子。 她也没料到,皇上会因为听到她受伤的消息丢下陆婉宜跑来看她。 这可不是生生打了陆婉宜的脸? 恐怕陆婉宜会更恨她。 在她的记忆中,上一世皇上对陆婉宜是真宠。 不仅仅是日日侍寝,对陆婉宜的赏赐也是不断。 陆婉宜那些任性的需求,皇上也是尽量满足,甚至选完儿子没多久就封了妃。 至少在她看来,皇上薨逝前,对陆婉宜的宠爱是实实在在的。 但她那时一心避宠,消息闭塞,一叶障目也说不定。 至少这一次看来,陆婉宜的宠幸大抵是虚假的繁荣。 她在皇上心中并没有慕卓宁之前以为的那样重。 细想下来,这一次她与陆婉宜换了儿子,很多事也就不如曾经的轨迹那般发展了。 而她,不就是在努力改变命运吗? 果不其然,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陆婉宜侍寝被皇上半途扔下的传闻很快甚嚣尘上。 陆婉宜除了在自己宫里砸东西出气,竟想不出一点儿转圜的办法。 不能再这样任由发展下去了,她必须反击。 陆婉宜咬了咬牙,回到寝殿中取出一个多宝匣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如陆婉宜所料,皇上不几日又翻了她的牌子。 这一次,她偷偷将那个油纸包藏在了袖中。 陆婉宜心中有了计较,伺候起皇上来就极为殷勤。 恰巧皇上今日也有好兴致,竟没让她一来就当烛台,反而先让她伺候他喝酒。 陆婉宜心中大喜,更是使出浑身解数讨好皇上。 酒至半酣,她眼看皇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朦胧,便趁势倒在了皇上怀中。 陆婉宜已记不清,从哪一年开始,皇上就没再碰过她。 但后宫中的女子,在她看来所能倚仗的只有皇上的宠幸。 这一次,她必定要做实了这宠幸,再借助这秘药,让皇上离不开她去。 等权利回到她手中,她一定要让慕卓宁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陆婉宜扭捏着腰身就往皇上身上蹭去。 皇上夜间喝了点酒,心潮便有些涌动,没来由想到了慕卓宁。 多年前她也曾侍寝过,可那时是什么光景,皇上竟全然想不起来了。 眼前温香软玉在怀,皇上竟恍惚将陆婉宜看成了慕卓宁的样子。 直到陆婉宜刻意引诱,皇上才回过神来。 他眼神倏地变得冰冷,嘴角一挑,道。 “去举烛台!” 四个字,却让陆婉宜心如死灰。 凭什么她就不行? 她强压住心中的怨气,站起身来走到了墙边。 此时皇上也有些疲惫,靠在引枕上微微眯起了眼睛。 陆婉宜眼角不断地瞥着皇上的一举一动,见他如此,立刻从袖中掏出了那个油纸包。 接着,她以宽袖为遮挡,将油纸包里的粉末全数倒在了烛台上的烛芯里。 白色粉末落下,只浮起一阵若有似无的烟尘,便消失无踪。 陆婉宜一脸胸有成竹地举起烛台,身形比平时都要稳了许多。 她心中兴奋,举了多时竟都不觉得累。 不远处皇上又开始自斟自酌。 只是今日的酒似乎劲儿更足,他不过喝了半壶就有些上头。 皇上捏了捏眉心,狠狠摇了摇头。 笑话,半壶酒就能醉倒?当他是什么呢。 他看着眼前的陆婉宜,女人的身形竟摇晃起来。 “站稳,不许乱动!” 皇上愤而下令,可下一秒,陆婉宜却变成了慕卓宁。 皇上揉了揉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一颦一笑都勾起了他心里的一团火。 不经意间,皇上的脸已经微微发红,不知是不胜酒力,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他鬼使神差地就起身,摇摇晃晃向眼前的女子走了过去。 陆婉宜见皇上的反应,心中大喜。 这药,乃是她花了大价钱从宫外求来的。 不仅能增添情趣,据说还能让人上瘾,用过一次就忘不掉了。 皇上的模样,显然是已经中了这迷情之药。 这样一来,他便再离不开她陆婉宜了。 看着眼前越走越近的皇上,陆婉宜唇角抑制不住地勾起。 胜利,唾手可得。 第66章 你可愿侍寝? 待皇上来到跟前,陆婉宜早急不可待放下烛台,迎了过来。 “皇上,让臣妾伺候您歇下吧。” 陆婉宜双手挽过皇上的手臂,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皇上只觉得自己的脸更红了,浑身燥热难耐。 今日的慕卓宁,似乎有些热情过了度。 皇上心中忐忑着,期待着,侧过头来又仔细看了看腻在他怀中的女子。 女子头上朱钗一闪,折射烛台的火光映照在了皇上眼底。 奇怪,印象中,她不喜首饰,也从未戴过这样艳俗的东西。 刺眼的光芒让皇上本能地闭上眼,片刻清明。 再睁开眼,他已看清了眼前的陆婉宜。 “皇上……” 娇啼婉转,此刻听在皇上耳中却无比刺耳。 陆婉宜一脸娇羞,正抬手触碰皇上的衣带,下一秒,一只如固若铁钳的大手就攫住了她的脖子。 “你敢对朕下药!” 陆婉宜只觉得胸肺之中,气息倏地一下全被抽离。 潮水般袭来的窒息感让她看清了眼前的皇上。 他眼神依旧迷离,却已笼罩上了一层冰冷。 他认出她来了,还识破了她的阴谋。 “皇……咳咳……” 陆婉宜想求饶,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娇嫩的脖子在皇上掌中被紧紧束缚,像是下一秒就要被折断。 “好大的胆子!” 在陆婉宜失去意识前的片刻,皇上终于松手将她摔在了地上。 陆婉宜剧烈的咳嗽起来,只觉得嗓子里像是吞了火种,灼烧一般的疼。 但即使疼,她也不得不呼吸,大口大口地呼吸。 “来人,给朕把宜嫔带下去,” “关于此药,需得给朕彻查!” 陆婉宜大骇,皇上这是要处置了她吗? “皇……皇上……” “臣妾糊涂……别……” “臣妾……还有用处……” 她知道,一直都知道,皇上表面宠她并不是因为心里有她,而是因为她对皇上有用。 她匍匐到皇上脚边,费力地为自己求饶。 皇上却一眼也不看她,沉沉说道。 “从你选了大皇子那天开始,你对朕来说已经无用。” 他话音未落,早有下人应声将陆婉宜带了下去。 处置完陆婉宜,皇上闭了闭眼,想平复心神,却怎么也做不到。 心中有一种冲动,无论如何也无法压抑。 刚刚片刻的清明,又被上涨的药性压了下去。 下一刻,他不顾下人阻拦,兀自冲了出去。 深秋,夜色凉如水。 慕卓宁洗漱完毕刚刚躺下。 她心中还在为这一世的变化所扰,想摸索出一道线索。 但她越想,思绪就越乱,只得强迫自己尽快入睡。 昏昏沉沉之时,慕卓宁忽然感觉到有人闯进了她的寝殿。 “绿芊!” 她本能的大叫,下一秒,那夺门而入的狂徒已经出现在了她眼前。 此刻的皇上让慕卓宁觉得极不正常。 他满头大汗,连脖子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水。 皇上平日极少失态,但此时眼神却如野兽,散发着欲望的光。 “皇上怎么这时候来了?” “臣妾已经歇下了。” 慕卓宁不知道绿芊为何没有回应她,她只能尽力稳住皇上。 皇上不答话,但人已经凑了过来,单手一把将慕卓宁禁锢在了床榻之上。 慕卓宁刚刚撑起身子,下一秒就落入了皇上的怀抱。 肌肤相贴,让她极度紧张,浑身微微发抖,恰似对皇上的邀请。 眼前的慕卓宁难得乖巧温顺,像一只被俘获的小白兔。 皇上喉结上下滚动,一滴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滑落。 他低沉着嗓音在慕卓宁耳边说道。 “朕来陪你一同歇下。” 慕卓宁并非处子,亦不是第一次侍寝,自然知道皇上的话意味着什么。 可即便她与皇上的关系近来有所升温,她心里仍旧过不了自己那道关。 “皇上,不可如此。” “您酒多了。” 慕卓宁抬手撑在皇上胸口,堪堪阻住了他的进一步靠近。 皇上口中浓烈的酒气袭来,像是要将慕卓宁整个淹没。 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另一只手也开始在慕卓宁光滑的脊背上游走。 “朕没醉……” 皇上虽然口中说着没醉,但吐字已经有些含糊。 慕卓宁终于注意到了皇上的异常。 他浑身发烫,脸颊泛红,眼神里更透着一丝诡异的迷离。 这些线索如同黑夜中的一道光,迅速穿梭在慕卓宁脑海中,为她勾勒出了一幅真相的画卷。 皇上已经欺身压了过来。 滚烫的体温传导至慕卓宁身上,让她的心跳不断加速。 “皇上,你中了迷情之药?” 慕卓宁这一声喊,却让皇上瞬间恢复清醒。 他看着被他压在身下的人儿,两颊微红,两眼泛泪,竟是一派弱小委屈的模样。 皇上心中倏地一紧,皱了皱眉,叹道。 “是,宜嫔已经被我关起来了。” 说完,他便硬控着自己的身体从慕卓宁身上移开。 重获自由的慕卓宁心中大骇,陆婉宜竟然胆敢给皇上下这迷情之药? 为了争宠,她可真是不择手段。 下一刻,她突然想起什么,起身飞快地冲过去端起了桌上的茶壶。 “皇上,喝些凉水,能舒坦些。” “臣妾立刻传御医。” 慕卓宁跑到外室,一眼就看到了晕倒在地的绿芊。 恐怕是皇上闯进来时打晕了她。 慕卓宁扬声叫人去请太医,又找人扶了绿芊回房休息,这才回到皇上身边。 冰冷的茶水下肚,皇上果然又清醒了几分。 他眼眶发红,眼中的迷离还未散尽。 见陆婉宜进来,他低沉的声音再度响起。 “若真让你侍寝,你可愿意?” 慕卓宁正不知如何答话,皇上却已经长身而起。 路过她身边时,他猿臂一展,又将她圈入了怀中。 慕卓宁立刻又浑身紧张起来,草木皆兵,活像一只刺猬。 她正严阵以待,想着该如何说服皇上放开她。 若是皇上不放,她又该如何挣脱。 头顶突然传来一阵短促的低笑。 “吓着你了。” 下一秒,慕卓宁只觉得浑身一空,皇上已经飘然走了出去。 慕卓宁这才发现,自己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第67章 意料之外 宜嫔下药之事牵涉甚广,皇上密而不发。 但宜嫔自那日侍寝后,就再没回宫。 隔日早朝,以太师为首的文臣言官联名上表。 力陈宜嫔多年深得圣心,一心一意伺候皇上,近来又养育大皇子有功。 同一时刻,大皇子在乾清宫门前长跪不起。 天空很快下起了雨。 已是深秋,雨水寒凉,年仅八岁的孩子却表现出了比成年人更强大的意志力。 任是谁劝,大皇子都不肯起身。 “母亲只是一时糊涂,还请父皇原谅母亲。” 他‘哐当’一声扣下头去,额头立刻红了一片。 “父皇,母亲如此,不过是想留住您的宠幸。” “她多年盛宠不衰,一朝被人夺去您的爱,心中难过才会出此下策。” “她这样做只是因为爱重您啊!” 大皇子浑身湿透,细密的雨水冲得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但他还是坚定地跪在冰冷的雨中,即使浑身发抖也绝不离开。 皇上迟迟没有出现,反而是忍不得孙子受苦的太后来到了大皇子面前。 一见太后,大皇子便全身趴伏在地,哭得伤心极了。 “皇祖母,孙儿也没了娘,好不容易有宜嫔照料,” “除了她,孙儿谁也不要。” 字字句句,都是不久前二皇子挽留慕卓宁的套路。 但太后哪里看得到这些,她眼里又是一番母慈子孝,备受感动。 她立刻冲进了乾清宫,找到了皇上。 “难得这孩子如此有孝心。” “皇上你就成全他吧。” 太后早不问世事,鲜有左右皇上的决定。 但她见大皇子如此,也早于心不忍。 “他也说,只认宜嫔为母?” 皇上听完太后述说,疑惑问道。 据他说知,大皇子与陆婉宜之间的关系,可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融洽。 “是,为此熹儿已经跪了快两个时辰,” “这雨势不减,再跪下去,哀家恐怕他身体扛不住。” “这宜嫔哀家虽也看不上眼,但拗不过熹儿喜欢。” 此事大大出乎皇上的意料。 他没料到他处置个小小宜嫔,竟会引起前朝后宫如此大的动静。 陆婉宜,有这么重要吗? “让熹儿起来回去吧,朕自有定夺。” 太后见皇上说出这话,知道他已经有所松懈,忙不迭命人去叫大皇子起身。 太后年纪大了,根本见不得孙辈受苦,也就考虑不了那么多了。 慕卓宁听到这事,也啧啧称奇。 但她心中也涌起一股不安。 这变化太大了,几乎颠覆了她上一世最基本的认知。 莫不是大皇子真的身负天命? 慕卓宁摇摇头,她不信命,既然能重来一次,她还要为自己逆天改命。 她正烦闷间,就听绿芊来报,皇上来了紫萱殿。 慕卓宁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虽然明知那夜皇上的反常是因为中了迷情之药。 但两人那么近的距离,还有心情悸动的记忆,都让慕卓宁感到有些不自在。 没想到皇上这么快又来了。 慕卓宁整理心情,还是迎了出去。 “宜嫔的事,你可听说了?” 皇上开门见山,慕卓宁点点头。 “那夜,朕吓到你了。” 原来是来给她解释这件事吗? 慕卓宁摇摇头,却不知该如何答话。 她是皇上的宁嫔,皇上若命她侍寝,她根本无从拒绝。 从前陆婉宜独得皇上宠爱,慕卓宁根本不会有这样的烦恼。 但如今若陆婉宜倒了,这侍寝的活儿会落到她头上吗? 无论如何,若是不爱,她还是不愿的。 但,她又该如何抗争? 像是看出了慕卓宁的心思,皇上居然开口说道。 “放心,朕没说让你侍寝。” 他心里也有难言之隐。 那日虽中了迷情之药,但面对陆婉宜甚至慕卓宁,他都未做出什么事。 这并非仅因他意志坚定,其实还有不为人知的原因。 慕卓宁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宜嫔?” 说起这个,皇上就心头火起。 “朕没想到,朕不过想处置个犯错的嫔妃,竟会有如此多阻力,甚至连熹儿都不顾自己力保宜嫔。” 慕卓宁心下一沉,在这次挽救陆婉宜的过程中,听说大皇子起到了关键作用。 她是深知他的。 一切单纯善良都不过是他的伪装。 他心中的魔足够大,能吞下这个天下。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皇上的寿命也不过只有两年半了。 现在想来,区区陆婉宜就能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事绝不简单。 “皇上或许还是应当考虑下悠悠众口的力量。” 慕卓宁不着痕迹地劝道。 如今撕破脸,并非好时机。 她隐隐觉得,对方是在布一个很大的局。 在这局中,她也好,陆婉宜也好,不过都是无法操控自身命运的棋子。 皇上的死也许也有她所未知的隐情。 但这对方是谁,她却一点儿线索也没有。 皇上深深看了慕卓宁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他此来,也不过想找慕卓宁消解一下心中的愤懑。 但她能这样劝她,足见她的聪明与洞察。 而他,自然也知道,此时不可轻举妄动。 于是,在多方压力和推手下,皇上并未发落陆婉宜。 她既仍是大皇子母亲,也还是宜嫔。 只不过,她的牌子,再不会出现在皇上面前。 宜嫔回宫当日,就披头散发,不着一钗一饰,浑身素衣,跪拜在了乾清宫前。 她不着粉黛,脸色苍白,似有万重悔意。 她一句话也不说,只一下接一下扣下头去。 额头红肿流血也止不住她。 直到大皇子哭喊着抱住她大喊母亲停下,她才与大皇子抱头痛哭。 外人看来,两人俨然一幅母子神情的模样。 甚至颇有受害者之姿。 宫中流言又起,若不是宁嫔争宠,宜嫔也不至出此下策。 听到这些事,慕卓宁忍不住啧啧感叹。 看来对方的策略又升级了。 第68章 选秀 陆婉宜事件过后,后宫变得沉寂了许多。 皇上原本就几乎只翻陆婉宜的牌子。 如今便是哪个嫔妃的牌子都不翻了。 如此下去,后宫岂不是阴阳失调。 果不其然,前朝立刻有了反应。 这一日,群臣就迫不及待再次上表,力谏皇上选秀,充实后宫。 “皇上,后宫不仅后位,连贵妃、妃位都尚有多数空悬,” “且皇上如今只得两个皇子。” “臣等请柬皇上,重开选秀。” 皇上面色不变,心中却波涛汹涌。 让他充实后宫?他哪里有功夫去应付那一个个背景强大又娇滴滴的女子? 早朝,皇上对选秀之事未置可否,谁知回到后宫,又遭遇了嫔妃上表。 林妃带着众嫔妃,同样请谏皇上重开选秀。 “皇上,如今后宫已五年未曾选秀,” “臣妾无能,无法伺候皇上圣心愉悦,故而还请皇上再选新人,聊以慰藉。” 皇上一眼扫过,众嫔妃中,亦有陆婉宜的影子,她远远地缀在队伍最后,低眉顺眼,毫不引人注目。 但慕卓宁并不在这其中。 皇上只觉得好笑,怎么他的事,还需这么多无关之人操心吗? 如此这般几日,皇上的心情已经烦到了极点。 这一日晚间,他又来了紫萱殿。 慕卓宁见皇上驾临,急急地将他迎了进来。 “后宫诸人这几日联名上表,你怎么没参与其中。” 慕卓宁见皇上这话问得没头没脑,心里不由得嘀咕起来。 她不参与其中,难道皇上反而不高兴? 她倒是想参与,只是她如今俨然后宫诸人的眼中钉,人家哪里肯理她呢? “选秀之事,事关重大,” “臣妾觉得,此事还需皇上定夺。” 自古以来,选秀根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男选女,女攀高枝的故事。 选秀意味着前朝后宫关系网的重排和调整,可能事关多股势力,故而也许也并非皇上一人说了算。 但从慕卓宁的角度来说,她是真的不希望再有无辜女子,被困在后宫形同鸟雀。 又或者是在无端的斗争中蹉跎一生。 所以,让她与其他嫔妃一同进谏,亦是不能的。 慕卓宁这两句话说到了皇上心坎里,他语气轻快说道。 “你总算说了句中听的话。” “前朝暗流涌动,如今朕处置嫔妃,后宫选秀,竟然都是他们说了算吗?” “真是荒谬!” 但这也是常理,慕卓宁心想。 按理说,皇上千秋正盛,再生几个皇子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你是不愿朕选秀的,对吧?” 皇上看着慕卓宁,甫又问道。 没来由的,慕卓宁心中涌起一股酸溜溜的感觉。 她愿不愿,重要吗? 只要皇上开心,他想要什么样的女子没有? 慕卓宁猛地又想起那夜皇上的低语, “你可愿侍寝?” 这些日子以来,可能被翻牌子的焦虑一直困扰着她。 真要到那时,她不知自己尚有什么理由拒绝皇上。 如此说来,若有新人入宫,或许亦能解了她侍寝之危。 想到这里,慕卓宁叹了口气,脸色一变,笑道。 “臣妾并非此意。” “转念一想,皇上若能选秀也是好事,” “既能平衡前朝势力,又能选几个可心的姑娘。” 皇上脸上倏地变冷,嘴角微微勾起,道。 “可心的姑娘?” “你怎么知道,朕能遇到可心之人?” “你又怎么知道,朕需要可心之人?” 皇上这两句话,犹如巨石,落入慕卓宁心湖。 是啊,她凭什么觉得,帝王需要爱情? 帝王所谓宠幸,不过都是一时兴起,将女子视作物件儿的。 或是看重那女子身后的背景势力。 如她一般毫无背景,又并无过人之处的女子,有什么资格,又能拿什么去换帝王的真心? 这不是她甫一进宫就清楚明了的事吗? 怎么反而到了这时候,却糊涂了起来? “皇上说的是,臣妾逾越了。” 慕卓宁面无表情地告了罪。 皇上忽然觉得,她好似又回到了初进宫时的模样。 那时的慕卓宁仿佛看破红尘,无欲无求。 但她也是没有灵魂的,形同木偶,不喜亦不悲。 她的心如石,无论他做什么也捂不热,化不软。 皇上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股躁郁之气无法释放。 他猛地锤了一下炕几,冷哼了一声便拂袖而去。 皇上回到乾清宫时,整个宫中的下人都严阵以待,尤其是王公公。 他苦着脸,一个劲儿叹气。 如今皇上去紫萱殿的次数多了,也许久不见皇上气成这样。 前儿一同出宫时不还好好的? 怎么今天宁嫔这祖宗又惹得皇上发了这么大的火? 但这祖宗也是个能耐的,皇上回回自己消了气,还得回头巴巴地去找她。 “好好好!” 皇上人还未进殿,三声带着怒意的好字已经传到了众人耳朵里。 王公公膝头一软,差点跪下。 皇上用这样的语气说好,他们必定好不了。 “来人,去替朕给敬事房下旨。” “既然他们都想让朕重开选秀,那就选!” “也不用等,就下个月初。” “务必办得盛大,务必多多地替朕选新人!” “哼,朕可要找个可心的人儿呢!” 有人立刻应声去了。 王公公谨小慎微地递上一杯参茶,劝道。 “皇上莫气坏了身子,其他都是小事。” 皇上冷着脸喝了一口参茶,瞪着王公公问道。 “你也觉得朕该选个可心的人儿吗?”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儿才能让朕可心?” 王公公扑通一声立刻跪下了。 “奴才哪里知道?” “皇上可是为难奴才了。” 王公公知道,这纯属迁怒,他们这些下人,应着就好。 他心中早有猜测,但他哪里敢说呢? 谁知皇上并不放过他,复又问道。 “朕是认真问你呢。” 王公公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答案,好在此时有人来报,韩培求见皇上。 皇上终于挥挥手,让他去唤了韩培进来。 王公公颤颤巍巍退下之时,才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襟早已湿透了。 他怎么忘了,他们这位皇上,可从来不是个好脾气,能被拿捏的主儿啊。 第69章 各显神通 皇上决定重开选秀的消息一出,举朝震动。 后宫五年不曾纳入新人,这一次的选秀是多少人的机会,又是多少人的梦想。 不仅如此,据说皇上这一次甚至改了规矩。 不仅四品以上官员子女可参选,其余品阶,甚至平民女子,只要年满十六,皆可报名。 世人捕风捉影,皆传皇上之所以如此,是必定要选到个可心之人。 一时间,全城,乃至全国上下都如同过年一般。 家家户户,但凡有适龄女孩儿的,都不遗余力开始准备起这件事来。 皇上不过而立之年,膝下只得两位皇子。 后宫后位空悬,妃位也只有林妃。 两个嫔位,一个宁嫔从未侍寝,一个宜嫔已经倒了。 对众多女子来说,这岂不是天赐的好开局? 于是,各人便开始各显神通,希望博得皇上的注意。 打头的还是前朝。 一上早朝,什么边疆布放,什么粮草紧缺,什么南疆暴雨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谁家女孩儿国色天香,谁家女孩儿又兰心蕙质。 文臣派甚至与武官派又吵了起来。 一边说文官家的女儿读书识字,不仅能为皇上红袖添香,更是难得的解语花。 而另一边则说武将家的女儿从小习武,个个勇若男子,能与皇上齐肩而立,若需要时,战场也是上得一上的。 一时间,双方纷纷引经据典,只把自己人夸得天花乱坠,也把对方的人贬得一无是处。 皇上挑眉看着,饶有兴致,只觉得开了眼界了。 待皇上回到后宫,女子之间的争斗虽无硝烟,却似更残酷。 林妃还是直来直去的性子,带着同族的妹妹一口气杀到了乾清宫。 “皇上,这是臣妾同族的妹妹,今年只有十七岁。” 皇上看着眼前眉飞色舞的林妃和她身后低眉顺眼的女子,心里半分波澜也没有。 眼看皇上似乎毫无兴趣,林妃继续说道。 “皇上别看小妹如此,她倒有个寻常女子没有的好处。” 她左顾右盼,接着大胆跑到皇上近旁低低说道。 “妹妹身上有奇香!” 好不容易打发走林妃,皇上正打算去太后宫中请安。 谁知走到半路,又出了意外。 嫔妃族中但凡有适龄女子的,都借机探望亲人入了宫。 一时间,路上偶遇的,湖上泛舟翩翩起舞的,还有在凉亭中引吭高歌,弹奏乐器的比比皆是。 整个后宫,从来没这样热闹过,简直像是一出大戏。 这些宫外的女子,年纪毕竟轻些,人也热烈些。 或许也是得了些家人的告诫,让她们剑走偏锋,方能博得皇上的注意。 有胆大的见皇上路过,便大喊求皇上垂怜。 还有跑到皇上必经之路上,假装偶遇落下个香囊帕子的。 最出格的还是直接跑到皇上跟前自报家门,再问一句。 “皇上觉得臣女是否可心?” 待皇上终于摆脱众女纠缠,来到太后宫中,他整个人竟像是脱了层皮。 太后还未听说宫中发生的事,见皇上如此,还以为他圣体违和,一叠连声喊着请太医。 待银嬷嬷憋着笑,凑到太后耳边一一禀告完,太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哀家做姑娘时,头一回见了皇上,压根不敢抬头,话都说不出口。” “如今的女孩子,真是个顶个的胆大。” 皇上无奈的苦笑,他刚刚亲身经历了这些女子的胆大。 “哼,世风日下,” “怎么年轻女子全无矜持?” 太后见皇上一面尴尬着,一面又强撑着想找回场子,不由发笑。 她这个儿子从小如此,死要面子活受罪。 这回要不是他放出风去,说要找个可心之人。 又不按选秀的规矩,只要适龄皆可参选。 哪里会生出这许多事来。 如今这些有本事提前来宫中露脸的女子,还都是与前朝后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身份不一般的女子,尚且如此大胆出格。 若是来日,那些平民江湖女子参选,这选秀定要再起风波。 “皇上,哀家见你其实并无心思,” “身为帝王,也难有儿女情长。” “这选秀,你还是笃定要重开吗?” 既是她的儿子,她自然能看透些他的心思。 只可惜,现在似乎是皇上自己没有看透。 “母后此言差矣,为何不开?” “朕身为皇上,难道还怕了这些女子去?” “再说,母后不希望儿子能找个可心之人吗?” 见皇上如此说,太后叹了口气,闭了嘴。 众女在后宫各显神通的事,很快传到了慕卓宁耳中。 饶是她重活一次,也不禁为这些女子的胆量击节。 “我还是低估了她们,” “没想到她们能出格至此。” 她仿佛能看到皇上黑着脸又无奈的样子,觉得好笑极了。 绿芊一边向她家小主传达着听来的趣闻,一边也忍不住笑道。 “奴婢听说,那御花园湖中都快成戏台子了。” “为了让皇上看见,那些女子们都乘船跑到了湖里,” “待皇上路过,她们便各显神通,唱歌的唱歌,吟诗的吟诗,跳舞的跳舞。” “听说还有嫌被旁边人抢了风头的,一时竟打了起来,” “竟还有几个落了水。” 慕卓宁听得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这后宫成什么了? 一帮如狼似虎的女子,在这里抢女婿吗? 莫非当皇上是寻常男子? “还有还有,” 绿芊献宝似的说道。 “据说宜嫔帮忙引了太师幼女进宫,” “到底是宜嫔,一个局布得天衣无缝。” “经她安排,太师幼女便顺势偶遇皇上,来到了皇上跟前。” “谁知那姑娘是个虎的,竟仗着从小受宠跑到皇上跟前问道。” “皇上觉得臣女长得可美?” “见皇上不理,她不依不饶,接着问道。” “皇上觉得臣女是否可心?” 听到这里,慕卓宁早笑倒在了榻上。 不知皇上见了这样的女子,是何感想。 念着她身后是太师,皇上又不能发落了她。 那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慕卓宁在宫中只顾大笑,却不知皇上已经悄然又来到了紫萱殿外。 他上次从紫萱殿负气离去后,就下旨重开选秀。 冷了慕卓宁几天,皇上想着来看看她也好。 谁知一来,就见到这女人正在以他的遭遇取乐。 若不是她当初说的那句‘可心之人’,他何至于重开选秀。 皇上心中正愤懑,一眼瞥见慕卓宁笑得那样开心,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不知是苦还是甜。 第70章 你替朕拿主意 自重开选秀的旨意下来不过半月,户部协同内务府就理出了一张近千人的单子。 这单子送到宫中时,谁见谁咂舌。 大家都觉得,皇上这一次过于任性了,恐怕难以收场。 消息传到紫萱殿时,连慕卓宁也一时难以判断皇上到底打算怎么做。 她刚强迫自己不要去想这个问题,就听人传话说皇上往紫萱殿过来了。 陆婉宜出事后,慕卓宁思来想去,只得出一个结论。 她根本不了解这位皇上。 若说皇上对陆婉宜有情,陆婉宜也必定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可若说皇上对陆婉宜无情,又何至于留她位分。 除了表面辉煌的荣宠不在,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大变化。 但她却深知陆婉宜,她既能苟延残喘,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说不得,她与大皇子,甚至太师一派,定是又在谋划些什么。 皇上一进紫萱殿,就着人将一沓厚厚的卷轴摆在了慕卓宁面前。 慕卓宁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的卷轴,问道。 “皇上,这是何物?” 皇上好整以暇看着慕卓宁,说道。 “这就是那张选秀的千人单子啊?” “你一定听说了吧。” 不但听说,说不定已经又笑过一回了。 上次这女人不就与她的丫头嘲笑了他许久么。 想到她之前爽朗大笑的样子,再看她面对千人卷轴手足无措,皇上忍俊不禁。 “皇上莫非想让臣妾替您誊抄一番?” 慕卓宁想不到,除了炫耀,皇上给她看这单子还有什么其他目的。 于公,后宫之中还轮不到她来看这单子。 于私,她也没心情去反馈皇上的炫耀。 故而她面对这张单子,确实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 谁知,下一秒,皇上却淡淡笑道。 “只让你誊抄,岂不是大材小用。” “朕是让你替朕拿主意。” 慕卓宁不可置信地看着皇上,什么叫替他拿主意。 这事是她慕卓宁能拿主意的? 再说,她自己的事都不够她烦的,为什么还要替皇上给这棘手的事拿主意。 慕卓宁心中没来由升起一股烦躁。 但转念一想,或许皇上是想听听她的意见,这些女子如何安排。 她之余皇上,就如同幕僚一般。 思及此,慕卓宁深呼吸了一下,迅速调整好心态,认真查看起这份名单来。 皇上眼见慕卓宁的情绪由烦躁变为平静,自己的心绪却由平静变为了烦躁。 果然这宫中的任何事,都无法引起她的心情起伏波动了吗? 她的心思,只在宫外。 皇上咬咬牙,冷声道。 “宁嫔你好好看看,好好替朕拿主意,好好给朕找那可心之人!” 慕卓宁眼皮微微抬了抬,只觉得今日的皇上,似乎又有些不可理喻。 她的注意力仍在那份名单上。 平民女子全不打紧,要紧的还是那些世家女子。 她们既代表着家族的荣光,也牵扯着前朝各方势力之间的平衡。 当年皇上薨逝后,二皇子及振威将军一派被打压殆尽,皇族血脉只余大皇子。 她力推大皇子登位后,于这前朝的平衡,很是下了一番苦功夫。 这些久浸官场的官员,一个个都如同千年的狐狸。 他们没有对任何人绝对的忠诚,只忠于自己的利益。 慕卓宁突然想起了二皇子。 若是这一世,他能全身而退,她也算能少些遗憾。 既然如此,武将与文官阵营参选的女子,她真该替皇上好好平衡一番才是。 慕卓宁一目十行看完了名单,抬头看着皇上郑重说道。 “皇上,这名单,臣妾已经看完了,” “有几点拙见,还请皇上定夺。” “宫中已有的嫔妃,多数家族皆是文官。” “是以这次选秀,皇上或可多挑些武将家的女子。” “臣妾听说,武将家出身的女子,不但身形矫捷,心思也单纯些。” 慕卓宁一边说一边眉头微微皱起,似在认真思考。 但她并不知道,她的话犹如弹在地上的珠子,一个字都没听到皇上耳中去。 她竟一本正经在替他挑选秀女。 这些女子的出现,竟半分动摇不了她的心。 这个认知让皇上的内心极难平静。 “哦,那你认为,哪一个会是朕的可心之人?” 他粗鲁地打断慕卓宁的话,问道。 慕卓宁顿了顿,心里到底有些不平,答道。 “皇上,这名单上仅有姓名出身,却并无画像。” “若要挑选可心之人,臣妾想着,怎么也得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是环肥抑或燕瘦,不若先告诉臣妾。” “等臣妾有机会见一见,才能知道哪个能可皇上的心意。” 慕卓宁虽不自察,但说着说着语气里却带了些酸味。 这酸味在皇上听来却犹如天籁,让他的心情豁然开朗。 “就如宁嫔所言,等朕安排,让你一个个看过,才好替朕挑选。” “至于朕喜欢什么样的,朕相信你的眼光,你挑中的,朕必定可心。” 皇上说着,差点笑出声来。 慕卓宁忍不住偷偷白了皇上一眼。 她就知道皇上是在戏弄她。 后宫的安排,丝丝缕缕都牵动着前朝的平衡,怎么可能让她置喙。 几日后,皇上在宫中偶遇刚下早课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他心念一动,叫住他们问道。 “你母亲近日可好?” 听到这个问题,大皇子眼中射出几不可察的兴奋,但面上仍旧恭恭敬敬答道。 “回父皇的话,母亲近日一步都未曾踏出宫中,只潜心思过,吃斋念佛。” 皇上不过冷淡的‘嗯’了一声,心中冷笑,并不回应。 轮到二皇子,他则叹了口气,说道。 “母亲近日似是心情不佳,做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不知是否宫中事务繁忙,又或者是儿臣让母亲操心了。” 听到二皇子的话,皇上的神情竟变得肉眼可见地柔和起来。 隐隐还能看出他有一丝喜色。 大皇子与二皇子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充满了迷茫。 及至晚上回宫,皇上依旧表现出了莫名的兴奋。 王公公是亲眼所见皇上与两位皇子交谈的,他自然也能猜出几分皇上如此的原因。 他不禁感慨,这位主子的圣意,如今是越来越难猜了。 第71章 一个都不中意 出乎众人的意料,那千人名单报上宫中去之后,皇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既没对千人名单进一步擢选,也没有安排秀女入宫相见。 正式的宫中选秀,似乎遥遥无期。 前朝与后宫对选秀之事如火的热情,很快被皇上的冷处理浇灭,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他们有的花费巨资,打点了人脉。 有的则是放弃了原本可能的婚事,一心想飞上枝头。 是以,前朝和后宫又开始蠢蠢欲动,劝谏皇上尽快完成选秀。 似乎是迫于压力,皇上的犹豫不决被生生截断。 内务府很快传旨,选秀之期就在下个月初,剩下的时间寥寥不过数日。 令人惊讶的是,皇上竟保留了名单上的千人。 这也导致,无论你是一品大员家中女眷,还是平民百姓家的女儿,都要在同一天争奇斗艳,共同竞争。 也正是这个决定,据说让京中名门家的许多小姐大发脾气,大呼不公。 然而圣旨已下,除非她们弃选,否则便只能忍气吞声。 一时间,前朝后宫大动干戈。 原本高高在上的,正是要打点一二,免得自己被淹没在这千人的大流中去。 而原本默默无闻的,则嗅到了百年不遇的机会,也是要火中取栗一番。 是以人潮涌动,从前朝到后宫,搭得到,搭不到边的,都成为了众人的目标。 金钱和腐败的气息弥漫在整个京城。 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成了选秀的话题。 在这样的冲击之下,后宫选秀的机制也暴露出了许多之前不为人注意的缺陷。 但即使如此,皇上也并未出手,而是反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是夜,紫萱殿中,慕卓宁刚沐浴完,绿芊一边替她绞头发一边说着听来的趣闻。 “奴婢听说,京城这家富户的女儿也上了那张单子。” “这富户便找了他幼时住隔壁的邻居,” “正是林妃奶嬷嬷娘家隔房的侄子。” “现包了一百两银子送进宫来,只盼着得林妃一句话。” “那奶嬷嬷全数收了,也不知林妃知不知道此事。” 慕卓宁微微一笑,道。 “大抵是不知道的。” “虽是选秀,到底事关后宫之事。” “如今这样的风气,与卖官鬻爵又有什么区别。” 她微微仰头,方便绿芊用帕子将她一头乌发包住,复又说道。 “只是,知不知道的,既收了钱,就撕撸不开关系。” “人家图的是她林妃的地位。” 慕卓宁叹了口气。 好在她族中人口简单,父亲和哥哥又是有大智慧的,不至于让其他女孩儿再上赶着来受苦。 她时常想,世人为何就如此看不穿呢? 明知是火坑,还非要飞蛾扑火。 不过,皇上的做法确实耐人寻味。 “我估摸着,皇上定是留有后手。” “水至清则无鱼,把水搅浑,很多原先不可见的人和事也就都冒出来了。” 以她对皇上的了解,皇上是个杀伐果决的君王,眼里必定揉不得沙子。 不过,她真的了解皇上吗? 慕卓宁对此并不确定。 很快就到了选秀当日。 如今已是初冬,寒意料峭,但来选秀佳丽为了展现自己最美的一面,都不约而同着了夏衣。 按照规矩,她们一大早就要排队在宫门口候着,等待一队一队被叫到皇上跟前。 穿红戴绿的年轻女子,只是站在那里都是一道风景线。 何况如今这样的女子竟有上千人。 宫门口一时吸引了全城人的目光,五彩缤纷,生机勃勃。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宫中却还是没有要叫人的动静。 等候的姑娘们一个个冻得小脸通红,不住地颤抖着搓手跺脚。 条件好些的随人立刻送上了手炉。 家中无人的只能抱团取暖。 但无论如何,选秀就是迟迟没能开始。 这选秀动静极大,但却从未影响紫萱殿的日常。 慕卓宁一觉醒来,正从容地吃着碗碧粳粥。 想起今日便是选秀的大日子,慕卓宁只觉得无奈又可笑。 且看皇上打算如何收场。 她正沉浸在思绪中,突然呼地一个人影闪过。 下一刻,皇上就出现在了殿中,大大咧咧坐在了慕卓宁对面。 “她喝的那粥不错,给朕也来一碗。” 慕卓宁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殿中的滴漏。 这个时辰,选秀不是应该已经开始了吗? 正主儿不在,还怎么选呢? 皇上对她震惊的眼神视而不见,反而开始慢条斯理喝起粥来。 慕卓宁皱眉看了半晌,见皇上半分要开口的意思也无,只得先沉不住气。 “皇上莫非忘了今日宫中有大事?” “何事?” 皇上明知故问。 慕卓宁的白眼压都压不住。 “想必那数千佳丽,如今正等在宫门口呢。” 皇上挑眉一笑,道。 “一会同朕出宫,带你去个好地方。” 慕卓宁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皇上刚刚说什么了? 他要带她出宫?在今日此时? 慕卓宁越发猜不透,皇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 事已至此,他到底打算如何收拾呢? 但容不得她细想,吃完早膳,皇上依旧将二皇子打发去温书,带着慕卓宁出了宫。 这次,他带她一路直奔城郊。 两人一同登上了城郊一座小山的山顶。 从这里,能看到整个京城,甚至远处的皇宫。 “朕从小心情烦闷时,就会来此赏景,心胸也会变得开阔。” 慕卓宁在心中笑道,眼前都是自己的江山,看着必定开阔。 初冬的天气寒冷,树枝上就冻了些霜,叫做雾凇。 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的树林恍若仙境,美不胜收。 “你看,这景色,不是比那数千佳丽可人多了?” 慕卓宁听懂了,笑了笑,说道。 “只是,选秀已开,皇上不出面是不是……” 皇上打了个无妨的手势。 “朕从未想过要找什么可心之人。” “你说得对,不应该再有更多女子陷入这深宫中去,无端端耽误了大好年华。” “但朕若不用非常之法,恐怕难以绝了那些人让往宫里塞人的心思。” 慕卓宁恍然大悟,她就知道,皇上定是留有后手。 这一切,不过是他做下的局。 那边宫中,内务府把皇上丢了,遍寻不见。 眼看数千佳丽冻得浑身发抖,前朝后宫又要起风云。 王公公捧着一卷圣旨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传皇上旨意,今日选秀,” “朕一个都不中意!” 第72章 天冷了,去温泉山庄吧 内务府的人听到圣旨都蒙了。 这圣旨如何传下去? 数千佳丽可还都等在宫外。 皇上一面不露,就说一个都不中意了? 皇上的眼光是有多高啊。 但圣旨已下,由不得他们置喙。 果不其然,这圣旨传下去之时,一片哗然。 在宫门外以肉身抵抗寒冷,苦等了数个时辰的姑娘们,‘哗啦’一声炸开了。 哭爹喊娘之声,痛哭流涕之声不绝于耳。 风景一下变成了煞风景。 而此时,皇上还在城郊的山顶与慕卓宁一同看风景。 “皇上您是说,您留了一道一个都不中意的圣旨?” 慕卓宁怎么也没想到,这会是皇上处理这件事的方式。 看似荒唐,却也暗含不破不立之意。 先是同意选秀,给足了众人希望和机会。 同时也让那些牛鬼蛇神显出原形来。 等到最后时刻,再枪头一转尽情收割。 “臣妾听说,为了这次选秀,众人各显神通……” 皇上点点头,把慕卓宁没说完的话接了下去。 “是,把整个前朝后宫闹得乌烟瘴气。” “你觉得,朕真的会假装没看见吗?” 慕卓宁摇摇头,她倒不是觉得皇上会假装看不见。 但她也知道,身处高位,特别是皇上这个位置,需要考虑的平衡太多。 考虑得多了,做事难免掣肘。 “今日一个都不中选不过是个引子,” “等明日,才是真正的收网之时。” 不得不说,同样在高位待过的慕卓宁,此刻还是极为佩服皇上的。 至少,杀伐果决这四个字放在他身上不算埋没。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朝,皇上就公开发难。 他一改前几日被群臣逼迫,不得不重开选秀的优柔寡断,直接颁布处理措施。 所有在选秀过程中收受贿赂之人,全部严加查办。 诸如林妃那样,失察导致下人收受贿赂的,亦需承担连带之责。 旨意方下,前朝后宫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就在众人抱着最后一丝侥幸,以为皇上不会言出必行,法不责众之时。 皇上却以雷霆之势将涉事之人全部查办。 重则免去官职,贬为平民;轻则罚扣俸禄,削减权利。 甚至连后宫的林妃,都因为奶嬷嬷的谈心吃了皇上挂落。 到此时,众人才知皇上的手段。 这是一个不可能被麾下之人制约的皇上。 众人一时噤声。 皇上也以行动向大家表达,从此以后休要再提选秀之事。 皇上这一套连招,让慕卓宁都不由得啧啧称赞。 换做是她,大约没办法有这样的决心和果敢。 再说,从引诱前朝提起选秀之事。 又或者是在处置陆婉宜之事,皇上的这个局就已经悄悄布下了。 这样的处置,既让众人歇了劝谏皇上选秀的心思。 又堵了后宫管理体系中的漏洞。 还让皇上兵不血刃收回了许多权利。 这一石三鸟之计,真是让皇上用得炉火纯青。 此后,前朝安静平稳了不少,后宫更甚。 天一天比一天凉了下去,过了开炉节,紫萱殿也点起了炭盆。 冬日气候寒凉,慕卓宁是较弱的身子,便成天懒怠,哪里也不想去。 仿佛一只慵懒的猫,一到冬天就只顾趴在温暖的炭盆旁边。 这一日,二皇子忽然兴奋地跑来告诉慕卓宁。 “母亲,快到日子去温泉山庄了。” 宫中规矩,夏日炎热时,会组织去避暑山庄避暑。 而冬季寒冷时,则会去温泉山庄寻温暖。 慕卓宁想起自己上一世,竟一次也没去过这温泉山庄。 当嫔妃时,她品阶不高,又有心避宠,自然一次也没轮到她。 等到成了太后,有资格去时,却又没了空闲和心情。 看来人生,真是难两全。 二皇子并不知道慕卓宁心中诸多计较,早已眉飞色舞描绘起温泉山庄的好处来。 “那庄子处在半山,不但景致极美,” “最要紧还是有那一眼温泉。” “泉水中有硫磺,据说能强身健体。” “但无论如何,在严寒的冬日,一边泡着温泉,一边赏着雪景,真乃人生一大乐事。” 二皇子年岁不大,却学着大人的样子闭目遥想,甚是享受的模样逗笑了慕卓宁。 “你将这庄子说得如此美妙,” “我此番必定也要去好好看看。” 她对这温泉山庄,多少还是抱着些好奇心。 二皇子见慕卓宁答应一起去,喜形于色。 待他别过母亲,转身就出了紫萱殿。 行不多时,早看到他父皇站在荫蔽处的连廊上等他。 二皇子笑着跑过去,还未及说话,已经比了个成功的手势。 “父皇且放心,母亲不但答应去温泉庄子,甚至还颇为期待。” 皇上微微一笑,眼中得意之色闪过。 近来天气渐凉,慕卓宁懒怠不肯出屋。 连他亲自约她出宫,也点燃不了她的热情。 他正苦闷二人没机会深交独处,就想到了温泉庄子的事。 但依着慕卓宁的性子,她大抵是不愿意去的。 于是皇上就想到让二皇子先去探探口风。 好在,她还是少女心性,爱玩爱闹。 过不了几日,宫中庞大的队伍就浩浩荡荡出发了。 此次温泉山庄之行,皇上圣心大悦,特准后宫所有嫔妃皆可参加。 故而除去一心念佛忏悔的陆婉宜和刚刚挨了处置的林妃,其他嫔妃不论位分,也都跟着出发了。 然而,陆婉宜虽未出宫,但大皇子仍跟在队伍中。 这座皇家温泉庄子,地处距离京城一百里地的北郊山区。 出城不远,天降大雪,车行的速度也跟着变得缓慢起来。 及至天黑,队伍竟未能抵达驿站,只得原地休整,安营扎寨。 慕卓宁带着二皇子正四下逛着,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她。 第73章 有意思的人 “天冷路滑,宁嫔娘娘还是回营帐去安全些。” 慕卓宁回头一看,来人竟是娴贵人。 说起这个娴贵人,慕卓宁对她的记忆屈指可数。 她只记得娴贵人似乎入宫比她晚几年,似乎也是个无宠且不争宠的。 但她多年来一直未曾侍寝,却又因一次后宫雨露均沾的赏赐,生生提了贵人。 这样天赐的良机,是多少人一辈子也盼不来的。 而这样好的运气,也让后宫妃嫔对她嫉恨在心。 就好比一个武将,毫无战功,甚至未上过战场,就因际遇大赏封了将军。 想到这里,慕卓宁不由得莞尔。 女人的怨恨,看来有时候也并非毫无道理。 只是,上一世,她也忙着避宠,与这娴贵人走的一个路子。 两只乌龟各自躲在壳中,自然是不认得对方的。 而这一世,要不是这次鲜见的后宫全数出行,慕卓宁估计也没有机会见到这位娴贵人。 这样想来,她一定是个有意思的人。 “多谢娴贵人提醒。” 慕卓宁笑着回应道。 “不过我只是与珏儿在附近走走,不碍事的。” 慕卓宁只把娴贵人的提醒当做平常,毕竟他们离营地并不远。 谨慎起见,她还是抬头看了看不远处,韩培正站在那里。 虽然他眼神未看她,但慕卓宁知道,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了她和二皇子身上。 还有隐藏在暗处的暗卫。 确认完这些,慕卓宁再次朝娴贵人友好地笑了笑。 见慕卓宁自有打算,娴贵人也未再多说,行了礼就走开了。 第二天拔营时,慕卓宁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争吵声。 “绿芊,你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绿芊依言去了,不一会儿就回来禀报道。 “回小主,原是吴才人与娴贵人公乘一辆马车。” “但吴才人突觉不适要躺着,非要娴贵人换一辆车去。” “马车数量有限,娴贵人要是换,就得与宫女们挤到一辆车上去了。” “方才是娴贵人的丫鬟秋福气不过,与吴才人的人吵了两句。” 一听事涉娴贵人,慕卓宁忽地一下坐直了身子。 “那如今,娴贵人在何处?” 绿芊指了指不远处一排老旧的马车,道。 “娴贵人不欲与吴才人争执,已经自己过去宫女的马车了。” 这下子,慕卓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吴才人位分虽低,但娴贵人无宠,又与世无争,这是明摆在排挤欺负她。 她们马车附近,同乘其他马车的妃嫔不少,却无一人为娴贵人出头。 可见她在宫中的境遇。 慕卓宁猛地想起,这不就是上一世的她吗? 即使得了大皇子,老老实实当着缩头乌龟,也还是有不少嫉恨之人给她使绊子。 她们的本意或许不是要她的命,但杀人诛心。 一股浓烈的共情油然而生。 娴贵人一句不辩,任由她们逼到去与宫女乘一辆马车,只能说明她真是与世无争。 或许对她来说,宠幸权贵全部重要。 那么重要的是什么呢? 想到这里,慕卓宁扬声吩咐道。 “绿芊,你去请娴贵人来与我同乘。” “毕竟是宫中的贵人,哪里有去跟宫女们挤在一起的道理。” 绿芊虽不解,但闻言还是立刻去了。 她虽见娴贵人次数不多,却对她颇有好感。 她与她家小主似乎能聊得来,既然如此,有个人作伴也能解解闷儿。 娴贵人见了绿芊,先是一愣,犹豫再三还是过来了。 慕卓宁见她走近,抢先笑了起来。 谁知娴贵人行了一礼,说道。 “宁嫔娘娘,嫔妾此来并非要与您同乘,” “而是想着有几句话还是提醒一下您的好。” 慕卓宁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接着,娴贵人凑进了些,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还请宁嫔娘娘小心大皇子。” “宜嫔虽倒了,却还在宫中,” “此母子二人皆心术不正,宁嫔娘娘反而要加倍小心。” “须知如今敌在暗。” 娴贵人的话让慕卓宁挑起了眉毛。 这个人真是太有意思了。 见娴贵人说完了话就要走,慕卓宁干脆起身一把拉住了她。 “娴贵人别急,还是与我同乘吧。” “咱们俩应该有很多话可以聊。” 娴贵人已被慕卓宁拉住手,无从拒绝,只好上了马车。 她原本以为慕卓宁要问她刚刚所说的话是何意。 作为一个避世不出的嫔妃,又是如何发现宜嫔与大皇子的恶迹。 谁知慕卓宁一句也没再问,而是转向了其他话题。 听慕卓宁说起寻常的琴棋书画,娴贵人也终于放松了心神,复合起来。 娴贵人早听说太后生辰之时,慕卓宁送了一对泥塑。 而她泥塑的技艺,乃是师承暮辞大师,于是饶有兴致地问道。 “娘娘是如何学到暮辞大师的技艺?” “嫔妾虽不才,对暮辞大师的作品亦是向往已久。” “可惜,大师太过随性,有时数年也做不完一件作品。” 她也曾试图让人在宫外搜罗,但要么是赝品,要么就是奇货可居,根本买不到。 慕卓宁笑了笑,道。 “娴贵人若喜欢,下次待我写信给哥哥,要多少没有。” “若是大师没有作品,少不得让哥哥亲手雕一个补齐了吧。” “我哥哥与我不同,暮辞大师的手艺倒学了有七八分。” 娴贵人一脸惊讶,接着露出神往的神色。 “娘娘与你兄长这际遇,真是羡煞世人。” 慕卓宁掩嘴笑道。 “哪里哪里,不过是哥哥与暮辞大师投了缘。” “说起来,我幼时也是不知天高地厚。” “暮辞大师亲口说要教导我泥塑之技,我却因贪玩不肯学,甚至大哭耍赖。” “要不是哥哥逼着,我大抵是学不会的。” 见娴贵人一脸兴味,慕卓宁索性又说了几个小时候学艺时的趣事。 这些故事在娴贵人听来,竟像是极其遥远,她一生也无法企及。 两人从暮辞大师谈到画,又提起了齐梅山人。 不想娴贵人也爱极了齐梅山人的画卷,真是英雄所见略同。 慕卓宁说起在皇上书房看过的珍品,两人一时交口称赞不叠。 慕卓宁没想到她与娴贵人之间会有如此多共同语言。 两人越聊越开心,丝毫没有发现,时间已经飞快地流逝。 第74章 女人天下 两人一路相谈甚欢,不知不觉又到了休息的时间。 临下马车之前,娴贵人敛了笑意,正色对慕卓宁说道。 “娘娘虽没问,但嫔妾心知娘娘是好奇的。” “嫔妾为何要提醒娘娘小心宜嫔与大皇子。” 慕卓宁不动声色地看着娴贵人。 她确实好奇,但她却也不会主动去问。 因为她知道,时机若到,就如同现在这样,娴贵人会自己告诉她。 娴贵人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知宁嫔娘娘可相信,人心善恶皆可浮于面相。” “机缘巧合,嫔妾在宫中偶遇过宜嫔与二皇子交谈。” “不仅所说之事绝非光明正大,两人之间也半分母子之情都没有。” “并不像宁嫔娘娘你,与二皇子虽非血脉,却胜似亲生,是会抛开一切为对方着想的。” 显而易见,这句‘抛开一切为对方着想’击中了慕卓宁。 她笑着点点头,道。 “多谢娴贵人,我自当小心。” 这一次,与当初围猎时不同,陆婉宜没能跟着宫中大部队一起来。 大皇子不过八岁多的孩子,他能做些什么呢? 有了娴贵人陪伴,马车上的日子也不再难熬。 不几日,众人就抵达了温泉山庄。 舟车劳顿数日,此时时辰尚早,众嫔妃便都争相想去大池子里泡温泉解乏。 慕卓宁看着绿芊粗粗收拾了屋子,二皇子早不知道带着侍卫去哪儿撒欢了。 她心念一动,也去了温泉池。 一路上,慕卓宁细细欣赏着这不可多得的美景,只觉得身心都得到了放松。 这座庄子的位置奇佳,有山有水,又有不落叶的松林。 巧夺天工,竟全是自然的馈赠。 还未行到温泉池,慕卓宁又听到一阵骚动。 细细听来,似乎是温泉池边有人在争吵。 只听得一个尖锐的女声斥道。 “就凭你,也配跟我们抢?” “别看你位分比我高,但我们几个都是实实在在伺候过皇上的嫔妃,可不是你比得的。” 另一个女声接话道。 “就是,你若下了这池子,可不是脏了这水。” “皇上慈悲,带后宫诸人来温泉山庄小住。” “但你需知道,你可配享受这一切?” “哼,后宫可不养无用之人!” 不论这几人如何咒骂,对面挨骂的那个都始终没有出声。 慕卓宁皱起眉头听了片刻,见那几人似乎要消停了,刚打算抬脚走过去,忽然又听得一人说道。 “别以为你来时路上傍上了宁嫔,就能鸡犬升天。” “呵呵,我差点忘了,你们都是一路货色,” “都是不得皇上垂帘的可怜虫。” 这人说完立刻大笑起来。 另一人随即接话。 “就是就是,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竟一个被封了贵人,一个还得了皇子。” “不过,皇上岂容你们糊弄。” “迟早有一天,要给你们打回原形去。” 慕卓宁不过被迫听了个壁角,不想连自己也被人背后泼了脏水去。 听到这里,她再不想忍了,冷笑一声就走了过去。 “本宫竟不知,这温泉山庄乃皇家圣地,” “怎么竟有些山精树怪闯了进来?” 她冷冽的眼风一扫,刚刚说话的几人就尽收眼底。 原来挨骂之人不出意料就是受气包娴贵人。 而骂她的则是深得陆婉宜真传的吴才人,只是这次她不是独自一人,竟还伙同了许美人与白贵人。 不过都是些陆婉宜的爪牙罢了,慕卓宁在心中冷笑。 慕卓宁毕竟是嫔位,又是皇子母亲,几人见了她到底不敢造次,一个个闷不做声。 慕卓宁看着刚刚说话的许美人问道。 “本宫竟不知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能将妖精打回原形?” “不如你告诉本宫,妖精在何处?” 在场就数许美人位分最低,她哪里敢答话,白贵人看她一眼,谦卑道。 “宁嫔娘娘怕是听错了,这皇家圣地,哪里能有妖怪呢?” 慕卓宁似笑非笑看着她。 “没有最好。” “皇上圣恩,带大家来这庄子小住,原也希望后宫诸人和睦。” 她看了吴才人和许美人一眼,道。 “娴贵人这贵人之位,亦是皇上亲封,位分在你们之上。” “本宫不希望再看到以下犯上的簪越之事!” “你们可听明白了?” 几人嗫喏着应了,但慕卓宁知道,她们心底并不服气。 眼看着几人僵持在温泉池边,王公公突然走了进来。 “哎哟,我的宁嫔娘娘,您怎么来这了?” 慕卓宁不明就里地看着她,笑道。 “皇上有旨,特许宁嫔娘娘用御用小池,娘娘既然要泡温泉,去那儿岂不清静。” 这山庄里原有大池小池之分,如今只有皇上和太后有自己的小池子用。 其余诸人都是要挤在大池子里的。 但如今皇上竟特许了慕卓宁,要知道,这可是宠妃才有的待遇。 慕卓宁感激地看了王公公一眼,问道。 “臣妾谢过皇上,也多谢公公传旨,只是不知,本宫是否可以带其他人一起?” 王公公看了一眼娴贵人,笑道。 “皇上特意嘱咐了,一切只依着娘娘高兴。” 于是,在白贵人几人惊讶的目光中,慕卓宁拉着娴贵人走了出去。 皇上还是挺懂她的不是? 知道她不喜聒噪,喜欢清静啊。 夜晚,慕卓宁在房中看书,忽然房门被人‘吱呀’一声推开了。 她抬头一看,来人竟是皇上。 皇上抬手止住了她的行礼,问道。 “朕早听说今日起了些纷争,还好吗?” 慕卓宁点点头。 “皇上放心,不过小场面。” “倒是娴贵人,让人放心不下。” 说起娴贵人,皇上也听说她近几日与慕卓宁相交甚笃。 慕卓宁觑着皇上的神色,先是有些疑惑,继而却是震惊。 “皇上,您该不会不记得,后宫还有个娴贵人吧。” 皇上摇摇头,闷闷地说道。 “何至于此,朕只是不记得她生得什么模样罢了。” 慕卓宁忍俊不禁。 忽然皇上看到桌上慕卓宁临的字,问道。 “朕记得珏儿初到你那时,你就凭着一面之缘仿了他舅舅的字迹?” 慕卓宁点点头。 “不过是有些粗陋的技艺,不值一提。” 皇上未置可否,突兀地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 慕卓宁凑过去一看,竟是一句诗。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慕卓宁的心突然突突突地跳了起来,正不知何意,只听皇上说道。 “朕的字,你也试着模仿看看。” 第75章 不平 到温泉山庄的一路上,大皇子都安静得如同不存在一般。 与二皇子的肆意撒欢不同,他低调而谨慎,甚至能让人忘了他的存在。 一到山庄,他就哪也没去,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此行带的从人也不多。 此刻只有贴身一个小公公跟进了屋子。 大皇子还没坐定,那公公就说道。 “殿下沉住气,切勿忘了娘娘的嘱托。” 听到他的话,大皇子倏地转过脸来。 只见他眼中再无半分沉静的神色,竟全是戾气。 看来那下人是知道他快要忍不住了,才出言提醒。 谁知大皇子根本没听进去,他抬起一脚将那小公公踹翻在地,恶狠狠地说道。 “本殿下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用事事受她陆婉宜管束。” “她若有本事,又怎么会落得如此下场。” “我告诉你,既跟了本殿下来,就老老实实听话,再敢多言,我割了你的舌头。” 小小年纪,说出来的话却狠毒异常。 但那小公公是见过大皇子手段的,知道他并非在唬他,瞬间收声不敢说话了。 “滚!” 大皇子一声令下,那小公公屁滚尿流地跑出了屋子。 在温泉山庄的日子平和而安定。 慕卓宁每日闲来不是约娴贵人喝喝茶,就是陪二皇子赏赏景。 偶尔皇上来一回,但次数并不多。 多数时间她在房中就是写写字画会儿画。 这一日早晨醒来,慕卓宁人还朦胧着,视野也还模糊,却猛地发现屋子里好像有些不对劲。 她立刻起身,外衣都顾不得批,几步就走到了桌前。 绿芊举着外衣追了过来。 “小主,天气寒凉,您小心身子。” “有再着急的事,也得把衣服穿上再说。” 慕卓宁没理会,双手开始漫无目的地翻找桌上的东西。 一开始她还有耐心一张一张地翻。 渐渐地,她就变得急躁起来,将桌上的纸张翻得到处都是,有几张落到地上也顾不得。 绿芊眼见慕卓宁着急,忙问道。 “小主在找什么,放着让奴婢来吧。” “小主先把衣服穿上。” “少了一张!” “我没看出,一定是少了一张。” 慕卓宁猛地抬起头来对绿芊说道。 “这太奇怪了,你快去叫韩培来。” 等绿芊叫来韩培,慕卓宁的心绪已经恢复了平稳。 “本宫并无证据,还请韩将军保函,别嫌本宫小题大做就好。” 韩培恭敬应道。 “娘娘只管吩咐,卑职定当尽力。” 慕卓宁叹了口气,说了自己的猜测。 原来她房中一应物什的拜访,虽看似杂乱无章,事实上却极有章法。 任何微小的变化,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是以她一觉醒来,只扫了一眼,就发现书桌被人动过。 因此她刚刚急急翻找,终于确认是丢了一张她昨夜亲手写的字。 “虽不是什么打紧的东西,但这事透着古怪。” “本宫昨晚一直在屋里,是何时进了人,还拿走了东西?” “再说这字,可大可小。” “若被有心人仿了去,到底不好。” 前几日皇上无端端跟她提起仿写的事,让她正好想到了这里。 她心中后怕,还好皇上写的那几个字被她好好收在了贴身荷包里。 要是那字被人偷了,再处心积虑仿了去,罪过可就大了。 韩培一拱手,道。 “娘娘说得有理,是卑职疏于巡查。” “竟能有人进得了娘娘的屋子。” “娘娘放心,从今日起,卑职就将巡视此处的禁军加倍。” “卑职也会守在这里。” 是夜,韩培亲自守着,到后半夜,他果真发现了可疑人的踪影。 那人轻功极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 韩培悄无声息追了过去,但这山庄本就地形复杂,韩培对此地又生疏。 几个身法后,那影子竟丢了。 韩培一时气结,接下来几日都不眠不休地守着,那影子却像是消失一般,再未出现过。 这天,慕卓宁正陪着二皇子在一处暖阁赏玩,忽听有人来报,大皇子求见。 自大皇子跟了陆婉宜以来,从未单独见过她。 想来她与大皇子也无话可说。 但今日是怎么回事? 慕卓宁立刻扬声叫人请进来,看到大皇子时,她与二皇子都惊得瞪大了双眼。 只见二皇子只穿了贴身里衣,背上却别了一把长长的鞭子。 他一见慕卓宁就双膝跪地,恳切道。 “宁嫔娘娘,我母亲之前做了错事,” “她早已悔不当初,却没有机会当面认错,只能由我这个当儿子的代为负荆请罪。” 一旁的绿芊早凑到慕卓宁耳边低声说道。 “听说大皇子今日也去找了皇上,亦是负荆请罪,但皇上没见他。” 打量着她好说话,所以来找她了? 慕卓宁立刻叫人扶起大皇子,摘下鞭子。 大皇子挣扎半天,才勉强站了起来,却绝不肯坐下。 慕卓宁看着眼前的孩子,回想起了上一世的经历。 那时,她是打心眼里爱着这个孩子的。 她包容他的缺点,帮他打点一切,甚至推他登上了最崇高的位置。 可他对她,到底半分真心也无,一切都如眼前这般,是演出来的吧。 大皇子还在痛哭流涕,痛心疾首,但慕卓宁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想起娴贵人提醒她要小心大皇子。 现在看来,此言非虚,也绝非小题大做。 这孩子这番做派折腰,又主动示好,姿态放得这样低,还不知背后有何缘由。 慕卓宁还没想明白,就听大皇子握着二皇子的手说道。 “二弟,你我血脉相连,除了父皇和母亲,” “咱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 “实话说,为兄对那个位子一点兴趣也没有,只盼着与你兄友弟恭,不负了这血脉之情。” 大皇子的话让慕卓宁内心警铃大作。 他说他对那个位子一点兴趣也没有? 他怕是已经从陆婉宜那里知道自己未来必定登位的宿命了吧。 她赶紧看了二皇子一眼。 只见这孩子眼含热泪,竟像是被感动了一般,已是中了计。 第76章 再遇危机 此后,大皇子就借口他无人相陪,时时来找二皇子。 他的母亲没能来此,这理由冠冕堂皇,慕卓宁也不好拒绝。 二皇子仿佛没心没肺,竟日日与大皇子厮混在一处,半点防备也没有。 慕卓宁沉默了几日,终于忍不住将二皇子单独叫了过来。 “我见你与大皇子日渐亲厚,” “这话我说原也不妥,但你还需小心为上。” 谁知二皇子狡黠地看她一眼,笑道。 “看来还是我最厉害,” “母亲可也是被我骗了?” 慕卓宁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 “没想到你倒是最为奸猾,是我小看了你。” 二皇子嘻嘻一笑,照例滚到了慕卓宁怀中去。 “母亲是知道儿臣的,儿臣最想兄友弟恭。” “可大哥历来对儿臣的态度,绝说不上亲厚。” “事出反常必有妖,儿臣不过将计就计,想看看大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让母亲担心,是儿臣之过。” 慕卓宁点点头,关心则乱,她竟没看出二皇子的计划。 二皇子哈哈一笑,说道。 “母亲放心,儿臣与大哥都是千年的狐狸成精,没那么容易被诓了去。” 慕卓宁笑着打了他一巴掌,嗔道。 “龙章凤姿,哪有这样说自己的。” 然而,慕卓宁刚放下心来,第二天就出了事。 当天一早,大皇子就来叫二皇子出门赏雪。 慕卓宁交代了二人,让他们切勿跑远,便让侍卫跟着去了。 然而二皇子竟没回来吃午饭。 这时慕卓宁已经有些心急了,派人去找了一回。 待来人花了一个时辰方回,气喘吁吁禀告慕卓宁他并未找到二皇子和大皇子时,慕卓宁彻底慌了。 她立刻找来了韩培,让他派出禁军,全力寻找二皇子。 “这里地处偏僻,两个孩子若跑远了难免迷路。” “但隆冬天气寒冷,山间天气瞬息万变,本宫实在担心他们出事。” 韩培自然省得厉害,立刻领人去了。 慕卓宁仍不放心,又朝虚空中喊道。 “本宫在山庄很安全,你们也都去帮忙找二皇子!” 片刻,她只听到寒风呼啸之声,但她知道,暗卫们已经领命去了。 不多时,皇上也亲自过来看了一回。 他见慕卓宁罕见的心急,少不得又安慰了一番。 慕卓宁心不在焉地应付完皇上,正回房时,却一眼瞥见门缝里夹着一张小小的纸条。 那纸条极不起眼,竟不知是谁和时放在此处。 慕卓宁心里隐隐不安,立刻取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若想救二皇子,便独自到山中山洞来。” “若你敢带人来,二皇子必死无疑。” 慕卓宁明知是计,却不敢冒险。 大皇子骨子里的残暴她是深知的。 他根本不念亲情,会对二皇子做出什么来全不确定。 二皇子或许在聪明劲儿上胜于大皇子,但比狠毒,他必是望其项背的。 终究是低估了这孩子的手段吗? 慕卓宁的思绪在心中转了几个弯,突然‘啪’的一声,一枚玉佩从屋顶掉到了地上。 慕卓宁一看,双眼立刻瞪大了。 这不是二皇子贴身的那枚玉佩吗? 据说这是他生母所赐,从小戴着不离身的。 好恶毒的计谋,这是怕她不上钩,下了狠料。 只不知,二皇子到底平安与否。 此时,慕卓宁再犹豫不得,她先是寻了个借口将绿芊支开,接着就独自一人悄悄跑出了山庄。 纸条上说的那个山洞她知道。 远远在山庄中眺望过。 既然是一眼可见的地方,那么她万一需要寻求救援应该也更容易些。 如今二皇子生死未卜,性命都握在她手里。 想到这里,慕卓宁的脚步又快了些。 她不敢想,若是二皇子真有个三长两短,她该如何自处。 大约是无法接受的。 很快,慕卓宁就来到了山脚下。 上山的路并不轻松,她不但要克服不但攀升的坡度,还要忍耐愈发刺骨的严寒。 好在,一心为二皇子着想的决心,让她克服了诸多困难,终于到达了洞口。 山洞似乎不深,但阴暗得可以。 慕卓宁透过洞口遮掩的高草,什么也看不见。 “有人吗?” 她不得已,只能喊道。 然而,除了淡淡的回声,什么回应也没有。 慕卓宁只能壮着胆子,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山上雾霭朦胧,但山洞里却是干燥的。 山洞不大,慕卓宁一进去就能环顾全场。 但她借着日头微弱的光线仔仔细细查看了山洞中的每一个角落,根本没发现一个人影。 她又细细查看了脚下的痕迹,也一无所获。 糟糕!中计了。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她心中升起。 这里根本没有人来过的痕迹,也就不可能是藏匿二皇子的地方。 既然如此,有心之人骗她来此,定是还有后招。 想到这里,慕卓宁顾不得视野黑暗,疯狂地向洞口跑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她就能离开山洞,逃出生天。 然而,就在她即将跑到洞口之时,突然‘轰隆’一声巨响传来,下一刻,她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山上的积雪忽然落下,彻底堵住了山洞唯一的入口。 慕卓宁的心也如同这阴暗的山洞,彻底阴沉了下去。 她被困住了! 很快,乌云密布,山上竟下起了大雪。 大雪很快将山洞洞口彻底掩盖。 山坡上一片雪白,似乎这里从未出现过一个洞窟。 天黑前不久,大皇子和二皇子终于出现在了山庄中。 绿芊一见二皇子就立刻扑了过去。 “小祖宗,您总算回来了,小主找不见你,都急坏了。” 二皇子一听,脸上立刻带上了歉意。 他没想到大皇子会将他带到那样人迹罕至的地方。 连暗卫都花费了很长时间才找到。 “母亲在何处,让母亲担忧,是儿臣之错。” 听他提起慕卓宁,绿芊的眼中立刻浮起一层氤氲。 但她瞥见大皇子正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对话,立刻神色一变,笑道。 “小主在屋子里等你呢,下雪天冷,殿下也知道小主一向怕冷。” 第77章 紧急救人 同一时刻,娴贵人火急火燎地求见皇上。 王公公大为惊讶,这位小主平时若是远远见了皇上都是恨不得绕着走的。 是以皇上都快不记得她长什么样儿了。 怎么今日破天荒主动来找皇上。 娴贵人一见皇上,匆匆行了个礼,就说道。 “皇上,宁嫔可能出事了!” 皇上的目光倏地变冷,厉声道。 “什么意思?” “她去哪儿了?” 皇上这话并不是在问娴贵人,而是对着虚空中说的。 他此前并未察觉慕卓宁不在山庄中。 而为了追踪二皇子出门的四个暗卫也刚刚返回。 他们一发现慕卓宁不见,就立刻赶了过来。 “禀皇上,宁嫔确实不在山庄中。” “但她去了哪里,属下等还在查。” ‘哐当’一声,皇上就将满桌茶杯摔了一地。 “朕不是吩咐过,让你们片刻不离保护她吗?” “快去找!” 皇上怒火未散,就见二皇子哭喊着跑了过来。 “父皇,母亲一定是去找儿臣了。” “可儿臣没见着她,儿臣错过了她。” “父皇,快找找母亲吧!” 这下,慕卓宁失踪的消息算是坐实了。 皇上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戾气,让人不敢靠近。 片刻,娴贵人鼓起勇气说道。 “宁嫔定是去了山中的山洞。” “哦?你如何得知。” 皇上现在谁也不信任,审视的目光扫过娴贵人。 娴贵人低着头,从袖中取出两张纸条,递给了皇上。 这两张纸条,一张是慕卓宁收到的那张。 而另一张,则是慕卓宁留下的。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若我夜晚未归,立刻禀告皇上。” 皇上将两张纸条揉成了团,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怎么才来!” 娴贵人叹了口气,说道。 “宁嫔给嫔妾留下纸条时,做了个机关。” “不到时辰,嫔妾也是发现不了的。” 想来是慕卓宁害怕二皇子出事,故而延迟了让众人得到消息的时间。 她原本的计划是如果真的见到二皇子,必定要施展浑身解数拖延时间,待救援到来。 谁知,人没见到,那个陷阱却是为她准备的。 此时的慕卓宁,独自在山洞中已经待了一个多时辰。 越来越晚的天色和越来越冷的温度,让她不住地发抖。 这座山洞寸草不生,她想找点保暖的东西都无从下手。 面对光秃秃的山洞,她只能抱紧自己,蜷缩在无风的角落。 慕卓宁能清晰地感觉到,温度在一点点从她的身体中流逝。 这样下去,恐怕她撑不了多久。 不知给娴贵人留下的字条,她发现了没有。 而皇上,又能否找到这个被雪覆盖的山洞? 想着想着,慕卓宁只觉得自己的精神在逐步涣散。 她狠狠咬了咬下唇,用痛感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山庄那边,皇上已经下旨,全员出动寻找慕卓宁。 他亦是知道山中那个洞口的。 可此时无论他如何寻找,那洞口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被抹去得毫无痕迹。 皇上在心中狠狠咒骂。 这该死的雪,什么时候下不好,偏偏这时候下。 大雪封山,他们搜救的难度也大大增加。 那个女人已经失踪了那么久。 她穿得那样单薄,根本不可能抵抗得了山中大雪的严寒。 想到这里,皇上的心情变得极为烦躁。 “韩培,你带一队人,无论如何都要上山。” 皇上命韩培先往,自己则来到了山庄最高处,一错不错地眺望着远方。 明明在那里的,那个山洞,他明明记得在那里的。 可如今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像是什么都看得见,又像是什么都看不见。 到底在哪里? 皇上在心中咆哮,这时,一个声音在旁边想起。 “皇上,昔日嫔妾与宁嫔远望之时,她曾说过。” “那洞口有三五株巨木,竟像是众星捧月。” 皇上恍然大悟,立刻看了过去,果然锁定了一个位置。 他也是关心则乱,竟忘了山洞或许被雪覆盖,但周遭的环境是不会改变的。 他看了娴贵人一眼,立刻转身飞奔了出去。 山上,韩培还在带人一寸一寸地搜寻。 他心里的挫败感满满的。 曾自诩京城难有对手的他,却在保护慕卓宁的过程中屡屡失手。 突然之间,一片洁白的雪地上,微小的一点颜色一下子吸引了他的主意。 就像是久未进食的狼,看到了猎物的鲜血。 韩培立刻飞身凑了过去。 同一时刻,皇上也飞身来到了附近。 “韩培,洞口就在这附近,” “你们给朕好好的找!” 皇上话音刚落,韩培就伸手捡起了那个色彩鲜艳的小物件。 他一眼就认出,这是慕卓宁衣饰上的红色穗子。 “皇上,您快来看看。” 皇上一把夺过韩培手里的东西,两人对视一眼,立刻锁定了目标。 “挖!” 皇上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开始在山体附近挖掘。 大雪下了已有一个多时辰,山中气温本来就低。 那雪片落地瞬间就成了冰。 是以这雪堆看上去松软,挖起来却奇硬无比。 可众人顾不了许多了。 时间越长,慕卓宁遭遇的危险就越大,生还的可能性也就越低。 他们不知疲倦的挖着,甚至皇上的手都被剑柄磨出了一道道血口子。 此时,被困在洞中的慕卓宁已经因为长时间的失温,渐渐意识涣散。 她调动起自己全部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不要睡着。 若是此时睡过去,她必定会死。 她的身子已经不抖了,肌肉的挤压再无法为她提供一丁点温度。 她如今反而进入了另一个极端,开始觉得热了起来。 慕卓宁不懂,但她知道这恐怕不是什么好现象。 她开始不断的自言自语,强迫最后一丝意识留在脑中。 不知不觉中,她开始唤皇上的名字。 “你若再不来救我,就真得给珏儿再换个娘了。” 慕卓宁说出这句话时,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下一秒,她的眼皮就沉沉的压了下来。 在视线最后的一丝缝隙中,她似乎看到山洞终于被挖通了。 ‘轰’的一声,堵在山洞口的雪被推得四散开去。 一道强光射了进来。 这个时辰,是月光吗? 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她意识消失前一刻出现在了光影中。 “皇上,你终于来了。” 慕卓宁嗫喏出最后一句话,就失去了意识。 她早已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第78章 交心 看到眼前的慕卓宁,皇上睚眦欲裂。 他一句话没说,一把抱起她就冲出了山洞。 山上被积雪覆盖,马和车都上不来。 皇上只能抱着慕卓宁徒步下山。 “皇上,让卑职帮您背着宁嫔娘娘吧。” 眼见皇上已累得满头大汗,韩培立刻说道。 “不用,前面带路。” “让山庄里太医待命!” 韩培见劝不动皇上,只得快一步先跑回了山庄。 皇上看着在怀中一动不动的人儿,一颗心跳得飞快。 她脸色苍白,一点温度也没有。 皇上又拢了拢臂弯,让慕卓宁的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 希望用自己的体温,给她传递过去一丝温暖。 “你一定要撑住啊。” 皇上在心中默默地想。 待他抱着慕卓宁回到山庄,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数名随队太医已烧好热水,备好急救药品。 一直在山庄门口翘首以盼的二皇子和绿芊,一眼看到慕卓宁倒在皇上怀中生死不明的模样,‘哇’的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晦气!” 皇上瞪了二人一眼,厉声说道。 她不会有事,他不会允许她有事。 太医正上前一步,看了一眼慕卓宁,拱手道。 “皇上,为今之计,先要让娘娘恢复体温。” “臣等已备好热水,可着人伺候娘娘沐浴。” 绿芊听完立刻一步上前,谁知皇上摇摇头,冷冷说道。 “不用,朕亲自来。” 说完,他不顾他人诧异的眼神,合衣抱着慕卓宁就转到屏风后,一脚跨进了木桶。 ‘哗啦’一声,水花四溅。 温热的水漫过二人的胸膛,慕卓宁终于开口呻吟了一声,脸颊也渐渐恢复了一丝颜色。 皇上大喜,终于松了口气,更加紧紧地抱住慕卓宁。 夜深了,绿芊剪了剪屋里的灯芯,小心翼翼问道。 “皇上,还是让奴婢来陪着小主吧。” “您守了一天,也该歇歇了。” 皇上闭着眼揉了揉眉心,嘶哑着嗓音道。 “无妨,朕等她醒来,你下去吧。” 绿芊一脸担忧地看了看一坐一卧的两人,又想起二皇子半夜醒来哭了一回,任谁劝不住,只得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皇上紧紧握着慕卓宁的手。 躺在床上的慕卓宁脸色已经恢复了淡淡的粉红,呼吸也变得沉静,但就是一丝要醒来的意思也没有。 “快些醒来吧。” “你若能醒来,日后出宫也好,朕都许了你就是。” 整个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皇上低低的声音轻轻回荡。 第二天一早,娴贵人来看时,守在屋外的韩培远远地朝她摇了摇头。 “娘娘还没醒来吗?” 韩培点点头,道。 “皇上守了一夜。” 娴贵人闻弦音,知雅意,随着韩培向远处走去。 “将军可查到些什么?” 韩培摇摇头,声音里带着怒意。 “对方应是对这山庄的地形非常熟悉。” “留下纸条后,也无需再现身,只让宁嫔自己落入陷阱。” “山洞附近因有大雪盖过,一应痕迹也全不可察,倒是个颇有手段的法子。” 韩培沉吟片刻,接着说道。 “依卑职愚见,倒是山庄内部的人,更有作案几乎。” 行事也更便利。 不用韩培说,娴贵人的疑心也早往那方向去了。 太巧合了。 二皇子因跟着大皇子出门,消失了踪迹。 恰巧慕卓宁遍寻不着的时候收到这张条子。 慈母之心,换做是她估计也难保持绝对的清醒。 这真是个攻心之计。 “宁嫔已经想得很周全了,” “她既害怕二皇子真出事,又预先考虑了自己被骗的可能性。” 所以在想方设法把字条留给了她。 “只不过,她可能没想到会正好遇到天降大雪。” “可惜,对方竟是个孩子,也没有证据。” 韩培点点头。 娴贵人想起什么,又问道。 “二皇子如何?” “他母亲遭难,恐怕他心里难过。” 韩培叹了口气,说道。 “二皇子自责得很,夜不能寐。” “听绿芊说,昨夜醒来哭过一回,谁劝也不行,非得来宁嫔娘娘屋外守着。” “不让他来,就自残相逼。” “若非卑职出手拦下,后果不堪设想。” 娴贵人脸色也沉了下来,攻心之计,只有有情有义之人会被伤到。 想必那无情无义之人,还在背地里嘲笑他们呢。 “我也去看看他。” 娴贵人离开不久,屋中的慕卓宁手指极其轻微地动了动。 还在闭目养神的皇上立刻睁开眼,凑过去仔细地观察她的情况。 只见慕卓宁微微皱眉,接着整个人开始不安起来。 她像是在梦中看见了令她害怕的事,面部表情逐渐狰狞。 皇上复又握紧了她的手,温和地说道。 “别怕,有朕在。” “天塌下来,朕给你顶着。” 睡梦中的慕卓宁不知是不是听到了他的话,挣扎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中的记忆是破碎的,但也是不愉快的。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面色憔悴的皇上。 慕卓宁在昏迷期间累积的所有委屈仿佛一下子涌了上来。 伴随着一声颤抖的‘皇上’,她无法控制地哭出了声。 皇上眼见她醒来就大哭,心里仿佛被利刃戳了一下,坠痛不已。 “好了,醒了就好。” 他轻轻地拍着慕卓宁的背,安抚着她。 似乎记忆中,他从未如此柔和地对待过一个人。 好在慕卓宁哭了一会儿,就恢复了理智。 她眼见皇上下颌上的胡茬都青了一圈,猜到他是一直在陪她。 “皇上一直守着臣妾吗?” “如今臣妾已经无事,皇上快去歇息吧。” 皇上舒了一口气,道。 “不用担心朕,” “倒是你,此后若再遇事,切不可再如此鲁莽。” “这次若非我们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 顿了顿,他又说到。 “活着总比死了强。” “你放心,这深宫之中如此多人,朕至少想顺一人心意。” 第79章 羡慕 慕卓宁听得愣了,皇上这话是何意? 难道是说她日后若想出宫,他也会顺她心意了吗? 慕卓宁心中情绪一时复杂起来,这算是皇上正式同意了她出宫的交易。 但她却似乎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 “对了,珏儿呢,他无事吧?” 慕卓宁想起二皇子,慌忙问道。 皇上点点头,声音沉沉。 “这局本就诓的是你,珏儿无事,” “傍晚时分,他与熹儿一同回来了。” 慕卓宁这才松了口气。 “是臣妾大义了,让皇上担忧,还请皇上恕罪。” 关心则乱,她已经做了完全的准备,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即使她拥有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的路,也不比上一世平坦啊。 皇上并不知道慕卓宁所想,踌躇片刻,说道。 “你放心,朕必不让你委屈了去。” “韩培已经在查了,但还未找到证据。” 慕卓宁点点头,陆婉宜远在宫中,谁会相信这样的计策是由一个八岁的孩童一手领导完成呢? 而证据,也必定是找不到的。 再说,即使她如今已有六七分确定,皇上对陆婉宜并无情义,但大皇子的天命仍在,不可小觑。 慕卓宁这一次伤了根本,又多休息了数日,大部队才缓缓起程回宫。 一路上,娴贵人自然又受邀坐进了慕卓宁的马车。 一方面能陪着解闷儿,一方面也能照应一二。 慕卓宁虽恢复了些精神,但大多数时间还是只能懒怠地待在马车里。 皇上时不时会来看看,或是送些保暖的物件,或是送些沿途买到的特产小玩意儿。 慕卓宁淡淡的,看什么都提不起太大的兴趣。 反倒是娴贵人心里的惊讶越来越盛。 因着二人志趣相投,虽只几日的相处,她们却像是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络。 摸清了慕卓宁的路子,娴贵人说话也更放得开了。 她深深看了一眼正斜倚着犯困的慕卓宁。 只见她乌发如瀑,脸上虽还带着些病态的红润,那慵懒的姿态却极为迷人。 好一个红粉佳人。 娴贵人不由得掩嘴笑道。 “皇上对娘娘您,真是关爱有佳。” 慕卓宁不以为意,笑道。 “这你可看错了。” “皇上关心的是珏儿,并非我。” 于皇上而言,她或许有些特别,但到底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而二皇子,才是他始终最看重的存在。 娴贵人有些惊讶慕卓宁会这样说。 “听说娘娘昏迷的两日,皇上不眠不休陪伴着您……” 这件事,慕卓宁也捉摸不透。 在她的记忆中,皇上对她是极为冷淡的。 及至这一世,她阴差阳错选了二皇子,皇上才对她渐渐关注起来。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似乎是皇上对她慕卓宁的关注,与二皇子无关。 但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却始终想方设法说服她,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她是二皇子的母亲。 不知该如何自辩,慕卓宁反问道。 “娴贵人这话听来总觉得酸溜溜的,” “莫非,娴贵人也一心爱慕皇上?” 或是爱慕皇上,或是如陆婉宜一般爱慕权重。 只有这样的人,才会嫉妒,会争。 但娴贵人不争,所以慕卓宁明知故问,她知道娴贵人的心亦不在皇上身上。 果然,娴贵人无所谓的一笑,道。 “嫔妾的心思,恐怕与娘娘是一样的。” “这宫中福华,与嫔妾无关。” “皇上的宠爱,嫔妾也毫不在意。” 是啊,一个甚至入宫以来从未侍寝的女子,怎么可能在意君王的恩宠。 至于为何要入宫,那也许又是同样一个身不由己的故事。 但慕卓宁不得不承认,她是佩服娴贵人的。 于争当后宫小透明这一块,她才是终极冠军。 娴贵人看了慕卓宁一眼,复又说道。 “但嫔妾刚刚的话也是认真的。” “宁嫔娘娘,不论你是否察觉,但皇上对你的心思必定不用于他人。” “需知,旁观者清。” 她并不相信,皇上能做到这一步,全是因为二皇子。 那么从最开始,他又是为何选了慕卓宁去当皇子母亲呢? 明明宫中合适的嫔妃数不胜数。 且她们每一个人都比慕卓宁更希望成为皇子母亲。 但她再多说就过了,所以娴贵人适时地换了个角度。 “嫔妾是有些羡慕娘娘的。” 听了她的话,慕卓宁不由得苦笑。 她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呢? 被迫成为皇子母亲,被迫卷入争斗,甚至几次都在鬼门关前博弈。 她摇摇头,示意不解。 娴贵人却深深地说道。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慕卓宁呆愣了片刻,随即笑了。 “但这一人,必定不会是君王。” “须知自古君王无情啊。” 君王不是无情,而是要考虑的东西太多。 就如同这一回,陆婉宜犯了那么大的错,他却还是无法随心所欲地处置她。 正如他被迫选秀,被迫做很多事,甚至被迫去怀疑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君王有太多迫不得已,是以无情,或许才是他们最大的保护伞。 娴贵人自知说不过慕卓宁,索性笑道。 “即便如此,如同皇上对娘娘的这般心意,” “嫔妾是从未无缘体验的。” 慕卓宁抬手刮了刮娴贵人的鼻子。 这丫头,越说越离谱了。 然而她们骨子里却是一样的,浑不在意君王那不安定的情义。 那情义说不定哪天就会烟消云散。 如果可以,那么还是当个普通人,只要纯粹的爱情。 只是,这机会,她们还会有吗? 一入宫门深似海,慕卓宁一想到如花似玉的娴贵人,终此一生就要在这深宫之中孤独自处,没有爱人,没有孩子,甚至没有希望。 一朵鲜花会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枯萎,她就不由得唏嘘不已。 她能做些什么呢? 她还是先把自己救出去吧! 第80章 自损一千,只为伤敌八百 队伍虽行得缓慢,但不久后还是到了距离京城一日车程的地方。 来时,队伍也是在此扎营,度过了一夜。 这一次仍旧停在了这里,稍作休息。 连日颠簸,让慕卓宁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故而车队一停,她就撑着身子想下车走走,解解乏。 她刚出现在马车门口,皇上就大步流星走过来拦住了她。 “身子还未好全,外面天寒地冻,在马车里乖乖待着。” 明明是关心的话,皇上的语气却极其生硬。 慕卓宁敏锐地察觉,他像是生气了。 “多谢皇上关心,但臣妾好得差不多了,日日窝在马车上,臣妾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无妨,臣妾穿多些,再捧着手炉,只走片刻就回车上。” 皇上觉得有理,只得点点头,又嘱咐了几句,倒像是急着走。 慕卓宁问道。 “可有事发生?皇上您似乎心情不佳。” 皇上叹了口气,长话短说道。 “朕确实不能陪你,” “刚刚有人传信,就咱们扎营的片刻功夫,熹儿竟不见了。” 大皇子不见了?这事可奇了。 “天寒地冻,大皇子能去哪儿?” 皇上摇摇头。 “熹儿留下了一封书信,说自己母亲做了太多错事,” “导致朕和后宫其他人全不信他。” “他心如死灰,故而选择留书出走,以免成为拖累。” 慕卓宁心中冷笑不止。 这还挺像大皇子会做出来的事,以退为进,也是一招苦肉计。 这后手,想必也很快会衔接上。 但他毕竟是皇上亲生的骨肉,又还只是个孩子。 即使心中存疑,也不可能放任他一人在外真出危险。 “不论事实如何,朕总要先找到他。” 慕卓宁点点头,知道皇上说得不错。 只是这白茫茫一片,去哪里找呢? 大皇子既出此招,必定是不能让人轻易找到的。 “少不得朕亲自去,” 才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大皇子寻回,不至于耽误大部队回京。 “但你放心,朕让韩培带人留下护你。” 慕卓宁心中一暖,知道皇上是信她的。 “皇上不必担心臣妾,尽快找到大皇子事大。” 皇上此去带走了大部分的护卫队。 但韩培麾下禁军的精英部队仍在。 他们就地扎营,等待皇上他们回来。 慕卓宁掀开车帘,韩培就走了过来。 “娘娘请在车上歇息,这期间,尽量不要四处走动。” 只一个眼神,慕卓宁就知道韩培也是信他的。 他们都认为大皇子突然消失这事定有蹊跷,势必会有其他麻烦出现。 “既如此,有劳韩将军了。” “珏儿那边,还请韩将军费心。” 自始至终,慕卓宁都坚定地认为,陆婉宜和大皇子要除掉的目标第一顺位一定是二皇子,接下来才是她。 必定二皇子身系天命,而于她不过是私仇。 韩培领命,亲自走到了二皇子车架附近。 慕卓宁收回目光,接着与车上的娴贵人闲聊起来。 众人虽都平静安稳,该干什么还干什么,但心中的弦已经拉满,随时等待着敌人的来袭。 突然,‘吧嗒’一声,附近不远处一丛树枝上的积雪掉落。 韩培立刻抬起头望向了远处。 “来了!” 他低低地吼了一声,顺势抽出了自己的佩刀。 来势汹汹,不知是何人。 很快,远处茫茫一片的雪的尽头就激荡起一阵白色的烟尘。 接着,‘嘚嘚嘚’的马蹄声就如同惊雷一般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宁嫔娘娘,二殿下,务必待在马车中不要出来。” “来人或许是马贼,但请放心,卑职豁出性命,也必定护你们周全。” 韩培的声音沉稳而踏实,给人无限信心与安全感。 他握在刀柄上的手也不由得微微发抖,心情激荡不已,很久没有遇过这样的大战了,他的佩刀早就渴望着痛苦的饮血。 然而,未保万无一失,他还是分了一人去找皇上的大部队报信。 这附近的马贼数量不少,也凶悍残暴,他的精英部队人数到底有限,他没有必胜的把握。 慕卓宁听到韩培的声音,心神稳了不少。 “韩将军,本宫命令你,不论发生何事,必要以二皇子的安危为先。” 她的手伸出车帘,将那枚麒麟令牌亮在所有禁军面前。 韩培皱了皱眉,片刻才咬牙说道。 “是,卑职领命。” 虎符在此,他不得不从。 但宁嫔也是绝不能出事的! 对方由远及近,已经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黑点,伴随着黑点逼近,还有渐渐放大的喊杀之声。 果然是马贼,而且人数不少,足有两三百人。 韩培看了一眼手下不足百人的精英,冷笑一声,喊道。 “随我迎战!” 禁军虽无喊杀之声,但队伍整齐肃穆,令行禁止,蔚为壮观。 很快马贼就靠近了,韩培大喊一声,带着队伍杀了出去。 马贼像是目标明确,短平快的攻击直奔二皇子的车架。 韩培将队伍分成三组,一组随他迎敌而上,另外两组分别守在二皇子和慕卓宁车架前。 虽然韩培和手下禁军勇猛如虎,只听得利刃入肉的声音连绵不绝,已将数十马贼斩于马下。 但双拳难敌四手,马贼数量太多了。 很快就有人突破了韩培的第一道防线,往后面二皇子的车架冲去。 原本护卫着慕卓宁车架的那组禁军不得不分出一半去保护二皇子。 眼看马贼如潮水不断涌来,禁军只能不断缩小保护圈,将两架马车尽量护在身后。 突然,有几个马贼穿越了禁军的保护圈,跳到二皇子的马车上,呼啸一声就驾马狂奔而去。 禁军一下子慌了,韩培立刻拨转马头,飞速追了过去。 禁军大部都让韩培带走去追二皇子,只能留下十数人护卫慕卓宁。 好在马贼见已经得手,大潮渐渐退去。 慕卓宁听说二皇子的马车被劫走,心神不宁,便朝虚空中喊道。 “本宫这里自有禁军保护,” “你们立刻去救回二皇子,不得有失。” ‘唰唰唰’几声,四个暗卫难得现身,跪在慕卓宁身前说道。 “皇上让属下保护娘娘,任何时候不可离开,恕难从命。” 第81章 被劫 这几个暗卫真是轴! 慕卓宁眉头一皱,刚想说话,忽然听得远处又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怎么回事,马贼不是已经退去了? 还是,是皇上他们回来了? 慕卓宁还没来得及探头去看,就听一个暗卫说道。 “二位娘娘坐稳,属下要架马车急行了!” 慕卓宁心头一跳,不敢再问,深怕分了暗卫的心神。 看来,是马贼又杀回来了。 然而即使如此,比起自己的安危,她心中反而担心二皇子是否被擒。 暗卫已经架马飞奔,剩下的禁军随即也与马贼短兵相接起来。 只是这拨马贼似乎与刚刚的不同,明显更难缠一些。 十数人的禁军很快被团团围住,像剥茧抽丝一般被从慕卓宁的马车周围一层层剥离。 如今护她周全的只剩那四名暗卫。 马车仍在飞驰,雪地并不平坦,车厢内又挤了慕卓宁、娴贵人和绿芊三人。 随着马车剧烈颠簸,三人几乎被甩飞出去,重重磕碰在车厢壁板上。 然而她们只能忍耐,因为危险已经步步逼近。 很快,刀剑碰撞的声音就不绝于耳,马贼已经追了上来。 四名暗卫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刻分成了两队。 其中两人留下阻敌,另外两人继续架着马车飞奔。 不多时,马车来到一座树林外,忽地停了下来。 暗卫的声音响起。 “娘娘,马车目标过大,还委屈娘娘下车随属下走。” 慕卓宁三人立刻闻言下车,在两个暗卫一前一后的护卫下迅速朝着小树林内部退去。 他们几人就像是被鹰隼盯上的野兔,只能一味躲到灌木丛中去。 冬日的树枝上树叶已尽数落去,遮蔽效果聊胜于无。 果然,很快马贼就追了过来,发现了被弃的马车。 领头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只见他阴狠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道。 “下马给我追!” “女的通通抓活的,男的就得斩杀!” 他舔了舔嘴唇,嗜血的欲望弥散开来。 虽然他接到的要求是全部斩杀,但他和他的兄弟们还没尝过宫中女人的滋味呢。 既然要杀,总得让他们尝尝鲜,不然岂不是浪费。 随着深入丛林,慕卓宁几人的脚步已经越来越慢。 娴贵人久居深宫,体力自然弱。 而慕卓宁则是因为之前受创,伤了根本。 两名暗卫不得不放慢脚步迁就他们,但大家都知道,这样下去只能越来越危险。 “娘娘你先走,让嫔妾引开他们。” 娴贵人率先提议。 “不行,你一个弱女子,独自留下岂不是去送死!” 慕卓宁立刻否定了她的想法。 见两人僵持不下,暗卫说道。 “二位娘娘先跟着属下往里走,他留下断后。” 他指了指另一名暗卫。 慕卓宁深知,事已至此,他们没有选择,只能打起精神继续跟着暗卫往林中逃窜。 他们走出不远,就听到兵刃相接的声音。 马贼来得太快了! 暗卫脸色一变,喊道。 “娘娘快跑!” 接着,他便拔刀往来时的方向冲了过去。 慕卓宁三人再顾不得许多,闷头一鼓作气往林中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三人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倒在地。 突然,迎面而来的一队人拦住了她们。 还是没能逃脱吗? 慕卓宁本能地握住了娴贵人和绿芊的手。 三人停下脚步,骄傲地站在雪地里。 马贼人数众多,又狡猾狠毒,很快察觉了她们逃跑的路线,包抄过来截住了她们。 那首领走过来,看到的就是雪地里站成一排的三个娇艳女子。 首领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只觉得这辈子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风景。 洁白的雪地上,穿着蓝绿衣裳的美人儿迎风站立。 她们如娇花,却并为寒冷的北风折枝,美不胜收。 马贼一个个都双目炯炯发亮,如同看到了猎物的野狼。 “把她们带回去!” 首领一声令下,马贼就迅速围了过去,伸手想抓她们。 慕卓宁松开娴贵人和绿芊,抬手拔下头上的金钗抵在了自己柔软的脖颈间。 “我们自己会走,你们若敢碰我们一下,我们立刻血溅当场!” 她话音未落,娴贵人和绿芊齐齐效仿,都拔下了簪子。 首领挥手示意了一下,马贼们才悻悻然住手。 他们围着三个女人走出树林,早有马贼牵了刚刚被弃的马车过来。 “几位都是金贵人儿,请上车吧。” 首领咧嘴一笑,对慕卓宁等人说道。 三人对视一眼,爬上了马车。 不知保护她们的禁军和暗卫,是否有人能活下来去给皇上传信。 她们被马贼劫持了! 那边皇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了大皇子。 确切地说,是追上了大皇子。 大皇子选了一条极为刁钻的路线,绕来绕去故布疑阵。 直到此时,皇上才收到韩培派来的人报信,慕卓宁和二皇子遭遇了马贼袭击。 他狠狠瞪了大皇子一眼,顾不得许多,拨转马头,疯了似的往回奔去。 待皇上好不容易将他带回扎营之处,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只见地上躺着不少禁军和马贼的尸体,白色的雪地上遍布红色的血痕。 而载着慕卓宁和二皇子的马车,早已不见了踪影。 皇上睚眦欲裂,正往远处看去,想辨认他们消失的方向。 忽然一队人马从远处奔了回来。 远远缀在后面的韩培看到皇上回营,立刻打马奔了过来。 “皇上,卑职幸不辱命,将二皇子抢回来了。” 皇上一听,心中一滞,差点想将韩培踢下马去。 “珏儿在这,那宁嫔呢?” 韩培这才注意到营地空空如也,浑身的血液像是凝固了一般。 他不得已去追二皇子时,特意留下了一队禁军。 况且,马贼明明也随着二皇子被劫退去了。 他们以少胜多,损失了不少人才将二皇子夺回来。 连韩培自己都挂了彩。 谁知,这竟人一场调虎离山之计! 此时,呼啸声起,三名受伤的暗卫从不同方向聚了过来。 “属下无能,还请皇上恕罪!宁嫔与娴贵人已被马贼劫了去。” 皇上恶狠狠地盯着大皇子的马车看了片刻,道。 “还愣着干什么?” “宁嫔若要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也不必活着来见朕了!” 第82章 配合默契 在皇上疯狂派人搜寻她们踪迹的同时,慕卓宁三人已经被马贼带回了老巢。 这座寨子建在山坳处,地势刁钻,可以说是易守难攻。 难怪区区马贼,要劫皇上的女人,也全无顾忌。 马贼首领客客气气将她们请到了大厅,但他骨子里的嗜血和欲望却被慕卓宁地看得清清楚楚。 “几位美人儿不必担心,我们这帮兄弟最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众马贼一听,都喧嚣起来,笑声中不怀好意。 慕卓宁稳住心神,示意娴贵人和绿芊别怕。 接着,她朝马贼首领粲然一笑,道。 “你到底是受谁指使?难道不知,我们乃是宫中之人?” “劫了皇上的人,还想安稳无忧吗?” 马贼首领先是被慕卓宁的笑容照得心神一晃,接着听她说这话,不但不怕,反而嚣张地大笑起来。 “我们自然知道,不过我也知道,你们乃是无宠的妃嫔,” “或许皇上压根不记得你们的样貌。” 所以他们才虚晃一枪,并不是真的打算劫走二皇子。 毕竟皇上乃天子血脉,但嫔妃就不一定了,宫中少一两个,皇上或许也不会在意? 这样的信息只能来自宫中,难怪马贼首领有恃无恐。 他看着眼前的慕卓宁等人,复又大笑起来。 “看你们几个娇滴滴的,却不得皇上宠爱,定然孤单得很吧?” “不若让哥哥们好好疼爱你们。” 他心中得意得很,好险没杀了,这几个哪一个不是顶尖儿的美人。 马贼们一听又兴奋起来,一时间口哨声,调笑声响彻山谷。 直听得慕卓宁等人恶心作呕。 慕卓宁忍住恶心接着问道。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那不是很明显吗?” “皇宫有什么好,不如留在我们这里当个压寨夫人吧。” 慕卓宁还未来得及再开口,一旁的娴贵人突然说道。 “我留下,你放她们两人离开。” “我乃是皇上的宁嫔,位分最高!” 慕卓宁一听,哪里能不知道,娴贵人是想牺牲自己,保护她和绿芊。 听到宁嫔二字,马贼首领果然来了兴趣。 “不,她在说谎,我才是宁嫔,” “你们只管把我留下,放了她们二人吧。” 绿芊有样学样,挡在慕卓宁和娴贵人身前说道。 但她的谎话过于明显,马贼首领才不会相信这个姿色和打扮都逊于其他二人的女子是宁嫔。 “她们都在说谎,因为我才是宁嫔。” 慕卓宁直视马贼首领的眼睛,让他立刻感受到了上位者的威压。 但他只是嘻嘻一笑。 “你们不必争,我一个都不会放走!” “我寨子里这许多兄弟,都不知多久没开过荤了。” 一计不成,慕卓宁并未灰心,她忽然换了一种娇软的态度,嗔道。 “既如此,我们姐妹三人可都饿着,” “不如大家开开心心吃过晚膳,我们也有力气伺候各位?”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一旁的娴贵人和绿芊也收敛了一身利刺,露出娇羞的神色。 马贼首领大喜,吩咐道。 “说得有理,来人啊,速备酒菜,” “老子今夜要与这几位美人儿,不醉不归!” 慕卓宁看着只顾嚣张大笑的马贼首领,心中已有了计较。 他劫了她们却如此坦然,丝毫不惧皇上找来。 恐怕不是托大,而是这座寨子实在难找。 且不止如此,慕卓宁不知道的是,这队马贼在此作恶多年,朝中都无人出兵镇压,早已养成了浑然不惧的性子。 是夜,马贼山寨中灯火通明,一派欢庆。 随着一盆盆一罐罐酒肉端上,慕卓宁和娴贵人已经一左一右被拉到了马贼首领身边。 二人与一边的绿芊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了各自的意思。 慕卓宁和娴贵人开始给马贼首领倒酒。 而绿芊则如同一条滑不留手的鱼儿,开始游走在众马贼中间,只顾给他们斟酒。 灌醉他们,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不知皇上能不能尽快找来这里。 慕卓宁心思被牵动,并未注意到马贼首领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而那边娴贵人看了她一眼,不着痕迹地就将马贼首领的注意力吸引到了她这里。 宁嫔是皇上挂在心上的人,她绝不能有事。 三人与马贼虚与委蛇到半夜。 这些马贼原本就多是粗蠢之辈,在三个娇软美人哄骗之下,一个个都找不着北,果然喝了不少酒。 如今大厅里已经横七竖八倒了许多马贼,呼噜声震天响。 但麻烦的是,那马贼首领还清醒着。 慕卓宁想了想,忽然笑道。 “首领怕是还没喝好,但酒却没了。” “绿芊,你快去取些酒来。”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绿芊一眼。 绿芊心领神会,她知道,小主是在替她制造机会,让她跑出去。 小主和娴贵人都被那首领死死锁在身边,半分逃跑的机会也没有。 只有她,不得那首领的注意。 可她若逃了,小主怎么办? “绿芊怎么不听话,快去啊!” 见绿芊不动,慕卓宁继而喊道,声音已经明显带上了不耐。 “是,我这就去。” 绿芊无奈只得先应了。 今日大宴,绝大多数马贼都聚在了大厅里。 就连寨子里原本还守在位置上的哨兵,也被三个女人想办法叫进大厅灌了酒。 此时出了大厅,绿芊只觉得寨子里一片寂静。 她正在黑暗中努力辨别方向,忽然背后出现一股力气将她一下子拉了过去。 绿芊以为是哪个马贼要欺负她,立刻拼命挣扎起来。 “别怕,是我。” 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极其熟悉。 绿芊安静下来回头一看,立刻认出了来人。 是慕卓宁身边的暗卫之一。 当时她们被劫,暗卫以四人之力,难敌马贼之众。 但他们四人负伤之后,仅有三人回到皇上身边复命。 另一个却悄悄缀在了马贼后面,跟到了这座寨子里。 暗卫本就善于隐藏踪迹,故而一路竟没被马贼察觉。 “属下已经想法告知皇上这寨子的方位,” “你务必照顾好娘娘,让她撑住。” 绿芊眼中不由自主浮起一丝雾气,狠狠点了点头。 第83章 千钧一发 见到绿芊竟又重新回到大厅,慕卓宁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她假装生气,快步走到绿芊身边,扬手‘啪’地打了她一耳光。 “让你取酒,怎么这么慢?” 接着她转身朝着马贼首领说道。 “我的丫鬟不听话,让首领扫兴了,还请您不要怪罪。” 那首领正就着娴贵人的手喝了一口酒,舒服得不行,打了个哈哈并未多说什么。 慕卓宁趁机凑近绿芊耳边道。 “你若不逃,我们如何有机会得救?” 绿芊赶忙回道。 “小主,是暗卫,” “家里人很快会到。” 慕卓宁这才知道绿芊为何去而复返,心下安定不少。 她原本担心这座山寨隐藏在山中难寻,皇上他们又不熟悉地形。 谁知暗卫已经悄悄找到了他们。 接下来,她们只需要坚持到皇上带兵来救就可以了。 她在心里默念着皇上的时候,皇上也接收到了暗卫传递的消息。 “来人,给我调京畿大营!” 韩培一听唬了一跳,区区马贼,皇上这是要大动干戈。 他们所在之处离京城不过一天路程,驻扎最近的确实是京畿大营。 可要知道,那里面却有数十万驻军,若全数调来,岂不是要踏平整座山头。 “皇上,马贼所占不过天时地利,如今暗卫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老巢。” “待卑职带人掩杀上去,定可解救宁嫔娘娘。” 之前他们被迫分散各个击破,是因为皇上带着大部队去寻了大皇子。 韩培如今还憋屈着,他堂堂禁军首领,竟被小小马贼摆了一道。 但如今禁军都在,他还不信拿不下个马贼山寨。 “那山寨定然易守难攻,” “待你们攻进去,夜长梦多,宁嫔还不一定遭遇什么意外。” “如今朕就是要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抹杀掉这帮胆大妄为之徒。” “敢抢朕的人,朕必定要让他们连后悔的机会也没有!” 他明轩可从来不是什么好脾气的帝王,杀伐果决一直是他的代名词。 只是如今这山野之人放荡,竟没听过他的威名吗? 韩培不由得咂舌。 京畿大营数十万兵力,漫山遍野这样掩杀过去,该是何等气势。 皇上一向冷静,但每每遇到宁嫔出事,总颇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气势。 他不敢再劝,立即令人取了虎符就往京畿大营去了。 而皇上也带着禁军开拔,全速往山寨赶去。 山寨里的慕卓宁和娴贵人,已是强弩之末。 她们用尽所有手段,到底没能将那马贼首领喝趴下。 如今,那个男人的眼神像是黏在了慕卓宁身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喝了些酒,让那马贼首领更为大胆。 “美人儿,夜深了,就让哥哥陪你歇下吧。” 他说着伸手就要去扯慕卓宁。 慕卓宁避无可避,正手足无措间,娴贵人却抢先伸手将那马贼首领的手一把握住。 “首领为何如此偏心?” “满心只看到姐姐,难道我长得不美吗?” 娴贵人体量娇小,长相清丽,与慕卓宁相比更多的是小家碧玉的风范。 但她此时媚眼含春,一错不错盯着那马贼首领,竟有说不出的风情。 眼看马贼首领就要被她勾了过去,慕卓宁忽然说道。 “妹妹怎么每每与我争宠?” “在宫中就是如此,如今到了宫外还是如此,” “打量我是泥捏的吗?” 她心中自有计较,若是两人都能逃出生天自然好。 若不能,娴贵人还是完璧,她实在不忍心让她失了贞洁,那便是失了命。 两人当场上演了一出争宠的戏码,只把那首领哄得心花怒放。 而两人也越演越烈,几乎动起手来。 “哎哟哟,心疼死我了,你们别争别吵。” “大美人,小美人,我都疼。” “不如今晚咱们就三人一起,大被同眠。” 说完,他就一手搂起一个,不容二人再反抗,将她们拖入了自己房中。 慕卓宁看了躲在角落隐藏气息的绿芊一眼,绿芊急得直冒汗,心疼却又不敢冲出去。 小主那眼神她懂,她此时要敢冲出去,日后小主必定不要她了。 但皇上怎么还没来啊! 待慕卓宁和娴贵人的身影消失在大厅,绿芊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她要去找那暗卫,救她家小主和娴贵人。 暗卫很快现身。 “快去救救我家小主吧。” “她已经被那马贼首领带到屋里去了。” 晚了,小主必定性命不保。 暗卫一听,也顾不得许多,当即就往那边冲去。 就在此时,一声长长的呼啸之声响起。 暗卫大喜,道。 “是皇上,皇上来了。” 而此时,房中的马贼首领手下动作忽然僵住,竖起耳朵听了又听。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沉重,表情也狰狞起来。 慕卓宁和娴贵人很快察觉了他的变化,心道不好。 他眼神中的占有欲已经尽数退去,剩下的只有杀意。 是什么,让这马贼首领恢复了残暴。 慕卓宁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看向娴贵人。 一定是,皇上来了! 这马贼首领想杀人灭口。 该怎办? 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对马贼首领来说不过一挥刀就能收割她们的性命。 慕卓宁四下看去,找不到趁手的武器,只能握紧了初时就藏在袖中的金簪。 趁着马贼首领转身取刀的瞬间空隙,慕卓宁抢先发难,突然暴起,一把将金簪扎进了马贼首领的后脖子。 剧痛让他本能地抬起一脚就扫飞了慕卓宁。 “贱人,尽敢伤我!” 他‘唰’地抽出刀,就要朝慕卓宁走过去。 娴贵人飞身扑了过去,紧紧抱住了那首领的脚。 “娘娘快跑!” 她如此奋不顾身,下一秒马贼首领手里的刀就举在了她头上。 “不要!” 慕卓宁声音响起,千钧一发之时,一个身影忽地冲了进来。 暗卫一进屋就与马贼首领打在了一处。 慕卓宁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站起身来,拖起娴贵人就趁机往外跑去。 “皇上来了,坚持住,我们有救了。” 她的话,像是在鼓励娴贵人,更是在鼓励自己。 第84章 太后的侄女儿 两人披头散发冲到屋外,绿芊立刻跑过来抱住了慕卓宁。 “小主您没事吧。” 她上下打量,想知道她家小主是否还囫囵着。 “你放心,我们俩都没事。” “暗卫救了我们。” “皇上呢,他们来了吗?”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山寨里已有人发现了涌来的军队。 他们立刻吹响号角示警。 一时间,昏昏欲睡的马贼都倏地转醒,很快抓起兵器涌了出来。 这寨子的地理位置确实得天独厚,易守难攻。 韩培已经组织一批禁军攻了一轮,却并未成功攻进寨子。 皇上一刻也等不得,大喊道。 “京畿大营呢?何在?” “卑职在!” 漫山遍野的呼声震天响起,如同炸雷下九天。 “给我掩杀进去,片甲不留!” 随着皇上一声令下,数十万大军就地冲锋。 任那山寨再坚固,也经不得这样一番冲击,早溃若鸟卵。 而山寨中那些酒醉未醒的马贼,更是个个不堪一击。 有的还未看清对面的敌人,就被掩杀的大军淹没,尸骨不存。 在听到震天巨响之时,慕卓宁已经拉起娴贵人和绿芊躲到了大厅的一角。 外面征战,很容易殃及她们,她们要做的就是好好保护自己。 战场上,皇上半分不惧横飞的血肉,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他四下寻找慕卓宁的身影,深怕看到的是自己无法接受的结局。 “皇上,宁嫔娘娘在厅中。” 一名暗卫来报,皇上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山寨大厅里。 只见慕卓宁和娴贵人绿芊蹲在角落里,三人挤作一团,竟像极了受到惊吓的兔崽儿。 皇上忍不住想笑,但下一秒心中又一痛。 这女人屡受委屈,他竟真的保护不了她吗? 他一言不发走过去,不待慕卓宁喊一声皇上,已经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此次回宫,朕非把你绑上不可。” “如今你可知,出宫有多危险!” 慕卓宁窝在皇上怀中,更像是受惊过度的小白兔,一动不敢动,只随皇上训斥。 皇上见她如此难得乖巧,心中又酸又软,这是受了委屈呢。 皇上杀鸡用了牛刀,在京畿大营的威慑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当地最大的马贼团伙就被一网打尽。 整个山寨也被夷为平地。 韩培还没打痛快,战斗就结束了,让他唏嘘不止。 回到营地,二皇子冲出来看到慕卓宁,二人劫后余生,颇为感慨,又哭了一回,皇上就下令星夜起程,片刻不停立即回宫。 急行军之下,第二天傍晚,他们就回到了宫中。 大皇子心下忐忑,但皇上竟未发作他,他便有些侥幸得意。 然而第二日早朝,皇上就发落了京畿一带的数名官员。 让马贼这样的队伍存在,甚至发展壮大,若没有官员暗地的支持是不可能的。 前朝竟腐败如此,皇上正好又借此整治了一番。 慕卓宁因那晚被马贼首领踢了一脚,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回宫后就被勒令在紫萱殿养伤。 皇上日日早朝后都来看她,送来补品药品不提。 娴贵人大难不死,也记得慕卓宁的恩情,时常来陪她说话解闷儿。 这一日,早朝已过了多时,皇上却还没有出现在紫萱殿。 慕卓宁不由得有些纳罕,眼神就不自觉往门口瞟。 娴贵人一看就明白,这是在盼皇上呢。 “或许今日早朝事多,皇上稍后定会来看娘娘。” 慕卓宁陡然被看破心思,心下不忿,道。 “我哪里是在等他?” “不过是看珏儿还没回来。” 娴贵人低笑不语,给慕卓宁递过一枚剥好的荔枝。 一骑红尘妃子笑,京城天寒地冻,皇上千里迢迢运这荔枝来不知费了多大的功夫。 正如娴贵人所猜测的一般,皇上今日早朝后原本是打算照例去看慕卓宁的,却不想被绊住了脚。 但绊住他的却并非政事,而是有人等在殿外,请他去了慈宁宫。 因是太后有请,皇上不能不去。 他人还未进慈宁宫,就听得一个娇俏的声音传了过来。 “轩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皇上甫一抬头,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就撞进了他眼中。 一见来人,皇上的眼神也不自觉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之色来。 言蹊一溜小跑冲出慈宁宫,仍向小时候一般一把挽住了皇上的手臂。 皇上怜爱地拍拍她的头,道。 “小蹊来了?何日到的,怎么没事先通知朕?” 黄衣女子名唤言蹊,乃是太后嫡亲的侄女儿,皇上的亲表妹。 她常年居住在老家,偶尔也会上京入宫。 但这一次,她来之前,皇上竟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 “那不是,想姨母了,也想轩哥哥了,就过来了。” “怎么,难道轩哥哥不欢迎?” 言蹊像个孩子一般,噘起了嘴,背过了身子,状似生气。 皇上一笑,领着她往慈宁宫内走去。 “怎么会?哪一次不是让你住到腻烦为止。” “再说,有你在,母后也能多些乐趣。” 太后无女,故而对这个侄女儿一向疼爱有佳。 皇上与言蹊一起长大,感情也很好。 但这感情不过是手足之情,无关男女。 这不,不过陪言蹊坐了片刻,皇上就起身想走。 谁知言蹊又开始撒娇卖痴,拦住了他。 “小蹊才来,轩哥哥怎么就要走?” “好不容易等你下了早朝,竟不肯陪我吗?” 皇上无奈地看了一眼紫萱殿的方向,只得笑着又坐了下来。 “姨母,轩哥哥这是在后宫又有了新宠吗?” “怎么待在这里,还魂不守舍的样子?” 之前的陆婉宜,言蹊自然知道。 不过她早得了太后提点,知道她轩哥哥对那妖媚有余,端庄不足的蠢女人不过逢场作戏。 但这一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她何曾见过轩哥哥对那个女子上过心? 看来那个并没骗她。 “哪里的事,小蹊不要胡说。” 皇上的否认却并未暂停言蹊心中大作的警铃。 她一面挑起话题不断逗笑太后,一面不着痕迹地看了紫萱殿的方向一眼。 她的目光透着不善,但皇上和太后都未发觉。 第85章 莫名的敌意 言蹊有一阵子没入宫了,如今更是铆足了劲,挖空心思说些老家的趣闻,逗太后开心。 慈宁宫一时欢声笑语,皇上也不忍心打破这温馨的氛围。 但他时不时就会望着慈宁宫外出神,好几次言蹊跟他说话他都没有听到。 “不如放你表兄去吧,他日日要处理朝政,忙得很。” 太后深深看了皇上一眼,替他开脱道。 皇上一听也来了精神,但言蹊却不依。 “姨母,小蹊刚来,好不容易才见到表哥一面。” “就让表哥在这陪我吧。” “那朝政日日都有,今日一日也处理不完。” “再说,表哥陪我,更是在陪姨母您啊。” 言蹊说话娇俏可人,太后本就性子宽厚,待言蹊又如亲女,只爱怜地拍了拍她的头,没再说话。 见言蹊如此,皇上也不好再提离开之事。 几人说了好一会儿话,慈宁宫又传了午膳,言蹊撒泼卖痴,将皇上留下一起用了膳。 直到午后,太后照例要念经歇息,言蹊又拽着皇上陪她逛御花园。 冬日花园里仅有腊梅绽放,言蹊却逛得不亦乐乎。 皇上心中有些不耐,但想着这妹妹也是自己自小宠到大的,也忍了下去。 只是,今日他大概是没空去看望慕卓宁了。 紫萱殿中,慕卓宁送走了娴贵人,正一人百无聊赖。 绿芊觑着她的眼神,说道。 “皇上今日定是被朝政绊住了,不然定会来看小主。” 慕卓宁淡淡看了她一眼,道。 “皇上来不来,有什么打紧。” 绿芊见慕卓宁嘴硬,心里有些发笑。 若不是日日等着皇上来,小主哪里会这般心不在焉? 就连今日娴贵人在时,好几次都没接上话来,可见是心不在此。 只是不知,皇上今日是否真的是因为政事繁忙,才没能来紫萱殿。 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喧嚣。 慕卓宁的目光立刻望了过去。 可惜,不过是二皇子回来了。 “母亲,父皇今日大抵是不会来了。” 二皇子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慕卓宁皱起了眉头。 怎么如今人人都以为她关心皇上来不来呢? 她明明毫不在意。 二皇子跑得急了些,有些气喘吁吁,先抓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才接着说道。 “表姑姑来了,父皇陪着她逛花园呢。” “表姑?” “表姑?” 慕卓宁和绿芊同时问道。 经二皇子一说,慕卓宁才想起来,皇上确有这样一位表妹。 上一世她听说她的事倒不多。 只知道太后对她异常宠爱,皇上对她也多有宠溺,虽非公主却胜似公主的一位大小姐。 只是这大小姐,最后结局如何,她似乎记不清了。 想来太后也一直在庇护她。 既如此,不来就不来吧。 慕卓宁嘱咐了二皇子几句,就让他回房了。 天色不早,她索性早些吃了晚膳,早些休息也好。 她正想吩咐传膳,一道尖锐的声音却穿透紫萱殿的院墙传了过来。 “你就是宁嫔?” 慕卓宁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黄衫的女子,仰着下巴走了进来。 女子并非宫中人的装扮,却似乎眼高于顶,看什么都带着一股审视的意味。 她不请自来,一进紫萱殿就四下打量,像是看什么都不顺眼。 这必定就是二皇子刚刚提到的那位表姑,皇上宠爱的表妹了。 只是,她在宫中并无品级,充其量不过是个官家小姐。 依礼,慕卓宁可无需向她行礼。 果然,言蹊见慕卓宁只呆呆站着微笑看她,心里直冒火。 “区区宫嫔,竟敢不对本小姐行礼?” “你可知,我是太后的侄女儿,皇上的表妹。” 对方来者不善,这是第一秒慕卓宁就注意到的。 既如此,就算她伏低做小,对方也绝对不会对她有好脸色,反而会趁机作践她。 慕卓宁好整以暇地朝言蹊笑道。 “依言小姐所言,不知这太后的侄女儿,皇上的表妹,是何等品级?” 她乃是一宫主位,皇上亲封的宁嫔,四品衔。 言蹊被慕卓宁一番抢白,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气得脸都白了。 “你不过是表哥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玩意儿一般的,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 “本小姐警告你,休要狐媚诱惑表哥,表哥岂是你这样的女人可以染指的。” 慕卓宁一愣,随即明白了这位言大小姐气势汹汹上门来给她这下马威的原因。 她原本就疑惑,她与这言小姐从无交集,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她为何头一次来紫萱殿就带着这样大的敌意。 “若是此事,言小姐大可放心,本宫从未想过。” “你说没想过就没想过吗?” “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得多了,” “表面上云淡风轻,心里不知道野心多大。” 言蹊见占不到慕卓宁半分便宜,只得用言语攻击起她来。 谁知她说了半天,慕卓宁脸色半分未变,还是那番笑眯眯的模样,道。 “时辰不早了,言小姐莫非想留下来用晚膳?” 一拳打在棉花上,言蹊差点憋出内伤。 这女人什么身份,也配跟她同桌吃饭。 “不必了,本小姐要去慈宁宫陪姨母吃。” 说完,她恨恨瞪了慕卓宁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绿芊无语地看着言蹊的背影,道。 “不过是太后的侄女儿,也把自己当宫里的主子了?” “皇上竟因她,今日没来看小主。” 慕卓宁笑笑,道。 “既然是皇上心爱的表妹,他自然宠爱些。” “不过,这位言小姐可不是把自己当主子,而是想成为宫里的主子。” 言蹊今日的言行,已经暴露了她内心对皇上的占有欲。 这又是一个表妹表哥的故事,可跟她慕卓宁半分关系也没有。 绿芊惊得瞪大了眼睛。 既如此,为何小主说起时还能如此云淡风轻,真的不在乎吗? 那边言蹊出了紫萱殿,气呼呼的却并未去慈宁宫,而是带着人一转身往陆婉宜的宫中走了过去。 第86章 提线木偶 陆婉宜自受罚后,已经鲜少有后宫妃嫔与她往来。 是以她往日热闹的宫中,如今门可罗雀。 但她对于言蹊的突然到访,似乎并不惊讶。 言蹊从慕卓宁那里出来,早憋了一肚子气,是以一见陆婉宜这样失宠的嫔妃,更是没了好脸色。 “本小姐还以为是什么样的货色,能盛宠后宫多年,原来不过如此。” 陆婉宜仍旧穿着素衣,未施粉黛,望着言蹊笑道。 “言小姐这是从宁嫔那里来?” 言蹊听她提起慕卓宁,心中的火怎么都压不下。 听说皇上表哥就是为了救这个女人,竟调用了京畿大营的兵力。 今日与她相处时也混不用心,定是在想那女人。 这样的女人,就是红颜祸水,活该被马贼杀死。 “是又如何?” “你跟她原是一样的,都上不得台面,本小姐警告你,趁早歇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陆婉宜谦逊地福了福,道。 “小姐知道,我如今已等同被打入冷宫,也不敢再有什么心思。” “但小姐还需小心宁嫔。” “她虽表面上看起来人畜无害,无欲无求,其实心中野心极大。” 言蹊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 她此次突然来宫中,亦是因为听到了皇上新宠宁嫔,与其他嫔妃不同的消息。 原以为表哥冷心冷性,对后宫女子全不上心。 如今看来,还真有这样妖孽般的存在,能迷惑了表哥心神。 “哦?她有什么野心?” 陆婉宜悄悄走到言蹊身边,凑近她低声道。 “她可是想当太后的!” “什么?” 言蹊双目圆睁,一脸不可置信。 竟还不是皇后,是太后,这真是半分没将她皇上表哥放在眼里。 “这等女人,就该让表哥看到她的真面目。” “哼,有本小姐在,她休想如愿。” 陆婉宜轻轻一笑,道。 “那我就祝言小姐,事事如愿。” 言蹊心领神会,却只仰着头嗤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从陆婉宜宫中出来,她又摇身一变,成了娇俏可人的皇上表妹,一派天真无邪。 言蹊走后,陆婉宜也一改在她面前低眉顺眼模样,抬起头来时,眼神一片阴狠。 “我不过传了些流言,果然惹得这位大小姐千里迢迢立刻赶来了宫中。” “如今她是太后血脉相连的侄女儿,皇上又对她颇为宠溺,” “我倒要看看慕卓宁如何能斗得过。” 那眼高于顶的言大小姐,不过是她陆婉宜的提线木偶,这怎能不让她得意。 然而一旁的大皇子却冷冷一笑,嗤之以鼻。 “你就这点本事,她说得没错,就是上不得台面。” 陆婉宜落得如此地步,内心早已变得扭曲,如今在大皇子面前,便是装也懒得装的。 “那你呢?” “在雪地里时,你狠心把自己都丢了,” “若是皇上去得迟一些,你都没命回来。” “便是如此,你不也还是没能干掉她?” 大皇子呼地站起身来,目光如野兽一般盯着陆婉宜道。 “我就不该听你的,去绕这圈子!” “为达目的,最直接的方法才是最有效的。” 明明还是个孩子,但他的模样,竟让陆婉宜浑身汗毛倒竖。 此后言蹊在宫中横行,无人敢管。 她在太后皇上面前总会尽心尽力装作一副乖小姐的模样,只逗他们大笑解闷儿。 但面对其他嫔妃和宫中下人时,则是非打即骂,飞扬跋扈。 就似乎她下一秒就将成为这后宫的主人。 日日早朝后,她都会等在乾清宫外,一见皇上就缠着他不放。 这一日也依然如此。 “表哥,昨夜大雪,陪我去堆雪人吧。” 皇上微微一笑,对上眼前灿若暖阳的笑颜,竟无从拒绝。 她从小就是这样,娇蛮中带着天真,最是心思纯净。 “走吧,朕陪你就是。” 二人刚要出门,忽听人来报,内务府送来了新近进贡的皮货。 其他都罢了,但有一条白狐皮,柔软厚实,让人看着就心生温暖。 最难得的是,通体雪白,竟一丝杂毛也没有。 这原是皇上特地为慕卓宁挑选的。 她此前在温泉山庄附近的山洞中挨了冻,竟比从前更怕冷了。 这白狐皮,给她做条围脖正好合适。 皇上拿起那白狐皮毛,心中不由得显现出慕卓宁身着红裳,围着这条白狐围脖的模样来。 美人立雪中,该是多美的景致。 下一秒,他的思绪就被言蹊的声音打断。 “呀,这白狐皮真美,我竟从未见过。” “表哥,这是给我的吗?” “表哥你真好,还是同小时候一样,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给我。” 言蹊的话让皇上一愣,拒绝的话到嘴边,却再说不出口。 她不过孩子心性,又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 不过是张白狐皮,日后再寻就是。 皇上想到此,笑着点了点头。 慕卓宁并不知道乾清宫发生的一切,但皇上确实已经接连数日未曾来过紫萱殿。 这原是她从前最为向往的情形。 但如今,她心中却有一股莫名的烦躁,时刻尝试着冒头。 昨日虽落了大雪,今日却难得放晴,是以慕卓宁正由绿芊陪着在御花园散步解闷儿。 “小主,你看那边!” 绿芊的声音突然响起,竟带了几分惊惶。 慕卓宁抬首看去,眼前洁白的雪地上,堪堪布上了两道足印。 足印尽头,言蹊穿着一身橙色华服,笑得比冬日暖阳更为灿烂。 只见她跑出几步,蹲下用小小的双手团起一团雪,接着立刻站起来一下子扔在了皇上身上,又笑着跑开。 不过几步远处,雪团在皇上衣摆上炸开,留下了斑斑水渍。 但皇上丝毫不在意,仍旧一脸暖暖笑意看着言蹊,尽显宠溺。 慕卓宁一时觉得眼前的景象过于耀眼,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他在言蹊面前,竟是卸下了全部防备,只做他自己。 她从未见过他有如此柔和的眼神。 甚至以为,身为帝王,心地冷硬,他也绝不可能示人以柔软。 少女如游鱼,灵动穿梭。 而男子却如莲叶,坚定矗立,温和宽容,以己之胸怀,作游鱼安全的港湾。 慕卓宁闭上眼,对绿芊说道。 “回宫吧,阳光太刺眼了些。” 第87章 旁观者清 言蹊又缠着皇上陪了她整日,傍晚方休。 她回慈宁宫路上,却又偶然遇见了陆婉宜和大皇子。 对方像是并未看到她,母子二人正在激烈争吵。 “熹儿,你太天真了。” “你虽为皇子,却不如人家得宠,你莫要忘了,在那大雪之中,你父皇为了救她差点不要你。” 大皇子咬着下唇,泫然欲泣。 “儿臣不过是想求父皇多关注一下母亲,” “母亲一心为父皇着想,为何不得善果。” 陆婉宜一听便红了眼眶,一把抱住大皇子泣道。 “熹儿,是母亲拖累了你。” “母亲争宠争不过宁嫔。” “累得你也不得你父皇喜爱。” “咱们母子,日后可怎么办……” 母子二人抱头痛哭,全然不知周遭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而隐在暗处的言蹊,听着他们二人的话却咬碎了一口银牙。 她并非同情陆婉宜母子,而是听他们话意,皇上俨然已经把慕卓宁放到了心头宝的位置。 但她言蹊如今来了,岂容这样的女人放肆。 言蹊恨恨一跺脚,转身走了。 那边陆婉宜听到动静,立刻放开了大皇子。 二人相视一笑。 “她看来全听到了。” 大皇子冷哼一声。 “不仅听到了,你想让她以为的,她也全以为了。” “只怕她如今已视宁嫔为劲敌。” 原来母子二人早就等在言蹊的必经之路上,为她演了这一场戏。 就是为了让她更恨慕卓宁。 陆婉宜此时哪有半点悲情在脸上,反而得意地娇笑道。 “我早说过,这样的女子,不过是我的提线木偶。” “我让她往东,她必不会往西。” “啧啧啧,真是好锋利一把刀啊!” 大皇子冷眼睨了陆婉宜片刻,心中想到。 不过都是些愚蠢的女子罢了。 慕卓宁彻底养好了身子,这一日,她便又来到慈宁宫照例想为太后抄经。 银嬷嬷一如往常迎了出来,笑容中却带着些飘忽不定的疏离。 “宁嫔娘娘身子可大好了?” “太后忧心您的身体,想着还是免了您这抄经呢。” 这话让慕卓宁听得惶恐,心头一笑,却仍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行了个礼。 “多谢太后,嬷嬷关心,只是臣妾身子已大好了,” “休息了这些时日,没来给太后抄经,原是臣妾的不是。” 她原以为太后是气她托大不来,但似乎并非如此。 银嬷嬷仍旧笑着,但却半分没有引慕卓宁进去的意思。 “还烦请嬷嬷再通传一声,哪怕不能为太后抄经,能陪太后念念经,也是臣妾的福气了。” 银嬷嬷为难地笑了笑,继而说道。 “娘娘不必如此,原是太后让奴婢出来相迎之时,已说过这话。” “这抄经之人还得意在宫中才好。” 这意思已昭然若揭,她日后也不用再来了。 虽则太后知道慕卓宁的心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但到底因为什么才让太后的态度陡然转变? 慕卓宁猛地抬头,却看到殿门内明黄色衣角一闪。 原来如此,她早该想到的。 慕卓宁不再争辩,盈盈拜过后就转身回了紫萱殿。 她心里的感觉很复杂,既是解脱,却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看着她的背影,银嬷嬷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从慈宁宫回来,慕卓宁就变得奇怪起来。 她先是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忽然又开始关注些早就不看重的事来。 密密麻麻,竟排出了许多要做的事,从白天忙到夜晚。 娴贵人、绿芊和二皇子面面相觑,大家都感受到了慕卓宁的失落。 她如今这样,不过是想通过繁忙来麻痹自己,掩盖内心的空虚。 此后,慕卓宁更是变本加厉,开始为日后出宫之事做准备。 又是思考未来住所的格局安排,又是想重新向暮辞大师学做手艺,还想着要种上千亩翠竹,以解衮州夏日之暑。 她向往未来之时,脸上常带笑意,但娴贵人却看出她并不开心。 这一日,两人斜倚在殿中榻上,在又听慕卓宁憧憬了一番出宫后日子之后,娴贵人却再忍不住开口问道。 “娘娘这是决意要出宫了?” 慕卓宁飞快点了点头,笑道。 “如今太后也免了我抄经,等珏儿再稳重些,我便也再无留恋。” 娴贵人眉头皱了皱。 “娘娘别怪嫔妾多嘴,但嫔妾觉得您其实并非全不在意。” “如今这事毕竟重大,娘娘要不要再同皇上好好谈谈。” 慕卓宁听了这话倒是并未生气,反而笑了笑,拿出了一封信。 “哥哥这几日又有信来。” “信中他告诉我,他已在衮州之畔为我置下百亩花田。” “如今已全播种好了,只待花开。” 慕卓宁半句没提出宫之事,但娴贵人知道,她是劝不得了,只若有似乎叹了口气。 她冷眼旁观,原本皇上与宁嫔的关系,在那日雪夜营救之后已经近了不少。 宁嫔虽一直嘴硬,但她却分明看出她心中已有了皇上的影子。 谁知此时宫中却莫名多了个言大小姐从中作梗。 娴贵人对皇上既无半分情义,也不过是有些唏嘘慕卓宁的命运。 但平心而论,若她也有哥哥在宫外替她如此筹谋,她必定也会如此想出宫的吧。 这天夜晚,慕卓宁突然从梦魇中惊醒。 她出了一身热汗,便扬声叫了绿芊打水。 谁知绿芊回来,竟一脸惊奇。 “如今已过子时,西暖阁的灯竟还亮着。” 西暖阁,是二皇子寝室,这孩子这么晚没睡,是在干什么? 慕卓宁随即让绿芊给她披上外衣,两人点灯寻了过去。 推开门一看,二皇子竟坐在桌边奋笔疾书。 不待他开口,慕卓宁已经几步走过去,捏起了二皇子正在写字的那卷纸。 只见那上面密密麻麻,正是此前慕卓宁日日为太后誊抄的经卷。 “这是为何?” 二皇子被撞破,一脸委屈,道。 “儿臣在为皇祖母抄经。” “皇祖母虽现在免了母亲抄经,” “但儿臣连母亲那一份也抄了,皇祖母说不定哪天还会要的。” 慕卓宁看着二皇子的一脸赤诚,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88章 好刻意的表白 她没想到,这个孩子为了她,能做到这一步。 虽然他并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情感,但此时此刻,慕卓宁感到自己正被这炽热的母子情所淹没。 “珏儿,你何必如此……” 二皇子被慕卓宁发现深夜抄经,原本以为定会挨一顿好骂。 谁知慕卓宁一个字都未曾责他,就已懂了他的深意。 当下心中泛起一股暖暖的酸软,忍不住红了眼眶。 “珏儿不为别的,母亲在宫中一日,总是希望母亲好的。” 慕卓宁见二皇子哭了,心里一软,抱着他说道。 “太后免了我日日抄经,并非你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对我来说,这也算不得坏事。” “总算你的心意,我已受了,” “但你日日这样熬下去,需知你年岁还小,总不能对你身体不好。” 二皇子听慕卓宁语调软软,最是受用,一把擦干眼泪。 “母亲说的是,” “儿臣日后白日里挤出时间来抄就是。” “但母亲也需听听儿臣的,儿臣却是更了解皇祖母。” 既然二皇子已经答应日后不会熬夜抄经,慕卓宁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孩子一片热忱,也不好泼他冷水,左不过自己出宫后,他慢慢也就能想通了。 慕卓宁安抚二皇子睡下,这才回到自己寝殿。 一旁的绿芊早跟着擦起了眼眶。 “小主,二殿下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 慕卓宁点点头,她心里不可为不敢动,那沉睡已久的母性竟又超乎她预料猛烈的觉醒。 她知道,自己受伤遇险这阵子冷落了二皇子。 但此时看来,她内心对孩子的感情,实则又更清晰了一些。 慕卓宁不用日日去慈宁宫点卯,闲来无事也就形成了在御花园绕圈子的习惯。 索性冬日里人少,她也用不着应酬他人。 只是因为上一次的经历,她会刻意绕过梅园,也就是偶遇皇上和言蹊的地方。 那一次皇上大约没看见她,此后也没再来过紫萱殿。 细细算起来,竟是已半月有余。 这一日,慕卓宁照例在御花园中绕圈子,哪成想怕什么来什么,竟又偶遇了皇上与言蹊相伴而行。 慕卓宁望见那两个熟悉的身影之时,就本能想转身就走。 但言蹊的一句话,却让她不由得呆立在了当场。 “皇上表哥,你难道真的不知小蹊的心意吗?” 言蹊话还未说两句,就又开始拽着皇上的衣袖撒娇。 慕卓宁心下一震,言蹊这是要跟皇上表白了? 只是,表白就表白,非要选在御花园这种地方? 况且,她眼神不知为何一直朝自己的方向飘来。 慕卓宁早就猜到言蹊的心思,此时更是心平气和,心思清明。 看来,这表白多少有些刻意了。 也罢,既然人家想让她听到,她就好好听一听,顺便也可知道皇上的态度。 面对言蹊,皇上一直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耐心。 或许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还是多少有些作用,又或许是在给太后面子。 此时他面对言蹊的表白,仍旧不置可否。 “小蹊从小就对表哥情有独钟。” “如今小蹊长大了,小蹊要成为表哥的嫔妃,” “这次来,小蹊就不走了。” 皇上任她拉扯衣袖,不喜不怒,但看言蹊的眼神,总觉得似在看个不懂事的孩子。 而言蹊迟迟等不到皇上明确的答复,也有些焦躁起来。 “表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好不好嘛。” 慕卓宁在一旁冷眼看着,倒是有些猜不透皇上的心思。 这样的亲上加亲,对他来说只有好处。 况且太后已经表明态度,想来也是支持言蹊入宫。 满后宫勾心斗角机关算尽,有这样一个一片赤诚爱着他的女人入宫,也好。 可无论言蹊如何催促,皇上始终不置一词。 眼看太阳已经有些偏西了,他轻轻握住言蹊的手,道。 “天色不早了,朕陪你回慈宁宫用晚膳吧。” 皇上的语调极尽温柔,让言蹊瞬间没了脾气。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慕卓宁只觉得自己形单影只。 哪怕知道这一切就是言蹊刻意让她看到的,哪怕心里一直告诉自己她对皇上别无心思,但她还是无法掩饰转身的那一瞬落寞。 她真是可笑,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慕卓宁心不在焉,是以并未看到皇上侧头那一抹射来的目光。 皇上依旧送言蹊回了慈宁宫。 一进殿中,言蹊就一脸害羞扑到了太后怀中。 “姨母,小蹊没法见人了,” “小蹊刚刚把自己的小女儿心思,全都说给了表哥听。” “还厚着脸皮让表哥封我当嫔妃。” 太后脸上的笑容一滞,抬眼看着自己儿子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结果。 “既如此,你表哥怎么说?” 言蹊红着脸抬起头来,道。 “表哥什么都没说……” “姨母,您说表哥如此是何意?” 她虽是在同太后说话,眼神却不住地往皇上那里瞟了过去。 “意思就是,当然不行。” 皇上的话让言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刚刚说,不行? 如此直接,如此斩钉截铁。 “可是表哥,我从小爱慕你,难道你不知?” “你如今再让我嫁别人,我也是定然不愿的!” 言蹊站起来,委屈地看着皇上,眼中已经润湿了,随时能留下泪来。 “姨母……” 她眼巴巴看着太后,希望她能开口。 “这事,还得听你表哥的。” “入宫对你来说也并算不是好归宿。” 太后一向不多干预,她虽也奢望过,但皇上说得对,言蹊太单纯,又被宠得没了边。 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当枪使,迟早要生出事来。 皇上此时也敛去了兄长的耐心与温柔,冷声道。 “不必多言,朕对你从无兄妹之情之外的其他情义。” “若为妹妹好,朕自然有计较。” “明日就送你回老家去,朕早看好一户人家,与言家门当户对,” “朕再下旨赐婚,让你风光大嫁。” 在言蹊震惊的目光中,皇上站起身来,最后说道。 “下月初五就是好日子,” “朕会命人星夜赶路,让你能及时回到家中。”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任由殿门隔绝了言蹊绝望的号哭之声。 言蹊今日有意带他走了那条路,他就知道,她要生事。 但那女人既听到言蹊对他的表白,却还能面无表情地离开,他真是低估了她。 第89章 靠得住的男人只有儿子? 言蹊是被大张旗鼓送出宫的,似乎有些杀鸡儆猴的意思。 而众人当然知道,她此番离宫,恐怕再无机会进宫了。 陆婉宜听到这个消息,气得恨不得生吞了慕卓宁。 “言蹊那蠢货!” “这么好的开局,却被她浪费了,竟这么快就被扫地出局。” “真是半点用处也没有!” “若是仗着太后宠爱,又与皇上有年少的情分,以退为进,方能成事。” “像她这般傻愣愣的只知道往前冲,哪里有不折了的道理!” 她扼腕顿足,悔不当初。 早知道,应该多点拨点拨言蹊,这可是少有的一柄快刀啊。 眼见陆婉宜又要忍不住变得癫狂,一旁的大皇子嗤之以鼻。 “我早说过,你这样绕来绕去的招数不顶用。” “要成事,就得用最直接的方法。” 陆婉宜瞪着大皇子,虽未反驳,但眼神不善。 这孩子自从从那雪地里回来,内心竟像是更黑暗了。 此时皇子手里正捏着一只不知从哪捉来的松鼠。 前一刻,还似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它的皮毛。 下一秒,却狠狠扼住了松鼠的脖颈。 一个不足九岁的孩子,就这么嘴角噙着笑意,眼睁睁看着那松鼠在自己手中吱哇乱叫,再到渐渐断气。 就连陆婉宜这样的人看着,也觉得毛骨悚然。 而大皇子,他很久没这样释放过心中的魔了,这种久违的感觉,真是让他通体舒泰。 言蹊离开后,皇上仍旧没有主动来紫萱殿。 他与慕卓宁之间的关系,在言蹊进宫之后就降到了冰点。 如今也如外头的天气一般,天寒地冻。 但抄经一事,却让慕卓宁与二皇子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 她开始时时关注起二皇子的饮食起居来。 甚至时常还会抽空,点评一下二皇子的习字。 这一日,二皇子又捧了书来找慕卓宁。 “这一句话,儿臣不解,先生虽解释过,但过于生僻。” 慕卓宁接过书看了看,就开始用最贴近生活的方式为二皇子解起书来。 这也是最近她常做的一件事。 虽说后宫之中,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有幸她父亲是自小送她读书的。 她也觉得,从女子的角度出发,去理解一些道理,或许能让二皇子有新的感悟。 解完书,二皇子立刻乖觉地递上了一碗百合琵琶饮。 “母亲替儿臣解书辛苦,喝杯这个解解乏吧。” 若要生津止渴,宫中御厨多做百合莲子粥。 但慕卓宁却没想到,二皇子竟记得她偏爱琵琶的酸甜。 及至用晚膳时,二皇子也时时记得慕卓宁爱吃和不爱吃的菜。 连一旁站着的绿芊也啧啧称奇。 “二殿下既没问过小主,也没问过奴婢。” “那小主的口味,竟是如何得知?” 二皇子一笑,道。 “这有何难,只要日日与母亲一同用膳,看你回回布菜,自然能摸个七七八八。” 说着,又自夹了几片慕卓宁喜食的仙藕,放到她盘子里。 慕卓宁与绿芊相视一笑。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也有人日日与你同桌用膳,却根本不记得你的喜好。 这之间的差距,只在用心二字。 “二殿下真是贴心。” 绿芊不由得夸道。 慕卓宁在心里也不禁感慨非常,看起来,这半路得来的儿子,反而是最可靠的男人。 陆婉宜很是收敛了一阵子,近来却又开始在宫中走动。 除此之外,大皇子也明显活跃了许多。 近来竟时时传出,他与前朝大臣交好的事迹来。 这期间,固然也有太师的支持与打点。 只是,在他们母子二人的用心经营下,竟也颇有成效。 前朝风言风语已经刮了起来,大有为陆婉宜洗白的趋势。 消息传到紫萱殿,慕卓宁也忍不住担忧起来。 不声不响之间,这大皇子竟已获得了许多前朝朝臣的支持,甚至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或许已与他们有了异常紧密了联系。 需知皇上正值盛年,这些朝臣们难道就急着站队了吗? 相比之下,二皇子就安分许多,自然也就无前朝的这番支撑,他背后只有皇上。 近来慕卓宁总是不受控制地想起,两年多后,皇上就会无故薨逝。 若到那时,珏儿该怎么办呢? 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绿芊看到近来慕卓宁皱眉,就知道她又在担忧二皇子。 “小主,奴婢说句簪越的话,您别怪罪。” “您希望二皇子日后登上那个位子吗?” 慕卓宁叹了口气,一时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这话,我一开始就曾问过珏儿,” “他说,他并无野心。” “我信他。” 慕卓宁这话,让绿芊接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比起担忧二皇子,是不是该替他提前考虑下别的路呢? 谁知慕卓宁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但这事,想也不想,却由不得他。” 如果皇上还坚定地要推二皇子上位,那么他的命运就不由自己。 上一世的判断,陆婉宜受宠,这事恐怕有误。 但皇上看重二皇子,却多半是真心的。 从慕卓宁的角度来说,她上一世深知大皇子的为人。 相比之下,她也觉得二皇子是更适合为君之人。 从古至今,有多少皇家血脉,都是被迫踏上了这条争位之路。 这之中的血腥,无情,让人叹为观止。 一旦踏上,就再回不了头。 但此时的形势,显然是对二皇子不利的。 “若我出宫,珏儿该如何自处。” 两年之内,她会出宫;两年之后,皇上会薨逝。 那么二皇子就会同时遭遇失去父母之痛。 恐怕还会因此失去生命。 原本,慕卓宁的想法是尽可能在她出宫之前,教导二皇子为君之道,以及在后宫的生存之道。 但现在看来,大皇子与陆婉宜那边频频出招,她这样做或许也难解二皇子燃眉之急。 想起午后那口甜甜的百合琵琶,慕卓宁却只觉得嘴里一片苦涩。 她竟有些实实在在犹豫了起来。 第90章 丢失的字 然而,慕卓宁替二皇子的担忧还未持续多久,这后宫之中争斗不休的火焰,就又一次烧到了她身上。 宫中开始流传一些小小的字条,为的是拉拢前朝官员。 字条中提出希望这些官员站在二皇子这边,日后能助二皇子登上皇位。 而这字条的传播也非无的放矢,反而极有章法。 最先便是从与振威将军交好的几位武将开始。 接着又流传到了与二皇子沾亲带故的那几个氏族之中。 此后,太后母族等家族也开始收到这样的字条。 最后,则是慢慢蔓延到了文官群体。 那字条上所写字句,不仅极为露骨,且甚是簪越。 仿佛下一刻,就能预知皇上要殡天一般。 而那字条上的字迹,据后宫有心之人口口相传,竟是出自宁嫔。 此一事又引起了轩然大波。 想比大皇子不过默默展示自己,默默结交前朝官员。 宁嫔与二皇子竟如此丑陋的将心中的野心昭然示人,野心之大,又像是等不及,反而极有可能做出出格之事。 是以接到字条的官员,不仅不敢应承,反而纷纷将字条上交朝廷,忙不迭以示对皇上的忠诚。 宁嫔和二皇子此举,颇有赔了夫人又折兵,反为他人做了嫁衣裳的架势。 不出意外,这事很快传到了皇上耳中。 历史上,正值盛年的皇帝,哪一位不是最忌讳有皇子或妃嫔簪越,觊觎地位。 这与盼着他死有何分别。 因此当众人纷纷认为宁嫔作死之时,皇上却再一次出人意表,将这事压了下去。 他甚至下了严令,后宫之中决不许提及此事。 竟像是生怕这事传到宁嫔耳朵里去。 但前朝官员可管不了那么多。 上一份折子,皇上能留中不发,当做没看到没听到。 他们就日日上折子,人人上折子。 难道满框折子抬到皇上的乾清宫,皇上还能装没看到,一份不批吗? 再有,早朝之时,启奏这件事的官员,更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文官阵营难得齐心一致,竟大有不将宁嫔推翻誓不罢休之势。 皇上忍了几日,想了些法子,打算折中平衡,但这一日,终究还是被气得拍了龙椅。 “如今早朝,各位爱卿就无其他事可奏了吗?” “朕竟不知,如今国中已是如此海内升平,竟再无需要朕来解决之事。” “户部尚书,那边关军饷的窟窿难道已经堵上了?” “刑部尚书,难道国中百姓已都可夜不闭户,共享太平?” “还有那南边的水患,北边的敌袭,都解决了吗?” 见皇上动怒,大多数官员便噤声不敢说话。 但仍有那头铁不怕死的,还要旧事重提。 太傅年岁最长,又曾为先帝太傅,便倚老卖老出列奏道。 “皇上,后宫若是让如此狐媚之人当道,便是本朝祸事。” “不仅如此,她还身为皇子母亲,教坏了皇子,岂不是暴殄天物。” 皇上看着太傅,冷言不发。 他知道,太傅并非站在了谁的队伍之中,他是难得嫉恶如仇的。 只不过,此番也是被人遮蔽了双目。 “太傅不必多虑,朕还在此,怎会容有心之人造次。” 他扫了一眼朝臣,只恨这些人满心满眼只有夺嫡争斗,却看不到百姓疾苦,国家真正存亡之道。 他难道还不知道慕卓宁吗? 他想尽办法,费尽真心,都无法将她的心留在宫中。 她哪里还会如此明目张胆,让珏儿来觊觎这个位子。 需知,她最不在乎的,就是这个位子了吧。 满座须眉男子,竟还不如一个女子心地宽阔,这就是他治下一国吗? 想到这里,皇上心火不住上涌,怒道。 “来人,给朕将前几日以及今日的奏折通通呈上来!” 皇上既下令,不多时就有人将那成框的奏折抬了上来。 皇上徐徐走下龙椅,捏起一本道。 “这几日奏折的数量,竟比前年瘟疫时还多。” “看来诸卿挑刺的本事,原比解决问题的办法高多了呢!” 朝堂上众人觑着皇上的脸色,一片沉默。 接着,皇上开始一份一份翻阅这几日的奏折。 “奏宁嫔簪越……” “奏宁嫔与二皇子目中无君……” 他拿起一份就打开念道。 念了不下二十份,竟都是类似的内容。 皇上忍无可忍,转身抄起不远处一个香炉,就扔进了装奏折的框中。 “无稽之谈,一派胡言。” “你们就这点本事,只会奏些无用之事?” “你们不是要朕一个回应吗,看清楚了,这就是朕的回应!” 皇上怒而指着已经熊熊燃起火焰的奏折,斥道。 虽则皇上下了严令,但这事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到了紫萱殿中。 慕卓宁听后咬着下唇思考了片刻,便叫绿芊请来了韩培。 面对慕卓宁的询问,韩培虽记得皇上的旨意,却并不敢隐瞒。 他知道,宁嫔这个主子最是有自己的想法。 一番接触下来,他竟也有些欣赏她的坚毅果决。 再说,皇上交代过,让他唯宁嫔的命是从,既如此,他自然没有隐瞒的道理。 况且这事,往大了说,可是涉及宁嫔与二皇子生死,她若能提早做准备,也不是坏事。 于是,他将字条如何开始流行;朝臣如何开始上奏,皇上如何开始反驳,求得平衡,想再次大事化小的事都一一告诉了慕卓宁。 听完韩培的陈述,又看到了那流传中的字条,慕卓宁却猛地想起了另一件事。 “韩将军可还记得,咱们去温泉庄子那会儿,” “本宫屋里莫名其妙丢了东西的事?” 慕卓宁一说,韩培就想起来了,刚到温泉庄子,慕卓宁屋里就被发现进了可疑之人。 但当时韩培追踪数日未果,又听说只丢了习字这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再者后来二皇子和宁嫔相继出事,早将他们的精力引开,是以并未追究。 “如今看来,这字条上的字,仿的就是我那几日所习的字体。” 第91章 我能写的字何止百余种 那日丢了字,慕卓宁就心生不安。 但到底没想到对方会是设了一个这样的局。 不过,她心中却不慌乱,嘴角反勾起一丝笑意。 绿芊和韩培不解,慕卓宁道。 “他们以为那偷走的便是我的字迹,” “是也不是,那既是我的字迹,也不是我的字迹。” 这话说得绿芊和韩培更纳闷了。 但既然小主这样说了,他们也略略放下心来,至少不是半分准备也没有。 皇上前几日虽烧了奏折以示警告,朝中也确实平静了几日。 但好了伤疤忘了痛是朝臣们的通病。 不几日,以言官为首的群体又旧事重提。 这一次,竟像是前朝提前统一了思想一般,同仇敌忾,坚定非常,并不是皇上烧个奏折能吓到的气势。 “皇上,那字条上所言,何止簪越,却是要动摇君心。” “动摇了君心,不就是动摇了国之根本。” “您宠幸宁嫔,但后宫不可干政,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啊?” 皇上冷眼俾睨着那言官,轻飘飘地说道。 “谁告诉你朕宠幸宁嫔?” “谁告诉你宁嫔坏了老祖宗的规矩?” 众臣一听,就知道皇上这是继续打算装聋作哑。 那言官的眼神却倏地变得异常坚毅,一脸正色道。 “皇上,谏君正道,乃是臣的职责!” “忠言难免逆耳,若这忠言不可闻,臣宁可以死血谏。” 说完,不待一旁的侍卫反应过来,就猛地一头撞在了大殿的立柱上。 韩培虽早察觉了这言官的异常,但他站在皇上身侧,距离远了些,待飞身过去时,那言官已经满头鲜血,不知死活。 不等皇上发话,他就立刻扬声命令把人抬下去让太医即刻诊治。 这样以死劝谏的示例,在历史上并不罕见,但也不常见。 皇上自认并非昏君,却被群臣逼迫至此,这是他远没想到的。 这言官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为了这样捕风捉影的事,竟连命也不要了。 皇上的脸色一时比锅底还黑。 但群臣越是如此,皇上就越不想就范,逆反的心思一下子飙升到了最高值。 “如若朕不同意拘了宁嫔查证此事,” “你们是不是每日都要来这一出?” 他冷冷地指着沾着鲜血的柱子说道。 那柱子上一片通红,怕是洗过后仍会留有痕迹,将无时无刻不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 说完,他也不管在场众官员神色各异,拂袖而去。 金銮殿上的事,很快传到了后宫。 当夜,慕卓宁破天荒地出现在了乾清宫。 自温泉山庄归来后,她就几乎没机会再与皇上见面。 传她进去时,皇上的表情也略显惊讶。 “今日的事,你也听说了?” 皇上抢先开口问道。 慕卓宁点点头,刚想开口,谁知皇上却接着说道。 “你放心,朕是知道你的,你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来。” “至于其他,你且安心就是。” 慕卓宁久违的又从皇上这里感受到了一丝温暖,便笑着说道。 “多谢皇上,但今日臣妾来寻皇上,” “并非想让您相助。” “相反,臣妾是想告诉皇上,” “臣妾必不会让皇上为难。” “只求皇上,答应臣妾一个请求……” 在皇上愈发惊诧的目光中,慕卓宁的声音低了下去。 待她回到紫萱殿,却一眼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门口徘徊。 “珏儿,怎么还没睡?” 二皇子听到慕卓宁的声音,立刻跑了过来。 “儿臣听说母亲去寻了父皇,放心不下,故而在此等候。” “母亲既回来,儿臣也能安心睡了。” 慕卓宁轻轻牵起他的手,被人惦记的感觉,很暖。 “母亲,” 二皇子忽然低低说道。 “这次的事,儿臣听说极为棘手。” “若如此,不若儿臣将此事应了,就说是儿臣仿了您的字迹,” “反正,儿臣本来也是在照着您的字体习字的。” “儿臣是皇子,不过是有些不懂规矩,说不上干政,更说不上簪越,一切只待父皇评判。” 二皇子的话让慕卓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继而不可抑制地有些湿润。 “傻孩子,何至于此。” 他竟想替她顶了这莫须有的罪责? 孩子还是太天真,不知道他皇子的身份有时不见得是保命之法,反而是催命符。 但他能有这心,已经足够了。 慕卓宁只觉得自己这阵子没白疼他。 第二日早朝,果不其然,群臣又要重启这一事件的讨论。 谁知还没等他们开口,皇上就抬手止住了他们。 “你们且等等,有人要上朝来。” 众人不明就里,纷纷望向金銮殿门口。 只见慕卓宁身着礼服,款款走了进来。 这一下子,给众臣整懵了,皇上让宁嫔上朝来,是要治她之罪,还是要让她自证? 但无论如何,既然宁嫔出现了就好,他们就怕宁嫔一直躲在皇上背后当缩头乌龟呢。 早有言官文臣,摩拳擦掌,准备开始对慕卓宁进行诘问。 慕卓宁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目光不过如此,她丝毫不慌,道。 “各位大人说话之前,请容本宫先说几句。” “传言说那字条出自本宫之手,所依据的也不过是本宫曾经写过几个类似的字。” 她朝皇上看了一眼,皇上微微颔首,早有人在慕卓宁面前摆上了文房四宝。 “既如此,还请各位大人看仔细了!” 她说完,就抬起右手,抓住一支毛笔,开始在宣纸上恣意挥毫。 慕卓宁一句话也不说,只顾写字。 在她笔下,一个个不同字体的字跃然纸上,不多时,就写了一百余行。 半晌,慕卓宁光洁细腻的额头上,早氤氲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直到此时,她才抬起头来,傲视群臣,道。 “诸位大人请看,这些字皆是本宫所写,” “适才只要有眼睛的,应当都看到了,绝不可能作假。” 众臣闻言也纷纷探头,想看清纸上的字。 慕卓宁丝毫不惧,让人将字迹在众臣之中传阅。 只见那百余行字迹,皆是不同字体,却字字传神。 所见之人,无不称奇。 慕卓宁朗声一笑,道。 “本宫能写的字体何止百余种。” “诸位大人且说说,哪种算是本宫的字迹?” “若说是,可以全都是。” “若说不是,也可全都不是。” “莫非大家字体,便都是本宫的吗?此言无稽!” “试问如果本宫有这样的能力,你们还如何能仅凭一张字条就定下本宫的欺君之罪?” 第92章 再努力一些 慕卓宁的话让群臣呆立当场,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皇上急挥手让人将慕卓宁所写的卷轴呈上来,细细一一看过,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这却是他早就想一吐为快的浊气。 慕卓宁真是总能给他惊喜。 这次又能让他一洗前几日被群臣逼谏的晦气。 慕卓宁慷慨陈词完,目中便不再有那群臣,而是转身朝皇上福了福。 意思很明显,臣妾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是不是可以回宫了。 皇上点点头,笑道。 “宁嫔辛苦,且回宫吧。”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慕卓宁,待她的衣角将将转过金銮殿门栏,皇上忍不住爆发出一阵巨大的笑声。 那笑声发自内心,爽朗清澈,很是能显出皇上此刻心情的畅快。 但那笑声听在群臣耳朵里,却极为刺耳。 “既如此,此事也算有了定论,众卿休要再提!” 皇上笑够了,目光恢复了深沉如水,脸色也变得冰冷起来。 那气势,仿佛在说,敢有再犯者,金銮殿的柱子可坚固得很,即使你们都撞上来也不怕。 走出金銮殿的慕卓宁,也舒了一口气。 这一局,她赢了,是因为没人知道她能复刻数百种字体的能力。 但她右手其实已在袖中微微发抖。 不长的时间,费心费力写了几百行字,她的体力也算到了极限。 慕卓宁回到紫萱殿,刚卸下一身繁复的大礼服,歇了一口气,茶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就有人慌慌张张冲进了殿中。 来人冲得太急,倒将慕卓宁唬了一跳。 绿芊见小主被冲撞,柳眉倒竖,刚要呵斥,来人却‘扑通’一声跪地诉道。 “娘娘,二皇子刚刚在校场跟着韩将军练拳,” “谁知一时间竟昏过去了。” 慕卓宁倏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人在何处?可有危险?” 一听二皇子出事,慕卓宁立刻紧张了起来。 来人小心翼翼说道。 “人还在校场,已请了太医诊治,估摸着也快送回来了。” 慕卓宁哪里等得,带着绿芊就冲出了紫萱殿,往校场疾步奔去。 按理说,有韩培盯着,二皇子不至于出事才是。 就是不知,这晕倒的背后可有隐情。 慕卓宁和绿芊一路往校场走去,还未到校场,却半路遇到了把二皇子送回紫萱殿的韩培等人。 远远望见韩培,慕卓宁立刻迎了过去。 “韩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慕卓宁虽在同韩培说话,但目光早已紧紧黏在了躺在担架上的二皇子身上。 孩子脸色苍白,唇无血色,眼下更是微微有些青黑。 韩培行了礼,道。 “娘娘请安心,太医刚刚诊治过,二殿下是过于劳累,一时累倒了。” “过于劳累?难道是你校场训练过度?” 慕卓宁问道,语气还算平和。 韩培立刻告罪,高呼不敢。 “前几日,卑职已经注意到二殿下身体疲惫,精神也有些不集中。” “卑职原本建议殿下休息数日,再去校场演练,但殿下坚持要日日习武,” “卑职又打算让殿下减少习武强度,殿下仍旧不允,” “反而让卑职加大强度。” “谁知到今日,殿下的身子还是坚持不住了。” 慕卓宁听懂了,韩培说二皇子身体疲惫,却并非因为习武。 她目光一转,就盯住了二皇子的从人。 小竹子立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清亮而干脆。 “回禀娘娘,娘娘恕罪,” “实在是殿下坚持,小的劝也劝不住。” 慕卓宁压着性子,说道。 “你且起来,慢慢回话,你家殿下到底在坚持些什么。” 从小竹子的口述中,慕卓宁这才知道,近来接连十数日,二皇子突然变得益发发奋图强起来。 从前他对自己就要求严格,功课和习武日日不曾落下。 但近日,他对自己的要求几可谓严酷。 他常常彻夜读书,怕慕卓宁看到,就躲到被子里挑灯夜战。 第二日明明睡眠不足,却又不敢落下白日的功课和习武。 接连如此,就算大人也要累趴下,何况一个才不足八岁的孩子。 慕卓宁有些不解,二皇子这般变化,到底是因何而起呢? 可再问时,小竹子只顾摇头,再回答不上来了。 看来只有等二皇子醒了,问他才知道。 二皇子早在校场就被太医捏着鼻子灌了一晚药下去。 人虽还未醒,却已不是昏迷状态,而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被送回紫萱殿后,太医又细细把了脉,又留了药方,总算没有大碍。 慕卓宁依旧守在他床边,只等他起来。 直到月上梢头,二皇子才悠悠转醒。 “饿……” 这个字吐出来,慕卓宁才从心底松了口气。 “我让绿芊给你端碗粥来,还在灶上热着的。” 二皇子听到慕卓宁的声音,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慕卓宁又摁了下去。 “母亲,让母亲担心,是儿臣的不是。” 二皇子眼神闪烁,甚是惶恐。 这让慕卓宁更奇怪了,这孩子在她面前何曾如此束手束脚? “母亲不怪你,但你要告诉母亲,到底为何如此?” 二皇子知道,慕卓宁是在问他不顾身体,彻夜用功的事。 他犹豫再三,终于期期艾艾的开口了。 “儿臣听到传闻,说母亲不日就要出宫。” “还说母亲与父皇的关系已经冷了,母亲对这宫中已再无留恋。” “儿臣私心想着,如果儿臣争气,再努力一些,母亲会不会留恋儿臣,” “为了儿臣,而留在宫中。” 听了二皇子的话,慕卓宁不免有些懊恼。 近来她先是养伤,后来又被言蹊一事分散了精力,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又遇到了字迹被盗之事。 但实话说,这段时日,她确实对二皇子的关心太少了。 连孩子如此敏感的情绪变化,都没有捕捉到。 第93章 陪朕去趟衮州 “珏儿,你好好休息吧,” “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提,我还没那么快出宫,” “即便我要出宫,也绝不会置你于不顾。” “用功虽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身体。” 二皇子点点头,忍住眼泪,到底没有落下来。 慕卓宁没有再问二皇子,他是从何处听到的流言。 她几乎立刻就可以定位到幕后之人,不疑有他。 待二皇子再度睡下,看着眼前呼吸沉沉,像是终于安定下来的孩子,慕卓宁顾不得天色已晚,带人就直奔陆婉宜的宫中。 为了以防意外,慕卓宁甚至带上了还在紫萱殿候着的韩培。 反正麒麟令牌如今还在她手,调用韩培撑撑场面不过信手拈来。 慕卓宁一行人虽不多,但却个个气势逼人。 一想到二皇子那个老实孩子被人害成那样,慕卓宁心里的火就怎么也压不住。 几人气势汹汹冲到陆婉宜宫中,愣是把她唬了一跳。 “你……你们,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慕卓宁顾不得寒暄,几步走过去就揪住了陆婉宜的衣襟。 一旁陆婉宜宫中的从人正要上前,却都被韩培的眼神所制止。 “陆婉宜,我警告你!” “你最好收起你那些鬼心思。” “有本事你冲我来!对付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陆婉宜自上一世起,就事事想压慕卓宁一头,什么时候受过她这样的威胁。 而慕卓宁一向与世无争,脾气最是平和,陆婉宜也没见过她如此强势的模样。 需知,上一世,慕卓宁登上太后之位,凭的可不是好脾气。 若没有杀伐果决的气势,恐难成事。 “你……你冤枉……我……咳咳……” 此时陆婉宜被她扼住脖子,几乎无法呼吸。 她想说话,却先咳嗽起来。 她想挣脱,却没想到慕卓宁盛怒之下,力气如此巨大。 听到动静,大皇子慌慌张张跑了出来。 殿里的一切让他惊呆了。 他一眼扫过韩培在场,正好整以暇在一旁看戏,便瞬间将眼中的狠厉敛了个干净。 一转眼,大皇子只剩一脸凄惶,眼中还带着惧色。 “宁嫔娘娘,你莫要如此,请你放开我母亲。” “母亲或许曾经做了错事,但她已日日求神拜佛,悔不当初了。” 他一边说一边踟蹰着脚步,像是想上前拿开慕卓宁的手臂,却又不敢一般。 慕卓宁冷冷看了他一眼,下一秒就松手放开了陆婉宜。 陆婉宜肺里猛地灌入空气,趴在地上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 慕卓宁走到大皇子面前,居高临下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 “我比你更了解你自己。” “所以我今日的警告对你同样有效。” “你若敢动珏儿半分,休怪我不客气!” 慕卓宁的声音极低,极缓,但那威压却迫得大皇子嘴唇微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慕卓宁走后,大皇子忍不住朝她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他本能的就有些怕她,不知何故,这让他极其不悦。 望着眼前仍旧死狗一般趴伏在地的陆婉宜,大皇子嫌恶地嘀咕了一声‘废物’,便自回房了。 乾清宫里,皇上已经得了禀报。 他没想到,慕卓宁也有被逼急的一天,心中甚是感慨。 终究是珏儿先得了她的心吗? 想到这里,他抬手摁了摁隐隐作痛的下腹,眉头随即皱了起来。 那药的药效似乎越来越弱了,发作的时间也更频繁起来。 看来,他有必要去一趟衮州了。 皇上朝虚空中低声说道。 “准备一下,休书慕启明,就说朕这几日就会起程去衮州。” 暗中黑影低低应了声是。 沉默片刻,皇上又接着说道。 “告诉他,也做好迎接自己女儿的准备。” 皇上手指轻轻掐着,算起来,那个女人入宫已过了四年多。 四年未曾回过家乡,定然甚是想念吧。 何况是那女人,人在宫中,心却已飘回了家乡。 若是她知道,这次他要带她回衮州,会不会欢喜雀跃? 皇上想起慕卓宁,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十年前,那是他最初发现自己中毒的日子。 衮州之野,是暮辞大师救了他。 世人只知暮辞大师一手雕工是绝技,但仅有宫中血脉知道,他还有一手医术出神入化,可起死人,肉白骨。 春日,慕府中一片樱花绚烂盛开,他挨过一阵剧痛,正坐在树下休息。 那个身着粉色衣衫的小姑娘就那样突然出现在了他面前。 她递过一枚手帕。 “你怎么满头大汗,可是热着了?” “府中有水阁……” 谁知这小姑娘话还没说完,却突然捂住了嘴。 “是我唐突了,你原来是痛得出了汗。” 她抬手,将将够到他的额角,轻轻将那一抹汗水擦去。 时至今日,他也想不通,他分明已经尽力压抑痛意,当年的小姑娘又是如何看出他是因痛而流汗呢? 当年的小姑娘,如今已在他身边。 但她却忘了,那年那个她递过手帕擦汗的男人。 如皇上所料,去衮州的消息传到紫萱殿,慕卓宁自是喜不自胜。 她进宫四年,从未回过衮州。 家乡的点滴,皆是借着哥哥几封信,寥寥数语聊以慰藉。 她原本以为,要熬到出宫,才得重回家乡,去看她喜爱的风景,吃她热爱的美食。 却不想,这样的机会现在就来了。 “多谢皇上。” 慕卓宁朝传旨的公公道了谢,就忙不迭吩咐绿芊收拾开了。 忙到一半,慕卓宁转念一想,又转身出了紫萱殿。 乾清宫中,皇上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慕卓宁,眉眼里都带着笑意。 但他却不动声色,问她道。 “你总不是来告诉朕,你不想去的吧?” 慕卓宁猛地抬头,接着用力摇了摇头。 不去,她才是傻子。 “臣妾谢过皇上恩典。” “但臣妾此来,是还想求皇上,再给一个恩典。” 皇上一侧眉毛挑起,不知慕卓宁接下来想说些什么。 “什么恩典,你且说来听听。” 第94章 难掩雀跃 慕卓宁一面仰起头,一面觑着皇上的神色说道。 “臣妾此去,也想将珏儿带在身边。” 见皇上未置可否,慕卓宁接着说道。 “皇上放心,臣妾并未有什么过多的想法。” “只是觉得珏儿一方面有些需要臣妾陪在身边。” “一方面,带他出去转转,对他也只有好处。” 二皇子本就对她要离宫之事极其敏感。 此时若她抛下他自己去衮州,难免二皇子多想。 宫中本就叵测之人颇多,待回来时,还不知道这孩子会变什么样。 再说,若能原离宫中这是非,只有皇上和慕卓宁相陪,二皇子一定也能释放心情,过一段恣意的日子。 在她能力和时间范围内,她是希望二皇子能够开开心心度过每一天的。 看着慕卓宁期待的眼神,皇上哪里说得出一个‘不’字。 “你若不嫌孩子吵闹麻烦,就带着吧。” 得了皇上的许可,慕卓宁的心情也畅快怡然了许多。 她把这话告诉二皇子时,二皇子不出意外又是一蹦三尺高。 起程的时间很快,几人还来不及收拾就踏上了出行的马车。 这一次队伍人数有限,二皇子也正好与慕卓宁一同挤在一辆马车里。 这个安排,可是深得他的心意啊。 一路上,慕卓宁都在不厌其烦回答二皇子各种天马行空的问题。 时不时,她也会满心欢喜地向他讲述衮州的风土人情。 “虽说还是冬季,但离开春已经不远了。” “衮州天气比京城还暖和些,等咱们到了,我带你挖竹笋去!” 慕卓宁说着,自己也不禁想起了家乡的翠竹。 “正是这个时节,竹笋还藏在土里并未冒头,最是鲜嫩脆爽欲滴。” “挖出竹笋来洗净,最简单的是凉拌,” “只需加些油蒜盐辣,吃起来简直鲜得舌头都要吞掉了。” 只是听着慕卓宁的描述,二皇子已经不住地咕嘟咕嘟咽口水。 像是恨不得下一秒就吃到嘴里。 就连慕卓宁自己,想起那脆笋的鲜甜,也忍不住口舌生津。 家乡多好啊!她在宫中,就从未吃过这样好的美食。 “母亲,母亲,还有呢?” 还有?慕卓宁遥望车窗外,又陷入了回忆。 这个季节,湖面上冰还没化。 哥哥总会带她到湖边钓鱼。 在冰上凿个小窟窿,将用竹竿自制的简易鱼竿放下去。 正所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那小鱼儿浑身是肉,肉还颇有嚼劲儿,也是不可多得的美食。 慕卓宁说着说着,逐渐忘我,整个人都沉浸在了回忆里。 忽然,只听‘唉哟’一声痛呼,接着二皇子就叫道。 “母亲,母亲,你不能再说了。” “再说,我真要把舌头给吞掉了。” 想来他还未尝到美食,却已经咬到了舌头,真是得不偿失。 慕卓宁和绿芊指着二皇子,又笑了一回。 皇上策马默默跟在马车后头,听着车厢里时不时传来的欢笑声,陷入了沉思。 他起初并不确定,此去是否要带着慕卓宁。 毕竟,有些事她一旦知晓,就再撕撸不开干系了。 但见她此时如此欢欣雀跃,皇上心下稍安。 总归,带她和珏儿出来放放风,缓解一下日日都紧张无法放松的状态,也是好的。 至于其他的事,只留待日后再议吧。 不多时,天已擦黑,几人来到驿站落脚。 饭桌上,三人俨然一家三口,不住地谈天说地。 当然,说得最多的还是慕卓宁。 她架不住二皇子一再央求,还在不断地为他讲述自己家乡的故事。 从家乡的故事,讲到自己家的故事,幼时的趣事。 二皇子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插一句嘴。 但皇上却一直沉默着,甚至不知道他听进去了没有。 他不过偶尔动一下筷子,却始终一言不发。 这时,慕卓宁却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 “皇上此去衮州,据说是要去拜访暮辞大师?” 这便是皇上此行所找的借口。 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皆在其中,让人无法分辨。 他是去找暮辞大师,但做什么,却无人能够想到。 见皇上颔首,慕卓宁接着问道。 “臣妾不知,皇上与暮辞大师竟也是旧识。” 她幼时混迹暮辞大师寺中,见过暮辞大师岂止数次,但却从未听他提过认识皇上。 皇上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弧度。 “朕不但与暮辞大师是旧识,与慕大人,亦是旧识。” 慕卓宁一时愣住了。 她父亲慕启明,不过衮州一介道台,四品的地方官,从未在京城任职过。 她从小长在父亲身边,直到四年前入宫方才离家。 可她的记忆里,却怎么也挖掘不出父亲与皇上相识的影子。 看着慕卓宁瞬息变幻的神情,皇上知道,她是根本想不起他来了。 那个十年前在她家樱花树下片刻相逢的匆匆过客,不过是她记忆里一片模糊的影子。 心湖泛一片浅浅涟漪,就能将那影子彻底抹去。 他若有似无叹了口气,就听慕卓宁终于回过神来问道。 “且不说皇上与我父亲的关系,但皇上去找暮辞大师,所为何事?” 慕卓宁眼中的暮辞大师,就是世人听闻中的暮辞大师。 她并不知道暮辞大师还有一手医术。 所以她也不解,皇上不远千里,难道是要去与暮辞大师交流雕刻技艺? 这话说出来,她也必定不信的。 皇上并未正面回答,反倒点着筷子头,提起了一道菜。 “衮州多湖泊,湖畔遍植木芙蓉,” “初夏之日,芙蓉盛开,状似粉云。” “以芙蓉花同豆腐煮,红白交错,犹如雪后初晴,是为雪霞羹。” “可对你的胃口?” 听到‘雪霞羹’这三个字,慕卓宁心中一震。 这虽是道衮州美食,但流传并不广泛,喜欢食用之人似也不多。 但即使如此,这仍是她幼时最爱的一道美食。 她曾大放厥词,以色侍人,当数雪霞羹。 看到那美不胜收的菜肴,不用吃就饱了。 只是,令她愕然的是,她喜食雪霞羹一事,除了家人,无人知晓。 自入宫以来,她也再未吃过了,甚至未曾提过。 那么,皇上是如何得知的呢? 第95章 衮州,我的家乡 路行半月,走走停停,雪季刚过,皇上慕卓宁一行人方到衮州。 衮州道台慕启明大人身为地方父母官,又早早得了消息,早率领一众心腹等在了城门口。 除此之外,他今日还有另一个身份,便是爱女的父亲。 唯一的掌上明珠自四年前入宫,已多年未见。 不知丫头是长高?还是瘦了? 是否健康,还是忧虑成疾? 是以,慕大人家眷数人,也随众一同等在了城门口。 随着行路越来越熟悉,慕卓宁雀跃的心却丝毫平静不下来,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回家了。 想起多年未见的父母和哥哥,尚有一众亲朋,她就忍不住热泪盈眶。 不知是否近乡情怯,快到城门时,她竟放下车帘,躲到了车里。 若是见到父亲母亲,她一定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慕卓宁重重叹了口气,真是失策,此时回到衮州,简直是放虎归山。 她若是沉浸在亲情里,说不定就再不愿回宫了。 那时若是处理不当,岂不是要牵连父亲母亲,还有那‘没出息’的哥哥。 想到哥哥,慕卓宁不由得莞尔。 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先见家人亲朋要紧! 衮州城门洞开,皇上一行车马距离衮州城门还有五里地,就远远看到了出迎的慕大人。 “少爷一路辛苦。” 皇上此行并未大张旗鼓,只有慕大人及其心腹知情,故而仍以少爷相称。 “慕大人不必多礼貌。” 皇上一眼就看出,慕启明的神色皆被他身后的马车所吸引,故而指着马车道。 “她在车里,大人可以叫她出来相见。” 慕大人没料到,皇上竟如此体恤他思女心切,立刻谢过,便着人请来了夫人和儿子。 慕夫人薛氏年已届四十,保养得当,显得极有涵养。 但如今想到多年未见的女儿,也红了眼尾。 倒是慕卓宁的哥哥慕卓奇,一脸纨绔地笑着,竟与传闻中‘没出息’,‘不知长进只知从商’的模样一般无二。 皇上既下令,早有人奔到后面的马车报与慕卓宁。 慕卓宁扶着绿芊的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着下了马车。 她一句话还没说,就哭着一头扑进了母亲怀里。 慕卓宁此番回家省亲,是她和家人都没能想到的。 亲人出郭相迎,在这一刻具象化了。 慕卓宁仿佛没成年的小姑娘,只一味腻在她娘怀里,一会儿哭,一会儿笑。 她父亲慕大人一脸宠溺站在一旁看着女儿,爱不释眼。 而慕卓奇则是伸手点着慕卓宁,调笑个不停。 一家人其乐融融,看得皇上不由得莞尔。 这时,二皇子也由韩培领着下了马车。 慕卓宁看到儿子,才依依不舍从她娘怀中起身,带着他与众人一一相见。 慕家上下皆称二皇子为小少爷,但顾及他的身份,纷纷行礼,极有节制。 寒暄了不一会儿,众人便要起程进城。 慕卓宁再不肯坐自己马车,挽着她娘的手就朝慕家的马车走去。 慕大人为难地看了一眼皇上,却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松了口气。 “少爷此行,请在舍下稍安。” 这就是邀请皇上住在慕府了。 只是不知慕卓宁若是知道父亲提出了这样的邀请,会是怎样的表情。 但对皇上来说,这却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入住慕卓宁的家。 回到慕府,慕卓宁更像是鱼归大海。 熟悉的一切都没有变,院中的樱花树依旧矗立在那里。 像一个多年的老友,始终静静守候。 皇上一到慕府,就去了慕大人书房,两人关在里面也不知在谈些什么。 趁此机会,慕卓宁跟着哥哥在府中撒野。 两人带着二皇子,绕着慕府转了一大圈,角角落落,慕卓宁都去重温了一番。 几人跑累了,便坐在樱花树下休息。 这时,慕卓奇忽然说道。 “你可知,皇上与父亲是旧识?” 慕卓宁点点头,这事,在回来的路上,虽未涉及细节,但皇上已经告诉过她了。 “那你可记得,皇上多年前就曾来过咱们家?” 慕卓奇用目光瞟了瞟书房的方向,接着说道。 “这可不是皇上第一次来咱们家了。” 这事,却是慕卓宁不知道的。 或者说,她曾经知道,但是忘却了。 “哥哥你说的,这却是何时之事?” 慕卓奇耸耸肩。 “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 “那一次,皇上也是如此,隐姓埋名,且待的时日不长。” “你那会儿才十岁,不过是个毛丫头,自然不记得。” “在府中,你大约也没真撞上皇上。” 但慕卓奇记得,那个比他年岁稍长的少年,亦是来寻暮辞大师的。 他好像身体抱恙,忍受了巨大的痛苦。 “皇上此来,还是来寻大师的吗?” 慕卓奇似在提问,但早已知道了答案。 慕卓宁点点头,慕卓奇又冲她神秘兮兮地笑道。 “你哥哥我也是近来才知道,原来大师竟是连宫里都关注的人,” “咱们的父亲,那样惊才绝艳,却偏守衮州这一隅,极有可能是在守护大师。” 他说这话,声音极轻,但却像是锤在了慕卓宁心里。 上一世她登上高位,及至哥哥殒命,都从未听说过这件事。 到底还有多少事,是她所不知道的? 过午,闲来无事,慕卓宁便依约带着二皇子上街游玩。 衮州风情又不比京城,自有一段风流,只看得二皇子流连忘返。 作为慕卓宁的哥哥,也就是二皇子名义上的舅父,慕卓奇自告奋勇当了他们的向导。 按他的话说,慕卓宁离家已久,衮州早已大变样了。 不过,他一向会玩会闹,有他带着,慕卓宁和二皇子确实喜不自胜,一时间宾主尽欢。 自他们出了门,皇上带着韩培也默默跟了出来。 慕卓奇眼风不住地往后扫过,慢了慢脚步就缀在了皇上身后。 “您只管放心,在衮州这地界,总不能让我妹妹出了意外。” 皇上瞥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 这慕卓奇,倒是并不像传言中那样不学无术。 能与大师忘年相交,也必定是有些过人之处的。 如今看来,慕启明也是要将他当做继承人了。 第96章 万亩花田 歇过一日,皇上今日约了大师相见,慕卓宁和二皇子也跟着去了。 因大师如今在城外山寺落脚,据慕卓奇所说,那里的景色清奇,最适合赏玩。 还有他为妹妹种下的万亩花田,也在那附近。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城外走去,哪怕春寒料峭,也挡不住他们出游的热情。 路程虽不远,一行人却走走停停,耗了大半个上午。 山野与城里又不同,对二皇子来说,更是发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 这会儿,他就正因看到一只被慕卓奇从土里挖出来的巨大甲虫而惊呼不止。 一旁的慕卓宁笑意盈盈看着玩得不亦乐乎的二皇子。 而不远处的皇上则是不屑地撇撇嘴,身为皇子,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吗? 不多时,他们就来到了半山腰。 “阿宁,你看那边。” 顺着慕卓奇手指的方向,慕卓宁看到了他曾经在信中提到过的万亩花田。 因尚是冬末春初,花田里还是一片静谧,并无生机盎然。 但只看那规模,便可想象,若是等到春暖花开,将是何等盛景。 “东北角上,种的是百合,花开之时,香飘万里。” “东南角上,种的是芍药,若红云万里。” “西南角上,种的是合欢花,合欢盛开,爱意满城。” “西北角上,种的是你最爱的木芙蓉,雪映初霞,人间美味。” 慕卓奇站在高处,如数家珍向慕卓宁介绍起花田,颇有一番指点江山的风范。 要知道,这可是他费劲心力,为唯一的妹妹打造的世外桃源。 慕卓奇虽没有说,但慕卓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却在花田尽头看到了一座小院。 院落不大,轮廓却方正清晰。 小院前还有一弯小小的活水,水畔种了一小片竹林。 一切一切,都像极了慕卓宁梦中的模样。 若是能在这里,安度余生,该是多么幸运,又是多大的奢望。 这一刻,兄妹俩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慕卓宁的眼睛看向哪里,皇上的目光就追随到哪里。 他亦看到了花田与小院,但他目光冷冷的,面色也淡淡的,并未说什么。 反而是二皇子一边听着慕卓奇的描述,一边啧啧称奇,到最后,他仰起头问慕卓宁道。 “母亲,原来你最喜欢的花是木芙蓉啊?” 慕卓宁笑着看他,点了点头。 二皇子在心中暗暗记下,复又问道。 “母亲为何最爱木芙蓉?” 慕卓宁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慕卓奇忽然拊掌大笑,应道。 “这个问题我来替你母亲回答。” “她最爱木芙蓉,不是因花最美,而是因花好吃啊!” “你母亲啊,小时候就是只小馋猫。” 慕卓宁皱着眉头,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到了慕卓奇身上。 那目光若是刀,慕卓奇早已一命呜呼了。 她小时候确实贪嘴,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在她儿子面前揭她的短,哥哥真是居心叵测。 “我小时候是馋猫,某人小时候却是只皮猴儿。” “这衮州城里天天从树上摔下来的,恐怕只有慕家大少爷了。” 慕卓宁睨着哥哥,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二皇子已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舅舅,你怎么这么皮,天天爬树?” 他捧着肚子笑了一会儿,又说道。 “你怎么这么没用,天天摔下来。” 慕卓奇正色道。 “休要听你母亲胡说,你舅舅从小在衮州城里横行霸道,哪里就那般无用了。” “来来来,我的殿下外甥,让舅舅再教你几个好玩儿的法子。” 慕卓奇说着,就将二皇子拉到一边嘀咕去了。 慕卓宁的笑意洋溢在脸上,许久不散。 她已经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 她与哥哥从小打打闹闹地长大,但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对方甚至会不惜一切挺身而出。 慕卓宁猛地又想起上一世,哥哥死在她面前的情形,眼睛里一瞬间就蓄满了泪水。 她摇摇头,将那些不好的记忆摇散。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再发生。 只是,她竟没想到,原来父亲与皇家比她想象中牵连更深。 原来父亲还有这样隐藏在深处的任务。 这样想来,父亲一直未催哥哥入仕,恐怕也有她尚未洞察的深意。 慕卓奇带着二皇子和慕卓宁一路赏玩,皇上就不远不近地缀在他们身后。 慕大人也一路默默相陪。 他自然知道,皇上此时来找暮辞大师,恐怕不是什么好消息。 但皇上不说,他也不敢多问。 “大师可有说什么?” 行了半晌,皇上终于开口说道。 “回皇上,大师并未多言,只说,若皇上此时来见他,” “便是他预估中最差的情形了。” 皇上面色沉沉,顿了顿,说道。 “自上次从大师这里离开,已过去十年,” “朕一切谨遵大师教诲,不曾有半分走样。” “但宫中的孩子,最小的也已经八岁。” “可见这毒性,却是在一年强过一年。” 慕启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回话,但见皇上将他中毒之事和盘托出,对他竟不是一般的信任。 “下毒之人,皇上可有线索?” 皇上摇摇头,道。 “这才是朕多年的心病,” “谁都有嫌疑,京城之中,朕谁也不信。” 这下毒的幕后之人尚不敢说是是,但出手下毒之人,恐怕是与皇上极其亲近的。 几人说这话,已来到了寺里。 慕卓宁和二皇子跟着慕卓奇早跑得没影了。 皇上则径直来到了暮辞大师的居所。 大师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正等着他。 沉默间,大师的手指已经覆上了皇上的左手腕。 皇上只觉得,这一刻,时间过得太慢了。 静室内,落针可闻,皇上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半晌,暮辞大师放开手,缓缓说道。 “十年前,贫僧已为施主解了大多数毒性。” “但如今看来,这毒恐有加重之相。” “少不得,贫僧还得帮施主再试着配一次解药。” “只是,要彻底解了这毒,如今却是更难了。” 皇上心头‘咯噔’一下,快速问道。 “若毒性不能彻底解除,朕还有多长时间?” 暮辞大师讳莫如深地看了皇上片刻,无奈地举起了两根手指。 两年?才两年?时间太短了。 皇上一时大受震动,呆在了当场。 第97章 二皇子中毒 两年这个数字一直在皇上脑中徘徊,让他的头脑嗡嗡作响。 这可比他以为的快多了。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又听大师说道。 “为今之计,贫僧自会尽力为施主寻得解毒之法。” “但有一事,贫僧还需提醒施主。” “施主毒性加重,据贫僧推断,乃是离开后再次中毒。” “且这毒并非一次所下,而是经年累月,慢慢积累至此。” “故而施主若是回去,还得多加小心。” 大师的话让皇上的心再一次沉了下去。 他不仅时日无多,还持续被下了毒。 那深宫之中,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危险藏在暗处。 他面对朝堂治国,自有雷霆手段。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比这些害人的小心思,他自愧不如。 皇上叹了口气,语气恳切道。 “既如此,还劳烦大师尽力解毒。” “所需药材只管开口,哪怕再珍稀,朕也能想办法弄了来。” 他谁也信不过,只能自救! 但时间真的太短了,虽然他此前为防万一已经有些安排,但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没法安排好。 比如,最敏感,可牵动一国气数的,继承人之事。 皇上正抿唇深思,忽听外面慕大人的声音响起。 “皇上,有人来报,说二皇子昏过去了。” 皇上一听,匆忙与大师告别,立刻走了出去。 “怎么回事?珏儿怎么了?” 慕大人在前头躬身引路,边走边说道。 “据犬子所说,他正带着宁嫔娘娘与二皇子在寺庙中游玩。” “初时二皇子并无异常,刚刚不知何故,就突然晕了过去。” “据宁嫔娘娘所说,二皇子来衮州之前,在宫中也曾出现过昏迷之症,” “当时太医诊治过,乃是二皇子过于疲劳所致。” 这事皇上记得,那回珏儿因为心中有顾忌,只能不断逼自己用功,导致身体状况无法支撑。 因此慕卓宁还去陆婉宜那里好好闹了一回。 但此后珏儿身体已经恢复过来了,没道理再次晕倒。 难道是因为慕卓宁回了衮州,珏儿又担心他母亲舍他而去? 皇上还没想出个结论,就已经走到了二皇子之处。 此时早已有僧人将慕卓宁二皇子等人引到禅室歇脚。 二皇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小脸儿还是煞白。 “怎么回事?可有大碍?” 一旁的韩培见皇上过来,立刻拱手回应道。 “禀皇上,殿下这次昏倒,与上一次在校场昏倒时,情形极相似。” “起初毫无征兆,前一秒还在笑闹,却是突然之间就倒了下去。” 慕卓宁一边抚摸着二皇子的额头一边说道。 “或许还是过于劳累?” “但近日臣妾已经一心盯着珏儿,不教他熬夜。” “没想到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玩得高兴过了头。” 她心里还是愧疚的,一个好好的孩子,却因为心思细腻,被折磨成这个样子。 有时候她会忍不住想,到底与他产生母子之情,对他来说到底是救赎还是磨难? 众人听完松了口气,想着多半二皇子是因为玩得过于尽兴了,一时疲劳才导致昏倒。 但慕卓宁心中却极不平静,她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大夫就在山脚候着,很快就到。” 慕卓奇忽然闯进来说了一句。 慕卓宁一顿,说道。 “放着寺里现成的大夫不问,还去请大夫干什么?” 众人正不知所云,就听慕卓宁继续说道。 “暮辞大师不就是身负医术?” 这事,她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皇上此来衮州,不就是来找暮辞大师治病的吗? 只不知道,皇上到底有什么毛病。 慕卓宁心中暗暗想着,忽地就蹦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宫中子嗣艰难,最小的二皇子也已经八岁了。 也就是说,将近十年的时间,宫中无出。 她忍不住用目光去瞥皇上,看得皇上一头雾水。 而此时,慕卓奇却说道。 “杀鸡焉用宰牛刀,你也过于小心了。” “二殿下是因疲劳导致昏倒,这样的病症,不过几幅补药,” “还需得劳动大师出手吗?” 他其实是想间接提醒妹妹,大师会医术这事,世间极少人知道,几乎算得上皇家密辛的程度。 再说,大师也不可能随意给人诊治。 不过此时面对的是二皇子,说不得,大师愿意出手,总得想个办法激一激。 兄妹俩一唱一和,早被皇上看出了心思。 事实上,他也是这样想的。 珏儿年纪小,若有病痛,可耽误不得。 正巧大师就在,让大师诊治一番也好安心。 “说得有理,就让大师看看吧。” 待众人将二皇子抱到大师静室之时,他已悠悠转醒。 二皇子像是做了一场梦,一脸懵懂看着众人。 大师看着二皇子呆滞的目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小施主近来可时常觉得困乏?” 二皇子不明就里,茫然地看了慕卓宁一眼。 慕卓宁赶忙点了点头。 “像这样疲倦晕倒,也已是第二次了。” 大师点点头,继续问二皇子道。 “是否觉得比从前嗜睡?” 二皇子点头。 “是否觉得比从前容易忘事?” 二皇子顿了顿,勉强点了点头。 他虽不愿承认,但大师所说很准确。 往日他不过半日就能把一天的书温得滚瓜烂熟,现在却往往需要两三日。 有时甚至刚刚读完后头的,就忘了前头的。 随着大师不断提问,慕卓宁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 看来真实情况,比他们所预料的复杂得多,也糟糕得多。 一时间,静室里一片沉默。 大师望闻问切,最后将手指搭在了二皇子的脉上。 大师微微眯着眼睛,号脉号的异常细致。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静室中数人却觉得度日如年。 一个个都在焦急等待大师的诊断结果。 终于,大师深深呼了一口气,挪开手睁开了眼睛。 一时间,众人都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大师的结论。 只见大师怜爱地看了一眼大皇子,低低吐出了几个字。 “小施主恐也是中毒之相。” 第98章 发现得及时 大师的话,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在场之人都震惊在当场。 “大师,您说什么?” 慕卓宁不可置信地问道。 “中毒?” 暮辞大师点了点头。 慕卓奇眼快心快,在暮辞大师开口之前,已经将二皇子拽了出去。 慕卓宁却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二皇子怎么会中毒? 他不过是个孩子,况且他日日夜夜都与她待在一处。 果不其然,还不等她说话,皇上就对暮辞大师说道。 “给她也诊诊脉。” 暮辞大师依言将手指搭上了慕卓宁的手腕,但她仍旧呆愣了一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她无事?” 皇上迫不及待地问道,双手已经不自觉捏成了拳。 暮辞大师点点头,皇上的手才终于松开了一点儿。 慕卓宁终于从沉思中惊醒,但她开口问的却不是自己。 “珏儿怎么会中毒?” “他才八岁。” “不过是个孩子。” 还有大好年华等他去挥霍。 这次来衮州,二皇子开心得不行,这才是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样子。 而不是如同死水一般,被困在宫中,被钩心斗角所缠绕。 大师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这毒,也非一日而成,” “乃是日积月累,方能成毒。” “初时,中毒之人只觉得困乏欲睡,精神难以集中。” “到后面,就会发展成时不时晕倒,或影响身体的其他功能。” 不知为何,慕卓宁总觉得暮辞大师分明是在说二皇子中毒的病情,眼神却时不时看向皇上。 她像是抓到了某种线头,但脑中思绪太乱,让她一时理不清晰。 慕卓宁整个人都被自己没照顾好二皇子的愧疚淹没了。 大师说,这毒乃是日积月累。 说明来了紫萱殿以后,二皇子还是每日会摄入毒物。 但她却丝毫没有察觉,这才让孩子身上的毒累积到了如今的程度。 慕卓宁不可抑制地想起上一世二皇子宫斗身死的场景,心中有一股巨大的痛将她席卷。 她控制不住情绪,冲出了静室。 来到外面,慕卓宁再也忍不住,伏在一棵树上痛哭出声。 自从离家入宫,又经历了上一世的生死,她早已看淡一切,强迫自己轻易不动感情。 但这一次,她是真的忍无可忍。 一个孩子,就算生在皇家,也并非他所选,何其无辜。 及时再克制,看来她也早已对二皇子动了母子之情。 不知何时,皇上已来到她身后。 看着眼前哭得一颤一颤的慕卓宁,皇上的心似乎也在跟着颤抖。 这女人在宫中从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次回乡,竟已数次表流露出真情。 但他心里也愤怒不止,不想自己中的毒,也同样落到了自己儿子身上。 看来这幕后之人,胃口还真不小呢。 皇上轻轻上前,道。 “事已至此,也无需过度悲伤。” “你的一举一动,珏儿都盯着呢。” 二皇子最是个心思细腻的孩子。 便是只有分毫,他也定能感觉到慕卓宁的变化。 若她先支撑不住倒下,孩子又会如何呢? 慕卓宁知道皇上说得在理,深吸了几口气,终于调整好了情绪。 “皇上恕罪,是臣妾失态了。” “臣妾刚刚想起,还应再问问大师解毒之事才是。” 慕卓宁刚刚被情绪上头,丧失了思考的能力,这会儿才想起,应该先问问大师能不能救。 皇上点点头,二人随即又回到了静室。 慕大人刚刚眼见爱女情绪崩溃冲了出去,原本想追,却看到皇上率先挪动了脚步,便抬手止住了其他想要跟过去的人。 如今见皇上不过三言两语,就将慕卓宁哄好了,倒是心下稍宽。 “我刚刚失态,还请大师多包涵。” 慕卓宁先告了声罪,这才问道。 “不知珏儿中的毒,可能解?” 暮辞大师这才示意众人稍安勿躁,随即缓缓点了点头。 “二皇子入毒倒是不深,好在发现得及时。” “贫僧试着用几回针,吃几回药,或许能尽解了。” 听到大师这话,慕卓宁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她双眼又差点被大喜大悲的情绪冲得落下泪来。 好不容易稳住心神,慕卓宁盈盈下拜。 “那就有劳大师,” “大师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只求大师能解了珏儿身上之毒。” 暮辞大师看着慕卓宁从小长大,她还学了他几分泥塑之法去,对她也有些偏爱。 见她如此郑重其事的恳求,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 只是,大师最后还是目光深邃地看了皇上一眼。 这一眼,又被慕卓宁敏锐地捕捉到了。 看来大师与皇上之间,还有些不可告人之事。 是夜,众人已回到了衮州城中的慕府。 慕卓宁好说歹说,将二皇子哄睡着了,便起身来到了屋外。 她原本不过是想疏散一番郁结的心情,谁知不知不觉却信步走到了庭中的樱花树下。 慕府这棵樱花树早有数十的年纪,慕卓宁幼时,就常爱坐在树下,看那满树红云漂浮。 樱花之美,在于其缥缈自在。 可惜,这个季节,花还未开。 谁知,她一抬头,却看到皇上正坐在树下。 “怎么还不睡?” 皇上似乎总是会先于她发现他,而发现她。 慕卓宁微微一笑,道。 “珏儿刚睡,臣妾睡不着,出来转转。” “不想却打扰了皇上的雅兴。” 皇上不置可否,抬头望着还光秃秃的樱花树,声音遥远。 “你小时候也这样,睡不着就来树下坐着吗?” 慕卓宁歪着头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 似乎确实如此,但皇上如何得知。 她看着皇上,正迷惑不解时,突然灵光一闪,解开了另一个谜团。 上一世,皇上两年后就会无故殡天,之前并无任何征兆。 且皇宫里最小的孩子也已八岁,说明皇上已经多年不曾让嫔妃受孕。 再加上今日暮辞大师那讳莫如深的眼神。 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说明一件事。 慕卓宁猛地抬头,对上了皇上幽深的目光。 “皇上,你也中毒了吗?” 第99章 怒而护雏 皇上没有说话,而是良久的看着慕卓宁。 他知道她一向聪颖,却没想到她能猜到这一层。 半晌,他才低低地叹了口气,道。 “是,朕其实,早就身中奇毒。” 皇上的思绪似乎回到了十年前。 那时他的情况比二皇子如今还严重,偶然发现中毒之后,太后就让他来了衮州。 暮辞大师替他解了毒,谁知这毒极为顽固,连大师也难以全然消解。 “大师昨日告诉朕,” “珏儿的毒,竟与朕的是同一种。” 这事细想起来,可推敲的就多了。 慕卓宁心中暗暗纳罕。 看来这背后之人不可小觑,定是盯着那个位子去的。 不但要除去皇上,还要除去可能的后继之人。 只是不知,对方心目中所选的登位之人是谁。 但此时慕卓宁还没心情去想这些事,眼下她最担心的还是二皇子的毒。 觉察到她的担忧,皇上说道。 “你放心,朕已让大师先为珏儿解毒。” 这一次皇上也是来找大师解毒的,但他知道,自己的毒恐怕还是无法完全解除。 既如此,不如先救二皇子。 慕卓宁微微福了福,以示感谢。 皇上竟像是又见到了十年前那个大胆的小姑娘。 同样是在这棵樱花树下。 不同的是,那时樱花满树,少女笑靥如花。 她的眼睛,像是闪着神采奕奕的光,照亮了他心里的黑暗。 她没见过他,不认识他,却一眼看出了他在忍痛。 她毫无防备,仅凭一颗善心就递给了他那条帕子,还为他拭去额上的汗水。 那时,他也许就对这个尚未成年的小姑娘心生非分之想。 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她十六岁,是足以入宫的年纪。 小姑娘也许根本不知道,正是因为她那一次迸发的善意,让自己被圈在了后宫中。 皇上叹了口气,他最近总是叹气。 他原本是想给她一片天的,但却无意间折断了她的翅膀。 如此说来,他真算不上什么好人,也辜负了她当年的善意。 第二天,慕卓宁就陪着二皇子又去了城外山寺。 一大早,暮辞大师已经在等着他们了。 “今日贫僧先行针,可能会有些痛,小施主可能忍耐?” 二皇子倔强的抿抿嘴,坚定地看了慕卓宁一眼,答道。 “大师放心,我定能忍。” 随即他又不忘对慕卓宁笑了笑,说道。 “母亲也请放心,儿臣一定鼎力配合大师,争取尽快解毒。” 母子一场,到头来,她反而还需要身中奇毒的孩子来安慰。 慕卓宁苦笑了一下,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 “母亲信你,放心去吧。” “大师医术了得,你定会平安无事。” 这一句话,是对二皇子的鼓励,更是对慕卓宁自己的安慰。 二皇子随即跟着暮辞大师入了静室。 因行针需要极度专心,故而大师谢绝了所有人在一旁陪护。 慕卓宁只能等在静室之外的一小片空地上。 不多时,皇上也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慕卓宁背对着静室站着。 山寺居高临下,她正看着眼前微微泛绿的山谷,潺潺流淌的小溪发呆。 “你且安心,有大师在,珏儿定会无恙。” 慕卓宁的背影,给人一种孤独、落寞之感,让皇上不由自主地就出声安慰道。 她并未转身,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皇上可听到,珏儿压抑的痛呼。” 皇上是习武之人,既然连慕卓宁都能听到静室里时不时传来的细微动静,那动静又怎么可能逃过他的耳朵。 他点了点头,沉声道。 “天将降大任,珏儿若能扛过这一劫,日后必定平顺。” 慕卓宁带着一脸期望抬头看着皇上。 都说真龙天子一言九鼎,出口铄金,真希望他这句话,能铺平二皇子未来的命运。 二皇子分明吃痛,连大师都说会痛。 可他还是努力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他必定是担心听到的人替他揪心。 一个八岁的孩子,能将这痛忍到如此,可见用了多大的毅力。 “解毒,真的很痛吗?” 慕卓宁的心已经揪成一团,二皇子低沉的痛呼传来一次,她的心就更揪紧一次。 都说母子连心,慕卓宁这一次大概是有些懂了。 痛在儿身,痛在娘心。 虽无血脉相连,但彼此之间的情义也足以让慕卓宁心疼不已。 她转过身,认真地看着皇上,问道。 “皇上,你解毒时,亦是如此痛吗?” 皇上点点头,复又摇摇头。 “解毒是痛,但毒发时更痛。” 慕卓宁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毒发时更痛……那这十年来,皇上余毒未清,又添新毒,每每发作起来,岂不是难以忍受。 待到静室的门终于打开,只见二皇子佝偻着身子被大师搀扶着,他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却强迫自己挤出了一抹笑意。 “母亲,你看,我忍住了,大师说疼,” “儿臣觉得,也没那么疼嘛,” “母亲是不是没听到儿臣叫唤一声?” 慕卓宁用尽全部力气,才忍住没让眼泪落下。 她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惜一切代价让二皇子活下去。 她是他的孩子,她必定要护他周全。 是夜,慕卓宁又来到了樱花树下,冥冥之中,她或许已有预感。 果然,皇上的身影影影绰绰,也在树下徘徊。 皇上看到她,似有期待,又似有失望。 是希望她出现?还是不想见到她呢? 慕卓宁抿着唇,只等皇上开口。 皇上分明从她眼里读懂了她的意思。 他踌躇半晌,终于开口问道。 “若朕应允,你和珏儿报个病亡,” “从此宫中再无你二人。” “而你们就留在这里,衮州乡野,必能有你们容身之地。” 也是自由和幸福的容身之地。 慕卓宁并不知道皇上是以怎样的心态对她说出这句话。 但她觉得,皇上在试探,也是在赌。 可他牵挂担忧的,到底还是二皇子吧? 对上皇上目光,慕卓宁缓缓摇了摇头。 “不,皇上,” “臣妾想清楚了,” “若想珏儿能此生无忧,好好活下去,” “臣妾和他就必定要回到宫中,去面对那些看不见的敌人,将他们击溃!” 第100章 为母则刚 解毒之法,需密集执行多日。 为了方便大师解毒,二皇子变宿在了山寺。 作为母亲,慕卓宁义无反顾地陪着他。 除了行针,大师又开始让二皇子每日泡药浴。 那药浴初时灼烫,过一阵子又变得极其寒凉,时而又让人觉得仿佛有千柄钢针扎入身体,痛不欲生。 这样的药浴,二皇子每日一泡就是两个时辰。 此外,大师还给他开了药方。 从前苦得难以入口的汤药,如今在二皇子看来却堪比蜜糖。 需知,这算是所有解毒之法里,痛苦最小的一种。 即便如此,二皇子还是凭借惊人的毅力一一忍了下来。 就连大师都对他赞不绝口,觉得一个八岁的小娃娃,能做到这样已是超乎想象。 这一日,泡过药浴,二皇子终于得以回到自己房间休整。 他身上的毒被大师激发出来,这几日身体里会感到冷热交替,坐立难安,让他吃饭和睡觉都没了心思。 不多时,慕卓宁端着一碗温和的山药粥走了进来。 “若还有几分胃口,便尝尝这粥吧。” “我特意加了些黄糖,更合你的口味。” 她知道二皇子口舌无味,但还是想让他能尽可能吃点东西。 二皇子咧嘴一笑,接过了碗。 “母亲做的,哪有儿臣不爱吃的。” 他或许是从小失去母亲之故,慕卓宁总觉得他对她的包容和期待中带着点讨好。 他明明才是,身居高位的那个人啊。 二皇子大口大口强迫自己把粥咽下去。 但他才吃了几口,就因为身体不适,‘哇’的一声全吐了出来。 身体的疼痛和创伤,让他什么也吃不下,甚至反胃。 二皇子一脸惊惶,忙道。 “吓着母亲了,是儿臣不是,不该吐了母亲亲手熬的粥。” “母亲,你别怪儿臣。” 慕卓宁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二皇子,悉心地为他擦去嘴角的污秽。 “这话休要再说。” “母亲怎么会怪你?” “我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就要受此磨难。” “我多希望你如同平常人家的八岁顽童,不求有多大造化,只求吃得睡得,玩得闹得。” 这句话,是慕卓宁发自内心的。 她自这一世被迫选了二皇子开始,便看到了二皇子不为人知的一面。 初时,他还是高傲疏离的二皇子。 但此时,他已是恋她敬她的明珏。 被慕卓宁抱在怀中的二皇子,似乎仍不安定,他问道。 “这次既来衮州,对母亲来说却是个好的机会。” “母亲大可留在此处,无需与儿臣同父皇回宫的。” 他咬咬牙,握住慕卓宁的手,分明百般依恋,话却说得决绝。 “儿臣已经足以独当一面,” “无需躲在母亲身后。” “儿臣日后在京城,心知衮州之野,有母亲为我祈福,日日盼我平安,就够了。” 慕卓宁支起身子,泫然欲泣地看着怀中的二皇子。 这孩子,怎么总是如此懂事,让人心疼。 “你如今什么都不要想,只安心解毒。” “上天入地,母亲自不会舍了你去。” 慕卓宁知道,她此生已是放不下这个孩子了。 如同上一世一样,这仿佛是她的宿命。 她虽未生他,却视他如亲生。 母子之缘,便是束缚慕卓宁最大的力量。 但这一次,她甘之如饴。 直到几日后,慕卓宁方才知道,原来这些日子,皇上也宿在寺中。 白日里,大师为二皇子解毒。 而到了夜深人静,同样的方法,在皇上身上也会用上一遭。 慕卓宁之所以发现,是因为这天晚上,她偶尔起身来到屋外,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皇上。 他的身影有些清冷,还有些可怜。 慕卓宁轻手轻脚走过去,却还是惊动皇上,他回过了头。 借着熹微的月光,慕卓宁看到皇上额角满是汗水。 她这才恍悟,皇上也在忍受那非人的痛苦。 且他所中之毒,比二皇子要深得多,想来解毒之时,痛也会加倍。 本能地,慕卓宁从袖中抽出一枚帕子,递了过去。 皇上没有动,既没有推脱,也没有接过,只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帕子。 慕卓宁不知皇上何意,但还是忍不住抬手轻轻替他擦掉了额上的汗水。 “皇上,您受苦了。” 这一声安慰仿若天籁,瞬间抚平了皇上所有的痛。 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曾无比黑暗,又无比光明的日子。 一时间,他像是再也克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情绪,一把抓住了慕卓宁捏帕子的那只手。 只觉一阵温风吹过,下一秒,皇上的面容就在慕卓宁眼前放大。 皇上眼神黑沉,犹如深潭,仿佛下一秒就要将慕卓宁吸入漩涡。 他的呼吸喷薄在她的脸上,让她不由得红了脸颊。 “你真的,不记得朕了吗?” 皇上不顾慕卓宁的反抗,欺身靠近,凑到她耳边,声音带着蛊惑说道。 慕卓宁不解,她应该记得什么呢? 她自然记得,眼前的人是皇上。 那么,是有一些事,她终究还是遗忘了吗? 过于贴近的距离,让慕卓宁心若擂鼓。 她刚想开口,皇上却倏地松开了他。 小丫头,还是没能想起来吗? 折腾了一晚上,慕卓宁才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寝室。 绿芊觑着她家小主的忧色,感同身受。 “小主,您就真没想过,趁这次留在衮州,不再回宫吗?” 见慕卓宁不答,绿芊接着大胆说道。 “皇上既中毒,这毒能不能解尚且未知,” “就算这次解了,那下毒之人可在京城,还隐在暗处。” “若是回宫,宫中日后还不知会是怎样一番模样。” 慕卓宁听着绿芊的话,思绪回到了上一世。 她分明知道的! 皇上中毒薨逝后,宫中会变成怎样的炼狱。 无数人争相踩踏着对方的尸体,都想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我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我才一定要回去。” “或许是为母则刚,我已无法在宫外独善其身。” “回宫,我必要让珏儿活下去!” 若有机会,也让皇上活下去。 若再幸运些,她便能带着二皇子出宫罢! 第101章 回宫前的准备 此后的解毒循序渐进,比想象中回京的日子也自然拖延了一些。 但好消息是,二皇子的身体在逐渐好转。 至少,解毒时他的痛感已经渐渐缓解,大师的脸色也越来越轻松。 直到最后一次解过毒,当着众人的面,大师又好生将二皇子的脉象探查了一番。 终是点点头,说道。 “到此时,小施主的毒总算是解了。” 众人都舒了口气,一脸欣慰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裂开嘴,冲着慕卓宁笑得满口牙。 似乎在说,母亲,你看,我就说让你放心的吧。 慕卓宁差点又要情绪上头,好在被大师呼唤给打断了。 大师将她单独叫了过去,说道。 “如今小施主的毒虽然解了,但还有些事,贫僧不得不提醒施主。” 慕卓宁谦卑地点点头,道。 “大师只管吩咐,我省得的。” 大师点点头,开口说道。 “如今小施主身体仍旧虚弱,饮食上尤要注意,尽可能清淡。” “若能多用些补气补血的膳食,便更能有益。” “再者,切不可过于疲劳,若导致心神失守,则更易被乘虚而入。” “且此毒虽解,但仍是不得不防,若再次中毒,毒性只会更强,也越来越难解。” 大师虽句句未提皇上,但慕卓宁知道,他正是同时也在嘱咐她注意皇上的身体。 慕卓宁恭敬地行了个礼,又道了声谢,这才走出去。 二皇子虽侥幸解了毒,但皇上的毒还没全解。 此番回宫,他们要面对的是更复杂的形势。 皇上不就是反复中毒,才导致毒性难解么。 看来,她得提前有所准备才行。 慕卓宁走后,皇上又在大师那里逡巡了不短的时间。 慕卓宁猜想,大师定是也在交代皇上这些事。 回到慕府后,依旧是夜深人静,慕卓宁已经习惯了来樱花树下偶遇皇上。 今夜虽无樱花,但月光却很美。 皇上眼神虽一直在那月光上,却依旧立刻感知到了慕卓宁的靠近。 他甚至不需要回头,只听脚步声,就能辨别出她的身份。 “大师妙手,珏儿应当是没事了,你也可放心。” 慕卓宁微微一笑。 “万幸,珏儿中毒未深。” “大师今日交代臣妾,说回宫后也要看顾好珏儿。” “这毒要是反复中招,会愈发难解。” 慕卓宁知道,这话说出来多少有些戳皇上的心,但她必须要说。 此次回宫,她要是想找出这个下毒之人,再报这一箭之仇,必须得到皇上的支持。 况且,找出这个人,是他们共同的目标。 皇上点点头,面色不变。 慕卓宁接着问道。 “大师可有说,皇上的余毒如何才能尽解?” 皇上平静地看着她,慕卓宁一笑,说道。 “大师虽句句交代的是珏儿之事,但臣妾知道,他也是在嘱咐臣妾照顾皇上。” “皇上余毒一日未清,对朝廷上下,就都是隐患啊。” 皇上似有些微微触动,片刻,低声说道。 “大师说,其他的还好,有一味药名雪乌头,” “此药只生长在北地严寒之处,且极其罕见。” “但若要解毒,用量却极大。” “如今本国之内,竟无法找全。” 他深深看了慕卓宁一眼,复又开口道。 “朕已将这寻药的事,托付给了慕大人。” 慕卓宁一惊,竟是交代给了父亲。 皇上竟如此信任她父亲吗? “慕大人,似乎将此事又交代给了令兄。” 慕卓宁更奇了,父亲竟让哥哥承担如此重要的事。 “北地……” 她对北地印象不深。 上一世,她也只在边疆军报中听到过这个地方。 但慕卓宁知道,二皇子母舅,振威将军就驻扎在北地边陲。 既如此,让哥哥去好像再合适不过。 上一世,振威将军因二皇子之事没了之后,北地就陷入了战乱。 无论朝廷派出何人,这危机都多年未解……不过,这是后话了。 “你放心,你哥哥是个有大能耐的,必定不会有危险。” 皇上看出慕卓宁的担忧,说道。 慕卓宁倒是不惊讶皇上能看出她的心思,她惊讶的是,皇上竟然给了哥哥如此高的评价。 在朝廷那些人眼中,她哥哥不是不肯为国奉献,只会投机倒把,干些自降身份之事的纨绔之徒吗? 她自然是知道哥哥本事的,可皇上又是如何得知。 这时,她猛地想起哥哥曾说过,皇上早就来过衮州,也见过他们。 难道是在那时,发生了什么事? 可她根本不记得了,在她记忆中,初次与皇上相见,已经是入宫之后的事了。 归期既定,即使再不舍,也要开始为回程做准备了。 第二日,慕卓宁一大早就带着绿芊和二皇子出了门。 她先是带着二皇子将这些日子以来觉得好玩好吃的地方又逛了一遍。 二皇子好不容易来一趟衮州,却在山寺被迫住了大多数时日,早待得闷了。 如今这番放纵,却又是离开前最后的疯狂。 “哎,衮州值得留恋的地方也太多了。” “我真是不想回去。” 慕卓宁笑看着他嗔道。 “过了年已满八岁了,怎么还如此幼稚。” “这段日子过得也忒懒怠了,回去得好好收收心。” 一句话,说得二皇子愁眉苦脸起来。 陪二皇子玩了个尽兴后,慕卓宁开始了自己真正的回宫准备。 他们沿街挨个铺子逛过去,去了珍宝阁、绸缎庄、纸笔铺子,甚至还有药材店。 等到逛完,绿芊和其他跟着的慕府从人,已经各个手里提了大包小包,收获颇丰。 慕卓宁这番大肆采购,竟将衮州特产的好东西买了个遍,就连绿芊也不知道小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及至晚间,服侍慕卓宁洗漱完准备躺下,绿芊才忍不住问道。 “小主,咱们本是瞒着众人出宫的,” “如今您采买这些东西,大张旗鼓带回去,恐怕惹人注目。” 慕卓宁一笑道, “谁说我们低调出宫,就只能偷偷摸摸回宫。” “我准备这些东西,正是为了回宫做准备。” “这次回宫,咱们必得风风光光的!” 第102章 高调回宫 整理行装总是匆忙而拖沓,但出发的日子却如白驹过隙瞬间来到了眼前。 慕卓宁泪眼迷离,紧紧握着她母亲的手,心痛如绞。 四年前她离家入宫时,抱的是此生无法再相见的决心,那痛彻骨伐髓。 而此时,却又要将这骨肉分离之痛再贯彻一次。 十天前,她回到衮州时,父母哥哥在城门外相迎的日子仿佛还在昨天。 那一日,她心中有多少喜,此刻心中就有多少悲。 哥哥已经北上,甚至没来得及送她。 父亲目光深邃,满是不舍与牵挂。 慕卓宁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回过头上了马车。 车帘放下,她再不敢掀开,深怕看到父母的脸,会让她眼泪决堤。 此时,她也能懂得,二皇子若是离了她这个母亲,心中会是怎样一番感受。 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在心中默念。 “父亲,母亲,希望不用再让你们等待多时。” “女儿便可回归故里,从此夏暑冬凉,女儿陪你们一同度过,伴你们到老。” 回宫的路,行得比来时快。 不过七八日,一行人就已近京城。 这一日众人歇脚时,慕卓宁突然来到皇上身边,对他说道。 “臣妾有话想跟皇上说。” 皇上见她讳莫如深,随着她来到了驿站中的一个空房间。 “何事?” 慕卓宁盈盈下拜,道。 “臣妾恳请皇上,命銮驾出城迎接。” “臣妾再斗胆,请皇上特许臣妾与您同乘銮驾入宫。” 皇上眉毛挑了起来,道。 “你可知,銮驾乃是后宫第一人,方可与朕同乘。” 慕卓宁点点头,道。 “皇上放心,臣妾并非对那个位子有所觊觎。” “只是臣妾此番高调回宫,也是为日后奠定基础。” “既然敌在暗,我在明,那就把水搅浑了,让敌人冒出头来,” “我们方才有机会,看到对方的真面目。” 她在给皇上解释,也是想谋得皇上的支持。 在寻找下毒人这件事上,他们是同仇敌忾的。 “哦?你想怎么做。” 慕卓宁微微一笑,知道皇上没有厉声拒绝,就是有机会,便说道。 “臣妾心中已有些想法,只等试探着看看。” “但臣妾一人,势单力孤,少不得还要求皇上扶持。” 慕卓宁求起人来之时,语调往往会带上呢喃的鼻音,她自己并未察觉。 但那一抹尾音,却如同春日里的微风,勾得皇上的心湖荡漾不止。 “也好,那就试试看吧。” 皇上此时并未将慕卓宁的话放在心上。 左不过让她闹去,后宫而已,还能闹出多大的乱子? 闹出多大的乱子,他也能替她收拾了。 皇上果然派人快马先回了宫中,命銮驾出城十里迎接圣驾。 众人在京城附近又盘桓了几日。 回宫当日,暖阳当空,惠风和煦。 众人离宫时还是迟冬,回宫时已是初春,让人不禁感慨。 慕卓宁重又呼吸着京城的空气,却觉得自己已从里到外剔骨伐髓一般彻底变了个心境。 此一番回宫,她不会再韬光养晦。 对方便有多少花招也只管使出来。 兵来将挡,论心机,论实力,她慕卓宁不会输给谁去。 再说,她身边还有二皇子,替她拿捏着皇上这一颗心。 她怕谁来! 銮驾浩浩荡荡,正好在城外与回归的众人相遇。 红领金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慕卓宁眯起眼睛,满意地看着眼前耀得她睁不开眼睛的全副銮驾,心情大好。 还真不是她眼皮子浅,上一世,便是太后她也当过,乘銮驾自然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她没想到,皇上如此轻易就派了全副銮驾来迎,还让她同乘。 若是这样回到宫中,她都能想象得出那些嫔妃的嘴脸。 想到陆婉宜必定要气歪了嘴,怎能让她不心中畅快。 皇上感受着慕卓宁浑身微微散发出来的意气风发,愉快地向她伸出了手。 乘上銮驾,慕卓宁心下稍安,回宫第一仗,这一个下马威已经稳了。 銮驾进宫不过半日。 皇上早有旨意,后宫全员出迎。 是以銮驾到达金銮殿前庭时,庭中早已站满了盛装华服的嫔妃。 皇上出宫日久,宫中风起云涌,众嫔妃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才将皇上盼了回来。 此时更是各出神通,争奇斗艳,希望皇上能久违地看她们一眼。 銮驾入眼,众嫔妃眼中都泛着激动与期待。 陆婉宜依旧一身素衣,遥遥缀在队尾。 她虽还有嫔位,但却因之前犯了错,常以戴罪之身自居,不敢冒头。 但她眼中的期待和激动,其实不比其他嫔妃要少。 皇上这次是带着慕卓宁和二皇子出宫的。 她自不必说,可大皇子竟也没机会随皇上出宫。 这件事让陆婉宜愤懑了许久。 此番皇上回宫,她早已蓄势待发,要好好教训慕卓宁。 皇上不在的这些时日,她和大皇子在前朝和后宫没少下工夫。 也多亏皇上把慕卓宁和二皇子带了出去,让他们好生经营了一番。 需知此时的后宫,已不是慕卓宁离开时的模样。 她心中正得意,却忽听得前头的嫔妃之中,传来阵阵吸气之声,似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陆婉宜立刻抬起头去,奈何她缀在众多人后头,根本看不到銮驾那头的情景。 但人群里的声声惊呼,让她的心如同猫抓一般难受。 她只得不顾仪态,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朝前头的銮驾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陆婉宜却像是白日见鬼一般,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 只见不远处的銮驾上,皇上一马当先走了出来。 但他并不下銮驾,而是回身弯腰,伸出了一只手去。 銮驾中,竟又伸出一只玉白柔夷来,轻轻握住了皇上递过去的手。 接着,慕卓宁一身礼服,面带羞涩,目含春光,被皇上从銮驾中牵了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竟似柔情万丈,周遭的嫔妃,都黯淡无光。 銮驾何等威严,仅有后宫第一人,方可与皇上同乘。 如今慕卓宁却从銮驾中出来,更有皇上亲自牵着她手。 如此厚爱,难道后宫要变天了吗? 第103章 挑事儿 陆婉宜遥遥看着高高在上,甩她不知多远的慕卓宁,狠狠咬着后槽牙,脸色苍白。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慕卓宁才是身负凤命的那个人。 “銮驾只有皇后能乘。” “不想今日宁嫔竟也有此殊荣。” 怒气并未将她理智淹没,她戚戚然说出这句话,无异于在嫔妃中扔下了一枚巨大的石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刚刚由于过于震惊而呆住没能反应的嫔妃们,立刻炸开了锅。 “是啊,说什么宫中规矩,” “说什么祖宗遗训,便都是无稽之谈。” “只要得宠,皇上金口玉言,要什么不行。” 一人一言,话里已带了浓浓的酸意。 陆婉宜眼波流转,更显出一段落泊的悲戚。 “皇上还亲手将她扶下銮驾,” “可见皇上的圣心,如今已全在宁嫔一人身上。” 她心思流转,不过几句话,已引得后宫诸人对宁嫔既嫉又恨。 众人又想起,原来独得圣宠的,却是眼前这位素衣淡妆的宜嫔,一时又唏嘘不已。 此时,便又有人酸溜溜地说道。 “宜嫔盛宠多年,也未乘过銮驾,” “可见,皇上的宠爱与宠爱,到底是不同的。” 慕卓宁站在銮驾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众妃嫔如鸟雀般叽叽喳喳,喧闹不止,心中讥诮。 她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这当头一个下马威,是给定了。 且她与皇上说过,她此番回宫,先一步便是要将后宫的水搅浑,让那藏在水底的污泥,全都浮到水面上来。 看来这头一棍子,效用不错。 不多时,众人散去,慕卓宁也带着绿芊和二皇子回到了紫萱殿。 舟车劳顿,加上又有一大堆行装要收拾,一行人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以为只有紫萱殿大动干戈,却没想到整个后宫却都因此而震了三震。 不消半日,众人皆传,这宁嫔不过出宫数日,出宫前,最是绵软好说话的脾气,可回来后,竟像是变了个人,事事都挑起了理儿。 午膳时分刚过,御厨房就迎来了紫萱殿的人。 绿芊挥了挥手,身后的内侍就鱼贯而入,将整整十二碟菜一一退了回去。 管事的内监眼睁睁看着那十二个碟子里的菜丝毫未动,只觉得口中苦涩,像是吞了黄连。 “小主说了,这菜做得都不合她口味,” “你们御厨房,平时惯会耀武扬威,捧高踩低,如今就这点本事吗?” 管事内监消息灵通,早听说了今日宫门处宁嫔由皇上亲自扶下銮驾之事。 如今看着绿芊,心里少不得也多了几分忌惮。 多年来,宫中有此殊荣的嫔妃可寥寥无几。 但宫中如此挑剔的嫔妃也寥寥无几。 有那些脾气臭爱耍性子的,也不过挑拣一两道菜。 哪有这样十二道菜一道未尝就全退回来的? “姑娘恕罪,还请姑娘明示,小的也好重新给娘娘做了菜送去。” 御厨每日只按宫中采买定例给各宫送饭。 皇上或太后身份高贵,若有自己爱吃的,宫中自有小厨房给他们做了去。 但其他嫔妃,说实话,还不是给什么吃什么。 “这话你怎么好问我?” “娘娘爱吃什么,难道御厨房竟毫不知情?” “难怪你们做的菜娘娘都不爱吃呢。” 管事内监一脸苦涩,这就是硬挑理儿了。 今日也不知撞了什么霉运,怎么得罪了这位新贵的祖宗。 “是,小的失察,只是娘娘刚刚回宫,口味或许有变也未可知,还请姑娘提点。” 他卑微地说着,不着痕迹掏出一颗小银稞子想塞到绿芊手里。 绿芊嫌恶地一把拍开,道。 “把本姑娘当什么人了!” “本姑娘不怕告诉你,娘娘刚刚离开家乡,自是想念家乡美食。” “有一道雪霞羹是娘娘最爱,若能吃到,娘娘心情许能好转。” “娘娘此时仍饿着,你还不赶紧重做,也该掂量掂量。” 说罢,她便理也不理面色青白的管事内监,转身拂袖而去。 然而,御厨房风波未平,内务府又山雨欲来。 此时京城虽已入春,天气却仍旧寒凉。 宫中各殿皆烧炭火取暖。 皇上太后那里自不必说,用的是红螺碳,几无烟尘。 次一等嫔妃那里,用的则是银霜碳,只比红螺碳稍逊一筹。 但今日,紫萱殿中却将银霜碳的份例全数退回了内务府。 “这碳没法用。” “烧起炭盆来,竟像是殿内起了火灾一般,” “倒把小主唬了一跳。” 绿芊难得气势汹汹,叉着腰对内务府总管说道。 “从前的银霜碳也并未这般,” “莫不是你也是那企子眼皮浅的,看不起我家小主,厚此薄彼了去?” 这话说得重了,内务府总管差点‘扑通’一声跪下去。 如今宫内谁人不知,宁嫔出宫一趟,已是得了殊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谁敢找她的晦气去。 但这一批碳,确实是窖存已久的底子货。 只是宁嫔出宫这些时日,内务府已将上等银霜碳分到了各殿,尚且不足。 如今,便是内务府总管也没处再变些好碳去,只得连连告罪。 “姑娘恕罪,如今宫中银霜碳确已不足,” “若娘娘不嫌弃,小的这就备些红螺碳送去,也省得娘娘受冻。” 内务府总管原是有些小心思,想着若此时偷偷送些红螺碳去紫萱殿,也算因祸得福,讨好了宁嫔。 谁知绿芊也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公公这话,不是要替我家小主分忧,” “竟是要陷我家小主于不义呢?” “若是被人举告,或是皇上见了,” “紫萱殿主位不过嫔位,就用上了红螺碳,岂不是簪越,让人抓了错处去?” “我家小主只说这银霜碳劣,却并未有一字让你换红螺碳呢。” “宫中的规矩,岂能破了去?” 被绿芊如此一抢白,那管事内监只愁得龇牙咧嘴。 既不要红螺碳,银霜碳又没了些好的。 难道紫萱殿就不烧炭盆了? 听说今日御厨房送去膳食不止三次,次次都被原样退回。 若是让皇上知道,宁嫔乍回宫不过一日,就在挨饿受冻,他们这些人有几个脑袋怕也不够主子出气呢。 第104章 送礼 绿芊大胜而归,回到紫萱殿,忍不住给慕卓宁绘声绘色演绎起她今日所见御厨房和内务府那些人的反应。 后宫这些牛鬼蛇神,慕卓宁早在上一世就见识过了。 她从一个寂寂无名的贵人,到一飞冲天当了太后,什么样的嘴脸没见过。 “不必在意,这些人惯会捧高踩低,” “咱们如今顺势教训教训他们,原也不是什么大事。” 她挑起这些事来,本就不是仅仅为了找几个奴才的麻烦,而是有更重要的目的。 “既然你这戏台子都搭好了,也是该本宫上台演戏了。” 这天晚上,紫萱殿上下乱作一团。 宁嫔贴身侍女哭着闯进乾清宫,膝行进殿,叩求皇上救她家小主性命。 皇上急忙带人来到紫萱殿,只见宁嫔正站在一把椅子上将一根三尺白绫往正殿的房梁上抛。 美人儿梨花带雨,满面委屈,竟像是活不下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皱起眉头问道。 他是了解慕卓宁的,她就算真有什么事,怎么会用这样的法子。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不是民间泼妇的常态? 慕卓宁见皇上来,哭得更厉害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绿芊‘扑通’一声对下,对皇上诉道。 “皇上恕罪,小主心里苦。” “您也知道,小主远行方归,身心俱疲,只想吃几道合口的菜,却难以如愿。” “宫中寒凉,想点个炭盆,却又被惊吓,肝胆俱裂。” “如今回宫一整天,竟还饿着冷着。” “然而这一切,并非下人照顾不周,实在是小主觉得,她已在宫中待不下去了。” 皇上哼了一声,道。 “朕当是什么大事,这么点儿蝇头小事,也值得你家小主悬梁?” 绿芊道。 “事是小事,但小主却觉得多有不便。” 话说到这里,皇上早心领神会,佯装怒道。 “有什么要求,快说吧。” 绿芊恭恭敬敬叩了个头, “请皇上下旨,许紫萱殿自设小厨房,” “炭火香烛,也许了紫萱殿自行采买。” 皇上一愣,就这事,值得闹这么大动静吗。 他有些无奈地朝一直眼巴巴看着她的慕卓宁伸手。 “朕都许了,哪里是什么大事,你还不快下来。” 慕卓宁心里暗自嗔道,这么轻易就应了,戏还没演完呢。 但她还是扶着皇上的手,乖乖下了椅子。 当日紫萱殿的晚膳,是从皇上宫中小厨房传的,皇上还陪在紫萱殿一同用了膳。 皇上走后,绿芊捂着嘴笑个不停。 “小主演的是好,可惜戏还没开场,就结束了。” 慕卓宁原本估摸着,她忽然要这样的特权,皇上必定要跟她好生拉扯一番。 到时她再一通泣诉,也好显出她受了多大委屈。 “罢了,有结果就好。” 绿芊点点头,拍手笑道。 “只是今日一过,后宫又不知会有多少人,对小主您恨得牙痒痒。” 慕卓宁不以为意,她此时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委屈之意,正色道。 “这都是小事。” “如今皇上许了紫萱殿设小厨房,又能自行采买,” “这两处极要紧,你亲自盯着,必定要用咱们信任的人。” “再者,除了饮食,火炭,香烛,你们也在想想,可还有何物能藏毒。” 原来回宫之前,慕卓宁就与绿芊商议好了。 为了防止二皇子在宫中依旧不明不白被人下了毒,他们先从紫萱殿内部排除了所有可能传毒的途径。 这才有了自设小厨房,自行采买的请求。 但若是直接求皇上下旨也不是不可,却显得唐突穿凿,让有心之人一眼看出不对来。 故而慕卓宁从一回宫开始,就演了这样一出恃宠而骄的大戏,也好让人摸不清头绪。 然而,慕卓宁的戏还没演完。 第二日,她就命人将从衮州带回来的礼物,一一送到了各宫嫔妃处。 那礼物花样繁多,琳琅满目,让人看花了眼。 这礼物送出去,宫中除陆婉宜外,竟人人有份,只贵贱不同。 这贵贱也有讲究,乃是依据亲疏而定。 譬如与慕卓宁一向交好的娴贵人,就收到了一条南红项链。 衮州盛产南红,不仅色泽艳丽,柔润光泽,且极其贵重。 而与慕卓宁疏远,却与陆婉宜亲近的吴才人,就只收到了一条普通的丝帕。 其余嫔妃,有收到金簪的,也有收到笔墨的。 有收到名贵药材的,也有收到纸砚的。 娴贵人得了重礼,立刻来了紫萱殿谢恩。 两人对坐在榻上,喝着刚刚采买的新茶,娴贵人对慕卓宁说道。 “娘娘如今甫一回宫,就闹出这么大阵仗,可见是有一盘大棋。” 慕卓宁微微一笑,道。 “我还是没变,无欲无求。” “但珏儿如今是我逆鳞,敢动珏儿,我必不罢休。” 娴贵人点点头,沉吟片刻,说道。 “如今宫中,形势竟不明朗。” “林妃位分最高,但孤傲不群,再者早已遭了皇上厌弃,宫中鲜有人追随她。” “陆婉宜得势时,倒有一帮铁杆,诸如吴才人,白贵人,许美人。” “但树倒猢狲散,她如今没了盛宠,除了吴才人因与她同住一宫,关系仍旧亲密外,” “白贵人和许美人,却是与她并无过多来往了。” “那些没有封号的才人美人咱们暂且不去说她。” “其余看不清的,便还有贺嫔,玉贵人、怜贵人和齐贵人。” 言语间,娴贵人已为慕卓宁分析起后宫的局势来。 可见她虽无心争宠,又偏居一隅,却是极聪明通透的。 “贺嫔育有一女,她入宫又早,年岁已大了。” “玉贵人,怜贵人皆育有一女。” “剩下齐贵人也是膝下无子。” 慕卓宁点点头,这些信息跟她了解的差不多,与上一世也没有差异。 后宫之中育有子女的,除了她和陆婉宜这样的半路母亲,其余嫔妃年岁都大了。 那可不是大了,毕竟皇上十年前就中毒了。 这些年陆婉宜又独宠后宫,衬得其余的人也就都不显眼了。 故而娴贵人说,形势不明,也是有这个缘故。 “无妨,只要石头砸下去,不管什么鱼蛙蛇虫,都会一股脑都窜上来。” “再说,人往高处走,后宫之中,皇上的宠爱足以说明一切。” 第105章 故布疑阵 自娴贵人后,又有贺嫔,玉贵人,怜贵人和齐贵人,或是亲自上门,或是派人致谢,都对慕卓宁表达了收到礼物的谢意。 这些人都是所谓的中立派。 而初时追随陆婉宜的那些人中,只有许美人来了。 慕卓宁对此浑不在意,她近来忙着跟皇上秀恩爱。 这一日下朝之时,皇上竟在金銮殿后庭中看到了一个粉蓝色的身影。 第一眼,他以为自己看错了,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跟在皇上身后的王公公‘唉哟’一声,也纳罕不止。 “那里立着的,可是宁嫔?” 皇上低声问道。 王公公应了声是,答道。 “奴才看着像。” 他只敢这么说,因为宁嫔这位主子,可从来没来等过皇上下朝啊。 那边慕卓宁看到皇上走出来,便笑着走了过去。 “皇上早朝辛苦。” ‘辛苦’二字竟还带了微翘的尾音。 那尾音像是四月里的柳絮,挠在皇上心上,痒痒得很。 伴随着她的话音,手也向皇上伸了过去。 皇上明显愣了一愣,竟未接住慕卓宁伸来的那只手。 眼看慕卓宁脸上浮现一丝尴尬之色,一旁的王公公赶忙咳嗽了几声。 皇上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握住了慕卓宁的手。 慕卓宁这才莞尔含羞,陪着皇上一路走回了宫中。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一路走,皇上一路低声问道。 慕卓宁笑道。 “这可不是演戏,难道皇上不是真心宠爱臣妾吗?” “如今臣妾在宫中,可是已被冠上恃宠而骄四个字了呢。” 皇上别过脸,宠溺一笑,有些无语。 回宫之前,慕卓宁跟他说过,回宫后要有安排。 那时他还以为她要怎么闹腾,却不想用的是这样的法子。 不过,这法子,似乎也不是不好。 手中的柔夷温暖柔软,让皇上爱不释手。 连身后的王公公都一眼看出,他家皇上似乎乐在其中。 两人回宫后,还刻意去御花园绕了一个大圈子。 一时间,皇上与宁嫔恩爱有佳的消息就在后宫满天飞了起来。 不仅如此,慕卓宁又恢复了去慈宁宫的点卯。 长久未见,慕卓宁先是朝太后告了声罪。 “臣妾出宫日久,不曾陪太后念经,是臣妾之过。” 太后此前因为侄女儿之事,免了慕卓宁抄经,也是存了疏离的心思。 但此时她侄女儿已入宫无望,皇上又似极重视宁嫔,太后的态度自然也转变了回来。 “罢了,你也算有心了。” “即使不来,也没断了抄经。” 慕卓宁微微一愣,那经书倒有一半,是二皇子替她抄的。 他说,皇祖母那里,说不定哪一日还用得着。 想起儿子,慕卓宁心里一片酸软。 做过早课,太后将慕卓宁叫到内室,屏退众人问道。 “皇上的身子,到底如何?” “你且实话告诉我。” 太后知道皇上中毒之事,但皇上不过蜻蜓点水,并未对她多言。 再者此前不久,母子二人还深陷隔阂,是以太后常常担忧不止。 这一次从衮州回来,太后知道,慕卓宁必是知情之人,故而特意将她叫来询问。 “太后放心,依大师所言,那毒性大半已解了,” “只是还未根除。” “同十年前是一样的。” “但此番大师已经找到了解毒关键的一味药草,名唤雪乌头,仅生长在北地。” “不瞒太后,臣妾的哥哥在我们回宫之前,已经起程去了北地。” 太后听了这话,果然放心不少。 “阿弥陀佛,皇上这孩子从小要强,” “十年前他发现自己中毒之时,懊恼了好一阵子。” “这次若非毒性反复,他也不至于再去一趟衮州。” “这一路上,有劳你费心侍奉了。” 慕卓宁忙行礼道。 “侍奉皇上太后,乃是臣妾的本分,不值一提。” 说道这里,太后突然话锋一转。 “哀家素日看你,只觉得你是个好的。” “但哀家听说,你自回宫,倒是先乘了銮驾,又发落了御厨房和内务府,可有这事?” 慕卓宁心里‘咯噔’一下。 太后虽说不问世事,但后宫之中,若有如此任性簪越的嫔妃,定不会为她所喜。 她轻叹一声,道。 “不敢欺瞒太后,原是此去衮州,阴差阳错之下,竟发现珏儿也中了毒。” “啊?你说的可是真的?” 太后惊讶地问道。 慕卓宁点点头,道。 “千真万确,便是与皇上所中同一种毒。” “但请太后宽心,珏儿入毒不深,已被大师彻底治好了。” “然而我们回宫之时,大师千叮万嘱,回宫后若再次中毒,毒性变强一分,此后便难解一分。” “故而臣妾才出此下策,只为防患于未然。” 太后点点头,道。 “哀家也大约猜到,你既无心争宠,此举定是事出有因。” “但哀家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连珏儿也不放过。” 她伸手握住慕卓宁的手,说道。 “此事隐秘,多年来哀家无人可以诉说。” “从此后,他们父子,你多费心。” 太后的眼神真挚而热烈。 慕卓宁也没想到,她会因为这件事与太后进一步拉近了关系。 自此后,太后常因关心皇上和二皇子的身体,将慕卓宁叫到慈宁宫喝茶聊天。 这看在其他嫔妃眼里,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尊荣呢? 是夜,陆婉宜殿中,吴才人面目狰狞,正滔滔不绝。 “娘娘虽如今这样,但从前到底是宠冠后宫的第一人。” “您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那宁嫔如今仗着皇上和太后宠爱,在宫中竟横行霸道。” “御厨房和内务府早炸了锅,都说伺候不了这位主子了。” “她与您相比哪有长处,便是您得宠时,也从未像她现在这般恣意妄为过。” 陆婉宜早气得脸色苍白。 只有她自己知道,上一世她是没能斗得过慕卓宁的。 但这一世,她绝不能输。 另一边,贺嫔宫中,玉贵人正伺候贺嫔拆掉满头发髻簪欢准备梳洗。 “这宁嫔近来,确是过火了些。” “但也是奇了,入宫这么多年,哪里见过皇上和太后如此宠幸后宫妃嫔?” 玉贵人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探看贺嫔的脸色。 贺嫔微微一笑,问道。 “你这样说,是羡慕呢,还是嫉妒呢?” 第106章 虚虚实实 此后,慕卓宁一直践行着她的策略,每日不忘与皇上秀恩爱。 这一日,她来乾清宫送甜汤,离开时,王公公亲自送了出来。 他算是看清楚了,这么多年来,能得皇上如此包容青睐的,似乎只有这位宁嫔。 从她伴君出宫,再到回宫这一番折腾,皇上不但不怒,反而怡然自得。 如今虽被宁嫔当成工具,向其他妃嫔示威,却也乐在其中。 慕卓宁明显感觉到了王公公态度的变化。 初时他虽对她恭敬有佳,却并未如此亲近。 想到这里,慕卓宁脑中灵光一闪,突发奇想说道。 “王公公跟着皇上的时间不短,可见皇上对你的信任。” 王公公没料到慕卓宁会突然跟他说这话,哈哈几声不知该如何回答。 慕卓宁复又笑道。 “既如此,公公可知,皇上从前总翻宜嫔的牌子,可是真宠幸于她?” 听到慕卓宁这个问题,王公公差点跪下去,要是手上有把刀,他非得自裁不可。 这位宁嫔是真敢问啊,皇上如此密辛,他自己知道后尚且担惊受怕,一不小心就被皇上迁怒掉了脑袋。 不知道就罢了,怎么宁嫔却上赶着去问,还如此轻描淡写地问了出来。 仿佛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王公公不知该如何回答,愁得满头大汗。 但他转念一想,宁嫔敢这样问,必是知道了些什么。 而她所知道的这些蛛丝马迹,必是皇上让她知道的。 再者陆婉宜侍寝之事,确有蹊跷。 宁嫔总不会是因为嫉妒才问的吧? 至此,王公公心中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事涉房中之事,宁嫔便是想问,也不好直接去问皇上。 皇上就算有心解释,也怕弄巧成拙。 怪不得他当初纳罕,皇上为何非要让他知道,莫不是早就存了用他的嘴将真相告知宁嫔的心思? 这样一来,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要不说皇上是万民之主呢,这千算万算,谁也算不过他去。 王公公想通了这一节,终于心神归位,神神秘秘对慕卓宁说道。 “宁嫔娘娘有所不知,” “宜嫔这些年来,虽然时常被皇上翻了牌子招来乾清宫,” “却并不是当作嫔妃,而是当作烛台的。” 慕卓宁眉毛挑得老高,一脸不解。 王公公便事无巨细,一一与慕卓宁说了。 陆婉宜是如何顶着烛台从夜晚站到天明,别说侍寝,龙床都没资格上去。 还有他是如何被皇上安排盯着陆婉宜,免得她偷懒。 慕卓宁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在乾清宫笑出声来。 直到回到紫萱殿,她才忍不住放声大笑。 一旁的绿芊满脸不解,她家小主不过去皇上那里送了碗甜汤,却是遇到了多有意思的事,竟能让一向沉稳的小主笑成这样? “小主,你到底怎么了?快与奴婢说说。” 绿芊深怕慕卓宁笑坏了身子,忙问道。 慕卓宁笑够了,好不容易直起腰。 她勾勾手指,示意绿芊靠近。 “你且附耳过来,这事再不能传出去,至少现在还不能。” 绿芊依言凑过来,慕卓宁将她听说的事又说了一遍。 绿芊一听,饶是再三忍耐,却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看看,我就说确实好笑吧。” “怎么也没想到,陆婉宜聪明一世,竟是如此这般侍寝。” “她倒是能忍,明明吃了这么多苦头,却还似甘之如饴一般。” 这件事,慕卓宁上一世并不知情。 要是知道,她早就不会认为皇上一心宠爱陆婉宜了。 到此时,她上一世的认知可谓彻底颠覆。 所以,皇上看重的到底还是二皇子吧。 上一世她带着大皇子,不过是走了运,皇上去得早,否则必定是无法登上高位的。 既如此,陆婉宜自己却是明明白白知道的,她在皇上心中并无分量。 上一世如此,这一世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她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慕卓宁收敛心神,细细思量起下毒之人的事来。 真相并不明朗,本能的她觉得此事必定与陆婉宜有关。 但若说是她下毒,却是说不通的。 上一世,皇上莫名薨逝必定是因了这毒,但那时皇上一心护持二皇子和她。 若是一切顺理成章,必定是二皇子登位。 她若是对皇上下毒,岂不是自断生路。 但这一世,她选了大皇子,若皇上薨逝,才有上位的希望。 因此,慕卓宁觉得即便不是陆婉宜亲手下毒,此事也应与她脱不开干系。 即便真的与她无关,若是能将她立起来,也能做饵,混淆视听。 想到这里,第二日慕卓宁来找皇上时,就想他提出了新的请求。 “你刚刚说什么?” 皇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慕卓宁知道,皇上听了这话难免震惊,但那烛台之事实在太过出人意表。 昨日她回紫萱殿后,就曾对绿芊发自内心地赞叹过。 “皇上此举,真乃妙计。” 慕卓宁现在想来,仍不觉莞尔。 “臣妾是说,求皇上复宠宜嫔。” 皇上伸手探了探慕卓宁的额头,不烫。 “你既没糊涂,难道又有事瞒着朕?” 慕卓宁一笑,道。 “臣妾不敢,臣妾不过是想以她为饵,将后宫的水搅得更浑些。” “如今对手自是知道皇上宠幸珏儿,才动手下毒。” “若是皇上复又宠幸宜嫔和大皇子呢?” “虚虚实实,倒让人看不出关窍。” 皇上想了想,慕卓宁所说,确有几分道理。 后宫钩心斗角,皇上一向不屑在意,有了慕卓宁,反倒多少事半功倍。 不过,他心中又升起疑窦,问道。 “她若复宠,你不嫉妒?” 慕卓宁一愣,随即露出一种不可名状的表情。 “皇上说笑了,” “臣妾不善妒,” “即使善妒,也总不至于跟个烛台计较去……” 她说到这里,再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皇上看她促狭的样子,心中有些憋屈。 哼,等他解了毒,痊愈之后,她才知道真正的侍寝是怎么回事。 不几日,宜嫔复宠,被皇上招幸之事,就又在宫中掀起了一阵高潮。 第107章 拉帮结派 后宫之中原本就暗流汹涌,如今不过几日,这不同寻常的消息就一个接一个,且一个更比一个出人意表。 一时间,后宫这潭水,果然如慕卓宁所愿,被搅浑了。 陆婉宜重新侍寝第二日方归,大皇子已等在宫中。 他上下打量了陆婉宜一番,但到底年少,瞧不出什么不对之处。 陆婉宜被大皇子如此打量,早浑身不自在。 她自是心虚,却绝不能让人发现她侍寝的真相。 “怎么了?你今日怎么不去上早课。” 大皇子一早就等在宫中,连早课也错过了。 “父皇真复宠于你了?” 大皇子的语气里满是不信任。 陆婉宜像是一只被踩中了尾巴的猫。 “小小年纪,分明什么也不懂,又有什么可怀疑的。” 大皇子冷笑一声,道。 “我是什么也不懂,” “但我却知道,你不能高兴得太早。” “你且仔细想想,你当初都做了什么事?” “做了那样的事,父皇怎么可能再信任你。” “如今一朝复宠,不是父皇疯了,就是别有用心。” “你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不得不说,大皇子虽年岁不大,心思却是极多。 他以己度人,自然觉得陆婉宜的复宠疑点重重。 但对陆婉宜来说,她既不期待侍寝,这侍寝对她来说原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如今懒散了这许多日子,昨日当了一夜烛台,早困顿难捱。 原本她想着回宫就立刻补觉,却不想正撞上大皇子胡搅蛮缠。 从头到尾,她的侍寝,皇上对她表面的宠爱,不都是别有用心吗? 皇上那颗心,何曾落在她身上过。 不,皇上,没有心!一定是这样。 但她内心的苦闷,却无人可以言说,正是不为人知的隐秘。 陆婉宜不想也不敢再与大皇子纠缠,只嗤笑道。 “五十步笑百步,你且与你弟弟争去,赢了再来说教于我也不迟。” 说完她就转身走进了寝殿。 陆婉宜自复宠后,铁杆支持者吴才人自不必说,连白贵人也恢复了与她的往来。 但许美人却迟迟不见动静。 “娘娘一朝复宠,她怎么还敢装死?” 吴才人位分不高,但脾气却不小,平日里也只敢拿比她位分更低,且性子绵软的许美人出气。 白贵人笑得一脸深意,道。 “她就是那个性子,最是耳根子软,合该是个墙头草。” 吴才人一听白贵人的话就火了。 “什么,贵人是说,她还在观望这那边的情况?” “她莫不是想背叛娘娘。” “这贱种,要是让嫔妾见了,非得好好教训她不可。” 陆婉宜补觉不成,如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白贵人和吴才人你一言我一语数落宫中众人的话,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想到今夜,皇上大略还会翻她的牌子,她心里竟生起一股没来由的恐惧。 大皇子那小子说得对,皇上此举,不知是要为谁出气呢? 可若要出气,为何还等到此时? 此时,贺嫔宫中竟也在讨论这个话题。 玉贵人、怜贵人和齐贵人齐齐坐在贺嫔下首,聊得热火朝天。 “如今这天,也不知到底是变了还是没变。” “回宫那天,宁嫔张扬成那样,此后在宫中竟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张牙舞爪。” 说道兴奋处,身材娇小的怜贵人忍不住手舞足蹈。 “嫔妾从前见她,从觉得是个与世无争,傲才视物的性子,不想竟看错了。” 一旁的齐贵人嗤笑一声,接话到。 “人心隔肚皮,人不可貌相。” “今时不比往日,她既得了二皇子,能单独陪皇上出宫的,后宫也是她独一份儿。” “据说去的还是她娘家。” “这换了谁谁能不骄傲些?” “如今不过是现了原形罢了,” “这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指着皇上的宠爱活着。” 此间四人中,唯独齐贵人膝下空虚,无子无女。 要说她对其他三人能生育公主是羡慕,对什么也没做,就空手得了儿子的宜嫔和宁嫔,就是嫉恨了。 玉贵人依旧事事觑着贺嫔的脸色,小心说道。 “齐贵人说的哪里话,也有人不靠皇上宠爱的,比如咱们娘娘。” 贺嫔和和气气一笑,道。 “你们几个也忒碎嘴。” “本宫早告诉过你们,宫里风言风语最是不能信。” “你们听那个干什么?” “不过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 “咱们几个倒是有指望,只看着公主。” “倒是齐贵人,你也确实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齐贵人冷笑一声,竟称不上多恭敬。 “打算,怎么打算,皇上万年只翻宜嫔那狐媚子的牌子,” “白日里的时辰又都被宁嫔这样的心机小人霸占了去。” 齐贵人算起来比慕卓宁和陆婉宜还早几年入宫,年岁已经不小了。 但她运气不好,始终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又无皇上偏爱,总觉得在宫中无从立足。 怜贵人是个跳脱的性子,看着唉声叹气的齐贵人突然笑道。 “你不若去与宁嫔多结交一番。” “人家吃肉,总能轮得到你喝口汤不是?” “你看看娴贵人,平日里多孤傲的性子,见到宁嫔就上赶着黏了上去,” “什么尊严全不要了,如今不也得了利。” 齐贵人连贺嫔都未放在眼里,又岂会理会怜贵人。 听着这话不中听,一甩帕子就掉脸子走了。 他们几人关系微妙,并不像陆婉宜那个小团体稳固。 除了玉贵人仿佛对贺嫔颇为忌惮,怜贵人和齐贵人却是各自为政的。 瞌睡总有人递枕头。 那日怜贵人的话虽是揶揄讽刺居多,但齐贵人还真听进了心里。 她虽打心眼里也不怎么看得上慕卓宁,但与陆婉宜相比,慕卓宁似乎好相与多了。 齐贵人正苦于没有机会,又放不下架子主动接近慕卓宁,紫萱殿却在这时给各宫送来了品茶会的邀请帖。 第108章 收帖子 这是慕卓宁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组织品茶会。 慕卓宁自己还好,没想到倒是让后宫众人吃惊不小。 因着慕卓宁最近在后宫风头无两,一时间,这品茶会的帖子,谁有谁没有,似乎也成了众嫔妃比较炫耀的资本。 贺嫔等中立派,自然是慕卓宁主要邀请的对象。 甚至跟她争过二皇子抚养权的林妃,也收到了帖子。 不过林妃仍是依着自己脾气,顺手就将那张帖子给撕了。 “她慕卓宁什么意思?” “如今她得宠,就想让本宫去看她春风得意,刺我的心吗?” “本宫偏不去,偏不如她所愿!” 另一边,陆婉宜自然是不会被邀请的。 吴才人、白贵人也没有收到帖子。 但,许美人却收到了。 当天下午,许美人就被吴才人和白贵人生拉硬拽到了御花园一座僻静的假山石后。 “怎么,人家一得宠,你就上赶着黏上去了?” “这等眼皮子浅,我们从前怎么没发现?” 吴才人原本就很是看不上许美人,总觉得她仗着自己长相娇美,性格柔弱,总是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可当初宜嫔似乎正是看上了她这幅弱柳扶风的模样,很快就将她纳入麾下。 吴才人近水楼台,却仍很是费了一番功夫,数年如一日崇拜服侍陆婉宜才得了她的信任。 许美人什么也没做,凭什么也能有这地位? 再者,这样菟丝花一样的女人,既攀上一棵大树,不就该生生死死都依附在这树上,怎么还敢意图背叛,去攀别的高枝去? 她和白贵人都没有收到宁嫔品茶会的邀请函,偏偏许美人就收到了,这不是明晃晃的背叛? 是以吴才人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刻拉着白贵人来找许美人兴师问罪来了。 “说话啊?现在装出一副小白花的模样,” “在人家那里还不知道是怎样卖主求荣的。” 吴才人一边说,一边不客气地用手指一下一下点着许美人的额头。 许美人双眼一下子泛红,身子摇摇晃晃,像是下一秒就要被风吹倒。 “姐姐误会了,嫔妾什么也没做……” “嫔妾也不知,为何会收到这邀请帖。” 许美人越是这幅受欺负的模样,吴才人看着就越是来气。 “你什么也没做?” “那我问你,为何这段日子你日日不见人,倒像是刻意避着我们?” 不仅仅是在陆婉宜失势以后,如今陆婉宜复宠,白贵人就立刻表明了姿态,但她区区一个美人,却像是有多大的架子,仍旧与她们保持距离。 却原来,是有了别的路子。 “不是的,嫔妾并没有……” “不必再说了!” 吴才人没心情跟她纠缠,对她来说,许美人就是真正离开她们这个小团体才好呢。 她今日就是要借机教训她一番,也好出出从前的恶气。 “你别以为宜嫔娘娘真有多看重你。” “这样两面三刀的东西,便是远远离开才好呢。” “你也不想想,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你真以为宁嫔会把你当个人物吗?” “你如今就算想撇清,从前你也是跟着宜嫔娘娘的,能撇清吗?” “人家会信你吗?” 吴才人越说越气,巴掌啪啪地往许美人身上招呼起来。 许美人红着脸,眼泪一个劲往下掉,但却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白贵人冷眼看够了戏,这会就拉起吴才人说道。 “好了好了,你跟她这样的糊涂人计较什么?” “她日后如何,娘娘也不会在意。” “不过……” 她语调一转,眼神冷厉地看着许美人道。 “人各有志,我们都懂,” “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且好好掂量着,不过一个末等的美人位分……” 许美人仍是一句话不说,只顾一下一下小声抽泣着。 吴才人和白贵人没了兴致,这才丢下她去了。 这事儿很快也传到了慕卓宁耳中。 她眯起眼睛,微微一笑,道。 “这个许美人,倒是有几分意思。” 同样是收到了帖子,玉贵人立刻就来找了贺嫔拿主意。 贺嫔一只纤纤玉手,举起那张水墨描金的帖子,往灯下看了半晌。 “你拿这来问本宫,是想问本宫,你该不该去?” 贺嫔是长公主的母亲,平日里看来也是位温婉和顺的母亲,但此时在灯下映照出她的侧脸,却似乎有些扭曲。 玉贵人跪在地上,卑微到了尘埃里,小声答道。 “是,娘娘,总得问过娘娘的意思。” “嫔妾不敢自专。” 玉贵人的女儿,是皇上的二公主。 照理说,她虽是贵人之位,比贺嫔位分低,但那份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恭敬和惧意却远远超过了位分带来的地位差异。 就连收到其他嫔妃的帖子,能否去参加,玉贵人还得先问过贺嫔的意思。 “你这话不通,一个宁嫔举办的品茶会而已,” “你去或者不去,跟本宫有什么相干。” “只你自己,想去或不想去罢了。” 玉贵人头低得更低了,道。 “嫔妾哪里有什么想不想,全凭娘娘的意思。” 贺嫔笑容更盛,手指一松,手里的帖子一下子落在灯上的火芯儿上。 火花儿瞬间将帖子的一角燎成了黑色,冒出了丝丝青烟。 玉贵人再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去或不去茶会,原只看贺嫔眼色。 贺嫔若去,她陪着就是。 贺嫔若不去,她也不过多寻个由头拒绝。 但此时,若单她的帖子被贺嫔烧毁,而贺嫔不日又照样去了茶会,岂不是要陷她于不义。 这样的事,也并非罕见。 玉贵人心里一片冰凉,却听贺嫔轻飘飘说道。 “你看,本宫不过略施小计,便替你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想或不想,你自己早有计较。” 说完,她一抬手,便将黑了一个角的帖子仍在了玉贵人脚下。 玉贵人匍匐在地,并不敢去捡那帖子。 贺嫔站起来,走到她跟前,冷冷说道。 “枉本宫调教你多年,不想你竟敢自己生出妄念来。” 不知何时,贺嫔手里已多出了一条灰乎乎的蛇皮鞭来。 玉贵人脸色苍白,却不敢反抗,咬着下唇将外裳轻轻退下,依旧匍匐在地,道。 “娘娘恕罪,嫔妾不敢!” 她话还未说完,‘唰拉’一声,贺嫔手里的蛇皮鞭已经抽在了玉贵人光洁如玉的背上。 第109章 品茶会 品茶会的帖子下出去后,会引起后宫如此大的动静,这自然是在慕卓宁意料之中的。 她回宫后屡屡出招,将后宫这潭水搅浑,自己也终于可以稳坐紫萱殿,安安静静旁观和分析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现在看起来,许美人大约是与陆婉宜一派有了嫌隙。 但她这样做,背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却耐人寻味。 而贺嫔那边,也透着可疑。 暗卫回报,说玉贵人似乎时常出入贺嫔宫中后,身上就会有新伤。 这两个人之间,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后宫这潭水是真深啊。 波云诡谲中,不日便到了紫萱殿品茶会的正日子。 慕卓宁一向不喜奢华,故而品茶会也准备得低调。 但茶是好茶,且是今年的新茶,品种也准备了十数种。 巳时刚过,众人很快纷至沓来。 最先到的自然是娴贵人,她已是紫萱殿的常客。 慕卓宁近来处事高调,连带着原本惯于藏拙的她也不再能安静地蹲在水底,平白招了许多嫉恨的目光。 但她心态极好,此时正笑着对慕卓宁说道。 “嫔妾来得早了些,娘娘若要帮手,只管吩咐。” 慕卓宁一把携过她的手,笑道。 “哪有什么需要你直接动手,今日你只顾看戏就行了。” 两人相视一笑,走进殿中品茶不提。 接着,是贺嫔带着玉贵人和齐贵人一同来了。 三人挂着笑容,面对慕卓宁礼貌而疏远,但笑并不达眼底。 慕卓宁热情地请她们进了殿中,一一问道。 “贺嫔姐姐恕罪,臣妾原是个孤僻的性子,竟不知姐姐爱喝哪种茶。” “还有其他各位姐姐,若有爱喝的,只管告诉我。” 两位贵人虽分位低于慕卓宁,但论入宫时间,却是都早于她,故而她在此谦逊地称她们为姐姐。 “宁嫔娘娘客气了,为准备这茶会,竟备了这许多好茶。” “一时竟让嫔妾几人挑花了眼。” 玉贵人和齐贵人笑着接过话。 玉贵人立刻便给贺嫔挑好了茶,自己不过随意拿起一杯做做样子。 而齐贵人,则是认认真真地挑了一款自己喜欢的茶,畅意地品了起来。 不多时,怜贵人也来了。 “大家竟都到了,是嫔妾来晚了。” 她声音娇俏,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来到殿中,笑容也灿若春日桃花。 她向来是个自来熟的,一见慕卓宁已经携了手。 “娘娘真是让人意外,嫔妾早听说您曾为了二皇子舌战群臣,” “不想竟是位女中豪杰。” “嫔妾竟不知,皇上素来原来是喜欢您这样的女子。” 她眼中射出的光彩,仿佛是真的崇拜羡慕慕卓宁的。 慕卓宁一笑,拉着她来到那一排茶边。 “大家都挑好了,你也赶紧挑一种吧。” 怜贵人哈哈一笑,道。 “嫔妾是个俗人,哪里懂得挑茶,倒是这些暴殄天物了。” “不如宁嫔娘娘替嫔妾挑一种吧。” 怜贵人一来,紫萱殿沉闷的调子倒是瞬间被拉得活泼起来。 整个殿内,就只听到她叽叽喳喳,说得热火朝天。 她不论与谁,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两句,绝对不会让场子冷下来。 至此,接到帖子还未出现的只剩林妃和许美人。 慕卓宁一开始就知道,林妃是必定不会来的。 但许美人呢?她说不准。 或许她在那日已经被吴才人和白贵人吓住了,不敢来赴约? 又等了半盏茶的时间,慕卓宁正要开口宣布品茶会开始,就听人来报,许美人姗姗来迟。 她依旧是那幅弱柳扶风的模样,仿佛说话大点声都能将她吹飞了去。 一见众人,许美人仍是先告罪。 “嫔妾来得晚了,还请各位娘娘恕罪。” 作为后宫之中位分最低的嫔妃,许美人谦卑的姿态像是刻进了骨子里。 慕卓宁忙笑道。 “许美人客气了,能来就好。” 这是慕卓宁的场子,她既不生气,众人也不会真与许美人计较。 和乐融融中,一群女人开始品起了茶。 慕卓宁首先表明了姿态。 “这品茶会的帖子,林妃那里是有一份的。” “只是娘娘始终不肯赏脸,倒很让我引以为憾。” “而宜嫔那里……” 慕卓宁说到这里,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从心底里来说,我同皇上太后一般,是希望这后宫众人皆和乐的。” “但宜嫔显然是对我有所误会,” “连带着我连帖子也不敢下给她。” 她们二人之间的事,后宫人尽皆知。 如今既然来了,其他嫔妃也不过好言相劝一番,便将这一节揭了过去。 但她们内心中却都蠢蠢欲动,极想坐视慕卓宁与陆婉宜之间的争斗。 宫中仅有的两位皇子,分别归在了她二人的名下。 坐山观虎斗,其他人难保没有渔翁得利的心思。 一盏茶过,众人似乎一下子熟络了起来,话题也丰富了许多。 怜贵人依旧是社交的核心。 她见多识广,不仅宫中旧闻,甚至宫外野趣也知晓颇多。 大家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一个个听她说故事听得津津有味。 其中,就数慕卓宁最是捧场,一会儿唏嘘,一会儿感叹,甚至捂着嘴惊呼出声。 她这幅模样与往日极其不同,竟像是街头巷尾那企子爱听闲话的妇人。 皇上到紫萱殿时,映入眼帘的就正是慕卓宁这幅样子。 皇上不由得挑起了眉,她这戏演得也过于穿凿了,还是这就是他不曾发现的,她的本来面目。 众人皆未意料,皇上竟会半路加入这品茶会。 上一秒,怜贵人还在慷慨陈词,下一秒,手舞足蹈的两只手就僵在了空中。 “皇……皇上……万福。” 她是面对这众人在说话,故而第一个看见大家背后的皇上。 怜贵人这一声喊,瞬间惊起一滩鸥鹭。 众人纷纷转身,慌乱地拜了下去。 慕卓宁也瞪大了眼睛,她这品茶会,可从没邀请过皇上啊。 第110章 拨动心弦 皇上抬抬手,示意众人平身,接着大大咧咧在主位坐下,又让慕卓宁挨在他身边坐了,这才开口说道。 “朕听说这紫萱殿在办品茶会,下朝就顺路过来了。” 众人连连点头,但心里都清楚明白。 从金銮殿下朝回乾清宫,绕多少个圈子来紫萱殿也不顺路。 皇上看了慕卓宁一眼,只觉得她刚刚的模样极为好笑,忍不住说道。 “你们不知,这紫萱殿,最是存了一批好茶。” “平日里就算朕来,也是喝不到的。” “朕今日,也算是沾了你们众人的光。” 慕卓宁赶紧沏了一杯明前递给皇上,笑道。 “皇上说笑呢,臣妾哪里有什么好茶,便是有,也是不敢私藏的。” 她眼神看着皇上,却不自觉露出些嗔怪来。 好像在说,她既办了品茶会,皇上提前不说一声就来也罢,怎么来了还只顾拆她的台。 四目相接,一个娇嗔,一个包容,看得在场众嫔妃五味杂陈。 但她们这会子算是真正见识到了,皇上对慕卓宁的偏宠,恐怕不是作假。 皇上来后,这品茶会就沉默了许多。 他自己也许也察觉了这一点,在慕卓宁几番暗示下,方才借故国事提前离席。 皇上刚走不久,二皇子就回来了。 他刚下了学堂,见到紫萱殿来了这许多人,也不恼也不怯,大大方方走过去给众嫔妃行了个礼。 “我就说怎么今日殿中蓬荜生辉,原来是有各位娘娘赏脸大驾光临。” 他态度恭敬,嘴又甜,直让这群没儿子的嫔妃爱不释眼。 但二皇子对谁态度都淡淡的,却一见慕卓宁立刻就凑了过去。 “母亲,今日在学堂上,先生出了好几个题,我一一都破开了。” “先生还夸我破得好。” 慕卓宁笑意盈盈看着他,道。 “你近来念书用功,这是你应得的。” 二皇子狡黠一笑,道。 “大哥却一个也答不上来。” “从前儿臣若见大哥如此,也会藏拙假装破不开。” “但到此时,儿臣却再也不装了。” “父皇曾说过,有真本事,就得亮出来,儿臣深以为然。” 二皇子这话虽说得委婉,但在座嫔妃,哪一个不是人精,都听出了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说,如今他母亲宁嫔在后宫与宜嫔相争。 他在学堂上,也少不得要与大皇子争个高低了。 平白无故说这些,皇上又出现在了紫萱殿的品茶会,很明显,这是在引导其他嫔妃站队呢。 慕卓宁与二皇子一唱一和,母子二人极尽和契,早让众嫔妃看出了满腹酸味儿。 这样好的儿子,竟是她慕卓宁的,真是羡煞旁人。 她们与慕卓宁相比,到底哪里不足? 若也有个这样的儿子,自然也不愁皇上的宠爱。 从二皇子甫一出现,齐贵人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逡巡。 从最初的满眼兴味,到后来深感喜爱,再到最后不可自拔,这一点点的变化,都被慕卓宁尽收眼底。 她笑着拍拍二皇子,道。 “母亲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晨起读书一定累了吧,快去屋里歇一歇。” 二皇子摇摇头,道。 “不累,母亲,儿臣约了韩将军,这个时辰要去校场练武呢。” 说罢,他朝众人告了个别,就走出了紫萱殿。 慕卓宁眼看着齐贵人目送二皇子离开,一脸欣慰地说道。 “不怕诸位姐姐笑话,我如今只看着珏儿活着。” “从前孤身一人,到底寂寞些。” “幸而皇上信任,竟将珏儿给了臣妾,简直是天降之喜。” “珏儿又是个可人疼的,如今连皇上也对他赞不绝口。” “臣妾也算是,日后多少有了保障。” 她这话,直说到了众人心坎里。 后宫之中的嫔妃,哪一个不是母凭子贵。 众人思绪重重,一下子都陷入了沉默中。 慕卓宁见目的达到,也就顺水推舟结束了这场品茶会。 直到回到自己宫中,齐贵人仍旧对二皇子的音容笑貌念念不忘。 她忍不住对贴身丫鬟蓝安说道。 “哎,这有了儿子就是不一样。” “连皇上都自然会高看你几分。” “我所缺不过是个儿子,我要是有个儿子,还愁得不到皇上的宠爱吗?” 若有了儿子,又有了宠爱,日后要什么不能? 蓝安跟着自家小主去了茶话会,自然知道小主的心思。 “小主说的是,” “你看那宁嫔,从前不是极为普通,皇上眼里都看不见的一个人,” “如今凭着二皇子,竟成了后宫数一数二的红人。” “今日皇上都来了那品茶会,真是让人想不到。” 齐贵人冷笑一声,道。 “那是自然。” 她一向自诩样貌家世都不输她人,却独独差了儿子这一层。 “我要是也有个儿子就好了!” 蓝安听齐贵人这么说,忍不住提醒道。 “小主,这话没错,但如今皇上鲜有翻人牌子的,” “若论侍寝,倒是无人能在那宜嫔前头去。” 齐贵人不耐烦地点点头。 “这我自然知道,就算侍寝,能不能生出儿子也未可知。” “你见那贺嫔,怜贵人素日得意,不过也只生了个公主,是日后要嫁与他人的,到底无用。” “我若要得子,只能一击即中。” 蓝安疑惑地看着齐贵人,她隐秘一笑,道。 “大皇子,二皇子不就是现成的儿子吗?” “那陆婉宜和慕卓宁不也是从贵人分位,就当了皇子母亲。” “既如此,我为何不行。” 齐贵人的话让蓝安听得心惊胆颤。 “小主,此事还需三思,您莫非忘了,初时那李贵人和林妃之事?” 李贵人和林妃,皆是被陆婉宜挑唆,当初想来与慕卓宁争当二皇子母亲的。 一个软,使了心眼儿;一个硬,动用了前朝官员,但都铩羽而归。 齐贵人哼了一声,道。 “你以为我同那两个一样都是傻的吗?” “她们只想着如何能斗败宁嫔,却不知此事关窍却在皇子身上。” 李贵人欺骗了二皇子的感情;林妃更甚,竟完全不跟二皇子谈感情。 但后宫之中失去母亲的孩子,最看重的不就是母子亲情么。 既如此,她也不见得就完全没有了机会。 这紫萱殿一场品茶会,已彻底拨动了齐贵人的心弦。 第111章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从紫萱殿回来后,除了齐贵人被拨动了心弦,贺嫔宫中也极不平静。 她从紫萱殿回宫的路上一路面无表情,玉贵人则忐忑地跟在她身后。 一回到自己宫中,贺嫔的整个脸就黑了下来。 她冷漠地瞥了玉贵人一眼,道。 “跟我进内室。” 玉贵人激灵灵打了个颤,到底不敢反抗,只得低低应了声是,跟着走了进去。 贺嫔将外面的大礼服除了,不知何时又握住了那条蛇皮鞭。 玉贵人早习以为常,除了忍受她别无他法。 她‘扑通’一声跪在贺嫔面前,开始忍受鞭子抽打在身上的疼痛。 “本宫让她显摆!” “有儿子也不是自己生的,有什么了不起!” “不过是一样狐媚勾引了皇上,才得了这样大的彩头。” “本宫当年费了那么大的劲,拼了性命才生下大公主。” “可公主有什么用,终究是要外嫁的!” 贺嫔一边抽打玉贵人,一边咒骂道。 但她咒骂的对象,根本不是玉贵人,反而是今日才请她去了品茶会,相谈甚欢的慕卓宁。 但看玉贵人的脸色,除了对疼痛的忍耐和万般无奈,竟没有一丝意外。 显然贺嫔拿她出气已经不是什么罕见的事儿。 是夜,天已黑透,玉贵人才得以回到自己寝殿。 贴身丫鬟碧桃一路搀扶着她,见她家小主脸色苍白,大汗淋漓,脚步都有些虚浮,立刻取出了寝殿中的医药箱。 玉贵人咬着牙脱下贴身的衣裳,满背的伤痕立刻展现在了碧桃眼前。 只见原本光洁的裸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鞭痕,早已找不到一片完好的肌肤。 那鞭痕如蛛网般错落,有些已经愈合,有些却是新伤,还在向外渗血。 想到小主所受的苦痛,碧桃忍不住落下泪来。 “小主,她怎么能?” “您伤成这样,怎么还能忍得下去。” 她一边给玉贵人上药,一边劝道。 “不论是何事,宫中当自有定论,哪能让她如此动用私刑。” “这事就算告到皇上太后那里,小主也是占理儿的,何必怕她。” 她家小主这样早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虐打已经持续了多年。 贺嫔只要心有不顺,就会鞭打她家小主出气。 哪怕碧桃的手再轻,玉贵人还是疼得一颤一颤的。 她叹了口气,咬牙说道。 “罢了,她就是这样的脾气,平日里倒好。” “今日不过见了宁嫔与二皇子母子和睦,又勾起她心里的不忿来。” 她艰难的抬头看了碧桃一眼,道。 “她素日在外人看来都是无欲无求的,最是佛口佛心,” “但我知道,她心里满是怨恨。” “她恨自己没能生个皇子,恨有皇子的嫔妃。” 接着,玉贵人冷笑一声,道。 “你也太天真,就算我告到皇上那里,皇上就能因此处置了她吗?” “她毕竟是长公主生母,又是一宫主位。” “再者,又有谁能相信,她内心竟是这样的蛇蝎之人。” “我只看着二公主,就算为了二公主,也不能与她撕破了脸,免得对公主不利。” 碧桃无奈道。 “但小主如今三不五时就要被她伤成这样,奴婢是真看着小主心疼。” 玉贵人苦笑一下,道。 “没什么可心疼我的,只要二公主能嫁个好人家,就够了。” “为了她,我做什么都可以。” 玉贵人其实并未对碧桃说实话,她之所以不得不忍受贺嫔如此虐待,实则是因为有把柄握在她手里。 而这个把柄,对她来说是极其致命的。 但,贺嫔近来气量似乎越来越小了,虐打她的频率也高了很多。 喘息有些困难,玉贵人一时竟不知道自己的身子还能撑多久。 她可不能死,她死了,二公主还小,该怎么办? 恍惚中,玉贵人又想起了今日品茶会时的情形。 那宁嫔看似不争不抢,不言不语,却时刻把握着整个品茶会的大局。 能让皇上亲自莅临,又能让二皇子对她信任如母,这是个真正聪明的。 或许,她可以借助她来破局呢? 不几日,紫萱殿就迎来了一位稀客。 齐贵人从前与慕卓宁并无往来,但今日却带了好些糕点来了紫萱殿。 她来的时间,不迟不早,正好是二皇子下学堂回宫的时辰。 “宁嫔娘娘万安,嫔妾做了些清爽的糕点,特意送来给娘娘尝尝。” “不想二殿下刚巧也回来了,午膳还早,正好也能吃几口垫垫肚子。” 只一个眼神,慕卓宁就知道齐贵人打的什么算盘。 但二皇子中毒后,慕卓宁连御膳房的饭菜都不让他吃,一应饮食都是出自紫萱殿的小厨房。 自然,齐贵人这莫名其妙送来的糕点,也不可能入得了二皇子的嘴。 “多谢贵人想着,” “只是这孩子嘴巴刁得很。” “糕点我先替他收下,心意领了。” 齐贵人这是初次与慕卓宁相交,也不好勉强,只得尴尬地笑了笑。 慕卓宁察觉到了她的情绪,笑着说道。 “这孩子现在看着还好,但从小最是孤傲的性子,” “刚来我这里时,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摸清了他的脾气秉性。” “去年外出围猎之时,我俩也算共同经历了生死,他也算稍稍对我敞开了些心扉。” “有些话我说了贵人莫笑话,那之前,他只称我宁娘娘,连母亲也是不叫的。” 慕卓宁这几句话说得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但齐贵人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二皇子与她经历生死,已是认了她当母亲,让她收了那些心思。 齐贵人略微有些尴尬的笑笑,只听慕卓宁又轻声笑道。 “同样是皇子,大皇子的脾性就柔和多了。” “想必宜嫔也不用经历什么生死,大皇子也必定视她如母的。” “只可惜,宜嫔前一阵儿做了糊涂事,被皇上厌弃。” “如今虽然复宠,但到底如何,我们却不得而知。” “说不定这复宠,也是因着大皇子的缘故。” 她说这话时,状似极其不在意,像是随口就说出来的闲话。 但慕卓宁知道,她说这闲话无意,听到的齐贵人却必定有心。 第112章 即使明知是弯路,也有人会走 春日渐暖,午后阳光和煦,贺嫔带着十岁的长公主,正在御花园中散步。 初春时,长公主像竹竿一般抽长了个子,如今只比贺嫔矮半个头。 但她脸上仍洋溢着孩童般天真的笑意,跟在贺嫔身后小碎步雀跃着。 “咦,母亲你快看,那不是大皇子和二皇子。” 顺着长公主手指的方向,贺嫔似极慵懒地抬眼看了过去,淡笑着点了点头。 “他们一定是刚从学堂师傅那里来,母亲,待我过去问问。” 长公主说完,不待贺嫔回应,早提着裙子跑了过去。 他们手足人数不多,因太后喜爱,时常聚在一处。 男孩女孩之间,也少了几分争斗,多了几分手足之情。 “长姐。” “长姐。” 长公主也是个平和的性子,故而平日里与大皇子二皇子都交好。 “你们这是下学了?” “今日书读得如何?先生可夸你们了?” 长公主居长,总一副小大人的姿态对待弟弟妹妹们。 大皇子二皇子也不恼,二皇子对长公主笑道。 “长姐多虑了,我们兄弟二人的功课,是连父皇也夸赞的。” 他凑过去狡黠一笑,道。 “前几日在御花园中寻着的那玩意儿,我找人问了,据说是蝈蝈卵儿。” 长公主一听立刻来了兴趣,两人头抵着头,嘀嘀咕咕起来。 不多时,贺嫔也走了过来,大皇子和二皇子朝她行了礼。 贺嫔一一应了,满意地笑道。 “本宫只看着你们姐弟和睦,再没有更开心的事了。” “婉儿只得你们这两个弟弟,若得闲,你们也可多来本宫宫里看看她。” “儿时的手足之情,总是弥足珍贵。” 贺嫔这话说得淡淡的,但总仿佛有深意。 二皇子听了,朝贺嫔行了个礼,恭敬地说道。 “多谢贺嫔娘娘美意,但如今已到了去校场练武的时辰,” “还请恕我先走一步。” 他语气谦恭,却透着淡淡的距离感。 二皇子走后,大皇子却仍与长公主肩并着肩,边走边聊天。 两人旁若无人,一会儿说话,一会儿笑,看上去竟如同春日暖阳一般美好。 迎着阳光,贺嫔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大皇子,心里暗忖。 “这个大皇子,倒是有些意思。” 无独有偶,大皇子别过长公主和贺嫔,独自回宫的路上,竟又偶遇了齐贵人。 彼时她正带着丫鬟,拎着一个食盒不知要往哪里去。 一见大皇子,齐贵人就一反常态,热情地迎了过来。 “大皇子这是要回宫吗?” 大皇子见是齐贵人,恭恭敬敬行了礼,答道。 “回齐贵人的话,确是刚从学堂出来,要回宫去。” 齐贵人笑得双眼弯弯,忙示意丫鬟打开提盒,依旧取了一枚糕点出来。 “这是我闲来无事做的糕点,大皇子尝尝,也可稍解午膳前的饥肠。” 大皇子并不推脱,反而大大方方接过糕点就咬了一大口。 齐贵人喜上眉梢,干脆拉着大皇子在一旁的连廊坐下,安心看他吃起糕点来。 “今日功课可难懂?” “师傅怎么说?” “如今读到哪一本书了?” 大皇子一边吃着糕点,齐贵人一边细细问道。 她每问一句,大皇子都要急忙咽了口中的糕点,再恭敬回答她。 大皇子谦逊贴心的样子,哄得贺嫔心花怒放。 平日里风言风语,她也听说大皇子脾气乖戾,据说还阴狠残暴。 可眼前的孩子分明如此懂事,哪里就如同传言那么不堪? 或许他确如宁嫔所说,与他如今的母亲宜嫔不睦。 压抑之下,难免犯了脾气。 齐贵人看大皇子,越看越恋爱。 这孩子对她似乎天然就很是亲近,这不也说明,他们之间很可能有母子缘分么。 想到这里,齐贵人的思绪飞远了,挂在嘴上的笑却怎么也藏不住。 贺嫔和齐贵人在御花园偶遇皇子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慕卓宁耳朵里。 绿芊一边学话,一边心气不顺。 “连奴婢都替小主烦心。” “那边才刚刚变着法地提醒了司马昭之心的齐贵人,” “这边贺嫔竟也不死心,还带着公主去偶遇皇子们。” “对了,小主,奴婢是亲眼见到齐贵人拦住了大皇子。” “她分明是故意等在那里,就等皇子们下学。” “大皇子吃了她的糕点,她竟就像得了这个儿子似的,嘴角压都压不住。” “大皇子也是,平日里明明最是眼高于顶,却与齐贵人亲密有佳。” 这些事都在意料之中,慕卓宁也不过一笑置之。 绿芊却不解道。 “小主,从前李贵人也好,林妃也好,都打过将二皇子抢走的主意,” “但到最后,哪个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怎么如今其他嫔妃,却不吸取教训,偏还要故技重施呢?” 慕卓宁微微抬起眼,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 “都是些自作聪明的人。” “虽说明知是弯路,但尽头的结果太令人诱惑,又总觉得自己有能耐特殊,” “故而即使是飞蛾扑火,也总有人前仆后继。” 特别是贺嫔和齐贵人这样胜负心强,又不服输的女子。 她们大概觉得,只要自己出手,就一定能有收获吧。 可惜,还是太天真了。 且不说别的,她们便是连个九岁的孩子也还没看清呢。 “不用管她们,只要她们不对珏儿出手。” “不过下毒之人的事,还得尽快查清才是。” 他们回宫时日已经不短了,但慕卓宁还没有找到明确的证据,腹背受敌的日子,总是颇为让人忧心。 贺嫔回到宫中不久,也听说了齐贵人偶遇大皇子之事。 她今日也对大皇子的表现满意得很。 这孩子与婉儿亲近,又对她不设防。 不像二皇子,小小年纪心眼儿却不少,她不过点了句手足之情,他就立刻躲开了。 只是,齐贵人这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贺嫔的脸色又变得阴沉起来,叫了一旁侍立的玉贵人一声。 听到贺嫔突然喊她,玉贵人吓得一个激灵。 好在贺嫔此时并没有拿鞭子的意思,玉贵人好不容易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第113章 试图观察每个人 “你可记得大皇子的亲娘?” 玉贵人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贺嫔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 大皇子的亲娘张美人身份低微,当年生下大皇子也可谓阴差阳错。 彼时宫中仅有几位公主出生,其他嫔妃虽承了宠,却迟迟不见身孕。 而张美人不过被皇上偶然临幸了一晚,一个月后就诊出了身孕。 玉贵人犹记得,她当时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好在宫中极重皇嗣,太后又将她接到慈宁宫中养着,她才能顺利生下大皇子。 然而好景不长,她生下大皇子后没过多久,就因身体虚弱丢了性命。 除了留下大皇子,宫中几乎已经没人记得这个昙花一现的张美人了吧。 玉贵人从遥远的回忆中收回思绪,答道。 “娘娘说的可是张美人?” “嫔妾记得,她当初与许美人一同入宫,两人之间还颇为亲密。” 贺嫔见玉贵人提起许美人,倒是有些奇道。 “你今日倒有意思,竟主动提起她来。” “你莫非忘了当年之事?” 听到贺嫔提起‘当年之事’四个字,玉贵人像是见鬼了一般,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也软软地跪了下去。 “娘娘说得对,是嫔妾的不是。” “还请娘娘明鉴,那些事,嫔妾终此一生,也总不能忘了的。” 贺嫔一脸残忍的笑意,用尖尖的指甲勾起玉贵人娇小的脸庞,笑道。 “这样最好。” “人啊,贵在不忘本。” “你别以为二公主如今大了,很多事也都随着岁月消失了痕迹。” “但有些事,是你一辈子也不可能抹得掉的。” 玉贵人浑身抖若筛糠,只一个劲点头。 贺嫔这才意犹未尽站起身来,低低又补了一句。 “本宫记得,当初与张美人交好的可不止许美人一个。” “还有你,玉美人!” 贺嫔说完,哈哈大笑着离开了殿中,只留下玉贵人匍匐在地,仍旧瑟瑟发抖。 那日二皇子回到紫萱殿,立刻向慕卓宁说了御花园偶遇贺嫔和长公主之事。 “因是长姐呼唤,我和大哥便都应了。” “谁知贺嫔娘娘竟过来,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儿臣又不傻,哪里听不懂她的意思,” “她分明是想接着长姐笼络我和大哥。” 慕卓宁一边给他剥着一枚核桃,一边笑问道。 “哦?你竟如此清明,” “既然这样,为何不顺水推舟?” 二皇子哼了一声,笑道。 “儿臣不缺母亲,” “有母亲一人就够了。” “这话儿臣早说过,只有您才是儿臣母亲。” 绿芊啧啧称赞,又夸了二皇子一回。 慕卓宁只是笑,心里却暖暖的。 那边大皇子回到殿中,倒是也与陆婉宜说了偶遇贺嫔与齐贵人之事。 陆婉宜听完,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 “岂有此理,这是当本宫是死的吗?” “光天化日,就敢明目张胆来抢本宫的儿子?” “定是被慕卓宁那贱人挑唆,一个个都胆大包天了。” 面对陆婉宜的怒气,大皇子不过轻蔑一笑。 “同样的伎俩,你不是也使过不止一次。” “可惜不但没能离间二弟与宁嫔,反倒是让他彻底认了宁嫔为母。” “怎么到人家使计时,就成了胆大包天了。” “我可不觉得她们如何,毕竟我还未认你为母呢。” 陆婉宜柳眉倒竖,咬咬牙,还是忍不住对大皇子质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 大皇子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慵懒地说道。 “我的意思是,宫中要讨好的我嫔妃何止一两人。” “你若再办差了差使,可别怪我真换个母亲。” “与她们相比,你已是既无父皇宠爱,也无家族助力。” 陆婉宜自被皇上厌弃过一回,嚣张的气焰也收敛不少。 她如今能靠的,却只有大皇子了。 故而她这一回,到底忍住了没再斥问回去。 紫萱殿中,慕卓宁照例在听绿芊禀报其他嫔妃的一举一动。 “小主可是已经有了怀疑之人?” 绿芊一口气说完,忍不住问道。 慕卓宁不置可否,说道。 “我倒是有些推测,有一些人果然表里不一。” “比如贺嫔,还有玉贵人。” 慕卓宁想起自她回宫起,对每个人的观察。 她故意在宫中生了这许多事,就是为了看到她们不为人知的一面。 果然鱼饵撒够,就有鱼儿要忍不住上钩。 贺嫔并不如看上去那样,只守着长公主别无她想。 相反,她心里的野心和怨恨只怕比任何人都强大。 而玉贵人,除了以贺嫔马首是瞻外,慕卓宁总觉得她对贺嫔过于恭敬。 甚至比绿芊对她还恭敬。 那恭敬却不纯粹,中间夹杂着恐惧,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恨意。 这样的关系,也绝非她们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她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秘密呢? “对了,还有许美人。” 这位看起来娇滴滴,人畜无害的许美人,却绝对不是看上去那般柔弱单纯。 她既曾是陆婉宜的铁杆,如今又想改换门庭,偏还摆出一副受害者无奈的姿态,让人没得可怜她。 慕卓宁也是近日才知道,这许美人在跟着陆婉宜之前,竟还与贺嫔过从甚密过。 果然,后宫之中,没有哪个女人是真正单纯无辜的。 “只可惜,我还没找到真相,也没有任何证据。” 主仆二人正说着,突然听到有人报皇上驾到。 慕卓宁连忙住了嘴,带着绿芊迎了出去。 皇上近日每每必践行宠爱宁嫔的传闻,也是为了全慕卓宁虚张声势的浮夸演技。 是以只要相见,必定握着慕卓宁的手亲密而行。 慕卓宁起初还略微有些挣扎,后来想起是自己先用了这样的伎俩,毕竟不能让人一眼看穿了去,只得乖乖顺从。 皇上敛起嘴角若有似无的笑意,问道。 “你近日彻查下毒之人,可有了蛛丝马迹?” 慕卓宁摇摇头,叹了口气。 “这人既能下毒害珏儿,又能神不知鬼不觉,让皇上中毒日久,必定是隐藏极深的。” “臣妾无能,如今虽有些疑虑,竟还没能找到半分像样的证据。” 皇上一笑,拍了拍她的手,道。 “查案哪有一蹴而就的。” “前朝交给朕,这后宫便交给你了。” “你且放心,只管干去,若有什么,朕替你全数兜下就是。” 第114章 主动接触 紫萱殿中,这几日,慕卓宁频繁地在思考后宫众人的一举一动。 她花功夫将后宫这潭水搅浑,就是为了让她们都露出隐藏的本来面目。 绿芊捧上一壶清茶,看着眉头紧蹙的慕卓宁,劝道。 “小主,你如此愁眉不解已经数日了。” “这下毒一事极其隐秘,连皇上都中了招,自然没那么容易查清楚。” 慕卓宁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我不过是想不通罢了。” 她右手纤纤玉指一下一下点在茶几上,说道。 “如今能排除嫌疑的,娴贵人自算一个。” “还有林妃,她是武将世家出生,自幼惯了是大开大合的路子,不惯使心机。” 绿芊点点头,又不放心道。 “小主,若林妃虽不使心,但她背后有使心机之人呢?” 慕卓宁摇摇头。 她回宫后几番作为,林妃都不为所动。 再者,她从前只被人当枪使,若背后有高人,必不至于如此。 “其实,我觉得陆婉宜也不像。” 其中的缘故与上一世的记忆相牵连,慕卓宁自然无法言说。 顺着慕卓宁的话,绿芊问道。 “如此说来,小主觉得谁最可疑?” “奴婢也曾想帮着小主寻些蛛丝马迹,可是奴婢什么也看不出来,唉……” 慕卓宁摇摇头。 “我也还没看出来。” “若只看许美人,玉贵人这样的,似乎也没这个本事。” “贺嫔虽有这本事,但她图什么呢?” “她只有长公主一人,害了皇上和珏儿,对她没有丝毫好处。” 她突然想起什么,又问绿芊道。 “咱们回宫后就没再用过外头的吃食。” “连香烛火炭也换了。” “我这几天常常想,珏儿在宫中,除了去皇上太后处,就是学堂、校场和咱们紫萱殿。” “他从不乱跑,也不与其他宫中的人交往,到底是如何中了这毒呢?” 慕卓宁怎么也想不通。 还有十年前,皇上又是如何中毒的呢? 也难怪皇上如今养成了个任谁都疑的性子,在这后宫之中,真是防不胜防。 慕卓宁抻了抻身子,说道。 “既然被动观察看不出所以然,” “那我们就干脆主动出击,去接触接触她们。” 这一日午后,慕卓宁就带了些荷花茶来到了贺嫔宫中。 上一世,贺嫔在宫中并无作为,她只是守着长公主,直到公主平安出嫁。 当时,慕卓宁也以为贺嫔就是这样淡泊恬静的性子。 但这一次,通过几次近距离接触的观察,她却觉得贺嫔并不简单。 果然,慕卓宁没有失望,她不请自来,就看到了玉贵人也在贺嫔这里。 “哟,这真是稀客。” 贺嫔显然吃了一惊,立刻起身迎了过来。 她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向玉贵人使眼色。 但这些小动作都被慕卓宁尽收眼底。 慕卓宁满面笑容,不动声色接过绿芊手里的茶罐子。 “今日午后泡茶,正好看到还有一罐未开封的荷花茶。” “这是我去年夏天采了荷花瓣,自己窨的。” “上次在紫萱殿,我记得姐姐最爱这品茶。” “这不就想着,给姐姐送点儿过来。” 慕卓宁一边笑,一边眉眼弯弯,状似不经意扫过一旁低眉顺眼的玉贵人。 “可是巧了,没想到玉贵人也在。” “可惜我今日只带了一罐茶。” “玉贵人有什么爱喝的茶,只管告诉我,我回头让下人给你送去。” 玉贵人似有些惊愕,眼角不断去瞥贺嫔,看她的脸色。 贺嫔接过茶递到丫鬟手里,笑道。 “二公主向来喜欢与婉儿混在一处,” “玉贵人也就时常出入我宫中。” “但她是个不爱茶的性子,反倒让宁嫔费心了。” 贺嫔将慕卓宁接进宫去,倒是没把玉贵人打发走。 慕卓宁心里暗暗纳罕,又将贺嫔高看了几分。 两人初次交手,不过闲聊些不痛不痒的话题。 聊到半路,贺嫔口渴,顺手将空了的茶杯虚空递了出去。 谁知她的贴身丫鬟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旁的玉贵人倒眼尖手快,抢先接过了茶杯去。 这一递一接,竟像是锤炼过千百回,一举一动都刻在了身体里。 慕卓宁略微吃惊地看着玉贵人,看得她浑身发毛。 好在慕卓宁没有追问,贺嫔打了个哈哈,就将这事揭了过去。 玉贵人却只觉浑身冰凉,待宁嫔走后,等待她的必定又是一顿鞭子了。 小坐片刻后,慕卓宁就起身告辞。 刚出贺嫔宫中,她就低低吩咐绿芊。 “去告诉韩培,今日找人盯着玉贵人,” “若发现不寻常的事,立刻来报我。” 有上一世的感情基础,这一世又一同经历了那么多,韩培早深得慕卓宁的信任。 慕卓宁如今几乎可以肯定,这玉贵人与贺嫔之间,关系之微妙,必定不可告人。 她本无心去挖掘她人的隐私,但只要有疑点,她现在都不敢放过。 玉贵人对贺嫔的敬畏已深入骨髓,但畏却更多些。 而那些身体本能的反应,也应是多年捶打之下练就的。 她俩之间,绝对不仅仅只有嫔妃位分之差异。 倒像是一个是主,一个是仆。 但据慕卓宁所知,玉贵人可从未当过谁的奴仆,一进宫就是主子的。 韩培果然不负所托,当夜就给慕卓宁带来了消息。 “怎么样,那玉贵人可有不妥?” 韩培拱拱手,答道。 “回禀娘娘,今日倒是没看出什么不妥。” “但玉贵人确是深夜方从贺嫔宫中出来,” “且出来之时,形状可疑。” 慕卓宁心里一紧,立刻问道。 “可疑?怎么个可疑法?” 韩培犹豫了片刻,才说道。 “若用卑职武人的双眼去判断,” “那玉贵人倒像是受了皮肉伤。” 第115章 大皇子的生母 “怎么说?” 韩培的话让慕卓宁吃惊不小。 这后宫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秘密。 韩培好生斟酌了一番措辞,这才开口说道。 “是这样,娘娘。” “卑职昨夜亲自盯着她,见她从贺嫔宫中出来时,” “浑身皆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无力,” “甚至走起路来还略有蹒跚,竟像是下一刻就要摔倒。” “后来是玉贵人的丫鬟碧桃过来扶着,玉贵人方能平安走回自己宫中。” 韩培顿了顿,接着说道。 “卑职瞧着奇怪,于是便跟了过去。” “只是,玉贵人回宫后就进了内室,卑职看不真切。” “但后来碧桃再出来时,却是悄悄扔了件带血的衣物。” 慕卓宁皱着眉头,试图消化韩培带来的信息。 “依你所见,便是什么伤?” 韩培摇摇头。 “不好确定。” “但依照玉贵人的模样,以及衣物被染的情况来看,” “必定不是什么出血多的大伤口。” “若论起皮外伤,卑职以为,或是棍棒,或是鞭笞吧。” 慕卓宁心思转得飞快。 玉贵人这伤,莫非是贺嫔所为。 她昨日整天只在贺嫔宫中,除此之外,简直不作他想。 但平白无故,贺嫔为何要打她。 慕卓宁想起昨天白日里去贺嫔宫中,见到玉贵人对她卑躬屈膝的样子。 不论什么原因,玉贵人已被贺嫔拿捏至此,想必也做不出什么忤逆她的事来。 慕卓宁一时想不明白,便吩咐韩培道。 “有劳韩将军,再去帮本宫打听些旧事。” “凡与玉贵人、贺嫔相关的,事无巨细,且都来告诉本宫一声。” “哦,对了,还有许美人。” 韩培领命去了。 慕卓宁呆坐在屋里,心中波澜起伏。 她要揭开的真相,却不知是何丑恶模样呢。 韩培办事效率极高,不过一日功夫,傍晚就来了紫萱殿复命。 “如娘娘所吩咐,都是些宫中旧事。” “贺嫔是皇上登基当年入宫,初封贺贵人,三年后生长公主,晋贺嫔。” “而说起玉贵人,乃是皇上登基后第三年入宫,进宫后封玉美人。” 登基第三年,那就是十年前,比慕卓宁早了六年。 “与她同年入宫的,还有许美人和张美人。” “两年后,玉美人生下二公主,升位玉贵人。” “而许美人至今未曾育有子女,位分也仍是美人。” 韩培说道这里,慕卓宁忽然问道。 “诶,那还有一位张美人呢?” 也是奇了,这位张美人,她怎么至今未曾见过。 “张美人,就是大皇子生母。” “入宫第二年生下大皇子后不久,就因病去世了。” “去世后,也并未得追封,仍旧被称为张美人。” 慕卓宁心中‘咯噔’一下,似有一抹光亮转瞬即逝,却没来得及抓牢。 “原来玉美人、许美人与张美人是同年入宫。” “那她们几人,关系如何?” 韩培拱手道。 “回禀娘娘,她们三人同年入宫,年岁相仿,因而最是聊得来。” “只是,其中,又属张美人出身更低些。” 慕卓宁不由得想起了她和陆婉宜。 她们二人也是年岁相仿,同时入宫,在外人看来说不定也最是聊得来。 但谁又知道,亲昵的表象之下,波云诡谲,钩心斗角? 有意思,三位美人,其中有两位都生下了孩子。 偏生地位最低的张美人,还为皇上生下了头一个皇子。 这样大的福分,有多少人羡慕,就该有多少人嫉妒。 玉贵人一年后也得了二公主。 只剩下许美人,不仅孤零零到今日,甚至位分也仍是后宫之中最低的。 几乎是谁见了她,都能踩上两脚。 这换了谁,谁能咽得下这口气呢? 同一时间,陆婉宜在宫中见到了刚刚回宫的大皇子。 只是今日,她看大皇子的眼神有些奇怪,似乎带着些挑衅和试探。 “你又有何事?” 大皇子敏锐地察觉了陆婉宜的不对劲,冷冷问道。 “我今日不过随手翻了翻历书,却正好想起一件事来。” 陆婉宜故意绕着圈子说道。 “到底何事?” 大皇子对她一向没有什么耐心。 “你难得不记得?” 见陆婉宜一而再再而三说话不干脆,大皇子皱起眉头,语气更冷了几分。 “有话就说,要是不想说我便走了。” 陆婉宜轻轻一笑,道。 “再过几日,便是张美人的忌辰了呢。” “你莫非忘了,去年琴妃忌辰之时,二皇子可是好好为她生母筹谋了一番。” 陆婉宜刻意提起大皇子生母,却并非好意,而是存了拿捏和试探的心思。 她就是要让他不要忘了,他的生母出身是何等低微。 他就算有天命在身,没了她的加持,也成不了大气。 谁知大皇子听到陆婉宜提起生母忌辰,脸上半丝动容也无,反而嗤之以鼻。 “张美人是谁?我早忘了” “宜嫔娘娘不才是我如今的母亲么?” “怎么,你刻意提起二弟为琴妃争位之事,难道是在暗示我要将你换掉?” 他抬头直视陆婉宜,眼神狠厉,针锋相对。 饶是陆婉宜经历两世,也忍不住被大皇子的眼神看得后背一凉。 他稚嫩的外表总是让她忘记,其实他内心一直藏着比成年人还要凶残的心性。 陆婉宜在心里再一次暗暗想到,这孩子,定是不会有感情的。 另一边,御花园中,玉贵人鬼鬼祟祟钻到了一处假山后。 许美人哭哭啼啼,正在那里等她。 “这是怎么了?” “若非上回贺嫔娘娘特意提起,连我如今也是不便见你的。” 许美人自跟了陆婉宜一派,玉贵人就与她疏远了距离。 正好前几日贺嫔提起,她才勉强出来见了许美人一面。 若非如此,等待她的又必是一顿鞭笞。 许美人梨花带雨,抬起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我如今时常在想,若是当年保住了那个孩儿,我的命运是否会变得不一样?” 第116章 许美人的野心 听许美人提起这个,玉贵人没来由浑身一颤。 “怎么,你又被那吴才人欺负了?” 许美人只顾哭,却不说话。 岂止是吴才人,她就是后宫的出气筒,简直是谁见了她都能肆意羞辱一番。 上回在紫萱殿见到宁嫔与二皇子母子和睦,羡煞旁人,许美人也感慨了好久。 多年前,她也曾有过一个孩子的。 若那个孩子能保住,却是比二皇子,甚至大皇子年岁都要大些。 若侥幸是个皇子,那她如今才是大皇子的生母! 可惜,那个孩子没了,许美人觉得她的命运就是从那时开始转折的。 明明她们三个人,最先侍寝的是她,最先怀上孩子的也是她。 可后来大皇子的生母却成了张美人,而眼前的玉贵人也生下了二公主有了依靠。 “哎,我到底是比不得你们有福气。” 许美人看着玉贵人,悠悠叹了口气。 “快别这么说,也是那个孩子福薄,竟没留住。” “可如今皇上专宠宁嫔,宜嫔,后宫中谁不自危,都是一样的。” 玉贵人像是有些不耐烦,语速极快。 她随手递给许美人一方手帕,道。 “我如今也不能久留,你且宽心些,这日子怎么过不是过呢?” “我虽有个公主,比你强些,也有自己的难处。” 说完,不待许美人接话,她就转过假山,匆匆离开了。 紫萱殿中,绿芊一溜小跑,顾不得头上都起了一层细汗,一头扎进了慕卓宁的寝殿中。 慕卓宁目瞪口呆看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绿芊,奇道。 “这是怎么了,你身后有人在追吗?” 绿芊大口大口喘着气,胡乱摆着手,却说不出话来。 慕卓宁忍俊不禁,递过一杯茶,道。 “缓一缓,慢慢说,没什么天大的事。” 绿芊将茶水一饮而尽,道。 “小主,却是天大的事。” “您那日让韩将军打听玉贵人,许美人她们的旧事,奴婢也留了个心眼儿。” “今日与茶水房的老嬷嬷闲聊之下,竟被奴婢打听到一件大事。” 慕卓宁听绿芊的语气,也正色起来。 “小主,奴婢听那嬷嬷说,原来多年前,许美人也曾怀过一胎。” “只是,那孩子早早就没了。” “算起来,她怀胎的日子,竟比大皇子生母张美人还早些呢。” 慕卓宁一字不漏将绿芊的话听进了心里,这个发现太惊人了。 如果是这样,恐怕所有的事,都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单。 “此事当真吗?” 兹事体大,慕卓宁还是有些不确定。 绿芊点点头,道。 “那嬷嬷说得言之凿凿,” “小主,要知道真假也容易,” “许美人虽未诞下龙胎,但只要怀胎,敬事房必定存档,这事可做不得假。” 慕卓宁摇摇头。 她翻不到,也不会去翻敬事房的存档。 但她还有一个可以求证此事。 若此事当真,那她之前的怀疑恐怕并非空穴来风。 许美人是三个人里最先怀孕的,却早早滑了胎。 接着张美人怀孕,保胎保到了慈宁宫,才顺利生下大皇子。 最后怀孕的是玉贵人,生下了二公主。 慕卓宁不由得想到了玉贵人对贺嫔过度异常的顺从和超乎寻常的隐忍。 那样日久常年的鞭笞,她到底是如何忍下来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 也许,正是因为二公主是公主,才能得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后宫活下来。 当晚,慕卓宁就请来了皇上。 “皇上可还记得张美人。” 慕卓宁试探着问道。 皇上点点头。 “当然记得,她不是熹儿生母么。” “怎么突然提起她来了。” 慕卓宁入宫时,这位张美人已经不在人世了。 “臣妾近来听闻旧事,原来她当年竟与玉贵人和许美人交好。” “可惜,张美人生下大皇子就香消玉殒,” “听说如今,玉贵人与许美人也早疏离了,臣妾不过有些感慨。” 女人之间的友情,总是容易因同一个男人而褪色,多么悲哀。 “是,朕记得,当年她们三个一起入宫,很是和契。” 慕卓宁突然问道。 “皇上,许美人也曾怀过胎吗?” 皇上想了想,点了点头。 “是,不过那胎,没几个月就落了,许美人本就身子弱。” “朕记得,那年冬天,贺嫔已有了六个月身孕,” “许美人又诊出喜脉,算是喜上加喜。” 皇上的目光飘远,似是飘回了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那时他刚登基不过三年多,正是烈火烹油的时候。 宫中一时又喜事频传,让皇上兴奋不已。 “可惜,那是个意外。” “雪天本就路滑。” 慕卓宁静静地听着,心里却不以为意。 在这宫里,所有的人为看起来都像是意外。 登基第三年,长公主今年十岁,也就是说,皇上正是在长公主出生以后才中毒的。 许美人滑胎,张美人抢先生下皇长子,玉美人对贺嫔充满畏惧。 这桩桩件件,千丝万缕,必定有什么将他们连在一起。 可是,是什么呢? 慕卓宁一时还没有想明白。 确认了许美人曾落胎的事实之后,慕卓宁就开始着手深挖此事。 她一方面让韩培继续打听,一方面也让绿芊安排了些面生的小丫头,分散在宫中各处,专与宫中老人闲聊获取线索。 许美人自然不知道,她已经成了慕卓宁在后宫之中关注的第一对象。 她面对的麻烦不小,自顾不暇。 陆婉宜带着白贵人和吴才人,已气势汹汹杀到了她宫中。 “上次明明警告过你,不料竟半分用处也没有。” 吴才人眼中透出毫不掩饰的嫌恶,冷冷地对着许美人斥道。 许美人被三人团团围住,畏畏缩缩站着,不敢说话也不敢抬头。 “听说你近来又与贺嫔的人走得近了?” “还真是没看出来,原以为你不过是个畏首畏尾的性子,” “没想到你野心竟是不小。” 另一旁的白贵人也冷嘲热讽道。 第117章 寻找真相 许美人瑟瑟发抖,只知一味摇头否认不迭。 “不,不是的,娘娘,宜嫔娘娘,各位姐姐,” “你们误会嫔妾了!” 她想不通,到底是谁又去宜嫔面前嚼了舌根。 她虽有心远离陆婉宜,但她确实已经很久没见过玉贵人了。 那一日她心里实在难受,才忍不住叫了她出来相见。 两人相见不过片刻,她也不过是诉了一番苦水,并未有半分逾矩。 再往前,那张宁嫔的帖子到底是为何到了她手里,她也不知道啊。 “嫔妾并未见过其他宫里的人。” “嫔妾也不知,宁嫔的帖子为何会单单只送给嫔妾。” 她见陆婉宜似笑非笑,看着她不语,干脆‘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 “娘娘明察,嫔妾对您忠心不二,是绝不敢有二心的。” 陆婉宜嘴角挑起,蹲下身子用指甲尖勾起许美人的下巴,问道。 “是吗?” “那为何本宫落难之后,你就消失了踪影,再不出现在本宫宫中。” “及至现在,也未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失宠时,白贵人虽也与她划清了距离。 但她一复宠,白贵人就立刻赶来表了忠心,又好言解释了自己的难处。 而这个位分低微的许美人,却半分诚意也没有。 难道如今连许美人这样的蝼蚁之人,都敢不把她放在眼里了吗? 许美人感受到了陆婉宜的怒气,心眼一转,哭哭啼啼道。 “嫔妾不是不想来找娘娘,” “但宫中争斗起伏,人人都有大心思,” “嫔妾私心想着,若是能趁机打入她们内部,也好在关键时刻为娘娘传递信息啊。” 陆婉宜哈哈一笑,道。 “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心思。” “真是人不可貌相。” 吴才人听陆婉宜这样说,似乎就要将许美人的背叛轻轻放下,立刻说道。 “娘娘莫听她这等小人之言,” “她惯会阳奉阴违的。” 陆婉宜抬手止住了她,笑道。 “你说的话,是真是假,自然瞒不过本宫的眼睛。” “本宫今日不过是想提醒你,” “她慕卓宁也好,贺嫔也罢,谁稀罕用本宫不要的一条狗呢?” “你可别忘了,本宫若想处置你,不过如同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她并非觉得许美人有多重要,只是咽不下这口气。 陆婉宜说着,狠狠一脚踢在跪着的许美人身上,将她整个人踢得趴伏在地。 好在她并无进一步动作,只冷哼一声,便甩手走了。 吴才人临走时,特意走到许美人身边又补了一脚。 疼痛让许美人的思绪变得极度清晰。 说她有野心。 试问这后宫之中,谁没有野心? 她最初便是贺嫔刻意安插在陆婉宜身边的,只因陆婉宜得宠。 如今陆婉宜倒了,难道还不许她再找靠山去? 这些人不过是在利用她,没有谁是真心可怜她,关心她。 这个事实,她虽迟了几步,但好在总算看清了。 许美人趴在地上,迟迟没有起身。 她们都在逼她。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逼她? 难道她不死,就无法解脱吗? 既如此,她要让她们知道,她也不是全无反抗之力的。 她双手十指纤纤,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一个用力,‘咔嚓’一声,许美人右手小指上那根半寸长白如葱根的指甲就齐根折断。 让许美人感到意外的是,慕卓宁竟亲自邀请她来紫萱殿做客。 怀着忐忑的心情,隐隐又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期待,许美人再次来到了紫萱殿。 “几日不见,妹妹竟像是又清减了。” 慕卓宁对许美人的热情,超过了她的想象,让她一时有些无措。 这宫里,哪还有人肯与她姐妹相称呢。 “多谢娘娘关心,嫔妾脾胃弱,一到初春就常常吃不下饭。” 慕卓宁一脸吃惊,道。 “这可不行,看过太医了没?” “咱们女人,最重要是养身的功夫。” “时常请个平安脉才好呢。” 她笑意俨俨,忽然想到什么,便说道。 “我没生养过,所以不知。” “听说女人若是生过孩子,身子便大不如前,最是要注重保养。” 这话像是深深刺中了许美人,她沉吟半晌,才低低说道。 “娘娘说的是,可惜嫔妾也不知。”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就听有人来报,二皇子回来了。 听到‘二皇子’三个字时,许美人的脸上竟肉眼可见有了色彩。 “珏儿回来了。” 慕卓宁见二皇子已到了门槛,便出声招呼道。 二皇子眼里只有慕卓宁,行礼问安后,方才发现殿中还有个许美人。 他仍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不过也颇为冷淡。 不过说了几句话,二皇子就又匆匆走了。 慕卓宁眼见许美人又像是失了魂一般,便问道。 “妹妹如今可去看过宜嫔?” 许美人猛地听到慕卓宁提起陆婉宜,吓得一个激灵。 她不明白,宁嫔若疑她,为何还要请她来。 “并未去过。” “嫔妾愚钝,早惹了宜嫔娘娘厌弃,如今已是不敢上门了。” 慕卓宁不置可否,只微微一笑,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许美人今日在紫萱殿中一言一行,皆让慕卓宁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看似单纯憨傻,柔软无力的许美人,并非全无心机,也并非真正淡泊。 论起来,她毕竟是当年三人里头一个怀上身孕的。 春日渐潮,这天傍晚,慕卓宁带着绿芊在御花园里瞎逛悠。 她今日不想与人虚与委蛇,故而一主一仆专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 转过一道树篱,慕卓宁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绿芊,你可看清了,” “刚刚那个人,可是大皇子?” 绿芊还在愣神,听到慕卓宁叫她,才回过神来,道。 “小主,奴婢还以为看错了。” “没想到真是大皇子。” “只是这个时辰,他连从人都一个不带,这是要往哪里去?” 慕卓宁摇摇头,她也不知道。 “走,我们跟过去看看。”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往大皇子身影消失的方向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绿芊慢了半步也立刻跟了上去。 只见前头的大皇子左顾右盼,绕了几个圈子,却一头钻进了一座地处偏僻的宫殿。 慕卓宁抬头辨认一番,心中忽然剧烈一跳。 “绿芊,我没认错吧。” “这里是不是住着许美人?” 第118章 旧事的痕迹 绿芊也愣住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小主,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从来也不知道,大皇子竟跟许美人私下还有往来。” 慕卓宁心中也再次对许美人有了新的评判。 这个娇滴滴,走几步就垂泪,风一吹就要倒的美人,还真是不简单。 “许是她与大皇子生母有些交情。” 大皇子人已进了许美人宫中,这个时候慕卓宁也不好再闯进去。 她示意绿芊回宫,依旧吩咐道。 “让韩培想办法看看,大皇子来找许美人所为何事。” 哪怕已是深夜,韩培还是及时来禀报了慕卓宁。 “禀娘娘,卑职潜入了许美人宫中,确实看到了大皇子。” “今日,乃是大皇子生母张美人的忌辰。” “许美人在宫中偷设了祭坛,大皇子在她那里祭奠生母。” 听到这个结果,慕卓宁心中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让她惊讶的不仅是大皇子与许美人之间竟还连着张美人这条线。 更是大皇子原来却并未忘记自己的生母。 只可惜张美人身份低微,即使大皇子有心祭奠,也无法大张旗鼓。 但他还是做了选择不是吗? 他没有选择许美人来做他的母亲,不还是因许美人也身份低微么? 韩培从紫萱殿出来后,就去了皇上那里。 这些日子以来,他得了慕卓宁吩咐打听到的事,也都一一禀报了皇上。 “皇上,宁嫔再这样查下去,只会掀起更多旧事。” “后宫之中,人人都有秘密,” “若如此,卑职怕迟早要牵累娘娘。” 韩培小心翼翼提醒道。 皇上头都没从奏折上抬起来,只轻描淡写地说道。 “无妨,且让她查去。” “后宫之中一直缺了个能掌事的嫔妃,若她愿意,以后就让她替朕管着再好不过。” 紫萱殿中,慕卓宁又在梳理近来得到的线索。 三个同时入宫的女子,许美人最先怀上龙胎,却很快滑胎; 张美人次之,顺利生下大皇子,却不久就因病去世; 玉贵人最迟才怀上身孕,生下了二公主,平顺至今。 哦,不,慕卓宁想起了贺嫔宫中的私刑。 玉贵人这多年来过得并不平顺。 或许她当年能平安生下二公主,已是如履薄冰。 这几个,除了死去了张美人,慕卓宁已经都正面接触过了。 从结果来看,许美人很可能是受害者。 而玉贵人又与贺嫔不知何故达成了如今这样愿打一个愿挨的默契。 想到这里,慕卓宁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玉贵人莫非有什么把柄被抓在了贺嫔手里? 一个足以危及她性命,或是危及二公主的把柄。 难道是…… 慕卓宁不敢再细想,连忙扬声叫了绿芊过来。 “你现在就去想办法打听,” “许美人当年是如何滑胎的,” “事无巨细,都要了解了才好。” “皇上跟我说是雪天路滑,但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还有,许美人怀胎之时,玉贵人与她关系如何?” “贺嫔又是怎样的态度?” 慕卓宁一股脑说出一连串问题才歇住,激动的心情让她胸口不断起伏。 若她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这件事背后牵连的人可就广了。 只是多年过去,不知道还能否找到佐证。 绿芊走后,慕卓宁冷静了下来。 她此举虽出发点是为了保护皇上和二皇子,但极有可能挖出后宫之中藏在暗处的隐秘,也因此会得罪其他嫔妃。 这也罢了,只不知皇上是否会愿意看到那样的局面。 然而,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 绿芊再回来时,为慕卓宁带来了许多消息。 “小主,奴婢找人打听了,” “不光是奴婢,还有韩将军帮忙。” “总算打听到了一些当年的事。” “时日久远,还真不是轻易能问到的。” 绿芊找到的这位茶水房嬷嬷,是宫中的老人儿。 十年前,她还不在茶水房,却恰好在张美人宫中当差。 故而她时常能见到的玉贵人和许美人,也经历过当年的事。 那是皇上登基第三年,后宫仍无子嗣。 开春后,最先是贺嫔被诊出了喜脉,当时,贺嫔还是贺贵人。 这是宫里第一个孩子,皇上年轻,难掩兴奋。 太后据说也对着佛像拜了好一阵子。 贺贵人可以说是登上了青云梯,还未生子就被晋为贺嫔,也成了整个后宫的焦点。 她自己也蓄势待发,力争要生下皇上的长子。 然而,不过半年后,贺嫔的胎还未瓜熟蒂落,默默无闻的许美人也诊出了孕脉。 贺嫔是宫中老人,若说她怀胎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那么许美人的胎却是引起了很多人的嫉恨。 也因着这个原因,许美人怀胎后很是小心。 进入冬天,许美人怀胎已满三个月,按理说应是坐稳了。 谁知不过一次寻常的雪后散步,许美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滑了一跤,竟把孩子给滑掉了。 绿芊学着老嬷嬷的语调说道。 “我们小主,也就是张美人,觉得蹊跷极了,” “都已经坐稳的胎,许美人摔得也不厉害,怎么偏生就把孩子摔掉了。” “她去看许美人,许美人只知道哭,茶饭不思,不过几日人就瘦了一圈儿。” “还坐着小月子呢,眼睛都快哭瞎了。” 这倒是很符合许美人的性格,慕卓宁心想。 她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怎么没的,定是在怪自己不够小心。 “不过,那嬷嬷还说。” 绿芊接着说道。 “玉贵人平日里也最是与许美人交好,许美人滑胎,她却只是头几天去看过一回,后来却再未出现。” “且张美人还纳闷,说玉贵人平日里最重子嗣,” “应该比她更能共情许美人。” “可她却没从玉贵人身上感受到多少共情。” 绿芊想了想,接着说道。 “小主,奴婢记得,您还让打听贺嫔对许美人怀胎的看法。” “据说她们几乎没有接触。” “三位美人中,也就玉贵人平时能与贺嫔多说两句话。” 听完绿芊的禀报,慕卓宁的心已经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些消息与她的推测大多吻合。 她叹了口气,对绿芊说道。 “你知道吗?有时候能杀人的不止是刀呢。” 第119章 我知你苦楚 到此时,慕卓宁在心中,已将线索理清了。 “绿芊,我的猜测可能是真的。” 绿芊愣了一下,问道。 “小主猜的什么,奴婢却猜不出来。” 慕卓宁抬起手,朝许美人宫殿的方向指了指。 “许美人的胎,不是自己滑掉的,定是被人做了手脚。” 绿芊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她只言片语,小主就推测出了这个结论吗? 若真如此,后宫之中,可怕的事真是太多了。 “小主,做手脚的是谁?” 慕卓宁抬起眼角反问道, “你觉得是谁。” 绿芊反复琢磨着她自己打听到的信息,忽然浑身一震,道。 “难道,是玉贵人!” 她与许美人交好,三人同时入宫,许美人却最先怀孕,极有可能诞下皇长子。 此时的玉贵人一定极其不忿。 及至许美人滑胎后,她突兀的若即若离,是否也是因为心虚呢? 慕卓宁点点头,接着说道。 “很有可能。” “且此事,与贺嫔也脱不开关系。” “贺嫔?” 慕卓宁再点头,道。 “我不是说了么,有时候,杀人的不一定是刀。” “贺嫔靠着怀有龙胎,一下子成了阖宫上下羡慕关注的对象。” “试问一个人长期活在这样的光环之下,突然一天又有一人,将这光环生生分去一半,你是何感受?” “失落、悲哀……到最后,都会变成怨恨。” 慕卓宁顿了顿,继续说道。 “再者,贺嫔可还没生,” “谁又能断定,她怀的就一定是长子?” “她最后不就只生了个公主么?” “若此时相隔不久,许美人就诞下皇长子,那么贺嫔的风头和宠爱,岂不是要全数被她抢去。” 慕卓宁这样一说,绿芊就懂了。 许美人怀胎,对贺嫔的威胁最大。 但她当时也怀着胎,无心对付许美人。 此时要能有人为她所用,不是最好不过。 当年的玉美人,就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 “她与贺嫔本就有所往来,再加上,许美人怀孕,玉美人必定羡慕不已。” “贺嫔只要稍加挑唆,就能成这一石二鸟之局。” 慕卓宁眼睛亮亮地,举起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 挑唆玉贵人出手,想办法弄掉许美人的胎。 又借此抓住玉贵人的把柄,紧紧捏住她的命运。 这可不就是一石二鸟! 绿芊恍然大悟。 “哦,难怪玉贵人如此惧怕贺嫔,” “在贺嫔面前连个丫鬟不如。” “还时常无故被贺嫔打得皮开肉绽。” “小主您说,她定是有苦衷,才不得不忍受。” “可不就是有苦衷,命脉给人捏在手里呢。” 绿芊一边说一边啧啧有声。 “这贺嫔平日里看着温婉和顺,没想到心思这么深,这条计真毒啊!” 慕卓宁点头表示认同。 可不是心思深,玉贵人若生下的不是二公主,定是也躲不过贺嫔毒手。 留下二公主,一是因为女孩没有竞争力,二也是为了能长期拿捏玉贵人为她所用。 毕竟,玉贵人有了二公主,也就有了软肋。 可怜许美人,多年来竟像是全然无知。 “只是,” 慕卓宁想了想,又说道。 “我却还没想明白,张美人在这件事中扮演的角色。” “她倒像是全然无关的。” “既如此,这件事与下毒之事,也不知道有没有关系。” 绿芊点点头。 “小主,您刚刚说的这些,也都还是你的猜测,却没有证据。” 没有证据能让她们知道玉贵人是如何害了许美人的胎。 跟更没有证据揭露贺嫔丑恶的真面目。 伤及皇嗣,定不会为皇上太后所容。 “要证据也容易,只看玉贵人自己了。” 慕卓宁淡淡说道。 绿芊惊得瞪大了眼睛,道。 “小主莫非想让玉贵人将事情真相说出来?” “她怎么肯,如此一来,她是定要被问罪的。” 慕卓宁道。 “时过境迁,那个孩子早烟消云散,玉贵人养育二公主多年,皇上会不会计较暂且不提。” “但她十年如一日,被贺嫔当做傀儡,出气筒,还时时陷在不知何时就会被揭露罪责的危险中。” “这样的日子,只看玉贵人愿不愿意再继续过下去了。” “再说,二公主也大了。” 绿芊问道。 “那小主打算怎么办?” 慕卓宁轻轻一笑,道。 “我能怎么办,同为母亲,我只看着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心情,不知玉贵人能不能理解。” 当日午后,玉贵人在去贺嫔那里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了宁嫔。 贺嫔对她与其他嫔妃接触之事,极其反感,故而玉贵人只是匆匆行了个礼,就想走开。 谁知,慕卓宁却伸手拦住了她。 “玉贵人留步,” 她笑意盈盈,从袖中抽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道。 “这一瓶,是顶好的伤药,” “对皮肉损伤极其有效,” “用过以后,保证不会留疤。” 玉贵人一愣,随即后退三步,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宁……宁嫔娘娘,说什么……嫔妾,嫔妾不明白。” 慕卓宁没有继续靠近,反而退后一步,将小瓷瓶放在了一旁连廊的椅子上。 “贵人无需对本宫言明,” “只需知道,本宫是知道贵人苦楚的。” “但本宫所求,从来只是皇儿平安。” “他们这样的孩子,要在这深宫之中活下去,可并不容易。” “同为母亲,本宫想,贵人一定能懂吧。” 她说完就转身离开了,留下玉贵人在连廊里呆坐良久。 她起身时,状似不经意,却将慕卓宁留下的小瓷瓶,悄悄地袖入了手中。 玉贵人偶遇宁嫔之事,她还未到贺嫔宫中,已经传到了贺嫔耳朵里。 果不其然,她又遭了一番毒打。 好在,贺嫔的人没听清慕卓宁对她说的话,也没看到那个不起眼的小瓷瓶。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贺嫔宫中的时候,玉贵人觉得,她再也撑不下去了。 这些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活在罪恶感的中。 身体上受的是贺嫔的鞭笞;心灵上却也一直受到道德的鞭笞。 许美人曾是她最好的朋友。 可她被贺嫔三言两语就挑唆得出手害死了许美人的孩子。 当年许美人失子后成日哭泣,玉贵人是真的没办法面对她。 因为一时糊涂,她被贺嫔拿捏了多年。 贺嫔今日又拿二公主的前程来威胁她。 每日活在担惊受怕下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如今,她是不是也该为自己好好活一回? 想到这里,玉贵人忍不住朝紫萱殿的方向走去。 第120章 振威将军的敌意 慕卓宁惊讶于玉贵人再次受伤,也惊讶于她竟立刻来找了她。 她先是吩咐紫萱殿全员封口,内言不出外言不入。 接着立刻召了信任的太医来为玉贵人治伤。 包扎处理好伤口后,慕卓宁这才坐下来与玉贵人说话。 玉贵人一气之下来了紫萱殿,多少也是因了一时冲动。 这会子冷静下来,竟有纠结无奈,不敢开口。 见她犹豫不决的样子,慕卓宁并未步步紧逼。 她知道,这对玉贵人来说,绝不是轻易能做出的突破。 “今日天色已晚,你又伤得重,先回宫歇着吧。” “你且放心,今日你来我宫中之事,我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晓。” 她知道贺嫔时时盯着玉贵人,早吩咐韩培想办法处理。 “等你养好了伤,有什么话再说不迟。” 玉贵人脸泛难色,踌躇不语。 半晌,她正要开口,二皇子却一下子闯进了殿中。 “母亲,太大的好消息,我等不及要告诉你了!” 玉贵人唬了一跳,忙避到了屏风后。 慕卓宁无奈一笑,抹了一把二皇子额头上的汗水,嗔道。 “这么晚才回宫,又跑去哪里了?” “还有,到底是什么大好的消息,让你不惜跑得一身臭汗,也要来告诉我?” 她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将二皇子引到偏殿擦洗换衣服。 那边绿芊则趁此机会,将玉贵人悄悄送了出去。 二皇子换好了一身干净衣裳,迫不及待地说道。 “今日晚归,是因为父皇叫了儿臣去御书房。” “好消息也是父皇告诉儿臣的。” “舅舅回京面圣,明日就要到了。” 原来是振威将军要回宫了。 她这一世对边关的事知之甚少,但上一世,她是知道的。 若非有振威将军一脉,边关可不是这么容易能守住的。 不过他这次回来,却不知是皇上召唤,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但这与她无关,珏儿高兴就行了。 振威将军回京的消息,第二日慕卓宁又听皇上提了一回。 “珏儿有年头没见他舅舅了,” “正好这回你也可以见见,毕竟是珏儿亲娘舅。” 慕卓宁其实并不觉得她需要见二皇子的舅舅。 但好像二皇子和皇上都想让她见。 她在脑中努力回想这个人。 振威将军秦思哲,琴妃嫡亲兄长,也有同皇上一同长大的情分。 上一世,慕卓宁从未见过他。 他在二皇子夺位的那场争斗中,早早就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等慕卓宁登上太后之位,为了派人接替秦思哲镇守边疆,却遍览整个朝廷也点不出一员大将时,她就会时常想起当年振威将军的故事。 这样的英雄人物,能见一见真人似乎也不亏。 况且,这一世,她若要保住二皇子的性命,是否也要先保住振威将军性命? 要不要暗暗提醒他,有些地方千万不要去,有些人一见就立刻杀了? 慕卓宁摇摇头,刚晃掉这些无稽的想法,皇上就着人来请了。 慕卓宁到御书房时,二皇子已在了。 他如今整个人都挂在秦思哲身上,活像个猴崽子。 慕卓宁目瞪口呆地看着二皇子,忍俊不禁。 她先是向秦思哲行了一礼,接着便指着二皇子笑道。 “珏儿莫闹,你舅舅舟车劳顿,哪有力气再应付你去。” 二皇子只顾笑, “母亲放心,儿臣从小就是这般与舅舅玩闹,” “舅舅武将出身,哪里能被我累倒。” 慕卓宁再忍不住,捂着嘴轻笑道。 “也不掂量掂量,你如今已长大了。” 都快有她胸口高了,早不是稚嫩的小娃娃。 慕卓宁说这话,本意不过客气一番,并不是真的介意二皇子与秦思哲亲近。 但从她走进御书房起,她就从秦思哲身上感受到了若有似乎的敌意。 秦思哲不愧是战场上杀出来的武将,浑身杀伐之气,给人威压极重。 但尸山血海,慕卓宁上一世什么没见过,自然不会受他影响。 谁知此时秦思哲却开口说道。 “宁嫔娘娘不必担心,” “二皇子是末将嫡亲妹妹的儿子,” “末将就是舍了这条命,也托得动他。” 他声音低沉冷漠,刻意将‘嫡亲妹妹’四个字咬得重重的。 慕卓宁一惊,笑容已僵在了脸上。 二皇子见势不对,‘呲溜’一下从他舅舅身上滑了下来,笑道。 “母亲莫怕,舅舅平日说话就是这般生硬。” “儿臣和父皇都是习惯了的。” 他偷偷将眼风去扫他父皇,却见皇上也一脸铁青。 “罢了,去用膳吧。” 皇上说完,率先走出了御书房。 久违地见到亲人,二皇子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他在秦思哲和慕卓宁之间穿针引线,慕卓宁知道,他是极希望自己能与他舅舅和谐相处的。 慕卓宁本也是这样想的,但她却不明白,秦思哲分明是第一次见她,那敌意又从何而来? 是怪她抢了他妹妹的孩子吗? 可若是为了二皇子好,就该接受他有个新的母亲不是吗? 慕卓宁调整心情,绽出笑容来,亲昵地给二皇子夹了一筷子油焖竹笋。 “珏儿不喜食竹笋,宁嫔娘娘难道连这都不知道吗?” 慕卓宁的筷子还在半空,就听到秦思哲冷冷说道。 这下子,她再好的脾气也不知该如何接下去了。 她是本着和睦相处的心来见他的。 也是希望能让二皇子感受到完整家庭的温暖。 可他们一个是父亲,一个是娘舅,在场只有她与二皇子血脉不相连。 这样想来,她确是外人没错了! 第121章 年少慕艾 想到这里,慕卓宁沉默了。 依着她的脾气,她本想起身就走。 但考虑到皇上和二皇子的心情,她还是用力忍了下来。 “珏儿不喜食竹笋我自然知道,” “但这道油焖竹笋,却是合着他的口味改良过的。” 她淡淡驳了这句,就不再说话。 她可以忍受莫名的指摘,但她绝不承担无稽的罪名。 这顿饭吃到这里,气氛算是彻底冷了下去。 二皇子肉眼可见蔫儿了下来,小脸垮着,也不再说笑。 而皇上仍是铁青着脸,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只有振威将军秦思哲,反倒是一副畅快直言了的模样,自顾自夹菜吃菜。 “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众人沉默半晌,皇上终于忍不住对秦思哲说道。 秦思哲这才停下筷子,抬起眼,一脸无所谓。 “还请皇上明示,末将不知道该说什么。” 皇上的脸色更差了,额角已有青筋隐隐暴起。 “你无故指摘宁嫔,不该同她道歉吗?” 秦思哲朗声一笑,不惧不退,道。 “末将不知错在何处,也并未指摘宁嫔,不过据实说话。” “血脉不连,怎会真心相待!” “若皇上非要逼末将道歉,末将只能立刻出了宫门,打马往北,回到边疆,再不回京。” 听到秦思哲这几句话,一旁的二皇子差点要哭出来。 他好不容易盼回了舅舅,又从心底里期望舅舅能与母亲相和。 这是他好不容易找到的母亲。 他们两个,都是对他极好的人,可为什么初次见面,就闹成这样? ‘啪’的一声,皇上重重一掌拍在了膳桌上。 ‘哗啦’一声,满桌的碗碟应声落地,摔成了碎片。 “秦思哲,你跟朕出来!” 皇上暴喝一声,转身率先走了出去。 反观秦思哲,不过轻轻用手掸了掸散在衣襟上的残渣,站起身来一派轻松地跟了出去。 二皇子早扑到慕卓宁怀中,压抑地哭出了声音。 “珏儿别怕,你父皇自有分寸。” “振威将军又是同他一起长大,他二人最是知道对方的脾气,” “必定不会有事的。” 慕卓宁一边拍着二皇子一边安慰他。 但她心里也七上八下。 那秦思哲显然是蓄了气和怨,只不知皇上还念着多少年少的情义。 皇上快步走着,不多时就来到了乾清宫后的一片空地上。 秦思哲则是一直落后两三步,稳稳跟在后面。 突然之间,皇上猛地停住脚步,再转过身来时,右手已挥拳朝秦思哲攻了过去。 他这一拳竟用了全力,秦思哲虽早有预料,堪堪接下这一拳,却仍让他后退了十几步。 他还未站稳,皇上又飞身一拳锤了过来。 秦思哲趁着空隙,啐了一口,起身也举拳全势迎了过去。 两人如恶虎相争,一来一往皆用尽全力。 一时间,方圆三尺飞沙走石,一旁的树枝也在劲风猎猎之下摇晃不止。 韩培带着禁军赶来,见此情形,也不敢上前半步,反而又带着禁军退了下去。 一炷香的时辰后,皇上和秦思哲打了个酣畅淋漓,却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人这才意犹未尽,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你心里有气,冲着朕来就是。” “为何要针对宁儿!” 皇上脸上挂了彩,怒气冲冲瞪着秦思哲怒道。 “哼,宁儿,你只念着你的宁儿,” “可还记得阿琴半分?” 秦思哲丝毫不惧,也气势汹汹瞪了回去。 皇上听他提起琴妃,终是有些无奈,声音也低了几分。 “你为何总就认定,是朕对不起阿琴?” 听他这么说,秦思哲倏地一下站起身来,道。 “难道不是吗?” “阿琴一心系在你身上。” “心里眼里只有你,替你生下了珏儿,还为你付出了生命。” “可你是怎么回应她的?” “你眼里只有你的宁儿。” “多少年了,你终于成功了,你亲手把阿琴的儿子给了你的宁儿!” 听秦思哲提起慕卓宁,皇上冷声道。 “你既然明知道我对宁儿的心意,为何还要刻意刁难。” 秦思哲冷笑一声,道。 “因为我替阿琴不值!” 皇上握起拳头,片刻又颓然放下。 “阿哲,你爱过吗?” “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 “当年若非阿琴以死相逼,我是断不愿意她入宫的。” “我对你说过,从小一起长大,我只把阿琴当妹妹。” 秦思哲‘哗啦’一声,狠狠抬腿扫在一旁的树干上,树叶‘轰’的一下纷纷飘落,像是在二人头上落了一场雨。 奇怪的是,这树叶雨本不是雨,秦思哲的脸颊却湿了。 秦思哲此次回京不过数日,就要重回边疆。 临走前,慕卓宁主动来找他。 慕卓宁的想法很简单,她听说皇上同他打了一架,是因为她,自然要来问问清楚。 同时,她也想与秦思哲澄清一下,她并非抢走了他妹妹的孩子。 初一十五,她都会叮嘱二皇子给琴妃上香。 这一次面对她,秦思哲倒是显得很冷静。 “你听过阿琴的故事吗?” 慕卓宁微微点头,她曾问过皇上的。 “是皇上跟你说的?” 慕卓宁再点头。 “那你今天听听,我说的跟他是不是一样。” “阿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从一个咿呀学语的小娃娃,长成了一个娇俏玲珑的小姑娘。” “我总以为,在父亲和我的庇护下,阿琴必定会一生顺遂。” “可她慢慢长大,少女心思写在脸上,我知道,她爱上了明轩。” 秦思哲的声音缓缓的,似乎沉浸在了回忆里。 同一个故事还没有结束,慕卓宁已经听出了不同。 他的故事里,有对妹妹深沉的爱。 “我知道,明轩必成帝王,而爱上一个帝王是极其危险的。” “更何况,这个帝王并不爱她。” “可我阻止不了阿琴,” “她站在崖头,哭着对我说,‘阿兄,若不让我入宫,我宁可跳下去尸骨无存。’” “她如愿入了宫,却再不复从前的快乐。” “年少慕艾,如过往云烟,消失无踪。” 慕卓宁静静的听完,问道。 “为何对我说这些?” 秦思哲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中辨不出情绪。 “皇上对你,也算是年少慕艾。” 说完,他一转身,背影在慕卓宁眼里越来越小,但他的话,慕卓宁还是捉摸不透。 第122章 心里有点酸是怎么回事 秦思哲虽然走了,但他说的那个故事还萦绕在慕卓宁心里。 这几日时不时,慕卓宁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冒出年少慕艾这四个字。 再就是从未谋面的琴妃在她脑中活灵活现起来。 不知怎么,每每此时,她心里总忍不住泛起一股微微的酸涩。 绿芊察觉了慕卓宁的异常,问道。 “小主还在为振威将军之事烦心吗?” 慕卓宁摇摇头,她与秦思哲,应该已经算是和解了吧。 她突然能够理解,秦思哲为何对她百般抗拒。 又为何非要与皇上打那一架。 大约也就是这酣畅淋漓的一架,让他多年来困在心中不得疏解的沉郁情绪得到了释放。 试想,一个活生生的妹妹,却为情所困,直至香消玉殒。 生下的孩子,也只能称其他女人为母亲。 皇上、二皇子和她,他们三个人越是和睦,在秦思哲看来,就越是刺眼。 这份骨肉亲情,家庭和睦,本该是属于他妹妹的。 但慕卓宁确实没想到,原来皇上并不爱琴妃。 所谓的青梅竹马,不过是手足情义。 “那是为何?” 绿芊见慕卓宁始终愁眉不解,脸上浮着一层从未见过的愁云,忍不住再问道。 “哎,绿芊,你一个小丫头,我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 皇上虽不爱琴妃,琴妃却爱惨了皇上。 慕卓宁想起秦思哲所说,琴妃当年以死相逼,非要入宫。 命都不要了,只要嫁给这一个人,这样的爱情,也算刻骨铭心吧。 可这样的爱情,到底是怎样的感觉,慕卓宁却全然无知。 她忽然有些羡慕起琴妃来。 人活一世,如能像烟花一般灿然绽放,大约也是一种获得。 慕卓宁悠悠叹了口气,吩咐绿芊。 “去,给我拿一壶酒来。” 绿芊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小主既无酒量,平日也并不好酒,怎么今日却要酒喝。 “小主,如今还是白日里。” “哎呀,绿芊,人生难得潇洒一回,” “我恪礼了一辈子,还不能偶尔放纵一回了?” 绿芊嘀嘀咕咕,终究还是去取酒了。 但她不明白,小主才多大,怎么就一辈子了。 慕卓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淳滑的甜酒入喉,让她的苦涩略略请减了些。 她真是回到少女时代,怎么好端端的怀起春来。 大约只是觉得遗憾,上一世,她就从未爱过。 这一世,她也不知道会不会遇到那个人。 慕卓宁酒量本就浅,今日喝得又急,不几下便醉了。 皇上来时,正看到美人脸颊泛红,罗衫微解,发髻轻垂,配上大好春光,简直让人想入非非。 慕卓宁见到皇上,本能地要拜下去,却脚步虚浮,一下子就栽进了皇上早等着的怀抱里。 “皇,皇上万安。” 头顶响起一声轻笑。 “怎么醉了?” 慕卓宁抬起头,正看到皇上刀削般的下颌线撞进她眼中。 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了抚,笑道。 “原来你这般好看。” 皇上的心像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秦思哲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让平日最是淡泊沉稳的宁嫔,白日里借酒消愁。 说了些什么,让封心锁爱,老神在在的慕卓宁,今日却像个满腹春情的小丫头。 慕卓宁轻轻一笑,眼神有些迷离,断断续续说道。 “他呀,他给我讲了一个年少慕艾的故事。” “皇上,原来,琴妃曾那样爱你。” 不知是不是与琴妃共情,慕卓宁眼里也泛起了点点泪光。 刚刚还一派潇洒的人儿,忽然却悲戚起来,一起一伏的情绪,也勾得皇上的心七上八下起来。 “朕知道,但朕从来只把她当妹妹。” 皇上一边解释,一边在心中暗恨。 秦思哲那厮,到底对宁儿说了些什么? 难道没跟她解释,他根本不爱秦思琴的事? 这样天大的误会,为什么不说清楚,为什么让宁儿伤心。 等等!皇上纷乱的思绪中,突然冒出一股光束。 宁儿在伤心? 宁儿因为听了他和阿琴的过往,心中酸涩? 这是不是说明…… “宁儿?” 皇上再忍不住,抱起慕卓宁,凑到她耳边,声音蛊惑。 “你是不是记起什么了?” 慕卓宁此时酒劲上头,整个人已昏昏沉沉的。 朦胧着,她听到有人叫她宁儿,只觉得异常熟悉,像是在梦中听过一般,却想不起到底是谁。 她双眼沉沉,已经几乎睁不开,听到皇上反复询问,她只得娇哼一声,道。 “我该记得什么?” 皇上脸上的失望藏也藏不住,片刻,忽又升起一抹期望。 “但你为朕,吃醋了吗?” 怀中的人儿却一动不动,再无回应,只有平稳的呼吸声,轻轻传来。 皇上叹了口气,道。 “宁儿,你不必酸涩,朕的心,从来只在你那里。” 他低头,轻轻在慕卓宁额上落下一吻,但怀中美人贪睡,已是不闻不知了。 第二日,等慕卓宁醒来,肠子都快悔青了。 “你说,昨日皇上来,正撞见我醉酒?” 眼前的绿芊一脸无奈,欲言又止。 “我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吧?” “没对皇上说什么奇怪的话吧?” 绿芊都快哭了,道。 “小主,皇上来后,就将我们都遣了出去,殿中只有你和他两人。” “奴婢确实是不知道啊。” 慕卓宁一屁股在榻上坐下,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后悔。 “那皇上离开时,情绪如何?” 绿芊想了想,答道。 “皇上倒是心情大好的样子。” 慕卓宁总算松了口气,看来她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她与绿芊话还没说完,就听有人报,皇上驾到。 慕卓宁一时尴尬极了,又不得不出门恭迎皇上。 皇上看着眼前的慕卓宁,笑在眼底。 “今日酒醒了?” 慕卓宁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羞赧之意,道。 “臣妾失察,倒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嘴角挑了挑,说道。 “小酌怡情,但你还是少喝醉为好。” 还什么小酌怡情,慕卓宁是再不敢喝酒了。 她正想问皇上来此所为何事,皇上已经拿出了一封信。 “看看吧,这是你哥哥捎来的。” 第123章 戏弄 慕卓宁这才知道,原来哥哥去了北地以后,就跟秦思哲见过面了。 这次秦思哲回京,还捎回了哥哥的信。 慕卓宁接过信,心里暖暖的。 哼,谁还没个亲哥哥吗? 她打开信,一目十行。 哥哥在心中提到,他已经找到了雪乌头生长的地方。 现在的难点却是如何将它们采摘并运送过来。 哥哥还在信中提到了秦思哲,大赞振威将军治军有道,爱民如子。 慕卓宁是深知自己哥哥的。 他虽未入仕,但极聪明有见地,心性也高。 能得他赞许,说明秦思哲确有过人之处。 想到这里,慕卓宁突然回忆起上一世。 当时秦思哲已死,哥哥来宫中帮她,似乎也在她面前赞过秦思哲。 那时哥哥扼腕叹息,只恨天妒英才,倒像是与秦思哲极熟悉,极惺惺相惜的。 但上一世,哥哥来宫中之前,秦思哲就已经在斗争中殒命了。 在此之前,他们一南一北,从未见过,又是如何认识的? 这个小小的疑惑,像一点火星,在慕卓宁心中转瞬即逝。 她忽然听得皇上叫她。 “你哥哥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当初你父亲将此任务委派给他,朕还有些担心。” “没想到,连阿哲此来,也对你哥哥赞不绝口。” “他原是孤冷的性子,不想这么短的日子,就与你哥哥投了契。” 慕卓宁微微一笑,表面上说。 “皇上过誉了。” 心里却暗忖, ‘我哥哥当然厉害,比什么秦思哲也不遑多让。’ 因慕卓奇信中提到雪乌头,皇上对慕卓宁说道。 “朕和珏儿到底出宫不便,” “想着过一阵子,将大师请来京城,为我们父子再诊诊脉。” 慕卓宁知道,皇上此举是为了防止再次中毒,于是点了点头。 皇上话锋一转,又问道。 “你昨日,却是喝了多少酒?” “朕来时,你已经醉成那样。” 见皇上又提起此事,慕卓宁的脸‘腾’的一下红了。 “臣妾量浅,并未多饮。” 皇上嘴角挂着一抹狡黠的微笑,越靠越近,几乎凑到慕卓宁跟前。 他向前一步,慕卓宁就忍不住后退一步,直到‘咚’的一声摔坐在榻上,退无可退。 皇上笑意更盛,道。 “那你告诉朕,昨日为何饮酒?” 两人距离极近,皇上温柔的呼吸吹在慕卓宁脸上。 “并无什么特别原因,不过是一时来了兴致。” 慕卓宁几乎不敢抬头看皇上的眼睛,随口诌道。 “哦,看来宁嫔昨日兴致确实好。” “喝过酒后,胆子也变大了不少。” 慕卓宁猛地抬头,瞪大眼睛望着皇上。 她就知道,她昨日必定失态,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见她难得一脸忐忑,平日里冷傲的面具似裂开了一道缝隙,皇上心情大好。 在他心里,慕卓宁还是十年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但入宫后的她,却时时避而不见,与他保持着距离。 他已经许久未曾如此与她亲近过。 见皇上迟迟不语,只意味深长看着自己,慕卓宁终忍不住问道。 “皇上,臣妾昨日没做什么逾矩的之事吧。” 皇上见她好奇,一时玩心大起,遂凑到慕卓宁耳边低笑道。 “你猜猜?” 慕卓宁一颗心都揪了起来,又惊又恼,脸色越发红扑扑的。 皇上好整以暇,享受般看着眼前人儿的局促。 眼看慕卓宁快要绷不住了,才轻轻一笑,说道。 “朕原来不知,原来在宁嫔心中,朕是长得好看的。” 他干脆抬手勾起慕卓宁的下巴,一脸兴味道。 “你昨日,说朕好看,算不算逾矩?” 慕卓宁脑中‘轰’的一下炸开,嗡嗡作响。 她说了什么?她对皇上说了什么? 她怎么能放任自己醉成那样?就因为听了那个年少慕艾的故事! 慕卓宁一时失语,正打算解释,皇上已经哈哈一笑走出了殿门。 反应过来,慕卓宁后知后觉,她这是被皇上戏弄了? 皇上走出紫萱殿,脸上的笑容已经倏地收敛,无影无踪。 慕卓奇写给他的信中,描述的形势可比给慕卓宁的那封严峻多了。 雪乌头盛产于北疆外族,被当地部落视为神花。 要想大量采摘,根本没有那么容易。 采摘后,若是不能妥善保存,待到得京中,也会全无功效。 他这次生了心思,要请暮辞大师上京,也是想近距离于他讨论解毒的他法。 他的时间不多了! 皇上如今心内对慕卓宁的情绪越重,他就越不安,越不放心。 回到乾清宫,皇上立刻叫来了韩培。 皇上挥挥手,殿中侍从尽退,只剩下心腹王公公与韩培。 “韩培,朕将你破格提拔到宫中,你可知用意?” 韩培拱手肃穆道。 “是,卑职必将忠于皇上,万死不辞。” 皇上抬起眼来,目光凌厉地望着韩培,一字一句说道。 “错!” “朕不要你效忠,” “你要效忠的人,是宁嫔!” “从现在起,你只需听她一人号令。” “哪怕她让你杀了朕!” 韩培大惊,不解地望着皇上,一旁的王公公也难掩惊诧。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让韩培认主,那他呢。 果不其然,皇上缓缓转过头来,看着身侧的王公公道。 “你也认主吧。” 王公公‘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皇上,即使您让奴才认宁嫔为主,皇上也永远是奴才的主子。” 皇上心里其实也乱糟糟的,他此番颇有些托付的意味。 宫中的一切都还没有荡平,前朝波澜涌动,珏儿也还太小。 他原以为,他还能有多几年的时间,帮她打点好一切。 好在在他的授意引导下,慕卓宁终于出手拿捏后宫之中的那些人了。 她果然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不过几个回合就将人心看透。 “下一步,该立太子了吧。” 皇上突然低低地说了一句。 第124章 立太子 皇上走后,慕卓宁好不容易在平稳住心性。 重生一次,她见惯世间沉浮,早没那么容易被动摇。 可这一次,无论是听到琴妃故事的酸涩,还是借酒消愁的草率,都实在是太不像她自己了。 慕卓宁想着她这几日,大约又要绕着皇上走了,却不料皇上竟又来了紫萱殿。 他脸上虽没有笑容,眼里却仍透着兴味。 “皇上万安。” 慕卓宁白眼一翻,既然知道躲不过,便干脆疲赖起来。 不就是说他好看吗,有什么要紧。 若论起来,此时她是他的嫔妃,又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会说出这样的话再自然不过。 好在今日皇上并未戏耍她的心思,却正色说道。 “你过来,朕有话对你说。” 慕卓宁心中疑窦骤起,皇上看来是要谈大事。 两人对面坐下,皇上便开口说道。 “珏儿自归了你处,显见是成长了。” “昨日师傅又出了一道考题,他答得不错,竟已有些心怀天下的心思。” 慕卓宁虽一直知道皇上属意二皇子,但平日里,他其实对两个皇子都淡淡的,并看不出明显的偏爱。 但今日皇上对二皇子这夸奖,显然是极高评价了。 特别是‘心怀天下’四个字。 需知,只有身怀天命之人,才有资格心怀天下。 慕卓宁心中已有几分猜测,就听皇上说道。 “朕打算,立珏儿为太子,你意下如何?” 虽已有猜测,但真正听到,还是让慕卓宁心中震动不已。 上一世,皇上大约也是如此安排的。 所以才有了二皇子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结局吧。 可,这个问题,他本不该问她。 她能怎么说,她该怎么说。 对她来说,珏儿能不能登位根本不重要,只要能活下去。 可她如今对下毒之人还一点线索也没有。 皇上的余毒,能否全数清除尚且未知。 如果皇上两年后毒发身亡,兜兜转转,一切就还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去。 可她一直以来的努力,不就是为了改变命运吗? 慕卓宁踌躇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皇上若问臣妾,臣妾倒是想说,珏儿尚且年幼,” “立太子之事,咱们是不是还是缓缓图之的好。” 慕卓宁的犹豫,皇上是懂得的。 他也知道,珏儿现在太小了,还远远撑不起来。 可他如何让她知道,他实在害怕自己突然去了,她在宫中无依无靠。 这一刻,皇上忽然有些后悔,若是慕卓宁还自由自在活在宫外,是不是也挺好的? 立太子这个话题在皇上和慕卓宁之间戛然而止,并无结果。 但不知是否前朝后宫之人,都太善于揣测皇上的心意。 皇上打算立太子的消息,竟然随风传了出去。 后宫之中率先有了反应。 贺嫔再次带着长公主,等在了大皇子回宫的必经之路上。 她仍是一脸和煦的笑意,对大皇子说道。 “你母亲一向可好?” “后宫之中,竟极少见她。” 大皇子虽然只有九岁,但他早深谙后宫生存之道。 且不说贺嫔与陆婉宜从无往来。 她这位母亲,宜嫔娘娘,在后宫的名声恐怕早已遗臭万年。 所以,贺嫔说这话,绝不是在关心陆婉宜,那就是在关心他。 大皇子眼珠一转,卑微地说道。 “多谢贺嫔娘娘关心,” “母亲自犯错后,只青灯古佛,日夜为父皇和皇祖母祈福。” “哪怕如今的父皇复宠,也是一样的。” 贺嫔点点头,轻轻一笑,道。 “你母亲也算有心了。” “只是,皇上心思深沉,他心里的隔阂,恐难轻易消除。” “只可惜了你……” 贺嫔故意话只说一半,让人浮想联翩。 大皇子心下一动,听说父皇打算立太子。 他原本文治武功就比不上二皇子,母亲又比他的差出十万八千里去。 贺嫔是想表达这个意思吧。 他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半分不显。 可惜,她们都错看他了。 他是何人,不管父皇立谁为太子,天命都必定是他的。 他虽也不齿陆婉宜为人,对她这个说法,却是深信不疑。 否则,凭着当初宜贵人的地位和野心,为何要选出身低微的他当儿子?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大皇子不卑不亢,说道。 “贺嫔娘娘的心意,儿臣领了。” “只是,儿臣不论做什么都只求问心无愧,其他的,自有定数。” 贺嫔深深地看了大皇子一眼,眼中喜怒不辨。 相比贺嫔的委婉,齐贵人则直接多了。 她带着一大堆补品礼物,冲到了陆婉宜宫中。 此时大皇子不在,陆婉宜闻声走了出来。 她自复宠后,虽在皇上面前仍旧唯唯诺诺,但面对其他人时,却已不再遮掩飞扬跋扈的本性。 “齐贵人,你这是来给谁送礼呢?” 陆婉宜虽为嫔,比她位分高,但齐贵人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这自然是送给大皇子的礼物。” “大皇子呢?” 齐贵人看也不看陆婉宜,人已经往内室冲去。 陆婉宜眉头一皱,起身拦在了齐贵人身前。 “你可是有些过分了!” “本宫还在这呢。” 当着她的面,就打她儿子的主意,当她是死的吗? 齐贵人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娘娘过虑了,嫔妾不过与大皇子投契,来看看他。” “皇子本就珍贵,大皇子又是难得的好孩子,” “可不能被人慢待了,或是被人牵累,没了好前程,岂不可惜。” 齐贵人这话已经很直接了,像个巴掌,啪啪扇在了陆婉宜脸上。 她脸色阴沉,怒不可遏。 可还没等她发作,齐贵人见大皇子真不在宫中,打个呼哨,转个圈,又连人带东西原样走了出去。 后宫这边蠢蠢欲动,前朝也并不平静。 隔日早朝,果不其然就有人提起了振威将军悄悄回京之事,牵连的仍是二皇子的外戚之忧。 秦思哲这次回京确实隐秘,但也并非擅离职守。 可在文臣们眼里,这却是大好的机会,可作文章。 第125章 普天同升 皇上一脸不耐地看着眼前的言官一板一眼弹劾秦思哲。 他们不过捕风捉影,就敢上纲上线。 “皇上,振威将军身系边疆大防,乃国之大事。” “如今他却擅离职守,私下回京,其心可诛。” “他愧对皇上,也愧对边疆数十万将士,更愧对边疆水深火热的人民。” 那言官说得激情澎湃,唾沫横飞。 皇上淡淡瞥了他一眼,道。 “若朕说,是朕下旨让他星夜赶回来的呢?” 那言官不过一顿,立刻接话到。 “即便如此,听说如今外族虎视眈眈,” “流民不断侵扰边境,正是形势严峻之时。” “再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振威将军作为一军统帅,也应当有此判断。” 皇上气笑了,他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们说来说去,不就是不想让朕立珏儿为太子吗?” 皇上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武将阵营立刻有人出声声讨那言官。 “陈大人说话也太偏颇,” “我们为将之人,若连皇上的话都不听了,” “朝廷的安危还如何得保?” 眼见双方阵营又要吵得不可开交,皇上‘啪’的一拍龙椅,拂袖而去。 前朝的事传到慕卓宁耳中,却让她想起了另一桩旧事。 北方蛮族,是朝廷最大的威胁。 上一世,皇上去后,朝中内耗不止,无暇顾及边疆防卫,让北方部族趁机侵占了大片土地,大有长驱直入之势。 大皇子登位后,慕卓宁当太后那些年,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让边疆恢复平稳。 但失去的土地,却再难夺回了。 如今,那北方部族还未发展壮大。 为了朝廷的将来,这一世,是该早做准备。 午后,二皇子回了紫萱殿,提起前朝之事,义愤填膺。 “他们怎么说儿臣不要紧,却不能污蔑舅舅。” “舅舅一心为国,马革裹尸,他们算什么,个个只出一张嘴。” 慕卓宁细心安抚着他,道。 “你且莫急,不必在意,” “前朝既有动向,后宫自然相和,” “我正打算去找你父皇进一言,大约可让如今的局势再平衡些。” “你只照顾好自己,旁的不要多想。” 二皇子点点头,道。 “儿臣不仅为舅舅痛心,更是担忧边疆军民。” “那北方部族,确实蠢蠢欲动。” 慕卓宁心中倒有些惊喜。 没想到二皇子小小年纪,竟真如他父皇所说,有了些心怀天下的心思。 “你是个好孩子,你父皇舅舅都在,你放心就是。” 安抚好二皇子,慕卓宁依言来到了乾清宫。 皇上正因早朝时的乱象烦心不止,忽听有人报宁嫔来见,眉头一下子便被抚平了。 慕卓宁一见皇上就直入主题。 “皇上,早朝上的事,臣妾已经听说了。” 皇上点点头,道。 “你不必担心,朕自有主张。” 慕卓宁微微一下,道。 “皇上,臣妾有一请求。” 皇上有些愕然,大约没料到慕卓宁会说这话。 “请皇上给后宫各位姐妹,提一提位分。” 皇上不过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慕卓宁的意思。 前朝后宫原本就密不可分。 皇子的地位,有时便可通过母亲的身份来彰显。 而且,此时前朝后宫的焦点都聚集在二位皇子身上。 若此时升了嫔妃位分,后宫格局又要变化。 关注点自然也能分散开来。 短时间内,不失为争取时间的方法。 “哦,如宁嫔所言,这升位分,可得好好讲究一番呢。” 慕卓宁见皇上心领神会,笑着点点头。 “臣妾哪敢妄言,不过都是依着皇上吩咐。” 话虽如此,她又可以借机在后宫好好运作一番,火中取栗。 回到宫中,慕卓宁就叫来了娴贵人商议。 “我知道你,你必定是想安心待着的。” “我也不希望你卷进这些纷扰中去。” 娴贵人点点头,笑道。 “你果然懂我,我若不能出宫,便以贵人终老了罢。” 慕卓宁也笑。 “我正烦恼其他人该怎么排,你快帮我想想法子。” 两人相视一笑,立刻嘀嘀咕咕起来。 娴贵人走后,慕卓宁便又请来了齐贵人。 她早听说齐贵人带人去了陆婉宜宫中,给了她好大的没脸。 齐贵人如今竟宛如与慕卓宁同仇敌忾,态度也热情了不少。 “我叫贵人来,却是有件大喜事。” 齐贵人眼睛一亮,忙问道。 “愿闻其详。” 慕卓宁神秘一笑,道, “我知你心意,故而皇上前日问起,我便向他提议,要升你位分。” 齐贵人一听,立时喜上眉梢。 慕卓宁接着说道。 “但我人微言轻,贵人若想成事,少不得问问家中长辈的意思。” 贺嫔也好,齐贵人也罢,出身都不低,与前朝的纠葛更是千丝万缕。 “多谢娘娘,此事若能成,嫔妾记得娘娘大恩。” 后宫诸人升位之事提起不过数日。 但在这数日间,前朝后宫已经出招不断。 立谁为太子的争端一下子消去了很多。 不几日,宫中便有旨意。 宁嫔晋宁妃,贺嫔晋贺妃,齐贵人晋齐嫔,玉贵人、怜贵人等公主生母,皆封嫔位。 其余之人,却不曾有变。 一时间,后宫的格局,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玉贵人得了晋封的旨意,很快就又得了迁宫的消息。 这消息还是皇上身边的王公公亲自来通知她的。 如今她已是嫔位,乃一宫主位,合该有自己的宫殿,不用再与贺妃挤在一起了。 王公公满脸笑意将图纸递到玉贵人面前,道。 “这几座宫殿都是宁妃娘娘亲自为玉嫔主子选的。” 玉嫔听到宁妃二字,忽然一愣。 那一日,她一时冲动,想去与慕卓宁交底,却被二皇子和后来的振威将军打断。 此后,她冷静下来,发现自己还是下不了决心,便又改了主意,不肯再开口。 “宁妃?” 王公公点点头,又指着图纸说道。 “这几座宫殿都清幽怡人,离紫萱殿也近。” 他觑了一眼玉嫔四下打探的眼神,乖觉地又说道。 “贺嫔晋贺妃,自然也要换一座更富丽堂皇的宫殿。” “宁妃娘娘特意为她选了一座。” 王公公的手指往外,挪出去很远,才点了点图纸上的一处。 玉嫔心中先是一喜,接着一惊,她忽然觉得,她如今升位也好,挪宫也好,似乎都在慕卓宁手心里把控着。 第126章 顺水推舟 晋封后宫诸人的旨意下来,有人欢喜有人悲。 陆婉宜砸了阖宫的大小物件,还嫌不解气。 “凭什么,她慕卓宁都升了妃位,本宫却没晋?” “本宫到底哪里不如她?” “她是皇子母亲,本宫也是。” “本宫独得皇上恩宠,她都多少年没侍寝过了。”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陆婉宜砸无可砸,就捡起地上残破的物件开始往宫人身上砸来泄愤。 大皇子一只脚刚刚跨进殿中,身侧就堪堪飞过来一片瓷瓶碎片,‘咔嚓’一声裂得粉碎。 那破裂的碎屑,差点划破大皇子的手脚。 他怒而转头,再看去,只见满殿狼藉,宫里已经没有一件囫囵的东西了。 大皇子都不用问,就知道这必是陆婉宜的杰作,遂冷笑一声,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道。 “升位分都是父皇一人知命。” “母亲何苦为难这些无辜的宫人。” 陆婉宜转头,怒不可遏地看着大皇子。 重生一次,她为何要选他。 这是一只白眼狼。 他不帮她就算了,还要毁她。 上一世,他到底的凭什么登上了皇位? 陆婉宜想起上一世,二皇子虽早早殒命,但他在时,还是会事事为她这个母亲着想。 虽母子情缘淡漠,但他从未逾矩,作为一个儿子,该做的他都做到了。 大皇子见陆婉宜满脸扭曲,心里也不平。 这女人半分用处没有,自当他母亲以来,除了拉后腿,竟一丝光彩也没给他添上。 那边二弟却与他母亲相互扶持,冉冉上升。 若父皇此番真要定下太子人选,他会不会被这蠢女人拖累,还真没个定数。 大皇子心思翻转,忽然想起了贺妃和齐嫔抛来的橄榄枝。 那两位如今一个已是妃位,一个也是嫔位,竟与陆婉宜不遑多让。 若这女人再不争气,他真是不介意换个母亲! 玉嫔挪宫当日,心里像是出了一口恶气,一种常年压抑终于释放的心情冲得她热泪盈眶。 她眼见宫人将一盒一盒或是赏赐或是礼物搬进新的宫殿,恨不得仰天长啸,方能疏解心中的情绪。 慕卓宁带着一脸得体的微笑缓缓走进玉嫔的新宫。 一见她,话还没说,先挥手让人送上了一堆礼物。 玉嫔如今见她,本是有几分不自在,但礼多人不怪,她又如何能拒绝一个真心来祝贺她的人呢。 “这处宫殿选得好,” “四周有翠竹环绕,冬暖夏凉,” “二公主定然也喜欢。” 慕卓宁点着她送的一堆礼盒,接着说道。 “知道你今日挪宫,特意备了些东西,不过是些小玩意儿,” “这个是给二公主备下的蚕丝衣服,” “这蚕丝是衮州特有的,最是清凉。” “如今开春,很快天就热了,正好能给二公主解暑。” 玉嫔虽育有二公主,但并不得宠,出身又不高。 一直被压制在贺妃羽翼下,又有心魔,别说收礼了,能挺起胸膛的日子都并不多见。 连带着二公主在宫中也一直被长公主压制着。 但如今,她也是皇上亲封的玉嫔,一宫之主。 她的女儿,也能享受公主该有的地位。 多少年了,这是她盼了多少年却不得的日子,现在竟真有了希望。 玉嫔忍不住一脸激动望着慕卓宁。 但慕卓宁并不心急,而是轻轻挽起玉嫔的手,说道。 “我知你心意,但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你只需知道,我是想你能好的。” 她知道,玉嫔要突破心中的障碍并不容易。 急是急不来的,只能徐徐图之。 但此后,慕卓宁还是充分地表达了她的诚意。 太后先是在各种场合夸奖了二公主。 后又高调宣布让二公主和玉嫔闲来无事也去她的慈宁宫抄经念佛。 自搬了自己的宫殿,玉嫔本就远离了贺妃。 现在又有了太后敕令,无异于如虎添翼,多数时辰都不用应贺妃诏令再去给她当牛做马。 贺妃也知道,此时她再无法像从前一般拿捏践踏玉嫔。 她只是不知,玉嫔怎么就得了太后青眼。 难道真是因为二公主? 她其实想到了慕卓宁,但她并不认为,区区一个慕卓宁,就能影响太后的决定。 但无论如何,玉嫔如今已经有了底气。 她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太后摆明了抬举二公主,她以后必定不会嫁得太差。 只要这样,玉嫔就足够了。 她自然知道,太后的抬举并非无缘无故。 二公主在她眼里自然好。 但这抬举,却是要付出代价的。 玉嫔在心中仍旧犹豫不决,当年的那件错事在她心里压抑太久,她知道,自己抗不了多久。 只是一想到她若受了处置,二公主必定要受牵连。 且贺妃在后宫仍然势大,她就迟迟下不了决心。 最重要的是,她并未完全信任慕卓宁。 总害怕最后落得个,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结局。 好在,慕卓宁并未逼她,她也难得过上了久违的安生日子。 后宫纷纷扰扰,却不影响前朝重又唤起立太子的记忆。 此前,众臣一致认定,皇上是倾向于立二皇子为太子的。 如今后宫升位,二皇子母亲宁嫔升了宁妃。 大皇子母亲宜嫔却还是嫔位,皇上心意,可见一斑。 文臣一派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个拖延大法。 “皇上,臣等认为,” “二位皇子尚且年幼,心性未定,” “尚不知谁深谁浅,立太子一事,皇上实在没有必要急于一时。” 他们既不反对皇上立二皇子,也不催促皇上立大皇子,反而是让两位皇子公平竞争,让皇上三思而后行。 果然,皇上听了,似也接受。 “你们的意思,朕听懂了,” “也好,你们说得也有理,熹儿和珏儿确实年岁尚幼。” “朕少不得,也得再扶持他们一二十年呢。” 他说这话时,目光特意往众朝臣扫了过去,倒是没发觉异样。 “既如此,朕从今日起,便要对他俩好好考校一番!” 第127章 京郊水患 连日以来,京城始终阴雨连绵。 慕卓宁站在连廊看着屋檐下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滴,陷入了沉思。 “小主披上外套吧。” 绿芊从殿中走出来,递上了一件外衣。 “这雨可真大啊。” “竟是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 绿芊也忍不住感叹道。 慕卓宁在心里应了声是。 这雨不仅接连下了数日,还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京城少雨,像这样的暴雨,也算是数十年难得一见了。 绿芊点上一炉熏香,劝慕卓宁进屋。 “小主,奴婢点了香,屋子里该干爽些,您还是进屋歇着吧。” “雨下得这么大,哪儿也去不了。” “连带屋子里也潮湿黏腻,真是太难受了。” 慕卓宁悠悠叹了口气,转身进了屋。 “是啊,希望这雨快些停吧。” 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如此大的雨,再这样下下去,不知道会不会出乱子。 京城乃至周边,应对暴雨山洪,可有手段。 然而,一昼夜过去,雨仍旧没有停,雨势也越来越大。 一觉醒来,慕卓宁便惊闻,宫中竟有一株数十年的大树,被暴雨打落了偌大一片枝干。 不好的预感瞬间席卷了她。 怕什么来什么,此时的御书房中,皇上正来回踱步。 他面前跪着三五个官员,正一脸严肃禀报着什么。 “连日暴雨,京郊地势低洼,” “已有数个村庄数千居民面临水患之忧。” 皇上脸色铁青,问道。 “工部的人呢,管理河工的是谁?” “为何没有提前筑坝?” 一个官员将头埋得低低的,道。 “皇上,并非工部不作为,而是这场雨,数十年罕见,实在难以预料。” 皇上自然也知道,这是天灾。 只是,如今最重要的是处理好水患,保住村民们的性命。 “钦天监的人怎么说?” “这雨何时才能停?” 皇上又问道。 “回皇上话,只观这云量,恐怕尚有数日。” 皇上脚步不停,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传朕旨意,让大皇子、二皇子与朕一同去京郊抵御水患。” 在众臣惊讶的目光中,皇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这便是朕对他们的第一重考校。” 消息传到紫萱殿时,二皇子刚匆匆回宫。 “母亲……” 他刚喊出这两个字,就被慕卓宁止住了。 “你不必多说,立刻回去整理行装。” “我来为你置办一切。” 两人眼神交换,双双点了点头,便擦肩而过。 慕卓宁二话不说,布置人手,开库房取东西,置办出行必须的物件。 二皇子此去是要解决水患不假,更重要的是要保住自己囫囵回宫。 慕卓宁细细思索,深怕漏了什么东西。 在她的指挥下,绿芊等人如臂指使,麻利地将一件件物品搬出库房,再一件件搬到马车上。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紫萱殿这边已经收拾停当。 皇上那边来人叫时,二皇子已整装待发,慕卓宁正一边为他整理衣襟,一边低声交代,务必要保护自己安全。 而大皇子那边,从接到旨意回宫开始,就乱成了一锅粥。 他自己再精明,也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 而陆婉宜则是两眼一抹黑。 她自己未曾经历过这样的事,亦不知出宫办差需要做哪些准备。 所需物什,宫中也未曾储备。 来人叫出发时,大皇子一件出行的外衣还未穿好,要带的人要带的东西更是散乱各处,没个规矩。 可时辰不等人,宫门处,皇上已经带着禁军出发了。 二皇子随后打马追了上去,身后的随从行动整齐划一。 再后头,几辆马车锃亮,装得满满当当。 反观大皇子,他到宫门时,已经足足慢了一盏茶的时辰。 皇上和二皇子的马尾巴都看不见了。 他自己所乘骏马,不是鞍配得不对,就是忘带了鞭子,速度一直起不来。 身后的随从更是有如乌合之众,不成气候。 大皇子气结,却别无他法,无奈之下,只得咬牙先追上了父皇他们才是。 紫萱殿中,送走二皇子后,慕卓宁才坐下来歇息。 绿芊为她倒上一壶清茶,她端起茶杯,却迟迟没有送到嘴里去。 “娘娘别担心,皇上亲自带着两位皇子,” “又有禁军跟随,虽然韩将军没去,但到底不能出什么大事。” “若真有水患,两位皇子年纪尚小,皇上必定也只让他们远远看着。” 绿芊的话,并未打消慕卓宁心中的疑虑。 她好歹强迫自己安下心来喝了口茶,但仍旧心绪不宁。 “绿芊,你未经历过水患,不知水患的可怕。” 天灾难挡,人在自然面前总是如蝼蚁一般渺小。 绿芊心里疑惑,娘娘不也没经历过水患吗? 但慕卓宁上一世,就已经听说过这场水患了。 她如今正在努力回想,上一世的情形。 可惜当时她一心只顾避宠,信息闭塞,也无心关心国事。 但她仍然记得,后来在宫中听人提起,无一不唏嘘。 那场水患,京郊各村镇准备不足,有许多人因此丧命。 连带着朝廷命官也有好几个丢了脑袋或是失了官职。 这是一场极惨烈的水患! 慕卓宁倏地站起身来,道。 “绿芊,立刻叫韩培来见本宫。” 这次皇上出宫,留下了韩培,为的也是能一步不离保护慕卓宁。 韩培来到紫萱殿时,慕卓宁已经在指挥人收拾自己的行装了。 “娘娘这是?” 韩培不解地问道。 慕卓宁一脸忧心地看着他,开门见山。 “本宫心下不安。” “这场水患,恐怕没那么好对付。” “若是混乱之中,再有人浑水摸鱼,本宫实在放心不下珏儿。” “你如今,就陪本宫出宫。” 韩培一惊,皇上特意留下他,就是为保宁妃安全。 可宁妃放着宫中舒心日子不过,竟要出宫奔那水患而去。 他只得劝道。 “娘娘此举恐怕不妥。” “皇上既要处置水患,又要分心照顾两位皇子,已心神难济。” “娘娘若是再过去,恐皇上分身乏术。” 慕卓宁斩钉截铁说道。 “这你不必担心,本宫不至于让拖人后腿。” 韩培是熟悉慕卓宁性子的,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飞鸽传书先报与皇上,自己寸步不离跟着慕卓宁出了宫。 慕卓宁紧紧捏着那枚小小的麒麟令牌,心里想。 皇上当初给她这枚令牌,不就是为了用在此刻的吗。 第128章 危机重重 雨还在不断地下,一点变小的趋势也没有。 皇上带队,从宫中出来后,整队人马就疾驰不停。 蓑衣披在身上,不过隔靴搔痒,雨水已经浸透了他们的全身。 但他们片刻也不能停下休息,只能一路狂奔,直到天色黑透。 终于,众人在一个驿站停了下来,准备过夜。 出宫前,皇上就给大皇子和二皇子一人分了一队禁军,每队皆有十数人。 这是皇上给二位皇子出行的保障,也是解决水患的资源。 二皇子从出宫起,就憋足了一口气紧紧跟在他父皇身后。 急行军了一天,待到驿站时,他两条腿早没了知觉。 两名禁军一左一右,将二皇子扶下马,他大腿内侧早血糊糊烂了一片。 二皇子今年足足只有八岁,从未经历过这样艰苦的急行军。 他不仅要策马飞奔,一日不停,还要跟上他父皇的速度,对于他来说,已是极限。 驿站内早备好热水,伤药,禁军立刻将二皇子带进去敷药沐浴。 过了小半个时辰,早被落在后面的大皇子才到达驿站。 出宫时,他就晚了,路上也根本无法跟上皇上的速度。 但即使如此,他也吃了不少苦,如同二皇子一样,他的腿也磨破了。 且后半程,大皇子根本无法独自控马,只得让一名禁军带他同乘。 大皇子下马时面目狰狞,满头大汗,身后一同下马的禁军刚要来扶,却被他狠狠锤了一拳。 “没用的东西,跑那么慢!” “还把本殿下颠得够呛。” 大皇子忍着痛,一路黑着脸进了驿站,对手下禁军非打即骂,折腾到半夜才歇下。 皇上方到驿站,立刻收到了韩培的飞鸽传书。 他一眼扫过,心跳像是漏了一拍。 “她怎么来了?” 不在宫中待着,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知道她大约会担心珏儿,但珏儿也是他的孩子,他必定会护好他。 如今暴雨不停,形势不明,这里太危险了。 “来人!” 皇上扬声叫道。 “去一队人马,原路返回接应宁妃。” 他本想说送宁妃回宫,但转念一想,慕卓宁能出宫,定也是用了禁军虎符。 如今她既出来了,就不会轻易回去。 罢了,只护好她吧! 慕卓宁出宫比皇上他们晚了大半日,马车速度又慢,如今才走了不过半程。 雨越下越大,路泥泞难行,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 ‘吱呀’一声,马车忽然彻底停了下来。 绿芊撩起车帘,慕卓宁忙向一旁的韩培问道。 “怎么回事?” 韩培一脸凝重,道。 “回禀娘娘,前头的路断了。” “想必是雨水太大,冲垮了路基。” 慕卓宁抬头往前一看,果然如此,马车彻底过不去了。 可,皇上和珏儿,还在这前头。 慕卓宁和韩培等人正皱眉苦思,忽然斜刺里冲出来一队人马。 大雨遮蔽了视线,看不分明,韩培本能地抽刀警戒,却听对方喊道。 “来人可是韩将军,宁妃娘娘?” 韩培这才收了刀,等对方靠近,才认出这是皇上留下接应的那队禁军。 那首领向慕卓宁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 “皇上接到韩将军传书,知道娘娘在路上,特让卑职等人前来接应。” 慕卓宁点点头,问道。 “皇上他们在前头多远?” “如今这路断了,可还有别的路?” 首领想了想,答道。 “回禀娘娘,皇上马速快,今日在前头百余里的驿站扎营。” “此路不通,若娘娘要过,只能绕路。” 绕就绕,慕卓宁一咬牙,起身钻出了马车。 “可有多余的马匹,蓑衣?” 众人唬了一跳,韩培刚想劝,那边绿芊默默摇了摇头。 慕卓宁和绿芊索性下了马车,如同禁军众人一般骑上了马。 重新开拔后,行了一段路,天已黑了,只得就地扎营。 行营的条件可比驿站艰苦多了,绿芊捧着一碗热汤递给慕卓宁。 “娘娘,喝碗热汤暖暖身子吧。” 他们身上的衣服尽皆湿透,只能换下在篝火上烘烤。 只是这样的天气,便是烤一夜恐怕也烤不干。 明日里,她们还要再披上湿衣服,继续被雨湿透。 慕卓宁捧着汤,身体才恢复了一丝温暖。 初春的天气本就不暖,再加上连日阴雨,她的嘴唇都已冻得乌了。 可她如今顾不上这些,这场水患在她脑海里的记忆越来越清晰。 她想起来了,上一世,就是这场水患,淹没了京郊附近的大片村庄。 也正是这场水患,吞没了很多人的性命。 即使如此,牺牲了这么多,也不过饮鸩止渴,并不是万全之策。 这一带的隐患,直到多年后方才得以妥善治理。 “绿芊,去找韩培,就说我想看看这一带的舆图。” 韩培是带着那位禁军首领来的。 他摊开手里的舆图,一点一点指给慕卓宁看。 “皇上此来,目的地乃是小王庄。” 那首领的手指点在了舆图上一处。 慕卓宁看了一眼,说道。 “这里正是京城附近地势低洼之所,是否常年受水患之困?” 那首领点点头,眼中露出惊异之色。 他没想到,宁妃娘娘一眼就看出了关窍。 “要说小王庄,却是京城治水的一个必争之地。” “因历年受水患之扰,故而上游已修建了极为坚固的堤坝。” “这数十年来,并无灾情。” 慕卓宁点点头,正要说什么,忽然从外面闯进来了一个禁军。 “报,刚刚收到主力部队飞鸽传书,” “京城的堤坝,已有溃决之相。” 营帐中几人一怔,都吃了一惊。 慕卓宁立刻在舆图上寻找起来,手指点在了另一处。 “可是这一处堤坝?” 禁军首领一看,严肃地点了点头。 慕卓宁所指的这一处堤坝,并非刚刚几人提到的小王庄堤坝,而是与小王庄堤坝并列的,保护京城的一道堤坝。 若这道堤坝溃了,京城危矣。 慕卓宁能一眼指出小王庄,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看懂了舆图。 还因为小王庄从她的记忆里冒了出来。 她突然有些知道,为何上一世,京郊周边会尽数被淹没了。 第129章 京郊小王庄 营帐中,慕卓宁还在皱着眉头,努力回想着上一世的记忆。 小王庄这个地名,她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 当年水患之时,她还在宫中避世不出,自然不可能知道。 可她记忆里分明就有这个名字,且印象不浅。 夜已深了,绿芊再三催促,她才挣扎着睡下。 这一夜,慕卓宁睡得极不安稳,梦境杂乱。 但她醒来之时,却忽然想起了小王庄的事。 那是她当了太后之后,有一次工部上报修缮河渠之事,提到了小王庄。 那时,距离那次水患已过去了多年。 她记得,工部先是痛批了一番当年朝廷处理水患的方式。 接着,又向她呈上了有关小王庄的治水之法。 小王庄是治水必争之地,不仅仅因为其地理位置特殊,还因为,前朝在那里留下了一段泄洪道! 她想起来,全都想起来了。 上一世,水患之中,之所以京郊数个村庄被淹,死伤无数,是因为朝廷用了弃车保帅的法子。 京城防洪堤将要溃决之时,他们疏通了小王庄留下的泄洪道,打开了小王庄的那道防洪堤,将洪水引入了距离最近的郦河水域。 这个法子,虽解了京城之危,却是放弃了小王庄一带京郊的土地和人民。 千户房屋,万亩良田,皆被淹没。 不仅死伤无数,且并未达到彻底治水的效果。 直到多年以后,工部才找到别的法子治水。 但此时的小王庄一带,早已人迹罕至,一片荒芜。 另一边,天刚亮,皇上就带着人马出发了。 傍晚时分,他们抵达了小王庄。 皇上带着两位皇子,暂时在村长家中落脚。 村长一家恭恭敬敬地拜见了皇上和两位皇子。 “不敢欺瞒皇上,草民一家世世代代住在小王庄。” “知道皇上此来是为治水,草民祖传有一幅舆图,特意呈给皇上过目。” 村长老实巴交地说道。 皇上点点头,那舆图就被呈到了他眼前。 他起初不过淡漠地展开舆图,但只一眼,他就认出这并非本朝舆图。 看着看着,皇上紧皱的眉头竟舒展开了。 两位皇子都觑着皇上的神情,大皇子却抢先问道。 “父皇,可是有什么发现?” 皇上并未抬头,却点了点头。 “朕且问你,既然这舆图是你祖上所传,你可听过这泄洪道之事?” 这话,问的是那位村长。 村长扣了个头,答道。 “回皇上话,草民听说过,” “这小王庄地处京郊低洼,上游乃是山脉,” “若遇暴雨,必起山洪。” “前朝便在这里修建了一段泄洪道。” “但自本朝修建防洪堤后,小王庄就再没遇过洪水,这泄洪道也早荒废了。” 一听‘泄洪道’三个字,皇上还没怎么,两位皇子倒先双目放出光来。 父皇说这水患难解,京城的防洪堤眼看就要溃决,正忧难之际,这办法不就来了吗? 二皇子虽觉得这是个法子,但仍在思索。 大皇子又抢先对他父皇说道。 “父皇,既有这泄洪道,则京城危机可解矣。” 皇上沉默着,并未说话。 待众人散去后,屋子里仅留下了父子三人,皇上这才问道。 “你们二人有何看法?” 大皇子仍旧自信满满,提起了泄洪道的法子。 “儿臣看过舆图,这小王庄的堤坝虽坚固,但京城堤坝若失守,京城必遭水患。” “既然小王庄有泄洪道,不若重开这泄洪道,” “再凿开防洪堤,便可令洪水沿着小王庄一线汇入郦河。” 皇上心里知道,这是个法子。 但这法子饮鸩止渴,且又将京郊数千居民,万亩良田置于何处。 不到最后一刻,他并不想用这个法子。 还不等皇上说话,二皇子就出言反驳道。 “大哥此言差矣。” “这泄洪道已数十年未用,” “为何不用,儿臣想着,原是有一番缘故。” “京郊小王庄一带,虽地处低洼,却土地肥沃,养育了数千居民。” “泄洪道一开,则良田便沧海,又要不知多少年才得恢复。” 大皇子冷哼一声,不以为意。 “二弟糊涂,如今京城防洪堤已危在旦夕,” “你却还在妇人之仁,为这数千人犹豫不决。” “我并非要置他们性命于不顾,” “开凿防洪堤前,可将他们尽皆迁走,又有何难?” 二皇子不卑不亢,朗声答道。 “迁徙是不难,但京郊居民,好比天子近臣,最是看得清天家脸色。” “他们原本在此安居乐业,又安土重迁,我只是觉得,定有两全之法。” 大皇子居高临下看着二皇子,厉声道。 “若还有时间,你尽可以想那两全之法去。” “如今京城危在旦夕,哪有功夫给你再去想办法。” “父皇,此事还应当机立断,当断不断,则水患危矣。” 两人争得不可开交,可皇上始终未做决断。 他知道,这个决定会影响很多事。 从心底里来说,他是赞同二皇子的意见的,但时间也确实不等人。 雨还在越下越大,京城的防洪堤一旦溃决,首当其冲被淹没的就是他的一朝都城。 都城之中亦有数千子民。 如今手心手背皆是肉,皇上一时难以决断。 皇上等人仍在小王庄犹豫之时,慕卓宁已在另一队禁军的陪伴下绕道另一条路来到了小王庄附近。 隔着一片茂密的树林,韩培指着一个方向对慕卓宁说道。 “娘娘,那边就是小王庄了。” “如今皇上和二皇子就在那里。” “咱们今日原地扎营,雨势太大,山路难行,” “再有一日多时辰,也能到小王庄了。” 慕卓宁望着烟雨朦胧中的小王庄,默默没有说话。 第130章 如何救? 不过一夜时间,第二天天刚亮,就有新的消息传到了小王庄。 “禀报皇上,京城防洪堤上已现裂痕,” “若雨再这样下下去,恐怕马上就要全线崩溃了。”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所有人,心都揪了起来。 “父皇,不可再等下去了。” 大皇子眼神冰冷扫了二皇子一眼,状似痛心疾首地向皇上说道。 真是天助他也,二皇子原以为装出一副心怀天下的样子,就可两头讨好。 既能想到法子解了水患,又能全了父皇拳拳爱民之心。 可惜啊,这暴雨却并未站在他那一边。 依着大皇子的脾气,既知道有泄洪道,就应立刻开凿。 管他什么草民不草民的,碍事的石头,都要被他一脚踢开。 听他怎么说,二皇子也立刻说道。 “父皇,求您三思,再等一等,说不定就能想到解决办法。” 皇上愁眉紧锁,半晌,才长长叹了口气。 “传令下去,禁军从现在起,全力迁移小王庄一带居民至安全地带。” “同时全力开凿泄洪道。” “父皇,不可啊!” 二皇子大喊一声,几乎睚眦俱裂。 大皇子则冷笑一声,不屑地看着二皇子。 这治水尚有何难,只要狠得下心,方能平定天下。 迁移的命令下达之后,禁军马不停蹄开始奔忙在附近村镇。 村民们虽惊讶,但皇命不可违,且皇上此举,正是在力保他们性命无虞。 故而无论男女老少,也都尽力配合迁徙。 然而,小王庄的村长一家,却无论谁劝,都不肯离巢。 皇上听到此事,不得不亲自过来查看。 大皇子和二皇子也跟了过来。 只见村长一家三代五口人,平静地坐在堂屋里,入定一般。 仿佛即将要到来的不是洪水猛兽,不过是寻常一片烟云。 “你们为何不走?” 那村长见皇上前来,并不起来拜见,而是一脸淡漠。 “皇上明察,草民一家世世代代居住在此,未曾迁徙,” “如今也只能守着祖上留下来的这一亩三分地,” “迁去他处,也无家可归。” 皇上听着他的话意,知道是在怪他放弃了小王庄。 他不恼,而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好言好语道。 “若有他法,朕也不想出此下策。” “但你需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你虽年迈,但你儿子儿媳正值壮年,小孙子尚且年幼,” “何苦在这枉丧了性命。” 听皇上这么说,二皇子不由得望向被他母亲抱在怀中,还在牙牙学语的那个婴孩。 他们在这里盘桓了几日,都是住在村长家中,与这婴孩也已熟识。 婴孩哪里知道人世险恶,见到熟悉的面孔,便展开笑颜。 二皇子心中一痛,这孩子,也太无辜。 谁知,皇上的劝诱,也被那村长充耳不闻。 “皇上有所不知,草民一家,别的没有,却有骨气。” “草民身为村长,誓要与小王庄共存亡。” 见这村长冥顽不灵,大皇子率先斥道。 “你这老头也太不识抬举。” “父皇已经派人迁走村民,就是为了保你们性命。” “如若不然,泄洪道一通,你们这些人也不过为国捐躯,能有什么怨言。” 大皇子的话,像是利剑刺中了村长。 他如今悔不当初,就不该和盘托出,将那舆图献给皇上。 如若不然,小王庄也不至于顷刻就要覆灭。 祖辈的心血,算是毁在了他们手上。 “既如此,你们就此杀了老儿吧,也好全了老儿守村之志!” 村长一家一下子激动起来,皇上无奈,只得命禁军敲晕了他们,带了出去。 二皇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父皇,村长虽顽固,但若站在他的立场,其情可原。” “儿臣恳请父皇,再给儿臣一些时间,让儿臣去找到别的方法,解这水患。” 皇上深深地看着二皇子,却惊讶地发现,他的目光异常坚定,看上去,就像某个熟悉的人一样。 “水患不等人,朕再给你一天时间。” “若明日子时你尚未找到他法,朕就要下令开凿防洪堤了。” 二皇子一脸惊喜看着皇上,重重叩了个头。 他带着自己那队禁军刚要出门,却被大皇子拦住了去路。 “二弟,你怎么冥顽不灵?” “不但不为父皇解忧,反而逼他拖延决断。” “附近村庄之人,十之八九都已迁往安全之所,” “只剩这几个榆木脑袋的,弃了也罢。” 二皇子正色道。 “大哥,一个人的命也是命,” “他们皆是父皇子民,没有一个人是应该放弃的。” “再者,重开泄洪道只是饮鸩止渴的法子,” “父皇若不得不出此下策,到底要含了京郊子民的心啊。” 大皇子冷笑道, “命都没有了,还怕谁寒心来?” “你少废话,既找不到其他方法,少不得为兄要为父皇分忧。” 二皇子一惊,立刻问道。 “大哥你要干什么?” 大皇子道。 “你逼得父皇再等一日,京城就危险一分。” “如今泄洪道已经快通了。” “我这就带人上山,凿开小王庄的防洪堤,解了这水患!” 二皇子心神俱裂,道。 “大哥不可,父皇已经允了再给我一天时间。” “我定能找到他法,救下这数个村庄。” 大皇子极不耐烦地一把推开二皇子,怒道。 “救,你且告诉我怎么救?” “为了这帮无用的草民,我们已白费了多少力气?” “要成大事,哪能没有牺牲?” “你少废话,给我让开路吧!” 二皇子拦不住,只得眼看着大皇子带人扬长而去。 但他知道,不可坐以待毙。 为了父皇的千秋大业,为了京郊百姓的家园,他一定要抓紧时间找到方法。 二皇子往村庄周围的云雾朦胧中望去,心里暗暗呼唤。 “母亲,听说您已到了附近,云深雾重,你却在何处?” 同一时刻,慕卓宁在小王庄外围,也听说了庄里发生的事。 她费劲千辛万苦,来此就是为了阻止皇上再用一次这饮鸩止渴的法子。 皇上不过迁走了小王庄附近几个村子的居民。 但这洪水比朝廷预计的要大得多,一旦泄下,仍会死伤无数。 一定有方法的,她一定可以想出两全之法来。 慕卓宁绞尽脑汁,努力回想,终于想起了工部所谏之法。 “改河道,引洪水入江!” 第131章 舍身相救 小王庄里,二皇子疯了似的冲到皇上跟前,举着一张舆图,气喘吁吁。 “父……父皇……” “改,改河道……” 他跑得太快,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了。 “你别急,慢慢说。” 皇上难得耐心,拍拍二皇子的背脊安慰道。 “父皇,儿臣又翻阅了这舆图,” “可以确定,若是开凿小王庄的防洪堤,淹没的范围会比咱们预料的大得多。” “短时间内,要将所有涉险村民都转移出去根本不可能。” “但父皇,儿臣找到了别的法子。” 皇上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与二皇子一同看着舆图。 “师傅说过,山中多暗流。” 二皇子点着舆图上一处说道。 “如今我们的目标,是将洪水引走。” “除泄洪道一种方法外,只要找到山中暗流,将暗流由暗转明,就能变成一条新的河道,” “同样可将洪水引入郦江,且不伤一分一毫。” 二皇子所想,与皇上不谋而合。 “朕也想到了这法子,如今正让人寻找暗流。” “既如此,时间不等人,朕立刻带人,加紧寻找暗流。” “你且在小王庄,随撤离的百姓一同到安全地带去。” “对了,熹儿从早上起就不见人影,” “你走时,记得叫上他。” 皇上交代完,就忙不迭带人出发了。 二人刚刚同时离开小王庄,就有一只拴着信筒的鸽子落了下来。 可惜,已经没人能发现它了。 消失的大皇子比皇上和二皇子还早些时辰就出了小王庄。 他带人一路沿着山路往上游攀去,正在寻找小王庄的防洪堤。 “殿下,皇上并未下令,怎么此去,是否操之过急了呢?” 跟着大皇子的禁军首领有些不安,忍不住出声问道。 “蠢货,父皇犹豫不决,不过是因为他身为皇上,要顾虑的事太多。” “此时我若是替父皇做了决断,解了京城之忧,岂不是大功一件。” 他平日疏于习武,如今爬山已有些体力不支,喘着粗气道。 “说不得,父皇就在等人替他做这件事呢。” “跟我走,我们一定要尽快找到防洪堤。” 小王庄地处低洼,三面环山。 大皇子要找的那处防洪堤,就修建在小王庄西北方向的山坡上。 而慕卓宁等人,则正由小王庄的西南面往山中溯源,寻找暗流的踪迹。 她对野外并不熟悉,只能一边回想记忆中未来的舆图,一边寻找方位。 好在因为连日大雨,那暗流也蓄了不少水,如今竟也略微显出了真容。 京城的防洪堤马上面临全面溃决的危险,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慕卓宁这几日一直没好好休息,连日劳累,已让她体力几乎耗尽。 此时她双腿如同灌铅,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韩培从进山起,一直紧紧跟在慕卓宁身后。 他本想劝宁妃娘娘留在安全的地方,但娘娘坚持如果没有她,他们是找不到暗流的。 韩培对此却非所长,情急之下,也只能放任慕卓宁自作主张。 “娘娘,歇一会儿吧。” 他眼见慕卓宁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成了白色,又浑身湿透,全身都在微微发抖,知道这位娘娘,是在凭借毅力支撑。 慕卓宁摇摇头。 “没时间了,我若歇下,恐怕再没力气起来。” “那请娘娘恕卑职冒犯,让卑职背着您爬上去。” 慕卓宁还是摇头,她不能再给韩培增加负担。 “我们也许很快就能找到了,我再坚持一下。” 慕卓宁咬着牙,话音刚落,就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一个坡下滚去。 “娘娘!” 韩培一声暴喝,人已飞身而起,冲慕卓宁的方向追了过去。 好在这破不高,连日阴雨又让土地湿软,慕卓宁没有受伤。 她清晰地感受到身下的水流似乎在缓缓变大,这似乎不是雨水。 待韩培扶她起来,她便迫不及待查看起周围。 循着水流,众人来到了一处山洞,那水流正是从这里出来的。 怪不得附近的土壤更松软湿滑些,原来是经过了水流的冲刷。 “是暗流!” “是暗流!” 与慕卓宁惊喜的声音同时响起的,竟还有另外一个声音。 慕卓宁猛地抬起头来,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皇上,状如见鬼。 “你怎么在这?” “珏儿呢?” 她一时心急,竟连尊称也忘了。 皇上若在此开寻找暗流,开通河道,二皇子怎么办。 她连夜带人,命都不要了,就是为找这改道之法,救下小王庄周遭众人乃至二皇子的性命。 她进山前,已飞鸽传书皇上,告诉她她要去找这暗流,改换河道。 在慕卓宁的计划里,她已在这里涉险,皇上就应该在小王庄确保二皇子安全才是。 她太懂她这个傻儿子了。 若京郊附近的居民性命堪忧,他也必定会豁出性命去救。 可皇上也来找暗流了,二皇子被一个人留在了小王庄。 “你放心,朕来前,已命珏儿带人撤到安全地带。” 皇上好不容易才见到慕卓宁,却见她焦急不安,其他的话尚且顾不上说,只能赶紧先安慰她。 慕卓宁听皇上这么说,方才放下心来。 “皇上恕罪,是臣妾心急了。” “臣妾以为,您收到了臣妾的飞鸽传书,就不会过来。” 皇上脸色肃然,道。 “朕没收到你的信。” “即便收到,知道你以身犯险,也必定不会坐视不理。” 她把他当什么人了? 难道他明知她以性命涉险,还会安坐后方,无动于衷吗? 再者,他也是真的低估了这个女人。 没想到她的胆子竟这样大。 同样想到了改换河道的方法,她就不顾自己的身子,进山来找河道。 要知道,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山中各处都隐藏着未知的风险。 若是一个不小心,她的性命必定不保。 好在,他找到她了。 慕卓宁并不知道皇上又生气了,反而兴奋地对皇上说道。 “皇上,咱们应该是找到暗流了!” 第132章 二皇子涉险 话分两头,皇上与慕卓宁在山中意外相遇。 那边二皇子留在小王庄里,正要按照他父皇的旨意撤往安全地带。 “回二殿下,已经将庄子里都找遍了,” “并不见大殿下的身影。” “连跟着他的那队禁军,都不见了踪迹。” 一名禁军向二皇子报道。 父皇让他找到大哥,一同撤走。 但大哥去哪了? 二皇子这才猛地想起,早晨他不仅见过他大哥,二人还发生了冲突。 当时大皇子执意要用小王庄的泄洪道。 二皇子一拍脑门,心里一片冰凉。 对了,那时,他大哥分明说,他要去凿开小王庄的防洪堤。 二皇子一时恼恨不止。 是他太天真了,他以为大皇子不过言语冲动。 没有父皇的吩咐,谁知他竟真敢去干这件事。 况且如今村民都还没完全撤离,防洪堤真要是被他大哥凿开,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如此,这洪水的威力,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大。 若是小王庄的防洪堤不保,京城之危能不能解尚是未知,但京郊必定生灵涂炭。 “大哥早上出了村,是不是往西北方去了?” 二皇子忙揪住一个守在村口禁军问道。 那禁军先是木讷着,随后恍悟一般点了点头。 “来人,跟我去追大哥,他必定是去小王庄的防洪堤了。” 二皇子一把抓起舆图,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身后的禁军还脑子虽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已跟着小主子冲了出去。 暗流处,皇上和慕卓宁已命禁军开凿暗流,以便造出新的河道,将洪水引流过来。 有工部随军之人指指点点,禁军忙得不可开交。 皇上抬头看了看雨势。 慕卓宁知他所想,便说道。 “皇上,臣妾虽然不懂,但看起来,似乎能来得及?” 一旁工部之人立刻应声道。 “娘娘看得准,按照如今的雨势,” “只要咱们能在两天之内挖通这条暗流,就能改换河道,引走洪水。” 皇上和慕卓宁同时舒了口气。 可就在此时,远处却有一名禁军跑了过来。 他还未走近,已有人认出这乃是驻守在小王庄,专守村口的禁军兵士。 “贺鸣,你怎么来了?” 立刻有人叫住了他,随即向皇上解释了一番。 按理说,驻扎在小王庄的禁军,此时应该都随大皇子和二皇子撤离了才是,怎么单枪匹马出现在了这里? “禀告皇上,出了急事,属下好不容易才找到这里,特向皇上禀报。” 那禁军人还在奔走,来不及下跪行礼,已开口喊道。 “什么事?” 皇上心道不好,立刻问道。 此时,那禁军已经几步跑近,‘扑通’一声跪下说道。 “二皇子按您旨意准备撤离时,” “却遍寻不着大皇子。” “后来属下想起,大皇子一早出了村子,乃是往西北方去了。” “二皇子说,大皇子定是要去开凿小王庄的防洪堤,” “若真让他凿开,必定大事不妙,故而带人去追了。” “什么?” “什么?” 皇上和慕卓宁同时惊呼出声。 慕卓宁想过二皇子涉险的很多方式,但都没想到,会是因为大皇子如此愚蠢至极。 “皇上,您尚未吩咐过开凿防洪堤,” “大皇子怎么擅自做主。” 他不过一个九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却只有一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狠心。 哪怕要用那泄洪道的法子,开凿防洪堤岂能如他这样儿戏? 必须先将泄洪道疏通,人民撤离,且开凿防洪堤时,也极其危险,稍有不慎都会性命不保。 “皇上,这不是大皇子一个孩子带着十数人禁军就能做到的事。” “凿开防洪堤,乃是极其涉险之举,” “蓄着洪水的防洪堤,才是最危险的地方啊!” 如今,不仅大皇子去送命,连带着二皇子也要折进去。 “皇上,为今之计,您必须尽快找到两个孩子,阻止他们!” 此事不肖慕卓宁提醒,皇上自然也知道厉害。 他点点头,一句话没说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皇上,臣妾求您,一定要救下珏儿。” 慕卓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皇上没有回头,他不忍看到慕卓宁的脆弱和无助。 慕卓宁此时整个人的灵魂像是要被抽离。 她自己也没有料到,原来明珏若是生命垂危,她会绝望成这样。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安排禁军加紧开凿暗流。 并吩咐他们以最快的速度令洪水改道。 接着,她招呼了韩培一声,就转身也朝皇上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她实在不放心,她要亲自去救自己的儿子。 那边大皇子吭哧吭哧,走走停停,终于接近了小王庄的防洪堤。 “殿下,您看那边。” 一名禁军兴奋地指着前方说道。 大皇子此时体力耗尽,正坐在地上喘粗气休息。 他抬头一看,不远处有一灰色物体,看起来就是防洪堤。 堤坝背后,便是深不见底的蓄洪池。 “哈哈哈哈哈,终于被我找到了。” “这水患一功,必定是我的。” 大皇子像是吃下了一颗强心丸,整个人一下子就有力气了。 他猛地站起来,指挥禁军就往那边走去。 他对地理水文并无造诣,身边的禁军也无一人懂。 大皇子走到防洪堤附近,左看右看,不得其法。 他把心一横,不论何处,他如今只要凿开这堤坝,将洪水引入小王庄,便可解了京城之忧。 大皇子正要下令将防洪堤凿开一条缝,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喊声。 “大哥且慢,千万不能凿开这防洪堤啊!” 大皇子心道不好,皱起眉头转身往后看时,正看到二皇子带着他那队人马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大皇子心头立时暴怒,他还是大意了。 这小子,必定是要来抢他这治水之功! 第133章 危机时刻 大皇子反应过来,立刻吩咐身后的禁军。 “给本殿下拦住他们!” “没有本殿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堤坝。” 禁军本同归一处,皆听命于皇上。 但这次出宫前,皇上已吩咐过,两队禁军,各归一位皇子管理。 因此即使心有疑虑,跟着大皇子的禁军还是无法违背他的命令。 此时他们只能举刀向面前的同僚和兄弟冲了过去。 二皇子身后的禁军见对方动手,也纷纷亮出兵器迎了过去。 “住手!” 二皇子大喝一声,朗声说道。 “现在是何等紧要关头,可没时间让你们内斗。” 两队禁军的动作戛然而止,接着立刻又听到二皇子对大皇子喊道。 “大哥,你听我解释,” “这防洪堤,是真的不能凿啊!” 大皇子显然没有半分耐心听二皇子解释,他站在稍高的山头,居高临下看着二皇子,冷笑一声道。 “二弟,你这好盘算,为兄真是佩服啊。” “初时父皇提出弃了小王庄,起用前朝泄洪道之法,你便万般反对。” “说得好听,要想出两全的法子,” “实则不过是在拖延时间,就因为我先提出了定要用这法子,” “你担心这场治水之功落到我头上。” “如今,你再三阻碍我开凿堤坝,解京城之危。”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莫不是,你根本没把京城数千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根本不管汛情急迫,只待劝走了我,再找机会自己来开凿这防洪堤?” “你可知道,如今水患危急,求活之机瞬间即逝,可由不得你在这玩弄心机!” 二皇子一听,就知道大皇子的关注点完全偏了。 他一心为解这水患,救万民于水火,可全无争功之心啊。 “大哥,你误会我了。” “我不同意用小王庄泄洪道,” “一则是时间紧迫,我们没时间将所有受灾区域的民众都转移到安全之所。” “二则,这水患的威力,比之前预计的要大得多,若用泄洪道的法子,不过饮鸩止渴。” “哪怕弃了小王庄一带,也不过换来暂时的安宁,却不是长久之法,京城水患仍未根除。” “大哥,无论这场水患之功是谁的,我都不在意,” “我只在意,水患是否可解,村民是否可活!” 二皇子句句说得诚恳,亦是发自内心,奈何二皇子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哈哈大笑,说道。 “二弟,适才我说你好盘算,你真是无愧于这几个字。” “你说的这些,冠冕堂皇,却还是藏不住你争功之心。” “为兄今日就把话放在这里。” “无论谁来,也阻止不了我今日开凿这防洪堤。” “我不怕实话告诉你,小王庄那些草民的性命,根本非我所顾。” 大皇子说完,转身就往堤坝上走去。 “大哥,不可,万万不可啊!” 二皇子一见,立刻就要挺身冲上去阻拦大皇子,却被大皇子所带禁军拦住了去路。 二皇子身后的禁军立刻火了。 他家小主子话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且皇上并未下令开凿堤坝,大皇子此举乃自作主张,二皇子实是在救大皇子。 这些人怎么只懂盲目遵从。 双方眼神一触,刀剑也立刻‘砰砰乓乓’相碰了起来。 二皇子却顾不上这些,只一味想要冲到他大哥身边去。 他虽年幼,也常跟韩派习武,懂得些招数,再者禁军并不敢真伤他分毫。 是以虽晚了几步,但二皇子还是艰难地冲到了大皇子身后。 “大哥,且慢。” 他刚想伸手去拦大皇子,谁知大皇子一个转身已掏出了兵刃。 “我说过,今日谁也阻止不了我,” “你若执意相拦,休怪我不念手足之情。” 二皇子着实被他大哥震惊了,看来什么人命,亲情,根本都已不在他眼里。 危急时刻,二皇子只能也掏出兵刃,与大皇子斗在了一处。 若是这两兄弟相比,大皇子平日疏于习武,不过十几招,就落了下风。 他立刻扬声叫人来助。 跟着他的禁军首领格挡开对面的一人,立刻凑了过来。 “你别管我,赶紧去凿开那堤坝。” 大皇子一边费力与二皇子相斗,一边下了命令。 那禁军首领犹豫片刻,也只能一咬牙朝堤坝跑去。 “不行,不许凿!” 二皇子睚眦欲裂,恨不能以身去护那堤坝。 若凿开后,京郊一带,必定哀鸿遍野。 他实在是不忍心看到那样的局面。 可他此时分身乏术,又不忍对大皇子下狠手。 眼看那禁军首领已经立在堤坝前,二皇子咬咬牙,飞起一脚将一直缠住他的大皇子狠狠踢开,向堤坝方向冲了过去。 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 那禁军首领已经举起刀,狠狠往堤坝上劈了过去。 开山刀刃,堤坝也难挡,二皇子只得眼睁睁看着那堤坝裂开了一道缝隙。 大皇子摔在一棵大树脚下,刚龇牙咧嘴,一看堤坝被凿,立刻喜笑颜开。 那禁军首领也是舒了一口气,正要继续开凿堤坝,只听二皇子双目圆睁,大喊一声。 “快跑!” 他自己应声已经往反方向跑去,跟着二皇子的禁军听到命令,也立刻休战往来时的方向奔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轰隆’一声。 堤坝那处缝隙已瞬间溃成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堤坝那边所蓄的洪水,便如排山倒海一般往这边冲刷了过来。 刚刚还举刀想要继续开凿的禁军首领,‘呼’的一下就被卷了进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皇子扶着树站起身来,还没稳住身形,已被洪水一下子冲了出去。 “大哥!” 二皇子跑了还没几步,就见他大哥被冲走,立刻返身去救。 巨大的洪流立刻将两个人结结实实卷了进去。 但二皇子却紧紧抓住了大皇子的胳膊。 禁军一看不妙,全员立刻冲进水中救人。 好在不多时,就见不远处两位皇子从洪流中冒出了头来。 二皇子还好,大皇子却结结实实呛了一口水,此时正剧烈地咳嗽。 二皇子神思清明,他知道,他们必须立刻想办法自救。 否则被洪水卷入下游,就再没机会了。 第134章 早有预料 山中地形复杂,树木繁多。 虽然禁军都已扑通扑通相继入水。 但二皇子一直在努力寻找自救的机会。 顺流飘了不远,他就一眼看到沿路一块小小的高地,尚未被水淹没,前沿竟有一棵大树的枝干垂了下来。 二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大树的枝干。 他先推大皇子,想让他赶紧爬上高地去 可一旁的大皇子惊惶之下,又呛了水,早软成了一滩烂泥。 二皇子不得已,只得使出吃奶的劲儿,先将他大哥甩到了高地安全之处。 那些禁军一看,早急忙向高地聚拢,迅速围了过来。 见大皇子脱险,立刻就有禁军伸手去够二皇子。 谁知他摇摇头,道。 “你们先带大哥走,” “这防洪堤溃决是大祸事,我一定要在事情不可挽回之前,去将那堤坝堵上。” 禁军一听,都惊骇不已。 二皇子不过一个八岁的孩童,竟要已身去堵那已经溃决了一个大口子的防洪堤? 这不是明摆着去送命吗? 可这小祖宗若是在此丧命,他们也都性命不保。 是以跟着二皇子的禁军,只慢了一线,也纷纷跳入水中,托举着小主子往防洪堤游了过去。 哪怕有了禁军的助力,二皇子前进得仍旧异常艰难。 雨势没有半分减小的迹象,水流也越来越急。 禁军们不敢带着二皇子直线行进,只能绕路上溯而行。 可越是靠近防洪堤,他们的阻力也越大,面临的危险也越大。 为了保证二皇子的安危,禁军只能渐行渐远。 二皇子一看立刻急了。 “若是这样,防洪堤之危如何可解?” 这队禁军首领听到二皇子这样说,咬了咬牙,回道。 “属下无论如何不能眼见殿下涉险,” “不如殿下在此观战,让属下去替您堵住那堤坝的决口吧。” 二皇子知道,若是硬碰硬,禁军也不过送人头。 他正要出言阻止,却不妨一道更大的洪流霎时间从高处冲了下来,一下子就将水中的所有人给卷了进去。 二皇子从禁军身上落下,‘扑通’一声就滚落水中,看不见了。 陪着大皇子站在高地的禁军一看,就要跳入水中去支援,却被大皇子冷声拦住。 “你要干什么?” “可别忘了,父皇派你来是保护本殿下的。” “本殿下如今危机未除,你怎敢去救他人?” 他刚刚在这高地上喘息了片刻,已恢复了精神,如今更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卷进洪流,命悬一线。 他心里暗暗想到。 “若是死了,才干净呢。” 这边大皇子冷眼旁观,那边二皇子却在水下奋力挣扎。 他到底年少,憋一口气也撑不了多时,如今已忍不住‘咕嘟咕嘟’往外吐泡泡。 泡泡很快吐尽,一股窒息感迅速袭来,让二皇子浑身无力。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已经泄了力气,只能顺流飘动。 渐渐地,意识也开始有些涣散。 “父皇,母亲,儿子没用,没能解这水患之危。” “日后,也不能承欢膝下了……” 二皇子这样想着,双眼撑不住就要闭起来。 他眼前浑浊的洪水,渐渐遮挡了他的视线。 仿佛下一刻,他就要落入永久的黑暗。 突然之间,二皇子只觉得自己的背后被重重托举了一下。 接着,他倏地就窜出了水面。 双眼所见之处,光明重现。 他看清了四周的树木、山坡。 还有阴暗的天空,和不断落下的雨滴。 还有久违的空气,一下子全都灌进了他的胸腔。 ‘嘶’的一声长啸,二皇子几近窒息的胸口深深凹陷下去,吸入了一大口气。 接着,随着这口气吐出,他也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他活了! 可堤坝还没掩上。 二皇子迫不及待地回头,却正好对上他父皇安定的眼神。 “别担心,一切有朕在。” 像是读懂了二皇子的心事,皇上轻声安慰道。 二皇子点点头,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气息还未喘匀,就立刻说道。 “父皇,那堤坝,定要重新掩上!” 皇上点点头,示意他已经知道了。 他身后,早有数百禁军,朝那溃决的堤坝冲了过去。 二皇子一错不错地盯着堤坝,初时他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慢慢地,他就发现,这溃决而出的洪流显然变缓了。 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感受到这个变化的皇上,向另一个方向看了片刻,道。 “定是你母亲成功了。” “我们找到了暗河,新拓了河道,这洪流此后便能改道,直入郦江。” 二皇子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也因过于疲惫而瘫软了下去。 皇上将他带上了岸,还未及说话,慕卓宁已经带人赶了过来。 她同时也带来了后方改道成功的准确消息。 看到慕卓宁的那一刻,二皇子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里放声大哭。 再次落水的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无法自救时,真的以为再也见不到慕卓宁了。 慕卓宁早听说了二皇子落水,被皇上所救一事。 抱着怀中的二皇子,也有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 但她情绪上却半分不显,而是柔声安慰二皇子。 “我早有预料,” “知若是有人性命堪忧,你必定舍身相救。” “所以我早让你父皇一路护着你。” “我也没去小王庄与你们汇合,而是先一步去找了暗流。” “及至听说你来阻止你大哥开凿堤坝,我又求你父皇马不停蹄来救。” “你放心,真是因我早有预料,你必定不会有事。” “日后,亦是如此!” 慕卓宁的话,让二皇子无比安心。 皇上见他们二人母子相逢,恍若隔世,心中也有所感触。 他走过来拍拍二皇子的肩膀,道。 “珏儿,辛苦了。” 这寥寥数字,虽未称赞,却肯定了二皇子一直以来的努力和初心。 二皇子愈发感动,含着热泪用力点了点头。 一旁的大皇子冷眼看着二皇子慕卓宁母子与皇上,正是一家三口,亲密无间,眼神更加阴郁了。 第135章 对比鲜明 众人好不容易平安回到小王庄。 皇上和宁妃带人找到暗河,改换河道保住京郊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二皇子不惜以身掩住防洪堤的事迹也传遍了整个小王庄。 劫后余生,不仅仅是慕卓宁和二皇子有这样的感触。 反应最激烈的还是小王庄的村民。 村长亲自带着全村人民,齐齐跪在皇上和二皇子面前,叩谢他们救命之恩。 村民们热泪盈眶,先是谢过皇上,又不忘谢过二皇子和宁妃娘娘。 那谢意发自内心,让人忍不住热泪盈眶。 一家三口与民同乐,一旁的大皇子却只能隐在人后,不敢露面。 他擅开堤坝,差点将小王庄淹没,若是被村民看见,恐怕节外生枝。 大皇子看着红光满面的二皇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有什么错?他不过帮父皇早下决断。 若无人决断,岂不是要眼看着京城遭此水患。 这些草民命如蝼蚁,哪里能同京城相比。 若让他说,就不该迁民,直接凿开堤坝一趟洪水淹了,一了百了。 这趟水患之功,原本就应该是他的。 却被二皇子想办法贪了去,还将他塑造成了坏心坏事的模样。 从前他怎么没发现,这个看似赤子之心的二弟如此狡诈奸猾。 大皇子冷眼看着,不仅是小王庄的村民、跟着皇上出宫的大小官员,甚至是皇上,都对二皇子赞誉有加。 俨然他才是解了这场水患的大英雄。 甚至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宁妃,也成了村民的大恩人。 皇上和宁妃一左一右围在二皇子身边,笑意盈盈的模样彻底刺痛了大皇子的眼。 他的目光变得越来越阴暗,转身便往人群外走去。 还没走出多远,靠近村口的地方,大皇子就看到三五个村民正聚在屋檐下聊天。 他人还没靠近,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一个人先说道。 “两位皇子听说都是跟着皇上来治水的。” “可这表现,真是天差地别。” 另一人马上接话。 “谁说不是呢?” “听说从村长头一天向皇上全盘托出前朝泄洪道之事起,” “大皇子就认定了这个法子,全然没将我们村乃至附近村镇的人命放在心上。” 第三个人立刻应和。 “是啊,听说皇上还未下令,他已私自带人去凿了防洪堤,” “这不是要将我们全都淹死吗?” “好在二皇子以命相搏,才救了我们整村性命。” 头一个说话的人又说道。 “二皇子慈悲之心,天地可鉴。” “二皇子母亲宁妃也不是常人。” “一个后宫妃嫔,却跟在皇上身后出宫,还凭一己之力,找到了山里的暗河。” “试问后宫哪个嫔妃还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一母一子,真是不得了。” 村民的话,听得大皇子的心一个劲往下沉。 宫中教谕常说,‘得民心者得天下’。 看来他二弟在这方面的造诣,比他强多了。 大皇子心下不忿,故意朝那几个村民走了过去。 谁知村民们并不惧他,也不敬他,竟像是没看见似的,不过哼了几声就四下散去。 这一瞬间,大皇子只觉得自己像一个笑话,极其没脸。 他难得用心做一件事,却得了这样的结果。 什么民心,对他来说,只有绝对的权利,才是至高无上的。 大皇子在心里想。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慕卓宁才得以与二皇子好好说上几句话。 连日的疲惫让二人的身体都有些吃不消。 但好不容易见面,却又让他们都舍不得就此睡去。 “母亲怎么来了?” 这是见到慕卓宁第一眼,二皇子就想问的话。 慕卓宁一笑,道。 “还不是放心不下你。” “我知你纯善,若遇到危机,只怕会把别人的性命放在自己前头。” “但这次水患,却比想象中凶猛。” “故而我也想助你和皇上一臂之力。” 岂止是助了一臂之力,这场事,若没有他母亲,恐怕难成。 二皇子心里暗暗嘀咕。 “母亲也想到了改河道之法吗?” 这是令二皇子最惊喜之处。 他所崇拜之人,莫过于父皇和母亲。 这一次解水患的法子,他竟然与这二人想到了一处。 可不就是英雄所见略同。 “你也很好,能想到泄洪道的法子是饮鸩止渴。” 孩子的好,慕卓宁向来是不吝夸奖的。 二皇子有些羞赧道。 “多谢母亲,儿臣只是觉得,若让万民为难的,必定不是好法子。” “能以民为本,你父皇说得对,你确实成长了。” 慕卓宁欣慰地点了点头,心里又冒出一股复杂的感情。 休整了几日,皇上就带人离开小王庄准备回宫。 离村那日,雨已经停了,村长再次带着村民夹道相送。 他们为皇上、宁妃娘娘和二皇子献上了刚采的鲜花,和新鲜的蔬果。 追着他们的车架,依依不舍。 众人对二皇子交口称赞,却对大皇子不闻不问。 虽然村民们没有因为大皇子的所作所为而咒骂指责大皇子。 但这样的忽略,却让他心里更加阴郁。 他被彻彻底底地无视了! 回宫路上,马车里,绿芊滔滔不绝向慕卓宁禀报着他们离宫这些日子以来宫中发生的事。 如今她的信息渠道,除了娴贵人,竟还有皇上身边的王公公。 “宫里最热闹的还得属齐嫔和贺妃。” “齐嫔不知从哪里听说,贺妃对大皇子也有意,” “两人原本是表面上还过得去的关系,如今竟彻底决裂了。” 慕卓宁微微眯着眼睛,听着绿芊的话。 其中,怕是有不少人在使劲。 “还有玉嫔,近来日日往慈宁宫伺候着,” “连银嬷嬷都赞了她一句虔诚。” “如今贺妃叫她去她宫中,大约十回里能应个三四回。” 绿芊凑近慕卓宁耳边,低声说道。 “韩将军留下的眼线说,倒是没再见过玉嫔挨打。” 慕卓宁点点头,心里正想着回宫后如何应对这些事,才能找出那下毒之人。 谁知刚想了一回,就头晕眼花,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晕迷起来。 “娘娘!” 在绿芊的呼唤中,慕卓宁眼前一黑,栽倒在了车厢里。 第136章 关怀备至 “娘娘,你怎么了?” 绿芊一边喊,一边立刻将慕卓宁扶了起来。 “来人啊,娘娘晕过去了!” 见怎么呼唤慕卓宁也毫无反应,绿芊只得向车外大喊道。 “快停下,娘娘出事了!” 听到绿芊的喊声,一直守在车旁的韩培第一个反应,扬手勒令马车停下,又立刻着人去禀报了皇上。 他自己也随即下马,来到马车跟前查看情况。 “娘娘怎么了?” 绿芊抱着慕卓宁,浑身轻轻颤抖,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刚刚还好好地说这话,突然之间就晕了过去。” “如今怎么唤,也没反应。” 她家娘娘自小虽较弱,但身子骨尚可,从来没有过什么大灾大病。 故而绿芊一见慕卓宁晕过去,就吓得魂飞魄散。 一阵马蹄飞驰之声传来,马匹还未停稳,皇上已经飞身下马,冲了过来。 “怎么回事?” 韩培接替话都说不清的绿芊,将情况大致说了。 “快马加鞭,去最近的城镇请最好的大夫。” “就地宿营,让宁妃下车休息。” 皇上三言两语就安排好了下一步的行动。 接着,他三两步冲上马车,将慕卓宁从绿芊手里接了过来。 柔软的人儿脸色苍白,在他怀中软得更像是要化了。 皇上心里一阵缩紧,忍不住抬手去抚慕卓宁的脸。 手上传来的不正常的温度,让皇上一顿。 “她发热了。” 皇上心中已有了猜测,大约是连日淋了雨,又精疲力竭,才导致慕卓宁生病了。 那边二皇子听到母亲晕过去的消息,也赶了过来。 他一见慕卓宁瘫在皇上怀中,心里像是被刺了一刀万般难受。 再听父皇说母亲发热了,心里更是自责。 若不是母亲放心不下自己,又怎么会出宫,遭了这场苦难。 营帐搭好不一会儿,禁军已请来了大夫。 大夫为慕卓宁诊脉后,得出的结论与皇上的推测几乎吻合。 “娘娘是血脉空虚,导致寒气入体,气血不足才发热晕了过去。” “倒是不难办,只是除了按时吃药,还得好生休整一番。” 皇上和二皇子等人这才松了口气。 当晚,绿芊正在替慕卓宁熬药,二皇子却不声不息地凑了过来。 “让我替母亲熬药吧,” “也算尽尽孝心。” 绿芊看出二皇子的失落,并未阻拦。 这个孩子的出色,她是一直以来都看得到的。 初来紫萱殿,他就救下她的性命。 娘娘说他赤子之心,也是极准确的评价。 “殿下放心,娘娘没事的。” 想到她家娘娘与二皇子日渐亲密,绿芊也心有所慰。 半个时辰后,二皇子熬好了药,亲自送进了慕卓宁的营帐。 夜已经深了,二皇子没想到,皇上竟还陪在这里。 “父皇,儿臣替母亲熬了药。” 慕卓宁还是没醒,她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睡得也极不安稳。 皇上依旧将她搂在怀里,让她的头枕在他一条胳膊上。 这个姿势保持了不知多长时间,皇上的手臂已经有些麻木了。 见二皇子端来汤药,皇上抬起另一只手,道。 “给朕吧。” 二皇子将药碗递给皇上,觑着他父皇的眼神,躬身退了出去。 皇上将药碗放在一边,一只手将慕卓宁的身子扶正,另一只手用汤勺舀起一勺药,送到慕卓宁嘴边。 “乖,张开嘴把药喝了,病才能好。” 慕卓宁在皇上怀中哼唧了一下,并未张开嘴。 她的体温还热着,并没有要清醒的意思。 皇上只得将药灌进她嘴里,药汁却顺着慕卓宁的唇角全数漏了出来。 皇上心里一疼,道。 “让你逞强,” “你若是不来,朕难道就发现不了那个改道治水的法子吗?” “你若是不来,朕难得保护不了珏儿吗?” 宫中锦衣玉食她不看在眼里,倒向往江湖自在。 如今竟又为了珏儿,不惜以身犯险。 什么时候,她才能看清他的心,在意他的情绪? 皇上心疼的皱了皱眉,喝不下药,热度就散不去。 看着眼前仍旧昏睡不醒的人儿,皇上咬了咬牙,端起碗来喝下一大口药含在口里。 接着,他托起慕卓宁的头,整个人凑过去,将自己口里的药全都度进了慕卓宁口中。 汤药苦涩,却掩不住怀中人儿唇角的清甜。 皇上一时怔住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又依样画葫芦,将一碗汤药全数喂进了慕卓宁口中。 整夜,皇上都没有从慕卓宁营帐中出来。 二皇子抬头望望久违的星空,再望望他母亲的营帐,忽然觉得父皇对母亲的心意,恐怕不一般。 同一时刻,大皇子满脸阴沉躺在营帐内,辗转难眠。 他本就过不了这苦日子,好不容易盼着回京,路上却又耽搁了。 说是宁妃生病,父皇让所有人就地扎营。 哼,真要病死了才好呢。 他二弟母子在他眼里,都是拦路的巨石。 好在在众人的关怀下,第二日慕卓宁就退了热,人也清醒了过来。 她确实太累了,只能恹恹躺着没精神。 大部队于是离开营地,往前挪了挪,找了个驿站。 又住了几日,待慕卓宁风寒褪尽,众人才重新起程回宫。 一到宫中,慕卓宁刚刚歇下,就听人来报,皇上来了。 皇上一脸神秘,对她笑道。 “你猜猜,是谁来了?” 慕卓宁一时没猜透,却见皇上身后转过来一个人,正是暮辞大师。 “皇上竟已经接大师入宫了。” 皇上点点头。 接暮辞大师入京这事极其隐秘,故而提前连慕卓宁也没告诉。 “大师亦是今日刚到。” “你快让大师替你诊脉。” 原来,暮辞大师风尘仆仆刚刚入宫,皇上就将他偷偷带来紫萱殿,是为了给慕卓宁诊脉。 慕卓宁心中不由得流入一股暖流,嘴里却说道。 “臣妾不过偶感风寒,何须劳动大师。” 毕竟,暮辞大师是专程来给皇上检查身体的。 如今皇上还未得诊脉,竟先便宜了她。 第137章 风云变幻 暮辞大师二话不说替慕卓宁诊了脉。 不过片刻,他就收手说道。 “无事,不过风寒尔,” “多休整些时日,春日莫贪凉便能好了。” 皇上这才放下心来。 慕卓宁早知这个结果,哪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可如今大师入宫,她却反而担忧起皇上和二皇子来。 两人一个中毒未愈,一个中毒刚愈,却都同她一样刚刚经历了寒凉和疲劳。 故而,暮辞大师一日未给他们二人诊脉,慕卓宁一日就无法心安。 好在,最终的结果是好的。 二皇子身体里的毒素已经完全消失,且没有再次中毒的迹象。 而皇上身体中的毒素虽有残留,但也稳住没有恶化。 现在就待北地能找到大批雪乌头运回来,或有可能解了皇上身体里的余毒。 如此一来,慕卓宁总算放下心来,可以重新关注后宫的动向。 他们回宫前,小王庄的消息就早传入了京城。 在这场水患之中,大皇子和二皇子的表现有目共睹。 即使支持大皇子的那一派官员,一时也找不出什么好的说辞为大皇子描补,竟都哑了火。 人心向背,都是极其清晰的,黑白亦无法颠倒。 而面对这个消息,后宫之中的人也动向不一。 首当其冲的是陆婉宜。 她最初得知慕卓宁跟随皇上跑出宫去时,很是轻视了她一番。 她觉得无论如何,一个久居深宫的女子,面对水患也敢如此大胆,定是自不量力。 她们能做些什么呢?不过祈求上苍,让雨早点停罢了。 谁知慕卓宁不仅打了漂亮的一仗,连带着二皇子也得了这场治水之功。 听说他们母子二人与皇上在外亲密无间,竟似一家三口。 而大皇子,反而像个无关紧要的外人。 陆婉宜这次重生归来,从一开始就处处不如慕卓宁,早憋了一口气。 如今看到大皇子铩羽而归,更是一点好脸色都没有。 此时大皇子刚刚回宫,舟车劳顿还没有缓过来。 陆婉宜就开始冷嘲热讽。 “听说人家母子配合默契,” “竟没让你沾上一点儿功劳。” “我看你这出门一趟,苦是一点没少吃,倒是白吃了这些苦去。” 从小王庄一路回来,大皇子就在被人无言指摘,与二皇子比较了一路。 且自那时起,他父皇的目光就一直落在二弟母子两人身上。 他能承受挨骂,被责,却无法承受被无视。 此时陆婉宜这样说,无异于在大皇子心上又扎了一刀。 “母亲说得有理。” “原都是儿臣的命数。” 大皇子一边冷笑着说,一边眼含深意望着陆婉宜。 “谁让儿臣没有一个那样文武双全的母亲。” “关键时刻杀伐果决,更能通天文地理。” “我的母亲,你可知,山中暗流是怎么回事?” “改换河道用以治水又是怎么回事?” 大皇子一个个问题出口,无异于对陆婉宜的步步紧逼。 作为一个闺阁女子,她可不像慕卓宁那般野,懂得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我是不懂,可你也不懂。” “成王败寇,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大皇子虽不是什么心性纯良之人,但他亦是个孩子。 且他自小丧母,对母爱并非全无期待。 他看到二皇子与并非生母的宁妃亲近,心里极不平衡,正是因为这份感情是他所没有的。 他眼前的这位母亲,选他是因为那莫名其妙的天命之说。 成为他的母亲后,对他竟半分助力也没有,时不时还要这般冷嘲热讽。 大皇子眯起眼睛,重新审视了陆婉宜一番。 但他此时的沉默,却被陆婉宜认定是心虚所致,言语之间对他的打压便愈发激烈了些。 大皇子一直沉默着没有反驳,心思却不为人知。 第二日,大皇子便在后宫之中偶遇了贺妃。 贺妃仍旧笑得一脸和煦,借长公主之口说了不少体己话。 “听说你一路随父皇急行军,吃了很多苦,” “下马竟连路也没法走了。” “听说雨势太大,你们差点被山洪冲走,真是太危险了。” 长公主虽身为长姐,但长在深宫,不谙世事。 她所听说的,都是母亲贺妃传达给她的想法。 但此时这些话,听在大皇子耳中,竟异常顺耳。 果然,他的勇猛,他的付出,还是有人能看见的。 大皇子心中一番计较,已做出一副受了委屈但不计较的神情。 “原本同父皇外出治水,就是对我们的考验,” “即使面对再大的困难,身为皇子,为了黎民百姓,也必须承受。” 长公主深受感动,竟落下泪来。 一旁的贺妃也频频点头,对大皇子笑得一脸真诚。 大皇子不由得心想,若有这样的母亲与长姐,似乎也不坏。 无独有偶,大皇子同一天之内,竟又偶遇了齐嫔。 相比于贺妃的情绪内敛,齐嫔的情绪就外放多了,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 她照例给大皇子备下了许多好东西。 有补身子的补品,还有新衣新鞋。 “听说你穿出宫的衣服都在雨中泡坏了,” “身为皇子,怎么能遭如此怠慢。” “还有,淋雨容易生病,虽是春天,天气却仍旧寒凉。” “你回宫后就得好好休息,调养好身体,方能干大事。” 齐嫔说一句,大皇子就安静地听着,再顺势点点头,一副极其谦卑知礼的模样。 她送的东西,大皇子也尽数收了,嘴上虽没说,眼中却难掩感激之色。 这样内敛的表达,却让齐嫔更心疼了几分。 这样好的孩子,偏摊上那样的母亲。 这趟出宫,不知道大皇子受了多少苦,但应没有揽到功劳,据说还被宜嫔好生责骂了一番。 若换了是她,心疼还来不及,那宜嫔真是个蠢货,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皇子与贺妃和齐嫔的这些动向,不多时就都传到了紫萱殿。 慕卓宁听到这消息,一时竟冷笑不止。 这孩子上一世对她也是如此。 先以深情惑之,再兔死狗烹。 如今看来,陆婉宜可能要被放弃了。 第138章 他做得出来 不几日,宫中就传出了大皇子被陆婉宜日日责备,不得安生的消息。 令人惊讶的是,所有人再次见到大皇子时,都为他的改变而吃惊不已。 只因他竟再一次将所有的骄傲与跋扈敛去,变成了单纯赤诚的小孩儿模样。 这样的大皇子,慕卓宁上一回见,还是刚刚重生回来时,皇上给二位皇子选娘的时候。 他变得唯唯诺诺,低调沉默,陆婉宜说什么,他就做什么。 让他用功读书,他就挑灯夜战到三更半夜。 让他刻苦习武,他就在校场练到站都站不起身。 他的变化,所有人尽收眼底。 果不其然,很快,大皇子就再次在宫中偶遇了齐嫔。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一次并非齐嫔的安排,而是大皇子主动为之。 齐嫔看着眼前不过几天不见就瘦了一圈的大皇子,心疼不已。 她忍不住抚着大皇子的脸颊,叹道。 “这是遭了什么罪。” “我原先听到宫里的传闻,还未敢全信。” “如今见了你,才知传闻竟是真的?” 面对齐嫔的质疑,大皇子不置可否。 但他的沉默,仿佛是默认,让齐嫔已认定了结论。 “就是因为你在水患中,未得你父皇认可,” “她如今就让你不顾身体,只顾用功吗?” 大皇子这才开口。 “齐嫔娘娘误会了。” “母亲并未逼我做些什么。” “是我技不如人,不得父皇赏识,” “笨鸟先飞的道理我懂,如今我只有比常人多花出十倍用功,方能略成长些。” 齐嫔一脸欣慰,再难掩心疼。 “那你也不能不顾自己身子。” “我都听说了,才九岁的孩子,” “就日日用功,夜不能寐。” “在校场上习武,也奋不顾身。”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如此顾此失彼?” “宜嫔也太没个思量!” 大皇子听齐嫔又提到陆婉宜,慌忙否认。 “不,母亲并无半点不是,是儿臣不争气,害母亲担忧生气。”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神闪烁,似有惧意。 这番模样,更坐实了陆婉宜苛责他的传言,让齐贵人一时怒不可遏。 “你是个实诚孩子,不忍说你母亲的不是,这是你的孝心。” “但我冷眼旁观,这事确实是你母亲做的不地道。” “少不得,还得我与她说道一番。” 大皇子一听,慌忙出声拦住了齐嫔。 “娘娘不可,母亲确实并无不是,都是一心为儿臣着想的。” “你若此去诘问,可让儿臣以后如何自处?” 齐嫔见大皇子一脸为难,心里一软。 “也罢,总之,我是见不得你受苦的。” “日后若有所需,只管来找我,我替你出头。” 齐嫔走后,大皇子一个人站在后宫的连廊下,眼神从清澈无辜,逐渐变得浑浊阴暗。 这次治水之事,是他天真了。 没想到不但寸功未获,还遭人诟病。 连太师一派,也因此差点要放弃他。 此时他若再不自救,凭他什么天命之人,尚且不知道还能不能活下一条命去。 藏拙装弱,便是他自救的法子。 大皇子回到陆婉宜宫中时,已是傍晚,晚膳已经传了上来。 他一进殿,就看见陆婉宜脸色铁青,坐在一桌子已经冷掉的饭菜旁。 大皇子心中‘咯噔’一下。 近来他佯装退让,陆婉宜就立刻得寸进尺。 想来也是曾被他压抑太久,心中的愤懑无从释放。 “还知道回来,等你等的饭菜都凉了。” 陆婉宜‘啪’的一巴掌拍在膳桌上,靠边的一只碟子应声落地,‘咔嚓’碎成了几块。 “说,去哪了?” 陆婉宜厉声问道。 大皇子应声跪了下去,但却一脸坚毅道。 “儿臣只是去了御花园中闲逛。” “闲逛?” “闲逛能逛这么长时辰?” “我让你用功读书习武,你不过应付了几天,就又懈怠了吗?” 近来陆婉宜时时想起上一世,二皇子在她身边的日子。 那孩子虽一直与她不亲,却事事出色,又心思缜密。 若不是有上一世的记忆,陆婉宜是怎么也不会相信,眼前的大皇子会是那天命所归之人。 从前看他虽嚣张跋扈,但到底有些皇子的气度。 如今不过一次失意,却变得软弱不堪,竟连唯一的优点也没了。 可既然他就是天命之人,她心里焦急,希望他能更出色些,又有什么错? 他为何还要背着她偷懒,去寻那齐嫔? “既如此,晚膳你也别吃了,回房思过吧。” “什么时候想明白了,再吃饭。” 据说,这一夜,大皇子甚至并未回房,而是在正殿跪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陆婉宜起来,惊见大皇子还跪在那里,才忙不迭叫人送他回房。 此时,大皇子双膝都已跪得失去了知觉。 紫萱殿中,慕卓宁和二皇子听着绿芊的禀报,心中百转千回。 “母亲,您说大哥与宜嫔,怎么会闹到如今这般模样?” 二皇子不解地问道。 他眼中的大哥一向自视奇高,怎么会因为治水之事被打击至此? 而宜嫔虽与大哥不似母子般亲密,倒也没必要将事情做得如此之绝。 整件事,都透着一股诡异之感。 慕卓宁笑道。 “你只见事情的表面,却不知后头却是有人有意为之。” 二皇子心头有些微动,却不敢确认。 “母亲的意思是?” 慕卓宁知他所想,点点头,道。 “你猜得不错,这就是你大哥的手笔。” 二皇子一脸惊异,他只是不懂,大哥为何如此? 即使宜嫔作为母亲并不完美,但那也是母亲,为何要用这样的法子,害她日后被打入尘埃? 但慕卓宁却是懂的。 若是大皇子,他是能做得出来这种事的。 可惜陆婉宜似乎并未察觉。 慕卓宁叹了口气,不由得想起上一世,大皇子也曾如孺慕孩童,趴在她怀中撒欢。 她正是因为被那孩子纯真的表象所欺骗,才对他付出真心。 乃至她后来不惜一切代价,为保他性命,助他登位。 可到最后,她才发现,大皇子是没有心的。 他六亲不认,所有人都是他野心之路上的踏脚石。 “珏儿,这就是我为什么总是教你,” “任何事不能只看表象,” “必定要多想几步。” “你且看着,这后宫大约又要因你大哥,而掀起不小的波澜。” 第139章 尽在掌控 慕卓宁坐在紫萱殿中,正微眯着眼睛听着王公公禀报后宫中的消息。 此前一直都是绿芊去打探宫中的消息。 不过她打探消息的源头就在王公公。 只是今日不知何故,王公公竟亲自来了紫萱殿,向慕卓宁禀报这些事。 倒省了绿芊再去找他。 “齐嫔与宜嫔住得原本就近。” “近日齐嫔又与大皇子投契。” “据说昨日,她见大皇子又一脸委屈,傍晚时竟又闯进了宜嫔宫中,” 王公公一脸笑意,似乎在说着无关紧要的故事。 “齐嫔性子急脾气暴,在后宫是出了名的。” “据说她一进门就指着宜嫔的鼻子骂了起来。” 慕卓宁和绿芊面面相觑。 齐嫔虽性子直,但毕竟也是大家出身,怎么竟不按常理出牌。 估计陆婉宜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哪里受过这样的欺负? 果然,王公公接着说道。 “宜嫔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当即就与齐嫔对骂起来,” “骂还不解气,两位娘娘直接在宫中上演了全武行。” “满宫的下人,竟没一个人敢劝,也没一个人敢拦。” 慕卓宁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着眼前说得眉飞色舞的王公公,促狭地问道。 “王公公,论起来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 “若这事换了你,你可敢拦?” 王公公一脸苦相,道。 “娘娘这话说的,奴才自然不敢拦,” “但少不得,奴才得替主子分忧,” “只能默默夹在中间,既让娘娘打了巴掌出气,又不让娘娘挨巴掌。” 慕卓宁莞尔不绝,这王公公也是个奸猾的。 一旁的绿芊也忍不住笑,好不容易笑够了,她忽然问道。 “那大皇子呢?” “他也不敢拦吗?” 王公公赞许地看了绿芊一眼,道。 “殿下纯孝,自然见不得这事,” “故而宜嫔与齐嫔刚开始动手,殿下就跑出去了。” 绿芊点点头,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 但慕卓宁却仍旧一脸笑意望着王公公,似乎知道他话还没说完。 “那大皇子出去后,可撞见了什么人?” 王公公笑得见牙不见眼,道。 “娘娘圣明,可不是就撞见了人。” “您说巧不巧,大皇子一跑出去,就撞见了贺妃。” “正是贺妃上门拉架,才让两位娘娘停了手。” “说起来,咱们这位大殿下,可才是心思缜密,七窍玲珑呢。” 听着王公公的话,慕卓宁一时有些感慨。 齐嫔与陆婉宜相争,最后到底谁得利还不一定呢。 慕卓宁一向不喜欢耍心机,却回回都被迫卷入后宫的斗争中去。 如今难得能置身事外,观望点评,她有些恍然若梦。 好在上一世,陆婉宜一直受宠,替她挡去了许多麻烦。 慕卓宁的思绪忽然在这里顿住了。 她已经知道,皇上并不是真的宠爱陆婉宜。 那么上一世,到底是谁替谁挡了灾祸,谁才是真的炮灰,她似乎有些看不清了。 王公公刚刚的语气也有些令慕卓宁生疑。 他对其他嫔妃品头论足或许还不奇怪,毕竟只有皇上才是他的正经主子。 但提起大皇子时,他语气里也少了些尊崇,这便耐人寻味了。 看着眼前的王公公,慕卓宁忽然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忠心。 这是,认她为主了吗? 王公公走后,韩培也来了紫萱殿中。 还不待慕卓宁吩咐,他就自顾自将宫中的布防向慕卓宁禀报了一番。 慕卓宁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韩培也在替她事无巨细,盯着后宫的动向。 除了皇上和太后那里,其他嫔妃的宫殿,都被韩培安排的专人盯着。 难怪自从衮州回宫以来,慕卓宁在宫中越来越觉得得心应手。 慕卓宁只一心记得上一世韩培乃是她的左膀右臂,却忽略了这一世一个重要的事实。 “韩将军,是得皇上提拔?” 慕卓宁突兀地打断韩培,问道。 韩培像是有些出乎意料,顿了顿,答道。 “回娘娘的话,卑职确是承蒙皇上看重。” 韩培的答案,与慕卓宁心中的答案是同样的。 上一世有些不明所以的事,这一世却意外变得清晰。 所以韩培一直是皇上的人。 那为何上一世,韩培会不问缘由,一开始就忠心她这个太后呢? 这一世,韩培虽是得皇上提拔。 但近来慕卓宁对他也越来越如臂指使。 难道他,也认主了? 慕卓宁还是觉得看不清,但她如今只能选择相信。 相信皇上! 此时的皇上,正在乾清宫的一间密室里与暮辞大师会面。 大师先是为皇上细细诊了脉。 好一会儿,大师才说道。 “贫僧的法子,让毒素有所压抑。” “近来施主是否还觉得常常觉得乏力?” 皇上想了想,答道。 “从衮州回来后,倒是好多了。” “夜晚也睡得安稳些。” 大师点点头。 “贫僧此番来,也是为了再次施针,替施主拖延毒性发作。” “只是,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兴许效用会越来越小。” 皇上抿着唇,点了点头。 “看来,北地那边的药材才是关键,” “大师,朕这几日在想,是否应该亲自去北地一趟?” “或许大师也可随行?” 大师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施主可是有些心急了?” 皇上没说话,但他知道大师说得对,他可不就是心急了。 水患过后,他眼睁睁看着慕卓宁发热生病。 那女人受了那么多苦,却偏还自己扛着不吭声。 直到病倒,整个人小猫儿似的窝在他怀中,可怜兮兮的,让他心疼得不行。 她从小就是这样一心只考虑别人,不考虑自己的性子。 若是他不在了,没人替她遮风挡雨,她可怎么办? 皇上想到这里,忍不住心如刀绞,无论如何也放不下。 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此事倒是不急,过几天,北方部族的使团也该进京了。” 大师劝他,不过是因为朝廷与北地关系一向微妙。 正好这次使团入京,也正好能让他看看北地如今的态度。 第140章 北方部族使臣来京 听说振威将军秦思哲又要回京了。 慕卓宁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毕竟此人前不久刚刚回京。 且那次他回京,还对她造成了不小的影响。 慕卓宁想起那个曾经少艾的故事,又想起自己在皇上面前醉酒失态,早把所有责任都怪在了秦思哲身上。 但振威将军上一次乃是秘密回京,这一次却是正大光明的。 与他同来的,还有北方部族的使团。 这一行人入城当日,京城万人空巷,都挤到城门口。 有人是一向倾慕,想一睹振威将军的风采。 还有人是好奇心作祟,想看看北方部族的使团是何模样。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的二皇子率先挤上了城门口一座茶楼的顶层,他忙不迭朝身后的人挥手。 “叔父,过来这边,” “这里最高,看得必定清楚。” 随着他的呼唤,一身男装的慕卓宁带着绿芊也挤了过来。 这茶楼里早上上下下堆满了人。 好在韩培砸够了银两,硬是将顶层的雅间包了下来。 几人坐在雅间里,好不容易喘了口气。 “明明是自己嫡亲舅舅,却要花这么大的代价来看,也是奇闻。” 慕卓宁正站在雅间里,由绿芊一下一下掸着衣摆上的尘土,笑道。 他们都没想到,今日城门口竟会聚集了这许多人。 刚刚从人群中挤过来,也是费了一番功夫。 “自家舅舅也不容易见到,何况还有北方部族的使臣呢。” 二皇子趴在雅间栏杆上,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 不等慕卓宁吩咐,韩培早不动声色挪到他身旁,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巳时刚过,城外传来一阵喧闹。 大部队要入城了。 只见振威将军秦思哲一脸肃穆,身着全副甲胄,跨在坐骑上,一马当先进了城中。 他身后,跟着一队黑衣黑甲的本朝兵将。 秦思哲的出现,点燃了等待已久的人群。 众人被他的气势震慑,爆发出激烈的欢呼声。 这位活在传说中的振威将军,终于真真实实出现在大家面前。 兵马整肃,亦足以振国威。 人群中有不少女子,胆大的,竟将散碎的鲜花,朝秦思哲砸了过去。 秦思哲猛地被花砸中,竟不恼不怒,反嘴角轻轻勾起。 人群中的欢呼声瞬间爆如雷鸣,气氛一时达到了高潮。 慕卓宁在高处看得连连称奇,转而望着二皇子道。 “你舅舅,当真不简单。” 二皇子两手一摊,耸耸肩道。 “我也不知,他竟这样受人爱戴。” 这句话却激荡起慕卓宁心里另一层感慨。 正是因为民心所向,秦思哲上一世才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 他满身战功又招人忌惮,终是没能马革裹尸,却在朝野之争中殒命。 跟在本朝军队之后的,便是北方部族的使团。 北方部族属游牧民族,自出生起就在马背上长大。 他们的骑兵虽不整肃,却自有一种悠然的风采。 且北方部族的男子皆身着贴身骑装,黝黑的皮肤加上健壮的身材,让人难以忽视。 围观的群众仍沉浸在振威将军带来的热烈中,连带着对随后而来的北方部族使臣也致以了最热烈的欢迎。 女子们仍将手中的鲜花扔出去,以示友好。 原以为北方部族不受中原礼教约束,理应更热情奔放些。 谁知那些接到鲜花的使臣,要么侧身躲过,要么不屑一顾。 更有甚者,还纵马去践踏落在地上的鲜花。 慕卓宁看得皱起了眉头。 她还没开口,二皇子已转过头来说道。 “这群使臣,怎么这般无礼?” “竟对我中原大朝,丝毫尊重也没有!” 慕卓宁微微冷笑,可不是丝毫尊重也没有。 上一世,皇上薨逝,振威将军殒命,正内斗不休时,这帮如野狼般奸诈狡猾,又凶狠冷酷的北方部族就趁机侵入了中原。 自始至终,他们都对中原虎视眈眈。 慕卓宁拍拍二皇子的肩膀,说道。 “你一定要记住,” “与北方外族人打交道,切不可过于天真。” “他们是狼,贪得无厌,阴险隐忍,是最可怕的敌人。” 慕卓宁一向与人为善,难得做出如此狠厉的评价。 二皇子一时肃然起来,不住地点头。 慕卓宁看着远去的使团,心里不由得冒出了一个念头。 上一世,他们没有准备,这才吃了这北方部族一个大亏。 这一世,她既已经知道了他们的险恶。 趁着皇上和秦思哲还在,她有必要提醒他们一番。 至少,让他们能提前部署,以备不时之需。 回到紫萱殿,慕卓宁刚换回女装,皇上就来了。 “怎么,你们把我兄弟藏哪里去了?” 慕卓宁知道他是在打趣她又扮男装出宫之事,但笑不语。 “可见到北方部族的使团了?” 皇上坐下好整以暇喝了口茶,问道。 慕卓宁点点头。 看起来,皇上对待北方部族,仍是胸有成竹。 可惜,若他和秦思哲还在,北方部族确实不足为患。 “皇上,臣妾有一事想禀报。” 慕卓宁突然之间肃容正色,让皇上也愣了。 “你说?” 他一边问一边心里疑惑。 这女人一向心思重,今日又是见了什么,让她徒增了如此烦恼。 他正思忖间,只听慕卓宁轻声说道。 “臣妾今日所见北方部族之人,” “对本朝没有半分敬重,亦无建邦之意。” “故而请皇上三思,或可加重屯兵,时时心存忧患。” 皇上微微皱眉,问道。 “你今日所见,就让你下定决心要对朕禀报此事?” 慕卓宁点点头。 “不止今日所见。” “臣妾尚在闺中时,就听父亲说起过北方部族之事。” “说他们最能隐忍,且毫无底线。” “为达目的誓不罢休,犹如捕食的饿狼。” “今日一见,果真是傲慢无礼,野心勃勃。” “皇上,你可会同草原狼讲情义?” 皇上一下子就明白了慕卓宁的意思。 其实在他心中,从未轻看过北方这帮游牧部族之人。 他们部众虽少,但个个骁勇。 且如慕卓宁所说,善于隐忍,能屈能伸。 这也是他为何让秦思哲驻守边疆的原因。 “无论如何,多谢你提醒,朕省得的。” 皇上柔声道谢,慕卓宁的心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她为何必定要提醒皇上,似乎不仅仅是为天下万民着想。 有几分心意,若有似无,竟是为了皇上。 第141章 雪乌头 这个北方部族的使团在京城驿站休整了一晚,第二天就正式入宫了。 文武百官陪着皇上接见了使团。 官员中多数是京官,又大都没去过边境,压根不知道北方部族的真实情况。 他们只知自己是中原泱泱大国,并未将这小小游牧部落放在眼里。 故而使团甫一入宫,就有声音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快看这些北方蛮族之人,” “果然半分礼数也不懂。” “浑身上下的装扮竟如此野蛮,还敢带兵器入宫。” “是啊,你看他们个个竟还眼神傲慢,” “哪里对皇上有半分敬意。” 这声音虽不大,却不和谐,很快就传到了使团的耳朵里。 使团领队的是个文官模样的中年人。 但使团中其他的成员,则多数都是看上去惯于习武的年轻人。 听到周围的议论,一个武士模样打扮的人‘嗖’的一下,身形一闪,瞬间已经脱离了使团队伍。 下一秒,他如同从天而降,突兀地出现在了正在嘀嘀咕咕的两个官员面前。 “啊呜!” 他大吼一声,朝他们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嘴脸。 两个官员被这突如其来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其中一个脚步虚浮,膝下一软,竟往后坐在了地上。 “哼,胆小鼠辈。” “也只敢在背后论人,却是见不得光的。” 那武士冷笑一声,满意地看着眼前官员被他吓坏的嘴脸,大摇大摆又回到了队伍中。 那使团领队不过瞥了这武士一眼,竟一句话没说。 “你你你,真是野蛮鲁莽,教化不开!” 那跌坐在地的官员失了脸面,却又不敢正面对敌,只得指着使团斥道。 站在不远处的秦思哲冷眼旁观着一切,心里一片冰冷。 这帮朝中文官,过惯了好日子,竟半分没见识过他们口中北方蛮族的狠厉与狡猾。 朝中其他官员见此情景,早唏嘘一片。 更有激进者,当朝便向皇上谏言。 “皇上,臣以为,这帮北方部族之人虽来朝,却并无诚意。” “一个个都野蛮轻蔑,皇上不值得一见!” 他此言一出,竟有不少人忙不迭跟着附和。 “是啊,将他们赶回北边去吧!” 文官们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打赢了这嘴仗,就能赢了边境之争。 秦思哲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他在边疆与这部族交手已久。 这次乃是对方提出和谈,且主动来朝。 秦思哲并非天真之人,自然知道他们所谓的来朝并不意味着臣服。 双方也正处在拉扯试探的敏感阶段。 这样一来,京城的应对,就会对他们产生很大的影响。 若稍有差池,只怕边境又将陷入无休止的战乱。 这帮文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朝上一时变得嘈杂混乱起来。 好在皇上凌厉的眼风射过之处,众臣便尽皆恢复了安静。 “北方部族使团既来,来者就是客,岂有不接待之礼。” “更何况,我朝乃礼仪之邦,从来都是先礼后兵。” 皇上这几句话,既是在表达朝廷的宽容,亦暗含威慑之意。 那使团领队一听,便朗声一笑。 “皇上说得有理。” “我们部族此来,正是为了表达对您的敬意。” 他笑容灿烂,却不达眼底,身后的年轻武士们也一个个桀骜不驯。 “此番来前,首领特意嘱咐,” “让我们带来了族中珍贵的礼物,献给皇上。” 到此,这场觐见似乎才恢复到了正常的状态。 接着,北方使团领队拍拍手,早有两个年轻人抬上了一个鹿皮包袱。 他们将包袱抬近,当着皇上的面打开了包袱。 鹿皮展开,在其上铺陈而来的,竟是一株株奇形怪状的植物。 皇上正疑惑,只听那使团领队说道。 “皇上或许不识,” “但我族领地中盛产草药。” “这数种,更是我族草药中的圣品。” “譬如这玲珑草、醉鱼花,据说有肉白骨之效。” “而这一品,更是难得。” 那领队指着一朵泛着白色的蘑菇状药材说道。 “此乃雪乌头,据说可解天下白毒,延年益寿。” 他说完,竟不着痕迹看了皇上一眼。 皇上心中一凛,不禁与秦思哲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皆有些惊诧。 怎么这使团领队的话中,竟似别有深意。 但皇上中毒之事,早已封锁消息,连宫中所知的人都甚少。 一帮外族之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 莫非,是巧合? 皇上不语,微微一笑,点头示意下人收下了礼物。 “朕也算孤陋寡闻,” “竟不知北方部族中,竟还有这样的好东西。” 皇上似笑非笑,眼神紧盯着那领队说道。 不待对方答话,他又立刻接着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既然使团如此客气,少不得我朝也要备些回礼。” 皇上扫视了一圈朝上众人,却话锋一转说道。 “传朕旨意,使团五日后就要离京,” “在此之前,这回礼的置办,就交给大皇子和二皇子来定夺。” 皇上此言一出,满廷哗然。 看来,这又是皇上对两位皇子的考校了。 朝廷上发生的种种,慕卓宁都一字不差从韩培和王公公的口中听了回来。 “你是说,他们带来的礼物中,竟有雪乌头?” 慕卓宁忍不住奇道。 韩培点点头,继续禀报道。 “正因使团送了这礼,皇上才当庭吩咐,让二位皇子做主置办回礼。” 慕卓宁一边听,一边踱步。 给二位皇子安排差使,多半是皇上临时起意。 但哥哥远涉千里北上,不就是为了取雪乌头这味药材? 怎么会如此巧合?使团就送来了这礼? 慕卓宁心中却总觉有些不安。 她的直觉正告诉她,这些来自北方的外族人,似乎知道皇上中毒的事。 他们明为送礼,实则却是在试探,亦是在挑衅。 第142章 回礼 二位皇子并不知道雪乌头一事,故而他们在意的只是回礼该如何置办。 午后刚过,大皇子就风尘仆仆回到了自己宫中。 陆婉宜并不知道今日朝中之事,看着近来已难得显出急躁之色的大皇子,只啧啧称奇。 “你今日是怎么了?” “平日里看着还稳重。” “如今竟这般毛躁,能成什么事?” 大皇子一听,火气就忍不住往上窜。 前朝都闹成那样了,陆婉宜显然是什么都还没听说。 但他近来在陆婉宜面前演的都是柔弱无主见好拿捏的小孩儿模样,极少显现出乖戾的本性。 此时也只能强压火气,耐心解释道。 “父皇今日接见了北方部族的使团。” “竟当朝下旨,让我和二弟置办给使团的回礼。” “据说这帮北方蛮人极其无礼。” “这回礼可就不好办,既要彰显咱们大国的地位,” “又要能镇住那帮使臣,好让他们哑口无言。” 陆婉宜轻蔑地冷笑一声,道。 “原来是这样,我还当是什么大事。” “不过备几样礼物,你好歹身为一国皇子,也应当见过些世面,” “咱们宫中库房里要什么没有?” “你怎么还跟小门小户家孩子一般,为了个礼物急躁至此?” 大皇子眉头一皱,知道陆婉宜显然没将他刚刚说的话听进去。 这礼物哪里是随意的礼物呢? 原本使臣来朝,就是两国之间的博弈。 如今对方已经率先出招,无论是他或是二皇子,置办这回礼,都是要代他们父皇应对回去。 大皇子叹了口气,知道陆婉宜帮不上忙,只得咬咬牙又冲了出去。 陆婉宜一脸不满看着大皇子的背影,斥道。 “跑得再急,想不出好的法子,又能有什么用。” “本宫且看你能找到什么不得了的回礼!” 近日大皇子与齐嫔走得特别近。 他在陆婉宜面前装弱者,齐嫔也曾多次替他出头。 故而齐嫔宫中早有人时时盯着大皇子的动向。 且齐嫔虽在宫中,却也听说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 她正想着,大皇子估计要为置办这回礼忧心,就听人来报说大皇子一脸委屈从自己宫里跑了出来。 齐嫔心里一疼,知道大皇子必定又是受了陆婉宜的斥责,立刻带人寻了过去。 果不其然,齐嫔出宫不远,就在御花园一处湖边找到了大皇子。 此时的大皇子如同一个敢怒不敢言的孩子,正往湖里用力扔石头泄愤。 齐嫔快步走过去,一把拉住了大皇子的手。 “好孩子,又受什么委屈了,快跟本宫说说。” 大皇子微微抬头看着齐嫔,一句话还没说,眼里已氤氲了水汽。 这副模样,不用说又是被欺负了。 齐嫔心里一软,二话不说将大皇子搂入怀中,轻声安慰道。 “本宫已经听说了皇上在朝上下的旨意。” “你才多大点孩子,这事也太难为你。” “如今你竟愁成这样,是不是你母亲不肯帮你?” 大皇子摇摇头,额头在齐嫔怀中蹭来蹭去,声音低微。 “母亲不是不肯帮我,” “只是母亲,像是不懂此事关窍。” 齐嫔冷哼一声。 “本宫就知道,陆婉宜哪里能成事。” “这本是皇上对你和二皇子的考校,最是要紧。” “你且放心,这一遭儿,本宫少不得帮你赢了去。” 大皇子状似安心,笑着点了点头。 他一路跑来这里,又费心演了这场戏,等的不就是齐嫔这句话么。 不多时,齐嫔竟亲自送了大皇子回宫。 陆婉宜如今一见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齐嫔回回当着她的面,就敢跟她抢儿子,真当她是吃素的吗? “你跑哪去了?” “如今天都快黑了,才晓得回来,竟是半分没将本宫这个母亲放在眼里。” 陆婉宜气的是齐嫔,却对大皇子撒气。 齐嫔将大皇子往身后一拦,昂首挺胸说道。 “你少在这里显威风。” “本宫今日就是来告诉你,” “这次皇上的考校,你既不肯帮熹儿,自有本宫替他出头。” 陆婉宜凌厉的目光望向大皇子。 “考校?什么考校?” 他一回来只说了回礼之事,半个字没提皇上的考校。 齐嫔先是瞪圆了眼睛,接着哈哈大笑起来。 “你竟不知,这是皇上给熹儿和二皇子的考校。” “宜嫔啊宜嫔,从前还听说你颇有手段,没想到传闻竟是不实。” “摊上你这样的母亲,还真是可惜了熹儿这么好的孩子!” 陆婉宜一听,哪里肯让,两人眼看又要争斗起来,大皇子立即一脸难色揪了揪齐嫔的袖子。 齐嫔看在大皇子面上,这才拂袖而去,自去替他准备回礼不提。 二皇子回到紫萱殿中,便一头扎进了书房。 直到晚膳时分,慕卓宁派人叫了几次,二皇子都不曾出来吃饭。 慕卓宁只得带着绿芊,端了碗粥进了书房。 她一见二皇子仍在埋头苦读,便轻声说道。 “怎么如今读书,竟废寝忘食了起来?” 二皇子这才抬头,看着慕卓宁灿然一笑。 “母亲怎么来了,” “儿臣想看看书里如何记载的北方部族,” “不想,竟忘记了时辰。” 慕卓宁点点头,示意他先停下喝口粥。 “可是为了回礼一事?” 二皇子点点头。 慕卓宁心中暗暗赞赏。 二皇子知道先自己翻找资料,知己知彼的方向是不错的。 “母亲,儿臣觉得,这回礼不好挑。” “不知母亲有何建议?” 二皇子皱着眉头,显然是在书中没能找到完美的答案。 慕卓宁一笑,道。 “若要问我,我只能告诉你几个字。” “无非是,遵从你的内心,万事莫失了本心,” “也切不可失了大国风范。” “至于其他的,你或可从书中找到,” “或许,你还可以去问问你舅舅。” “毕竟朝中最了解北方部族的,就是他了。” 二皇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点点头,将那碗粥一饮而尽。 第143章 奇怪的外族人 第二日,二皇子去寻他舅舅秦思哲,却扑了个空。 一打听,才知他已出宫去了驿馆。 北方部族使团还要在京城逗留几日,相陪的任务自然落在了秦思哲头上。 他对北方部族最是熟悉,同时他所谓的相陪,也带有监视警惕的意思。 二皇子再等不得,迫不及待就要出宫去找他舅舅。 想到出宫,他又撺掇起了慕卓宁。 “如今春花烂漫,城里正热闹,母亲也去逛逛吧。” 慕卓宁倒不是不乐意出宫,只是要见秦思哲,心里多少还有些不自在。 但她听说北方使团也跟秦思哲在一起,又动了心思。 与北方部族的人多接触,或许有机会看出他们的真实心思。 慕卓宁仍着了男装,带着绿芊与二皇子一道出了宫。 他们在最热闹的东市撞见了秦思哲和那帮北方部族的人。 彼时,他们正在一家茶馆喝茶看风景。 二皇子一见秦思哲,早一溜烟钻了过去。 “舅舅,可让我们好找。” 秦思哲眉毛一挑,问道。 “你是专程来找我?” 二皇子淡淡扫了一眼使团那群人,对他舅舅点了点头。 “是,但此处却不是说话的地方,” “等有机会,我再同舅舅详谈。” 秦思哲不置可否,抬起一只手,虚虚指着慕卓宁道。 “你来找我,把她也带来做什么?” 二皇子尴尬一笑,他怎么忘了,母亲和舅舅似乎关系紧张? 谁知慕卓宁不过白了秦思哲一眼,已经自顾自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位兄台,我们认识吗?” “我们不过也来这茶楼喝茶,萍水相逢,何必计较。” 慕卓宁一身男装,秦思哲再说认识她确实不合适。 她本不欲同他纠缠,但也确实看不惯他找茬的模样。 他刚刚那个问题,却让珏儿该如何回答? 秦思哲碰了一鼻子灰,到底不敢惹慕卓宁,只一杯接一杯将桌上的茶水往嘴里灌。 这张桌子上,原本只坐了秦思哲、使团领队和另一个北方部族的年轻男子。 慕卓宁一来,桌子就坐满了。 “小儿,再上一壶茶。” 自慕卓宁一来,同桌的那个年轻男子眼珠子就一直在她身上打转。 见她与秦思哲言语纠纷,更是兴致勃勃,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他正扬声要叫店家再上一壶茶,眼见秦思哲喝个不停,便立刻改了口。 “不对,是再上两壶。” “这位公子,不知平日里都喝什么茶?” 他这个问题,问的是慕卓宁。 二皇子见有人与他母亲搭话,也担心他母亲身份被人看穿,故而抢先答道。 “我们不讲究的,什么都行。” 他先前一进来,已经称秦思哲为舅舅。 使团诸人,哪里还能猜不到他的身份。 只是这与二皇子同来的年轻男子,身份着实可疑。 听二皇子称他为叔父? 可他们却从未听说当朝皇上还有个兄弟。 “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我叫赫振,乃是北方部族的武士。” 自称赫振的年轻男子依旧对慕卓宁兴趣浓厚。 甚至无视秦思哲警告的目光也要与她搭话。 慕卓宁拦住了正要开口的二皇子。 正好,她也对这位赫振武士,很感兴趣。 “免贵姓慕,慕卓奇。” 慕卓宁大言不惭地就冒用了哥哥的名号。 对面的秦思哲眉眼随即不受控制的抽抽了一下。 他怎么忘了,这两人却是嫡亲兄妹。 “幸会幸会。” 那边赫振已经眉飞色舞,像是对慕卓宁极感兴趣。 “小弟这是第一回到你们的京城,” “这景象繁华,热闹非凡,却是深深吸引了我。” “不知慕兄这几日,能否陪我逛逛,当个向导。” 赫振一边说,人已经一边凑近了慕卓宁。 两人侧身而坐,几乎肩并着肩。 大皇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合着这个粗陋不知礼的北方部族之人,竟还是个明目张胆的登徒子。 他母亲何等身份,他竟敢让她相陪逛京城? 二皇子一闪身,人已经从赫振和慕卓宁中间插了进去,隔绝了二人之间的距离。 “我叔父没空,有舅父陪着你们就够了。” 他是语气中,已经明显带了不满。 但那赫振竟像是半分没听出来,还探头越过二皇子去看慕卓宁。 “慕兄,你真没空吗?” “我可太失望了。” “我们虽有秦将军陪着,还不如没有。” “他一个只知习武打仗,四肢发达的武人,木讷得活像块木头,半分情趣也没有。” 坐在另一头的秦思哲万万没想到,这火会烧到他身上来,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神情。 慕卓宁听赫振形容秦思哲是块木头,心中深以为然,不禁笑了起来。 赫振一见,也笑得跟一朵花儿似的,抬手就撩了一下慕卓宁的鬓发。 “哪里比得上慕兄,一看就细皮嫩肉,文质彬彬,定是个懂情知趣的。” 到此时,慕卓宁已经基本可以确定,这赫振定是看出了她的女儿身份。 只是,既然看穿,大约也能猜到她到底是谁。 既猜到了,还敢如此大胆调戏吗? 且赫振不仅言语大胆,渐渐地还开始动手动脚起来。 二皇子明明夹在两人中间,却左挡右挡都拦不住赫振对他母亲出手,早烦躁起来。 又不知如何拿捏分寸,只得用眼神向他舅舅求助。 谁知秦思哲只一味喝茶,竟像是再云淡风轻不过的样子。 再看那使团领队,竟也像是见怪不怪,丝毫没有要出声阻止赫振逾矩行为的意思。 “舅舅,你看,这?” 当赫振再次抬手拍了拍慕卓宁肩膀的时候,二皇子终于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秦思哲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道。 “我早说,让你不要带她来。” 慕卓宁原本心里也压着火气,更是疑惑不止。 没想到这北方部族竟比她所认知的还要胆大妄为。 可也正是赫振这一拍,让她一下子便淡然了。 二皇子肉眼可见,他母亲脸上焦虑烦躁的神情一下子就不见了,心中大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44章 赫真公主 然而,慕卓宁虽然看似对赫振放松了警惕。 却无论赫振如何死皮赖脸,也不肯松口陪他去逛京城。 然而慕卓宁不肯相陪,赫振就在茶馆赖着不走。 那使团中的人,看似比赫振年岁都长。 但包含领队在内,似乎都对他束手无策。 就连秦思哲,也并未费心去劝说他。 几人于是一直盘桓在茶馆,到了午膳时分,又让人上了不少酒菜。 慕卓宁如今虽仍是不是被那赫振言语动作骚扰,但已经淡定自若。 她正贪食一道翡翠鸭舌,突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吃得这么开心?” “宫中难道没有这样的吃食么?” 慕卓宁蓦地回头,就见皇上一身常服来到了她跟前。 那边秦思哲见到皇上,毫不掩饰地冷哼了一声,表达了他的厌烦之意。 慕卓宁原本夹在赫振和使团领队中间,对面是秦思哲。 皇上扫了几人一眼,朝那使团领队打了个手势。 那领队也是个聪明人,立刻将座位让了出来。 慕卓宁好奇地看了一眼赫振,心里的好奇更盛。 皇上竟没让他让座,显然是知道这个赫振身份的。 只是,这个神秘的年轻人,到底是何来头? 皇上刚刚坐下,并不急着吃菜,而是觑着慕卓宁的神情,专挑她爱吃的菜夹到她碗里。 一旁的赫振早看了个眉飞色舞,眼珠滴溜滴溜直转圈儿。 他自然也认得皇上,但却没料到,皇上会对这位所谓的慕兄关照至此。 说不定,他此来还是因为这位慕兄在此? 正在这时,秦思哲不咸不淡吐出一句话。 “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来了一个麻烦,又来一个更大的麻烦。” 慕卓宁心里无奈,她知道,这人的倔劲儿估计又犯了。 上回在宫里,他脾气上来就惹得皇上跟他打了一架。 如今可是在宫外,又在外族人跟前,他也不知收敛吗? 那今日,他又打算如何收场呢? “对我们来说,你才是那个大麻烦。” 皇上果然毫不示弱,立刻就回了过去。 慕卓宁无奈地拍了拍二皇子,示意他去另一桌吃饭。 这两人已经斗了起来,一会儿还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趁早别惹得孩子忧心。 “我是个顶不爱麻烦人的,” “不像某人,从小就喜欢跟在人家屁股后头麻烦人家教功夫。” 秦思哲这句话一出,皇上的脸霎时间黑了。 当着桌上慕卓宁和赫振的面儿,秦思哲就敢揭他老底,真是欠收拾。 “可惜后来某人怎么也打不过我。” 眼见两人斗嘴不断升级,慕卓宁和赫振面面相觑。 慕卓宁在心中哀叹不止,这两个男人分开看,个个都是顶天立地。 可怎么回回遇上就变了样。 当着她和赫振这两个女子,就敢互揭老底,仿佛三岁的孩子。 是了,这就是慕卓宁虽仍被赫振骚扰,却淡定自若的原因。 赫振刚刚拍她那一下时,她就认出,这赫振其实也是个女子。 原先她还纳闷,怎么北方部族的武士,长得这样纤细。 她的手,又是玉指芊芊,柔弱无骨,怎么也不像是男人的手。 再加上她明知自己是女子,还敢如此大胆轻薄,秦思哲又熟视无睹,显然是知其身份。 这顿饭,就在皇上和秦思哲两人的你一言我一语中结束。 回宫路上,二皇子依旧不平。 “那赫振,一看就不是好人,” “竟敢对母亲言语轻薄,” “舅舅竟然也坐视不理。” 慕卓宁和绿芊只是掩嘴而笑,并未揭穿真相。 二皇子不过是个孩子,看不出来再正常不过。 谁知第二日,宫中就又起波澜。 原本入城之时,还一水男人的北方部族使团,一夜之间竟冒出了一位公主。 这位公主甚至胆大妄为,竟冲进皇宫,直接来到了皇上面前。 “你来干什么?” 皇上冷眼看着眼前已经恢复女装打扮的赫真,问道。 “皇上,我是特意来见你的啊。” 赫真转了一圈,故意让裙角飞起,展示自身美好容颜之意不言而喻。 可皇上只是皱了皱眉,冷声说道。 “你混在使团中来京,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 “你女扮男装调戏朕的宁妃,朕也忍了。” “你来告诉我,你今天演的又是哪一出呢?” “赫真公主!” 原来昨日在茶楼言语轻薄的那个所谓武士赫振,其实就是北方部族首领的独生女,掌上明珠赫真公主。 怪不得使团领队不敢对她多说一句话。 皇上一来也没让她让出座位。 “这还不明显吗?皇上。” 赫真笑得一脸灿烂,道。 “我这可是在追求你啊!” 皇上冷笑一声,懒得与她废话,转身拂袖而去。 他走到哪,赫真就笑嘻嘻跟到哪,丝毫不惧皇上的冷嘲热讽。 可皇上除了冷嘲热讽,又没有其他方法能对付赫真。 打是打不得的,他不能打女人! 他也不知道,赫真哪根筋不对,突然干出这么出格的事儿。 皇上想了想,径直跑去找秦思哲了。 二皇子彼时人在御书房,正巧撞见赫真跑来找他父皇。 二皇子先是一愣,随即认出了这正是昨日见过的那个登徒子赫振。 这一惊非同小可,二皇子随即跟了过去,也将赫真和他父皇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听进了心里。 他们走后,二皇子撒开腿往紫萱殿飞奔而回。 慕卓宁正在殿中与绿芊闲聊,只见二皇子仿佛一支离弦的箭,一下子冲进了殿中。 慕卓宁心里好笑,猜测这孩子大约又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二皇子深吸一口气,平缓了呼吸,这才说道。 “母亲,你可知昨日所见那个叫赫振的,是何身份?” 慕卓宁心中一动,原来是因为他。 “我只知她是个女子,” “却不知她到底是何身份。” 二皇子听了慕卓宁的话,先是一惊,接着就急了。 “原来母亲竟认出了她是女子。” “我今日才知,她就是北方部族首领的独女,人称赫真公主。” “母亲可知,她今日换回女装,来找父皇,是所为何事?” 慕卓宁想了想,摇了摇头。 原来是赫真公主,据说她在北方部族极其受宠,怎么竟扮了男装偷偷入京? 她亮明身份,来找皇上,能有何事? 二皇子一脸愤然,道。 “这公主扮成男装时,就极其轻薄无礼,” “不料恢复了女装还是如此。” “她今日入宫找父皇,竟是为了……” “追求他!” 说完这句话,二皇子一脸无奈,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第145章 和亲? 慕卓宁有些震惊了。 她没想到这位名叫赫真的公主竟如此大胆。 “她这莫非是要,自请和亲?” 上一世,慕卓宁可不记得有这么个人。 朝廷与北方部族也从未和亲。 二皇子狠狠点头,她母亲说得太对了。 这赫真公主热情似火,朝廷与北方部族的关系又一向微妙。 若是她真的自请和亲,父皇说不好可能会答应。 二皇子有些为难,小心翼翼地问道。 “母亲,若真如此,父皇会不会……” 但慕卓宁并没有回答他。 赫真公主的做派很快传遍了整个后宫。 实在是这个一袭红裙的外族公主,在后宫太扎眼了。 她对皇上的心意,也昭然若揭。 就像是北方的狼,盯上了一块肥肉。 至少在其他后宫嫔妃眼里,是这样的。 后宫诸人马上有了反应,不一而足。 火爆脾气的齐嫔,立刻去了已经久未踏足的贺妃宫中,商讨对策。 二人得出的结论,就是后宫绝不可以出现外族血统。 她们还在暗中商讨的功夫,陆婉宜已经在宫中炸开了锅。 她指着大皇子咒骂道。 “你就是要给他们准备回礼?” “你怎么没说他们要把公主作为礼物送进宫中?” 大皇子一脸无辜,他哪里知道,那使团中会突然蹦出一个公主,还莫名其妙要自请和亲。 陆婉宜如今几乎见不到皇上的面,脾气也越来越暴躁。 大皇子半刻钟也不愿呆在宫中,找了个借口就跑了出去。 准备回礼是皇上的旨意,他还得好好花些心思呢。 事情传到慕卓宁宫中,她又想起了前一日二皇子问她的问题。 皇上会许赫真公主入宫吗? 她细细回忆了那一日与赫真公主相遇的情形。 无论如何,她也没有找到赫真公主倾心皇上的蛛丝马迹。 他们显然之前就认识,可皇上的目光并未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回过神来,慕卓宁才惊觉,不知何时,她已经开始在意皇上的目光了? 绿芊看见她家娘娘脸色不对,试探着问道。 “娘娘是否在担心,赫真公主和亲入宫?” 慕卓宁摇摇头。 “不,我不担心这个,” “相反,我并不认为赫真的真实目的是为了入宫。” 若是和亲,必定早有所安排。 赫真最初就不会女扮男装藏在使团中。 况且,慕卓宁可以肯定的是,皇上对赫真也不感兴趣。 他不会通过和亲的方式来与北方维持和平。 慕卓宁的话,绿芊听得一知半解,她也见过赫真公主,却没看出这么多关窍来。 不过,既然娘娘说赫真公主不会入宫,那就最好不过。 “既然如此,这赫真公主为何要闹这一出呢?” 绿芊的问题也是慕卓宁的问题。 赫真确实是在见过皇上之后才决定露出真容,还闹出了主动追求的动静。 她所求,到底所为何事呢? 慕卓宁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位已经在宫中让人如雷贯耳的赫真公主竟造访了紫萱殿。 绿芊进来通报时,双眼瞪得溜圆。 “娘娘,是赫……” 她一个赫字还未说完,赫真公主已经掀帘而入,进了殿中。 “宁妃娘娘,我们又见面了。” 慕卓宁抬头,正撞上赫真公主的目光。 四目相对,仿佛又是那天相遇的慕卓奇和武人赫振。 慕卓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难为那天二皇子还将赫真当成了登徒子。 赫真见慕卓宁笑,自己也笑开了。 “娘娘果然不是常人。” “见了我,竟不似其他宫中娘娘一般,恨得咬牙切齿。” “你难道不嫉恨我?” 慕卓宁亲自为赫真倒了一杯茶,轻描淡写地说道。 “本宫为何要嫉恨公主?” “就因为公主想和亲入宫?” 赫真公主睁着一双大眼睛,点了点头。 慕卓宁笑道。 “此话不通。” “若公主想入宫,本宫自当欢迎,何需嫉恨?” “若皇上也想让公主入宫,那本宫就更不应该嫉恨公主了。” “若公主并非想如果,那本宫还有什么理由嫉恨于你呢?” “在这后宫之中,只管好自己就行了。” 赫真拊掌大笑,一时叹为观止。 “若后宫诸人都有娘娘这般通透的心胸,” “那这中原大朝,可真要让我们部族深以为惧了。” 赫真的话让慕卓宁嘴角微微勾起。 看来,目前朝廷还没能让北方部族深以为惧呢。 “所以,宫中并非想入宫。” 慕卓宁一边将赫真杯中的茶水续上,一边问道。 赫真顿了顿,笑道。 “娘娘不是都看破了吗?” 皇上也看破了,一眼就识破了她。 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心。 “南北关系虽微妙,” “但我朝还没有到需要通过和亲来换取和平的地步。” “北方部族繁盛,更是没理由将唯一的公主送来和亲。” 慕卓宁嘴里说着话,眼神还在盯着赫真公主的反应。 “公主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赫真眼神望向远方,逐渐迷离。 半晌,她才幽幽开口说道。 “你既然能看破我的意图,” “却看不破他人的真心,岂不是有意思。” 慕卓宁不懂,为何话题又转回到了她身上,只得一脸疑惑看着赫真公主。 谁知赫真说完这句话,竟不肯再说,打了个哈哈离开了紫萱殿。 晚间皇上来时,慕卓宁便同他说了今日赫真来访之事。 “她在北地应该见过你哥哥,” “故而当你自称慕卓奇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你的身份。” 皇上解释道。 慕卓宁点点头,可赫真说的真心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心思既然不在皇上身上,又何必在宫中演这一出戏? 她来找她,是因为与她共情? 可她说她看不破他人真心。 莫不是,有人也看不破她赫真的真心。 赫真所思之人,必定不在北地,却在中原。 与她相识,能得她青眼的,似乎不多。 难道是哥哥? 因着皇上刚刚的解释,慕卓宁率先想到自己哥哥。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这人应该近在眼前。 她猛地想起了一个人,不由地拉住皇上说道。 “皇上,臣妾大胆猜测,这赫真公主的心思,莫非在振威将军身上?” 皇上一脸兴味看着慕卓宁,半晌,才点了点头。 第146章 不同的用心 原来皇上早就知道。 慕卓宁一脸震惊看着皇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入宫当日,朕就猜到她的心思。” “朕一眼就看出她的心可不在朕身上。” 慕卓宁再惊, “那皇上又如何得知,赫真喜欢的是秦思哲?” 皇上笑道。 “阿哲本就木讷,又身在局中。” “旁观者清,朕早前听阿哲提起赫真就觉得疑心。” “再说,就连阿哲这样木讷的人亦有所感,” “竟下意识躲避起赫真来。” 原来如此,慕卓宁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为何赫真会对她说出那番话。 秦思哲可不就是看不破赫真的真心,又或者,是假装看不破。 见慕卓宁感慨,皇上忍不住笑道。 “就算朕知道了又如何?” “总不能让阿哲去和亲吧?” 听到皇上说让秦思哲去和亲,慕卓宁眼前浮现出一幅极其滑稽的图景来。 堂堂振威将军,威震北地,一朝却要去给北地公主当驸马。 怕是秦思哲必定宁死不从。 想到这里,慕卓宁忍不住掩嘴而笑。 皇上看着慕卓宁的笑颜,眉间却浮起一丝愁绪。 她还笑人家,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连赫真都看出来了,看不破他人真心的,又何止秦思哲一人? 北地使团已经在京城逗留数日,公主的闹剧又落下了帷幕。 再过一天,他们就要起程回北地,离开京城。 离别前夜,慕卓宁正心有所动,赫真果然又寻她来到了紫萱殿。 看到慕卓宁一脸了然的表情,赫真笑道。 “娘娘莫非早猜到我要来,” “竟是专程在此等我吗?” 慕卓宁一笑,道。 “只是有所预感,倒并不十分确定。” “如今看来,本宫与公主倒是心有灵犀。” 赫真一笑,眼中却透出无奈来。 “我欠你一个解释。” “总该告诉你,我此番发疯是为了什么。” 慕卓宁看着赫真笑容消失,心里生起一股怜惜之感。 “可是为了秦将军?” 赫真点点头, “但娘娘可知,我为何要演这场戏?” 假意和亲,向皇上表明心意,难道是想逼秦思哲看清自己的心意? 慕卓宁有些不确定,就听赫真说道。 “那日我一见你,就觉得有趣。” “一个嫔妃,竟能扮男装出宫,” “可见你们的皇上对你该是多么纵容。” “纵容生于爱意中,果不其然,皇上那天也出宫来找你了。” 皇上出宫是来找她的吗? 慕卓宁从未如此想过。 那里有秦思哲,有二皇子,甚至有北地使团。 皇上去寻谁都有可能,唯独不可能是去寻她呀。 但她没有反驳,而是任由赫真公主继续说了下去。 “皇上一来,眼中就无他人,只有你一个。” “他知你喜好,还会为你夹菜,你难道还看不出皇上的心思吗?” 慕卓宁仍旧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些细节,她并非没有注意到。 只是,她与皇上一直如此相处。 习惯成自然,她也从未觉得不妥。 最初她已经认定,皇上对她的偏爱是源于二皇子,自然就不会想到自己身上。 况且她如今一心想出宫,更不可能跟皇上再有感情纠葛。 或许并非一无所知,只是不愿承认? 这个可怕的念头第一次在慕卓宁心里冒了出来。 赫真似乎看清了慕卓宁的心路历程,笑道。 “我看出,你也是那看不破他人真心之人,” “所以才想着演这一出戏,” “假意要入宫,与你争抢皇上的心。” “若非如此,是不能让你们都看清自己的心意的。” 慕卓宁听了这话,却心静如水,一丝波澜也没有。 此时,她的心还是自己的,还能自己把握,命运就还掌握在她自己手里。 珏儿已经让她破了心防,下定决心要带他出宫。 她是再不能卷入更深的宫斗中去了。 “宁妃娘娘,人,应该勇于正视自己的感情,不是吗?” 赫真看着慕卓宁,一字一顿说道。 她眼神真挚,却又带着一丝执拗。 慕卓宁知道,赫真所说的并非她,而是秦思哲。 “公主说的有理,” “只是这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 “或许活得愣些,钝些,才能少些烦恼。” 赫真惨然一笑,道。 “你不必劝我,我自有分寸。” “只是娘娘也得想清楚才是。” 慕卓宁心里也生出些执拗来,她分明清楚得很,什么也不用想。 赫真走后,慕卓宁犹豫了片刻,还是去寻了皇上。 “赫真除了与臣妾说这些外,还提到了北地如今的局势。” 这也是她不得不来找皇上的原因。 “连他们族中,如今形势也极其复杂。” “皇上,北地确实不像我们想象中那般简单,您还是要小心为上。” “或可早些布局,以防万一。” 皇上点点头,道。 “此事朕已有计较,” “阿哲此番回到北地,必定会加强防控。” “还有你哥哥,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只是……” 皇上话锋一转,问道。 “赫真的话,就真没让你有些别的感慨吗?” 慕卓宁一时愣住了,皇上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他也要如赫真一般,来质问她为何不懂他的真心? 可身为帝王,哪有真心? 两世为人,这一点,慕卓宁心里最清楚不过。 她只能装傻充愣。 “皇上所言为何,臣妾竟不懂。” “或许臣妾愚钝,并不适合在宫中久待,还是回到乡野更自在。” 皇上眸色一暗,没再说话。 夜已深,驿馆中的北地使团成员早相继进入了梦乡。 赫真却独自坐在屋子黑暗中,并未点灯。 一个身影闪过,赫真立刻追了出去。 秦思哲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高大。 “明日就该回北地了,” “你安心做你的公主,没事别想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你这次大闹后宫,若不是皇上不计较,早不知会引来多大的祸端。” 他其实还想说,让赫真以后好好的别去招惹慕卓宁。 她如今在明轩心里,可是眼珠子一般珍贵的人儿,容不得赫真造次。 说完,他不等赫真说话,就一闪身飞远了。 赫真望着秦思哲消失的身影,先是心中一恸,接着眼中又冒出坚定的光来。 反正天涯海角,他俩终究在北地还要相见,且走着瞧吧。 第147章 大皇子受挫 北方部族的使团马上就要离京了。 依照皇上的旨意,两位皇子要在当日分别献上回礼。 大皇子为了准备回礼的事,早找了齐嫔偷偷帮忙。 齐嫔的想法,这回礼必要极彰显大国气度,也与大皇子不谋而合。 齐嫔娘家家资丰厚,据说这次为了帮大皇子,竟是不惜血本。 这几日来,大皇子守口如瓶,对谁也不曾揭秘回礼是什么,深怕有心人告诉了他二弟,他又要被人比下去。 倒是二皇子,自那日在紫萱殿中翻查典籍时,被慕卓宁提点后。 他一有机会就找去过北地的官员闲聊,又与使团频繁接触,将北地风土人情了解得一清二楚。 但二皇子准备的到底是何回礼,却也无人知晓。 他既没出宫置办,也没去过库房搜寻,甚至据说没花什么银两。 一时间,前朝后宫风言风语,都觉得大皇子这局赢定了。 北地使团离宫当日,一大早,大皇子就在宫中偶遇了二皇子。 “二弟起得倒早,你这是要亲自去取那回礼吗?” 二皇子朝他大哥恭敬行了个礼,笑答道。 “臣弟如今要先去皇祖母宫中请安,” “送行大典是巳时三刻,到时再去取那回礼不迟。” 大皇子心中冷笑不止,面上却笑得一脸和煦。 “还是二弟孝顺皇祖母。” “不过听二弟的意思,这回礼你竟打算亲自去取,看来并非什么贵重之物。” “要知道,为兄准备的东西,没有十来个力士,可都拉不动呢。” 二皇子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道。 “没想到大哥竟如此用心,臣弟准备的回礼,我一人就能捧起。” 他说完,脸上便不可抑制露出些许焦虑的神色。 大皇子心中得意。 宁妃虽受宠,家中却不过四品门第,能有什么见识。 就算能有见识,又哪里有那等财力,能置办到什么好东西。 他拍拍二皇子的肩膀,道。 “父皇让我二人替他准备这回礼,” “无非是想刹一刹北地那帮蛮族的锐气,” “还是要能彰显我朝大国气度才是啊。” 二皇子颓然点点头,道。 “大哥教训的是,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大皇子哈哈大笑,转身走开了。 这番试探下来,他心中早已有了计较,看来他胜局已定。 巳时三刻,朝堂前早已聚满了人。 北地使团一身行装,正式向皇上辞行。 秦思哲也如来时一般,一身戎装,要随他们一同回边疆驻守。 这时,有人来报,两位皇子准备的回礼已经送到了。 “既如此,便都拿上来。” 皇上朗声说道。 “熹儿,珏儿,既然是你们自己准备的回礼,” “那么就由你们二人亲自送予使团吧。” 大皇子应了声是,抢先昂首上前命令道。 “把我准备的回礼呈上来!” 只见十几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推着几辆满满当当的大车缓缓走到了人群中央。 看上去,那几辆大车似乎很沉。 北地使团的人面面相觑,神色惊讶,似乎都在猜测车里所装的是何物。 大皇子嘴角一挑,骄傲地说道。 “各位使臣从北方来,不过盘桓几日,还不足以遍览我中原大朝国富民强、物产丰饶的气象。” “这区区几车回礼,都是极其贵重的宝物,” “特送予你们首领,聊表心意。” 他一挥手,早有侍卫将车上的箱子一一打开。 只见一时无数珍宝闪耀,灿若星辰,光彩照得附近的人眼睛都难以睁开。 人群中立时爆发出一阵阵惊异声。 那箱子里装着的竟是成堆成堆的金银财宝,翡翠玉石,还有东海珍珠,西海夜明珠,不一而足。 真真是彰显了大国富饶之相。 大皇子满意地看着人群中众人的反应,再看北地使团诸人时,却愣住了。 只见他们有的淡然冷笑,有的沉默不语,还有的甚至为了掩饰尴尬,突兀地摸了摸鼻子。 不对,这不是他们该有的反应啊? 大皇子心里一空,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这帮北方蛮族,只懂得骑马打仗,北地又荒芜贫瘠,他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定是因为不懂,所以才表现得如此不屑吧。 二皇子见状,立刻就要上前向他们解释一番。 谁知赫真公主跳出来拦住了他。 “多谢大皇子美意,我们并不是不认得这些东西。” “相反,这些东西在我们北地,倒是寻常得很呢。” 赫真公主今日着了女装,大皇子与她近距离接触,这才发现她身上确实穿金戴银,富贵非常。 她头上的发饰、脖颈上的项链,都镶嵌着硕大的宝石。 公主既开口,北地那些武士早忍不住了。 “是啊,这黄金宝石,玉石翡翠,” “在我们那里就跟不要钱似的,遍地都是。” “不想在你们这倒是奇货可居。” 大皇子一听,肺都气炸了。 这怎么可能呢?这帮狡诈的北方蛮族,定是为了刻意为难他,才说出这样的谎话。 赫真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人闭嘴。 接着她温和地说道。 “大皇子,这话不假。” “我们北地虽物产不丰,土地贫瘠,但却盛产矿石。” “故而你所说的这些宝物,在我们那里并不罕见。” 大皇子怒火上涌,早一句话也听不进去,张嘴就要反驳回去。 一旁的二皇子见他大哥眼看就要失态,立刻抢过了话头。 “公主,各位使臣,” “不论什么,总是我们的一片心意。” “既是心意,就不容践踏。” 二皇子这话说得不卑不亢,也极在理。 赫真公主笑了笑,答道。 “二皇子言之有理,只是我们并无践踏之意,还请大皇子不要误会。” 大皇子哼了一声,并不领情,二皇子却继续说道。 “既如此,我也该送上我准备的回礼。” 二皇子并没叫人,而是转身走到了人群中。 不过片刻,就见他亲自捧着个黑色的匣子走了出来。 第148章 不该是这样的 人群中又爆发出一阵惊叹。 只是这一次的惊叹,带着毫不掩饰的犹疑。 二皇子这回礼,乍一看也太寒酸了。 大皇子那样贵重的回礼,尚且被北方使团不屑一顾。 二皇子这个黑乎乎的小匣子里,能装着什么好东西,震撼他们呢? 只怕这一次,两位皇子的回礼都要让皇上的脸丢尽了。 惊叹转为唏嘘,大皇子的心情却好了起来。 他费劲了心思,让齐嫔拿出体己,才置办了这些好东西。 连他都铩羽而归,二皇子又无人相助,怎么可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回礼? 北地使团的人看着二皇子手里的匣子,也不忍露出鄙夷的神色。 就连赫真公主,她虽看在秦思哲面上不好为难二皇子,心中也不由得暗暗失望。 二皇子却丝毫不惧周围人的反应,反而脚步坚定走到了赫真公主面前。 “公主请打开看看吧,这就是我准备的回礼。” 赫真公主犹豫片刻,还是将匣子打开了。 只见里面装了半匣子土,土上竟种着一颗小小的树苗。 那树苗不过才长了三五片细叶,看上去极为娇嫩。 “这?” 公主更看不明白了,一旁的使团成员也围了过来。 可四周诸人,竟无一人识得这树苗为何物。 大皇子也凑了过来。 赫真公主打开匣子之前,他还莫名有些紧张。 如今看清匣中是何物,他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二弟,你为北地使团只准备了一根草吗?” 他二弟真是奇才,这鄙夷之情,要不要表达得如此直接啊? 大皇子这句话,一下子就激起了使团的民愤,纷纷咆哮起来。 “士可杀不可辱,武人的尊严绝不可遭人践踏。” “是啊,即使公主阻拦,我也少不得要与二皇子切磋切磋了。” 面对对方的挑衅,二皇子仍旧面不改色。 “各位稍安勿躁,不知,各位可听过梭梭树?” 听到这三个字,其他人还好,赫真公主却脸色一变。 “你是说,这就是梭梭树?” 二皇子一笑,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朝盛产的梭梭树,” “也是我们送给你们的礼物。” 赫真公主猛地从二皇子手中碰过那棵小树苗,像是捧着极其珍贵的宝物一般,满眼珍惜。 “真的,能送给我们吗?” 二皇子点点头,道。 “是的,送给你们,只是,只有这一棵。” 赫真公主兴奋地点点头,再抬起头来时,眼里已蓄满了泪水。 她转过身,朝自己的族人骄傲地捧起了那个匣子。 “诸位,我们有梭梭树了!” 北地诸人交头接耳,早想起来了梭梭树为何物。 此时一个个感慨非常,都显露出极其激动的神色。 情到浓时,他们甚至一个个跪在地上,开始用特有的手势表达敬意和感谢。 这感谢是对二皇子,也是对皇上,更是对这泱泱中原大国。 “你们疯了吗?” “那些金银珠宝全不看重,却对一棵树苗视作珍宝?” 大皇子在一旁看着,神情越来越怪异。 他不懂!二皇子随随便便拿出一颗破草,竟然就能惹得北地使团如此感动? 这到底是为何? 赫真公主转过脸来,对着大皇子说道。 “这棵梭梭树,对我们北地部落来说,” “确实比任何金银珠宝都要珍贵。” 接着,她又转向二皇子,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多谢二皇子,我赫真,承你大恩。” 大皇子回了一礼,道。 “母亲教我,挑选回礼时,只追随本心。” “我只愿,北地人民,从此能远离风沙侵扰。” “无论国与国之间,立场如何,但爱民之心,却都是同样的。” 赫真一脸真诚地看着二皇子,用力点了点头。 直到北地使团消失在众人视野,大皇子还没回过神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劳心劳力,为何得到好结果的却是二皇子。 这时,皇上走到了两位皇子身边。 这一局考校,结果如何,已经不容置疑。 皇上一脸赞许望着二皇子,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问道。 “怎么想到用梭梭树当回礼?” 二皇子抿抿嘴,先是将慕卓宁那套追随本心的理论又说了一遍,接着又说道。 “儿臣查阅典籍,又多与去过北地之人交谈,” “知道北方部族盛产矿石,金银珠宝,玉石珍珠,都是常物。” “但北地土地贫瘠,常受风沙滋扰,人民怨声载道。” “儿臣又问了宫中莳花弄草的师傅,才知道中原盛产的梭梭树,正可防风固沙。” 二皇子说到这里,仿佛陷入了沉思,片刻,才又开口说道。 “母亲说,回礼不可失了大国气度,” “又要追随本心。” “儿臣想着,父皇以民为先的本心,必定与北地部族不分种族,都是一样的。” “既如此,儿臣送他们梭梭树,” “既是全了这本心,又是告诉他们,” “若不与中原交好,这北地命脉,可还捏在我们手中。” 他只送了一颗树苗,却并未告知栽培繁衍之术。 正是授人以鱼,而并未授人以渔。 二皇子的这一番解释,惹得群臣赞不绝口。 就连皇上也欣慰地点了点头。 这孩子有一颗善心,却又并非全是妇人之仁。 他虽年幼,人心向背却拿捏得极其到位。 确实是为君的可造之材。 在众人的交口称赞中,大皇子几乎已经要被人彻底遗忘。 二皇子似乎站在光明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停在他身上。 而大皇子则被掩在黑暗中,再无人记得他的付出。 二皇子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握成了拳,指甲都扎进了肉里。 又是慕卓宁,给二皇子出主意,害得他铩羽而归。 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比不过这母子二人呢? 大皇子的心,一时沉入了漫无边际的阴暗之中。 第149章 爆发冲突 众人回到宫中,大皇子面色沉沉,对谁都没有好脸色。 齐嫔之前为大皇子准备回礼之事出了大力气,如今也在后宫焦急地等待结果。 她好不容易看到大皇子回来,立刻满脸喜色迎了上去。 “孩子你回来了?” “一切可顺利,你父皇可赞你了?” “满朝文武,还有那些北方蛮族,肯定都被你镇住了,惊得说不出话来吧。” 为了给大皇子置办这些金银财宝,她可是花了很大的代价。 不仅掏出了家底,还赔上了不少脸面。 连她娘家长辈都说,大皇子还尚且不是她的孩子,为他付出这么多,到底值不值得。 可齐嫔这些日子与大皇子接触下来,只觉得这孩子可心极了。 他又日日受陆婉宜打压,郁郁不得志,极大地激起了齐嫔的母爱。 如今,她竟是一心盼着他好的。 可与齐嫔期待中不同,大皇子此时脸上半分喜色也没有,反而极其沉郁。 “怎么了?” “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齐嫔一下子担心起来,关心地说道。 谁知,大皇子不着痕迹躲过了她来拉他的手,神色疏淡。 “多谢娘娘关心,” “儿臣到底是个无福的,” “虽费劲心机,比旁人更努力些,却到底得不到父皇赏识。” 他深深弯下腰去,行了一礼,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失意说道。 “带累娘娘白白费心,是儿臣的不是。” “日后,还请娘娘远离了儿臣,免得再受拖累。” 齐嫔哪里见得大皇子这副样子,早落下泪来。 “好孩子,你别急,” “定是有什么误会,你这么出色,你父皇怎么会不赏识你。” 她猜到定是今日送别北方使团时出了意外,却怎么也想不通,她精心准备的回礼怎么会输给别人。 齐嫔一边落泪,一边伸手又去拉大皇子。 “你别说这样的话,本宫虽还不是你母亲,却已将你视若亲生。” 大皇子眼见齐嫔哭得伤心,却仍旧淡漠不语,行了一礼就转身走开了。 走出不远,他忽然看到贺妃立在路边。 大皇子微微皱眉,脸上显出一片失落的神色,迎了过去。 “前朝之事,本宫已经全听说了。” 贺妃开门见山的说道。 “多谢娘娘关心,是儿臣无福,怨不得别人。” 比起齐嫔多愁善感,贺妃却冷静得多。 她看着大皇子笑道。 “你不必妄自菲薄,” “不过是身边少了能出谋划策之人。” 大皇子抬起头来,愕然地望着贺妃。 贺妃倒是没再卖关子,继续说道。 “你想想,不是这样吗?” “二皇子回回能胜你一筹,都是因为宁妃在他身后替他筹谋,出谋划策。” “你母亲宜嫔自不必说,心胸狭窄,又不得皇上赏识,” “就算是齐嫔,也空有一腔孤勇,并无半分谋略。” “她们两个,不拖你后腿就好了,你怎么还敢将命运交到她们手里?” 大皇子默默地听着,知道贺妃说得在理。 只看今日他遇此大事,陆婉宜却连面都没露,对他半分关心也无。 而齐嫔虽关心他,却对今日前朝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反而是贺妃,人虽身在后宫,却对前朝之事了如指掌。 相比之下,高下立见。 对贺妃示好,大皇子倒是并不意外。 但贺妃的话,确实让他开始重新思考与陆婉宜的关系。 “娘娘之言,如醍醐灌顶。” “只是,母亲是谁,并不是儿臣能选择的。” “及至日后父皇属意谁继承大统,也都由父皇决定。” “儿臣能做的,只有努力上进,一心为国,仅此而已。” 大皇子这几句话滴水不漏,仿佛他真的没有那个野心,反而让贺妃无从拿捏。 但大皇子如此,全是因为陆婉宜曾对他说过,他乃是天命所归之人。 不论世事如何变幻,最后登位的必定是他。 故而,大皇子是必定不会再被贺妃拿捏了去。 待大皇子别了贺妃回到宫中,陆婉宜却也在等着他。 但她却并非关心大皇子,而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一见大皇子神情恹恹,陆婉宜心下大喜。 “怎么,今日又被你二弟压了一头?” 见大皇子不语,陆婉宜接着说道。 “谁让你找齐嫔帮忙,” “也不看看她是什么货色,能帮上什么忙?” 大皇子心里压抑已久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他等着陆婉宜怒道。 “你只知在这冷嘲热讽。” “人家齐嫔不论怎么说,好歹为我出钱出力,” “你却贡献了什么?” 陆婉宜已经有些日子没见过大皇子如此违逆她,脾气也根本压不住。 “本宫如何不帮?分明是你不要本宫帮?” “是你忘恩负义,已经想着跟了别的母亲去。” “我从前为你费尽心机,你何曾记得我的恩情?” 大皇子一身戾气,哈哈大笑, “恩情?真是笑话” “你对我有何恩情?” “你自当了我母亲,可有半分母亲的样子?” “可有半分真心对我?” “你不过是看重我天命所归,想不劳而获,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陆婉宜被戳中心思,气急败坏,习惯性扬手就要去打大皇子。 可这一次,她没能成功。 大皇子抬手就拦住了她,再一用力,便将陆婉宜推得踉跄了几步,撞在了殿中的桌子上。 “你,你,你!” “好你个大逆不道的腻子。” “就算你有天命,也改变不了本宫是你母亲!” “来日你若登基,本宫便是太后,看你还敢对本宫不敬。” 太后可不是嫔妃,不是皇上说换就能换的。 大皇子冷笑着看着陆婉宜,眼神冰冷。 “多谢你提醒我。” “若是来日我登基为帝,确实只能尊你一声太后。” “但现在还来得及!” 陆婉宜眼眶倏地缩紧,心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来得及什么?” 大皇子此时神情已恢复如常,像是换了一幅面孔。 他笑容淡淡,平心静气地对陆婉宜说。 “自然是来得及禀告父皇,” “让父皇给儿臣再换个母亲。” 第150章 被放弃 大皇子说到做到,此后竟不再回陆婉宜宫中。 一问起来,他要么在学堂盘桓终日,要么就是去了齐嫔,甚至贺妃宫中。 宫中流言又起,说宜嫔虐待大皇子。 不仅对他的日常起居不闻不问,还时不时非打即骂。 时间、地点,事无巨细,甚至一些细节都被传得神乎其神。 陆婉宜这才想起她做错了。 她这是上了这孩子的当。 他不久前重又对她示弱,惹得她频频拿他撒气,就是要让她占了这虐待皇子的污名。 原来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决定要毁了她。 陆婉宜痛心疾首,怎么也想不通。 她重生以来,虽是因了上一世的天命才选了大皇子。 可她到底没有害他的心思,是一心盼着他能当皇上的。 谁知道,这孩子竟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如今河还没过,就要拆桥。 “不应该,事情不应该变成这样。” 陆婉宜捶胸顿足,心里的郁气无论如何也散不掉。 这一世她明明占了先机,抢先选了大皇子。 只要安稳度过这几年,等皇上殡天后,大皇子登基,她就能当太后。 可为什么她还是比不过慕卓宁? 她选了二皇子,本该成为众矢之的。 可无论后宫谁想害她,都被她轻松化解。 连二皇子,上一世跟在陆婉宜身边时,明明清冷疏远,丝毫不肯与她交心。 这一世却轻易认了慕卓宁为母。 再就是皇上的态度。 上一世的这几年中,皇上分明是对慕卓宁不闻不问的! 他为何要改了态度呢? 他为何不再隐忍了呢? 这些事,桩桩件件,陆婉宜一个也无法理解。 她如今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激动之下直接闯进了紫萱殿。 “慕卓宁,你给我出来!” 彼时慕卓宁正在殿中与二皇子交谈如常,不妨陆婉宜面目狰狞冲了进来。 二皇子一下子就皱起了眉头,本能地站起身来,将慕卓宁挡在身后。 “宜嫔娘娘,” “我母亲如今已是宁妃,” “位分在你之上,” “你直呼其名,于礼不合。” 陆婉宜见二皇子替慕卓宁出头,更生气了。 “哼,慕卓宁,你如今是得意,可你扪心自问,” “你们还能快活几时呢?” 慕卓宁眉头也皱了起来,她知道,陆婉宜是要说过两年皇上薨逝后,也就到了二皇子和她的死期。 她虽不知陆婉宜今日为何来发疯,但还是止住了二皇子。 “无妨,让她说。” “不过是个可怜人,只能来此发泄发泄情绪罢了。” 慕卓宁语气中充满对陆婉宜的不屑,陆婉宜额上青筋已然暴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无论何时,你如此轻描淡写,就能赢我?” “你什么都不做,偏还躲着他,他却仍旧只对你偏爱。” 上一世就是这样,慕卓宁不要什么,偏来什么。 她明明想方设法避宠,陆婉宜想方设法争宠,却还是争不来皇上的宠爱。 “这一次,分明是我选了大皇子。” “凭什么还是二皇子得势?” “为什么会不一样?” “那孩子分明丝毫没有把我当母亲。” 陆婉宜又指着二皇子道。 “他又凭什么认你为母!” 她只是不明白,论家世才情样貌,她分明处处都不输慕卓宁。 可为何她两次机关算尽,都斗不过她。 慕卓宁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陆婉宜,已经察觉她大概是要被大皇子放弃了。 “你终于清醒了吗?” 慕卓宁看着陆婉宜,淡淡说道。 “你之所以赢不了我,就是因为你总是沉溺于过去。” “可人都是要向前看的。” “我一直在努力改变我的命运,但你都做了什么?” “你怎么敢称我是轻描淡写?” 眼见二皇子已经剑拔弩张,要保护他母亲。 陆婉宜心里生出一股浓浓的悔意。 慕卓宁说得对,她如今的第一要务是要挽回大皇子。 没有人说过,重来一次什么都不会变。 事实上,她已经做了第一个改变,选了大皇子而非二皇子。 命运的齿轮说不定在那时已经开始转动。 她不该停滞不前,以至于现在面临被大皇子抛弃的危险。 想到这里,陆婉宜用眼神狠狠剜了慕卓宁一下,就转身走了出去。 二皇子依旧心绪不平。 “这宜嫔今日怎么疯魔了?” “敢对母亲如此不敬。” “难怪大哥对她抱怨颇多。” 慕卓宁听到了关键,道。 “看来你大哥布局已久。” “珏儿,你千万不要以你自己度你大哥,” “他虽只比你大一岁,与你却是大大不同的。” 二皇子点点头,慕卓宁又陷入了沉默。 她总觉得,陆婉宜好像知道些她不知道的事。 她对她的滔天恨意,并不像她所以为的那样,师出无名。 陆婉宜回宫后,仍未见到大皇子。 她于是先着人请来了太师。 太师本不欲见她,耐不住她再三纠缠,才偷偷与她见了一面。 “娘娘还请谨慎些,” “莫非没听到宫中有关你的传言吗?” 太师一脸不耐,陆婉宜也顾不得了。 “正是为这流言,” “太师明鉴,本宫可从未对大皇子做出那样的事。” “他是本宫的孩子,本宫母凭子贵,稀罕他还来不及,怎么会虐待他!” 太师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叹了口气。 “娘娘恕老臣直言。” “如今其他人怎么想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大殿下怎么想,以及,”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天。 “皇上怎么想。” 陆婉宜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大皇子不要她,太师亦不可能帮她。 前朝官员,都是看着皇子的。 陆婉宜不敢耽搁,只能放下脸面,跑去四处寻找大皇子。 这一刻,她孤身一人在宫中奔走,心中终于涌起一股久违的惧意。 若没了皇子,她这一辈子就别想出头了。 可她又是如何笃定,只要选了大皇子。 大皇子就必定会认她为母。 那太后的凤命,就必定会落在她头上? 上一世,她就无辜为慕卓宁挡刀,含恨而终。 这一次,她终于做回了自己,可现实也变得如此残酷。 巨大的恐惧,反而让陆婉宜的步伐渐渐变缓,心也渐渐平静下来。 她太傻了,这一世她最大的依持并非大皇子,而是她上一世的记忆。 她已经换了慕卓宁的命,只要她让一切保持与上一世相同,一尘不变,她不是就赢定了么? 第151章 低声下气 想到这里,陆婉宜终于清醒了过来。 当务之急,她必须找到大皇子,稳住他,让他歇了换娘的心思。 可她已经多日不曾见过大皇子,对方分明就是在刻意躲着她,她该去哪里才能找到他呢? 她先是去了宫中各处,御花园、御书房,还有大皇子上早课的地方。 可她都没能找到大皇子。 既然不在这几处,那么剩下大皇子可能待的,只有两个地方。 齐嫔和贺妃宫中! 陆婉宜退缩了,她知道,此时若她主动去寻大皇子,定会被她们嘲讽践踏。 她的自尊心又开始作祟,让她拉不下脸面。 陆婉宜在后宫的连廊上不断徘徊,进退两难。 她皱着眉头,下意识啃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 终于,她一跺脚,往齐嫔宫中的方向走去。 齐嫔此时正在宫中小憩,听到下人来报,宜嫔求见,整个人立刻来了精神。 “你们说谁?” “谁要见本宫?” “回禀娘娘,是宜嫔。” 齐嫔拍案大笑道。 “好好好,没想到她陆婉宜也有今日!” “如今大皇子要弃了她,又与本宫亲厚。” “本宫必要让她看看,什么叫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陆婉宜一路进来,倒是没受阻拦。 她正疑惑间,却见齐嫔正襟危坐在主位上,嘴角挂着怪异的笑容。 陆婉宜心里一惊,立刻知道了齐嫔的阴谋,脚步一顿就想转身离开。 “哟,真是稀客啊。” “宜嫔难得来本宫这里一趟,怎么话还没说上一句就要走呢?” 陆婉宜人已经背身去,听到身后齐嫔已经开始冷嘲热讽,忍不住紧紧抿住了唇。 是死?还是受辱? 如今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很清晰。 陆婉宜深吸一口气,换上一个僵硬的笑脸,缓缓转过身来,道。 “齐嫔说笑了,本宫不过是来看看大皇子是否在此,” “既然不在,本宫也不多打扰了。” 齐嫔听到这话,立刻一脸兴奋地站起身来,哪里肯放陆婉宜走。 “原来宜嫔竟不知大皇子身在何处?” “这就是孩子不懂事了,” “怎么连宿在何处都不告诉自己母亲呢?” “难不成,他心里,已不当你是他母亲?” 齐嫔嘴里说着同情的话,脸上却抑制不住在笑。 陆婉宜装也装不下去了,冷了脸说道。 “你不必费心嘲笑我,” “若是大皇子在你宫中,你自叫他出来见我就是。” “若不在,本宫这就走,不叨扰了!” 齐嫔见陆婉宜变色,神色也立刻变得冷厉起来。 “哼,你在本宫面前还摆什么谱呢?” “皇上仁善,你做了那样的丑事,还看在大皇子面上留你嫔位。” “你却不知悔改,竟敢虐待大皇子。” “如今大皇子早与你离心,识相的,你就该主动向皇上请罪,” “给大皇子另寻母亲。” 陆婉宜的火气又压不住了,没好气地说道。 “齐嫔,熹儿还没认你做母亲呢,你有什么可耀武扬威的?” “待本宫找到熹儿,自能与他解开母子嫌隙。” “你若有这闲工夫,不若想想皇上为何从不召你侍寝。” “又为何最初你我同为贵人,皇上却并未让你去选儿子!” 齐嫔深恨陆婉宜,不过是因为她曾经专宠于皇上。 此刻被陆婉宜戳中痛处,也气得满脸通红。 “好!本宫就看你还能狂几人。” “你要解开母子嫌隙,先得让大皇子愿意见你!” 陆婉宜此刻已经认定,大皇子不在齐嫔宫中。 既如此,那就只剩下贺妃。 陆婉宜片刻不停,又往贺妃宫中走去。 与齐嫔不同,贺妃倒是客客气气将她请进了宫。 但陆婉宜一提起大皇子,贺妃仍是不让见。 “熹儿前几日,却是在本宫宫中歇过。” “本宫也问过,他打算何时回你宫中。” “但孩子似乎仍有怨气,始终是不愿见你的。” “宜嫔,本宫倒是觉得,你确实有很多地方,值得好好反省。” 贺妃客气,位分又在她之上,陆婉宜也一时不好发飙。 再者,齐嫔那里既没找到大皇子,贺妃这里就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想到这里,陆婉宜少不得低声下气起来。 “贺妃娘娘明鉴,宫中流言本就不可全信。” “皇上信任臣妾,将熹儿交由臣妾抚养,” “臣妾心疼他还来不及,怎会舍得伤他分毫?” “只是,臣妾确实恨铁不成钢,不过说了他几句,他犟脾气上来,竟不肯听臣妾解释。” “如此种种,还请娘娘帮忙斡旋。” 贺妃言语中虽未明着践踏,但嘲讽之意也十足。 “你如今才想起来安抚大皇子,不觉得太迟了么?” “实话告诉你,昨夜熹儿已经跟本宫说了,” “他这几日就要去皇上面前禀告,让皇上替他换个母亲。” “既如此,你见他或者不见,已经并无分别。” 贺妃的话,让陆婉宜浑身上下像是被泼了一盆凉水,冷冰冰的。 大皇子真说了这样的话? 那她该怎么办? 她一脸焦虑,站起身来,招呼也不打就冲出了贺妃宫中。 贺妃身边的丫鬟忍不住啐了陆婉宜一口,道。 “这宜嫔怎么这么无礼?” “没跟娘娘告退就离开,真当她还是宠冠后宫吗?” 贺妃不屑的一笑,道。 “无妨,何必跟一个即将变成蝼蚁之人计较呢?” “她本就不智,否则怎么会浪费了皇上给她的大好机会,” “与大皇子离心至此?” “这后宫的女子,哪一个的命运不是与孩子绑在身上。” “她倒好,身在福中不知福,栽了也好。” 此时陆婉宜在贺妃眼中已经变得不值一提。 陆婉宜从出了贺妃宫中,便开始在后宫左冲右突,到处寻找大皇子。 这消息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后宫。 绿芊一脸笑意怎么也压抑不住,跑到慕卓宁面前禀道。 “娘娘可听说了,” “如今宜嫔在宫中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大皇子,竟像是疯了。” “大皇子显然在躲着她,她终于知道着急了呀。” “奴婢还听说,她此前已分别去了齐嫔和贺妃宫中,” “据说还甚是低声下气,” “可齐嫔和贺妃哪一个也不是吃素,将她狠狠嘲讽了一番,到最后也没让她见到大皇子的面。” 慕卓宁听到这个消息,一脸淡然道。 “早知她会如此,落得如今的地步并不稀奇。” “陆婉宜还是太过自信了,总想把其他人当傻子。” “可这后宫之中,哪有真正的傻子呢?” 慕卓宁叹了口气,若是挽回不了大皇子的心意,陆婉宜这辈子也算完了。 第152章 预知天命 陆婉宜在宫中苦苦等候,终于看到大皇子带人正匆匆路过。 她再顾不得什么尊严脸面,提起裙子飞快地跑了过去。 “熹儿,等等我,” “熹儿,我有话跟你说。” 大皇子听到有人叫他,本能地停下脚步去张望,却见陆婉宜正半分不顾形象,朝他飞奔而来。 他心里早将陆婉宜贬得一无是处,此时不过是冷笑一声,抬脚便走,还越走越快。 最初陆婉宜被指为他母亲时,倒是与他度过了一段浓情蜜意的日子。 那时她对他还关爱有佳,态度也温柔和顺。 甚至还告诉他,即使他不得宠,即使他没有强大的母族支持,他也仍旧是那个天命之人。 陆婉宜让他稍安勿躁,假以时日,必能登上皇位。 可后来,宁妃和二皇子异军突起,突破重重困难,成了宫中最受皇上宠爱的母子。 陆婉宜对大皇子的态度也越来越差。 两人之间,不要提母子之情,连半分信任也没有,全是尔虞我诈。 大皇子看着陆婉宜如今眼中透出的祈求和愧疚,心里除了冷笑,还有一丝感慨。 陆婉宜见大皇子转身就走,却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奋力去追他。 她好不容易追上了大皇子,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熹儿,我求你……就,就让我说一句话。” 陆婉宜揪住大皇子的袖口,喘着气说道。 大皇子冷眼不语。 陆婉宜再次低声下气说道。 “熹儿,我或许是做了很多错事,让你伤了心。” “可无论如何,我是你母亲,自是盼着你好的。” “求你再信我一次!” 大皇子一把甩开她,说道。 “如今想起来跟我求情,不觉已经太迟了吗?” “不怕告诉你,我明日就要求父皇换掉你。” “贺妃、齐嫔,哪一个当我母亲,不比你强?” “你当初处处拿我与二弟比较,说我及不上他。” “可你又哪有半分能及得上人家宁妃?” “哦,我差点忘了。” 大皇子露出一个极致嘲讽的笑容,道。 “人家已经升了宁妃,你如今还是个嫔!”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陆婉宜被甩开,又立刻揪住大皇子衣袖,恳切道。 “我并未将你与他比较,你怎么可能及不上他?” “你忘了,你可是那天命之人啊!” 大皇子再次甩开她,一脸兴味道。 “你说得对啊,我早跟你说过,既然我才是那天命之人,” “选谁当母亲,还不是得由我?” “无论是谁,那都是沾了我的光,是我施舍你的气运!” 他一脸鄙夷看着陆婉宜,如同看一只蝼蚁。 “你且试试,若没了我,” “即便父皇保你嫔位,” “你曾经得罪了多少人?如今宫中谁都想踩你一脚,” “你且想想,能否承受吧!” 大皇子的话让陆婉宜瞬间僵了。 她知道,他说得对。 她从一开始就是母凭子贵。 若是没了这个儿子,又没了皇上的宠爱,她在后宫就什么都不是了。 今日那齐嫔和贺妃不就随意将她践踏在脚下了么? 上一世,她一直表面荣宠,从未受过此等屈辱。 不,她不能承受! 大皇子已经不再理陆婉宜,甩甩袖子就大步流星地走了。 至于他去了哪,陆婉宜也是再不能得知。 这一整天,她都在自己宫中浑浑噩噩。 大皇子明日就要去找皇上换掉她。 她的命运又要再一次跌入谷底。 重生一次,她付出那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婉宜一时觉得自己可笑,一时又觉得愤愤不平。 直到接近傍晚,宫门都快落钥了,她才猛得心思一片清明。 “来人,快,替我去请太师!” 太师虽多有不愿,但到底还是没驳了陆婉宜的脸面。 只是他的态度,又愈发冷漠了。 “宜嫔这个时辰传召老臣,不知有何要事?” 陆婉宜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下来,眼中散发着深沉的光。 “太师稍安勿躁,本宫请太师来,是想请太师再替本宫请大皇子来一叙。” 太师正要皱眉拒绝,陆婉宜却接着说道。 “太师请勿过早下结论,” “本宫此时要说的话,事关重大,” “大皇子若是不听,日后后悔了,可不要再想起本宫。” “但大师细想想,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并不是大事。” “若大皇子听了本宫的话,仍心意不改,那本宫便认命了!” 陆婉宜说得一本正经,反而让太师心有疑虑。 他觉得她说得对,不过几句话,就算是垂死挣扎。 但大皇子若听了,也没坏处。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好,那老臣就再试试。” 陆婉宜不知道太师是如何劝说的大皇子,总之不久后,太师就将他领到了陆婉宜面前。 “你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大皇子一脸不耐,没好气地说道。 陆婉宜却好整以暇,笑了笑才说道。 “你就没想过,为何本宫知道你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那是因为,本宫能预知天命!” 陆婉宜一直笃定大皇子身负天命,大皇子也曾觉得蹊跷。 但他和太师怎么想,也没想到陆婉宜会说出这样无稽的话来。 “娘娘还请慎言,能否预知天命尚不可知。” “但就您所说,若大殿下真身负天命,” “又为何这段时日以来,反失了皇上圣心?” “再者,那宁妃与二皇子,却半点失宠的迹象也无。” “而在这个过程中,您也未给大殿下半分助力。” “娘娘此言,实在让老臣难信!” 岂止是难信,简直是疯魔了。 太师心里早憋了一腔火气,他就不该听信这女人的蠢话,还将大皇子劝来。 如今听她这样说,她必定是已经疯了。 大皇子翻了个白眼就要离开,却听陆婉宜不慌不忙说道。 “本宫所言是否真事,你们且听完本宫接下来的话再做论断。” 太师和大皇子停住脚步,却已不耐地皱起了眉头。 “建新十四年,祁州太守林鹤调任六部,卒于上京途中。” 陆婉宜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却让太师一下子变了神色! 第153章 母子和谐 太师一惊非同小可。 这林鹤他却是知道的,正是他的得意门生。 建新十四年,刚好就是今年。 而他调任六部一事,也恰好是太师暗地筹谋已久的结果。 此事隐秘,皇上的调令乃是密折。 前朝所知之人都寥寥无几,陆婉宜一个后宫妇人,是如何得知? 她竟还能提前预知,林鹤在途中要死于非命? 太师睚眦俱裂,怒而问道。 “林鹤与你并无冤仇,宜嫔何苦如此咒他?” 陆婉宜冷笑一声,道。 “本宫并非咒他,这就是他的命!” “天命如此,岂能儿戏?” “算起来,他应该已经起程,太师不如立刻找人去打听一番,再来斥问本宫不迟。” 林鹤之死,上一世人尽皆知,正好就是这个时候。 陆婉宜既然要让大皇子和太师相信她能预知天命。 自然要提出近期就能发生的大事。 陆婉宜此言实在震撼,太师和大皇子皆心绪重重地去了。 不过两日,已有信传来,太师手里捏着那不足半页的信纸,浑身微微发抖。 他痛,是因为林鹤确实在起程途中暴毙。 且他离开祁州时明明还好好的,能吃能睡极强壮的一个人。 不想走到半路,竟一夜之间突然殒命。 外伤内伤皆查无所踪。 此时蹊跷,太蹊跷了。 太师此时不得不重视起陆婉宜所说的话。 而他亦喜,是因为陆婉宜若真能预知天命。 那大皇子就是未来的皇上,他一个从龙之功是落定了。 大皇子得到这个消息时,更是双眼放光,难以掩饰心中的激动。 他与林鹤素不相识,故而并不能痛太师所痛,只能喜太师所喜。 因此,两人再见到陆婉宜时,态度便尊重了许多。 陆婉宜自然知道他们是确认了林鹤的死,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如何,太师可证实了本宫所说并非虚言?” 太师点点头,疑惑地问道。 “只是老臣有一事不明,娘娘到底是如何得知?” 陆婉宜冷笑一声,并不打算多言。 “本宫说了,能知天命,太师莫非还不信?” 宁可信其有,太师不再反驳,默默退去了。 如今大皇子也应有所决断,结果已经不容置疑。 陆婉宜还将继续是他的母亲。 剩下母子二人,大皇子一脸兴奋地问陆婉宜。 “我到底是如何登位?” “如今父皇全然不喜我,眼里只有宁妃和二弟,” “我到底还要再等几时?” 这个问题,属实难倒了陆婉宜。 只因上一世,随着二皇子殒命,她也跟着倒台丧命,并未亲眼所见大皇子登位。 更无从得知大皇子之后经历的事。 但她知道,大皇子可没那么好打发。 他如今就是要再次确认,他的天命是真的。 陆婉宜心思一转,想到皇上的命运她还是知道的。 若是吐出这个重磅消息,估计能暂时唬住大皇子。 心意既定,陆婉宜神秘兮兮地勾了勾手指,示意大皇子靠近些。 接着,她凑到大皇子耳边,低声说道。 “你父皇,不足两年就要因病薨逝。” “此后,朝局变换,失了依持,哪里还有二皇子的活路?” 陆婉宜这话也说得极其含糊。 皇上如今好好的,怎么会年纪轻轻就逝去? 她原本以为大皇子会继续追问,心里还有些忐忑。 谁知听了此话,大皇子的眼神竟变得极其幽深。 此后,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竟是已经全然相信了陆婉宜能预知天命一事。 自此,大皇子对自己能登大位的天命,也深信不疑。 原本慕卓宁以为,再次听到陆婉宜的消息,会是她已被大皇子抛弃,成为后宫中无足轻重的嫔妃。 但不几日后,慕卓宁竟在御花园偶遇大皇子和陆婉宜母子。 眼前的场景,让慕卓宁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 大皇子竟对陆婉宜尊敬有加,一口一个母亲,唤得自然又亲近。 这与几日前,却是大相径庭。 慕卓宁远远看去,两人竟是母子和谐,正相伴而行。 不一会儿,齐嫔从另一侧疾步走了过来。 她一见陆婉宜和大皇子,也是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熹儿,这是怎么回事?” “你明知这个女人,只能拖你后腿,” “不仅对你半分助力也没有,” “还对你非打即骂。” “你是昏了头了,怎么能再回到她身边?” 对于齐嫔来说,大皇子临阵倒戈,无异于功败垂成。 她为了帮大皇子,花费了大量财力不说,一颗心也是紧紧贴了上去。 原本以为,大皇子弃了陆婉宜,自己就能母凭子贵。 可一夜之间,事情就彻底变了风向。 一步之遥,只差一步! 这让齐嫔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可几天前,还极其体贴亲近她的大皇子,如今在她面前,却极致生疏。 “齐嫔娘娘是否有误会。” “我与母亲不过偶尔拌嘴,置气,却从未生分。” “母亲养我一场,我怎能背信弃义,岂非不孝之人。” “如今,我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弃母亲于不顾的。” 说完,他也顾不得齐嫔的哭诉,转身扶着陆婉宜快步走开了。 临走,陆婉宜还不忘丢给齐嫔一个鄙夷的眼神,似乎在笑她是手下败将。 无独有偶,贺妃的示好,也被大皇子挡了过去。 他仿佛回到了最初的时候,一心只认陆婉宜为母。 那些曾经的动摇,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回到紫萱殿,绿芊忍不住向慕卓宁说出了心中的疑惑。 慕卓宁想都没想,就说道。 “此事不必再提,大皇子此后,应是与陆婉宜彻底站在一路了。” 她心里立刻就清楚,陆婉宜必定是对大皇子说了上一世的事! 第154章 兵来将挡 陆婉宜为了自保,此刻应该已经是孤注一掷了。 慕卓宁眉头紧皱,心中不停盘算。 就是不知陆婉宜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让太子及太子一系的官员都相信她? 还有,不知道她向大皇子透露了多少上一世的事。 不过,慕卓宁心想,陆婉宜总不至于自己透露说她没有当太后的命。 这一刻,慕卓宁又变得极其被动了起来。 重生之事过于离奇,她自己至今也不敢对人言说。 是以此事,慕卓宁也无人能商量。 慕卓宁正思忖间,二皇子回来了。 对于大皇子近来与陆婉宜的种种纷争,二皇子自然并非毫不知情。 但他却从未与慕卓宁提过,每日只仍旧用功读书习武。 慕卓宁知道,这便是二皇子的懂事之处。 “母亲为何忧思?” 二皇子敏锐地发现了慕卓宁情绪上的差异,故而问道。 慕卓宁摇摇头,这么小的孩子都懂得报喜不报忧,何况她。 “没什么,不过是春天潮气重,略有些烦闷罢了。” 二皇子见慕卓宁不肯详说,也没再追问。 “母亲,今日先生给我和大哥出了一题,” “先生夸我破题破得妙,有大家之风。” 二皇子从来鲜少炫耀自己取得的成就。 此时他故意提起,慕卓宁知道,他是为了让她心安。 这孩子懂事太过,真是让人心疼。 她可从未有过想让他把大皇子比下去,一举夺嫡的心思。 想到这里,慕卓宁突然释然了。 是了,她并不需要二皇子去夺嫡。 上一世,二皇子是因为争位失败,才英年早逝。 这一次,无论陆婉宜和大皇子如何出招,他们只要反其道而行之,不与他们争斗不就无事了? 从衮州回来时,慕卓宁就已下定了决心。 她出宫之时,也要带着二皇子一同出宫,必定要保他此生安稳平顺。 所以,宫中诸人未来命运如何,全不在她考虑范围内。 皇上若解不了毒,仍旧不幸殒命,大皇子想登位就让他登去吧。 若皇上有幸解了毒,那此后种种,也皆有皇上的安排。 总之,她只需要说服皇上,莫把二皇子安排到夺位的人选中去,就够了。 这一世,因着二皇子天然的身份,她无法再韬光养晦。 但事已至此,她只需找到那下毒之人,没了后顾之忧。 回头再与皇上敲定出宫之事,便万事大吉了。 慕卓宁一时心中豁然开朗,但一时想到下毒之人仍无头绪,又不免忧思。 二皇子乖巧地依偎在她身旁,见她不说话,他也不开口打扰。 二皇子越是乖巧懂事,慕卓宁对他就越是心疼。 这一次,她决不能让他在这宫斗中白白牺牲。 二皇子回屋后,慕卓宁立刻叫绿芊请来了韩培。 “近来韩将军替本宫关心后宫诸事,有劳将军了。” 韩培一拱手,略有些愧意。 “娘娘客气了,这乃是卑职分内之事。” “可惜,到现在仍未找到蛛丝马迹。” 慕卓宁心中一滞,没想到这个下毒之人藏得这么深。 她此前一直觉得后宫中的几位嫔妃有疑,但此时她却很怕自己找错了方向。 “贺妃、玉嫔乃至许美人,这段时间内都相安无事。” 自从慕卓宁提议皇上大封后宫,又让玉嫔借光抱上了太后大腿后。 整个后宫的势力就趋于平和。 再者贺妃近来一心牵在大皇子身上,也没空再去找玉嫔的麻烦。 “看来,本宫是时候再见见玉嫔了。” 大皇子如今看来是跟定陆婉宜了,贺妃不知会不会恼羞成怒,复又迁怒玉嫔去。 毕竟她的把柄,还在贺妃手里捏着。 玉嫔迁宫后,住得离紫萱殿很近,慕卓宁既下了决定,立刻就到了玉嫔宫中。 玉嫔迎出来时,脸上的惊愕还没来得及尽数掩藏。 “不必惊慌,本宫这几日得了些小玩意儿,” “觉得二公主可能会喜欢,特意来送给她罢了。” 慕卓宁一脸笑意,见面先提二公主,又是上门送东西。 玉嫔的防备心一时就减了大半。 “娘娘有心了,” “臣妾和二公主能有今日,也是全凭娘娘相助。” “这恩情,臣妾心里都是记得的。” 慕卓宁并未携恩逼迫玉嫔,反而拉起了家常。 “近来你可还日日去太后宫中?” “太后越发喜爱二公主了,常夸她伶俐乖巧,日后定要配个文武双全的驸马,才不委屈了她去。” 这些话都说到了玉嫔心上。 她如今有了依持,却也有了顾虑。 因此当时分明已经差点脱口而出的事,如今却又犹豫说不出口。 “娘娘,二公主能有如此前程,臣妾心里知道,全凭太后和娘娘提拔。” “但臣妾心里担心,怕拖累了二公主……” 慕卓宁心里一紧,知道玉嫔所说的意思。 她若是犯了错,一朝暴露出来,连二公主也要牵累。 慕卓宁心里虽不喜,但却压抑着没有表露出来。 此时更是急不得,只能循循善诱。 “前尘旧事,与二公主什么想干。” “你心思也忒活络了,本宫今日来,可没打算跟你谈这事儿。” 慕卓宁也没打算一日就突破玉嫔,她心里也根本不确定,玉嫔当年的旧事会否与下毒之人有所联系。 但种下的种子,终究会发芽。 从玉嫔宫中出来,慕卓宁略略一思索,便转身去了皇上宫中,没回紫萱殿。 慕卓宁的出现,倒是让皇上又惊喜了一分。 可她开口,却又让皇上有些意外。 “皇上,臣妾一直想问,” “在您心中,对大皇子是何印象?” 皇上初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怎么慕卓宁来问他大皇子,却不是二皇子? “宁妃怎么问起熹儿?” “朕还以为,你必是要问珏儿。” 慕卓宁此时无法向他解释。 但她此来,就是要与皇上好好聊一聊两位皇子的话题。 特别是大皇子! 第155章 心狠手辣 慕卓宁又重复了一次自己的问题。 皇上这才确定,她确实是要问大皇子。 “熹儿,自然比不得珏儿惊才绝艳。” 皇上只一句话,就说出了大皇子的命运。 其实,上一世,慕卓宁也觉得皇上的决定是对的。 她虽不了解二皇子,但却深知,大皇子配不上一国之主的位置。 而这一次,她与二皇子相知,自然也知道‘惊才绝艳’四个字所言非虚。 “皇上,若是不说才情,只说人品呢?” 皇上迟迟没有说话,他并没有细想过这个问题。 再说一个孩子而已,又如何能谈得上人品优劣? 慕卓宁见皇上沉默,便率先开口说道。 “臣妾此来,是想告诉皇上,” “大皇子恐怕与皇上看到的并不一样。” 慕卓宁事无巨细,将自己认知的大皇子告诉了皇上。 她小心地拿捏着措辞,尽量用这一世发生的事来表明态度。 “去年,臣妾在宫中偶遇大皇子虐打一只野兽。” “那野兽,许是与那御兽之人脱不开关系。” “他将那野兽打得奄奄一息,却难掩脸上的兴奋,且定然不是初次为之。” “及至不久之前的小王庄水患,” “一个九岁的孩子,就能下得了狠心,将数千人性命枉顾。” “还有前几日,他差点就弃了宜嫔,自以为她不配为他母亲。” “这样的孩子,皇上觉得,他日后能心怀天下,造福万民吗?” 这些事,皇上其实都知道。 但他始终觉得大皇子不过是个孩子,且初时他谨小慎微,老实木讷得都过了头,是极没有危险性的。 现在听慕卓宁一一将来,这些事凑成一条线索,让皇上也看清了大皇子的不一样。 但慕卓宁对他说这些,是因为什么? 他何尝流露了要让大皇子继承大统的意思吗? 皇上还在猜,就听慕卓宁说道。 “但好在大皇子今年十足十只有九岁,” “尚在可以雕琢的年龄。” “臣妾请皇上三思,是否要给他换个嫔妃当母亲。” 慕卓宁的想法很直接,大皇子心思不正,碰上陆婉宜这样的母亲,只会一条道走到黑。 若是能换个人,换个环境,说不定还有救。 慕卓宁的话,让皇上更加惊诧了。 他发现自己对她还有诸多不了解。 沉默了片刻,皇上才说道。 “你说的话,朕会仔细考虑。” 这一日过后,宫中沉寂了一段日子。 诸人按部就班,日子过得规矩且无聊。 但不久后的一天清晨,后宫的安宁却被一声尖锐的惊叫打断。 有人一处偏僻宫殿的枯井中,发现了一具宫女的尸体。 韩培很快到达了现场。 他一眼就看出,这宫女是被人虐待致死。 尸体浑身布满伤痕,致命伤却是颈上一处深深的勒痕。 后宫重地,竟出了这样的命案,一时让人心又不可避免地波动起来。 慕卓宁从听到这个消息起,心中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她特意叫来韩培,嘱咐他亲自彻查此事。 韩培原本就是宫中的禁卫军都指挥使,负责宫中的安全,自然责无旁贷。 而他办事效率奇高,不几日就找到了线索。 但这结果太令他震惊,故而韩培在给皇上禀报前,反先来了紫萱殿求见慕卓宁。 即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但慕卓宁真正听到韩培的禀报时,还是忍不住心惊。 “那宫女原是宜嫔宫中负责洒扫的,极不起眼的一个下人。” “尸体出现前夜,又有巡夜的禁军看到有人形迹可疑从宜嫔宫中出来,” “禁军上前问时,却被宜嫔打发了。” 答案已经很清晰了,这人必定是在宜嫔宫中死的。 虽说后宫是吃人的牢笼,一个宫女的命也轻如鸿毛。 但皇上治下,究竟是不允许后宫中有如此暴虐之事。 动用私刑已是不被允许,何况这分明是将人刻意虐打致死,将人命视如草芥。 慕卓宁盯着韩培的眼睛,等他往下说。 韩培犹豫了片刻,说道。 “事出后,卑职审问了宜嫔宫中几个宫女,” “她们说人,竟是从大皇子寝殿中抬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仍旧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慕卓宁却心里冷笑一声,这样的暴虐,确实符合她上一世对他的认知。 真是讽刺啊,她才刚刚提醒皇上,给大皇子换个娘,免得他长歪了。 却不想大皇子丝毫机会也没留给自己。 大约是陆婉宜的天命之说,让他已经笃定一切唾手可得。 但无论如何,秉性难移,慕卓宁摇摇头,再来一次,大皇子也还是不适合当皇上。 她心里一时有些烦闷。 原本她的如意算盘,是让皇上考虑大皇子,让二皇子退出争夺。 但大皇子此举,无疑自断前程,至少皇上只要活着,他就不可能坐上那个位置。 兜兜转转,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如果皇上一心属意二皇子登位,慕卓宁又如何保他性命,如何带他出宫? 现在看来,她已经没有选择,只能尽快找到下毒之人,同时想办法让大师替皇上解毒。 只有皇上活下去,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命运,或许才有更改的余地。 是夜,慕卓宁又来到了皇上宫中。 皇上已经从韩培处得知了命案的真相。 他一见慕卓宁,就忍不住说道。 “朕今日算是彻底懂了,你为何前几日对朕说那样的话。” “熹儿与朕一如往常所想的,确实不太一样。” 慕卓宁没有说话,但她心里却又想起了上一世大皇子的狠厉。 人命对他来说,不过是最轻贱的东西。 天下万民,都只是他登位的踏脚石。 故而他的心狠手辣,不过是水到渠成。 “皇上既然已经有所察觉,” “此后对大皇子的教养,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一个只有九岁的皇子,皇上大约是不会治他的罪吧。 慕卓宁从皇上的情绪中读到了这一点,但她心里仍旧有些疑惑模糊不清,看不到答案。 皇上不置可否,等着慕卓宁继续说话。 她此来找他,必定不仅仅是为了告诉他,这样一个他们都知道的结果。 第156章 皇上属意谁? 两人眼神对峙片刻,慕卓宁叹了口气,说道。 “皇上,臣妾斗胆一问,” “事关继承大统,大皇子和二皇子,皇上到底属意谁?” 皇上显然被这个问题震惊了,迟迟没能说话。 而慕卓宁的直截了当,胆大妄为,他早已不是第一次见识。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慕卓宁心里也有自己的判断。 上一世,她一直认为二皇子是皇上所属意的继任者,但他也不过是皇上替陆婉宜铺就的后路。 但这一次,慕卓宁阴差阳错得知,皇上对陆婉宜并无偏宠,是以她又认为,皇上纯粹是宠爱二皇子,属意他登位。 及至前不久皇上主动提起,想立二皇子为太子。 到几轮考校下来,二皇子都轻松获胜。 慕卓宁已经认定,皇上必定是认定了二皇子,要让他继承大统。 这也是她近来烦恼困顿的原因之一。 若皇上一心系在二皇子身上,她还哪里有机会带孩子出宫呢? 可二皇子只要被卷入争位的斗争,就又会落入失败身死的命运。 原本陆婉宜还想着,她不过是费些周折,让二皇子假死出宫。 但现在想来,此事远远没那么简单。 大皇子的暴虐,比上一世更早地暴露了出来。 这也让慕卓宁认识到,他的本性就是如此,并非上一世她所以为的,他是因为经历过争斗,又身处高位,才变得孤僻决绝。 若是他登上皇位,无异于让整个国家都陷入水深火热。 还有那个野心勃勃的陆婉宜。 若是她真当上太后,哪怕慕卓宁出宫,她会放过她吗? 这些时日来发生的事,让慕卓宁终于认清了现实。 她必须助皇上解毒,只有让皇上活下去,他们这些人的命运才有可能改变。 “皇上?” 见皇上仍在沉默,慕卓宁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慕卓宁并不知道,皇上听到这个问题,心里也烦思杂乱。 他属意谁重要吗? 对他来说,谁登位其实都是一样的。 他其实很想反问回去,宁妃,你属意谁? 不如你告诉朕,朕就着力扶持谁! 但他不能这样问,不仅会把她吓跑,还会让她心生防备吧。 一直以来,皇上都知道慕卓宁要出宫的心思。 无论他做什么,她这个心思似乎仍像是一盆旺碳,不曾熄灭。 皇上自这次发现自己再次中毒,且解毒艰难,心里就一直摇摆不定。 听到慕卓宁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熹儿与珏儿尚且年幼,” “此时做决定,似乎早了些。” “之前朕要立珏儿为太子,你不是还百般不乐意?” “怎么今日又主动问朕这事?” 见皇上不置可否,把球又踢了回来,慕卓宁心里有些无奈。 她自然也不能告诉他,是因为他不久就要殒命,变数太多。 但她心里也颇有些疑虑。 大皇子自己作死的行为,似乎并未让皇上将他全盘否定。 从皇上的语气中,她总觉得,似乎谁登位,对皇上来说都无所谓。 可是,怎么能无所谓呢? 江山大统,交到谁手中,身为皇上,怎么能不在意呢? 直接询问,怕是不会有答案了。 慕卓宁想了想,换了一个思路。 “皇上近日可有按时去找大师诊脉?” “下毒之人还未找到,皇上可大意不得。” “况且,皇上身体里的余毒,还得尽早除尽才好。” 皇上心中一动,慕卓宁难得如此关心他,心情不由得大好。 “你放心,朕每日都让大师看过。” “如今忧虑的,只有余毒。” “但你哥哥不是已经替朕去北地找药了么?” “或许不日,就能有好消息传来。” 慕卓宁听着皇上这样说,心里却不乐观。 上一世,皇上不一定没发现自己中毒,却也没能解毒,最终毒发身亡。 这样想来,解毒一事,定然没那么容易。 “臣妾仍在查下毒之人的事,” “还请皇上专心解毒。” “皇上的毒若能解,才是天下大幸。” 皇上嘴角忍不住挑了起来,靠近几步,就走到了慕卓宁跟前。 “宁妃难得如此关心朕的身体,” “有你惦记着,朕怎能不想方设法解毒?” 他若是能解了毒,这一辈子这么长,他总有方法让她察觉他的真实心意,再留下她的心。 这是皇上真心的想法。 他若能解了这毒,长长久久地陪着她才好呢。 可慕卓宁的关心,并不是皇上所想的这个意思。 或者说她的关心,并非出自私心。 她所说的天下大幸,是真的天下万民之大幸。 可如今,皇上滚烫的呼吸喷在她脸上,让她无从解释。 她微微侧脸,忍住心跳加速,咬着牙说道。 “身为嫔妃,自然应当关心皇上的身体。” “臣妾相信,所有后宫都是一样的心思。” 皇上听得冷笑一声。 所有人都盼着他能好起来吗?那可不一定。 “哦,宁妃原来是这样想的。” “朕若能好起来,又能如何呢?” 他如果解了毒,两位皇子的登位就会变得遥遥无期。 从这个角度来说,不应该希望他好起来才对吧。 皇上寻了个刁钻的角度,将慕卓宁若有似无圈禁在一个小小的范围里,让她逃也逃不出去,避也避不开。 他还故意凑到她耳边说话,让气息吹在她敏感的耳垂上。 看到慕卓宁因紧张而泛红的脸,皇上心里泛起一股恶作剧般的得意。 “皇上若能好起来,” “便是后宫众姐妹之福。” 含糊中,慕卓宁又说了一句话。 她这话,皇上越听越不对劲。 “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身体又往他贴近了一分。 慕卓宁越挣扎,发现自己离皇上越近,如今竟几乎整个身体都贴上他,只得放弃挣扎,狠了狠心接着说道。 “就是这个意思,皇上难道还没听明白吗?” 她已有几分薄怒,话就说得更直接了些。 “皇上若解了毒,自然能重新宠幸后宫嫔妃。” “皇上年纪上轻,说不定再生几个皇子出来,” “岂不是国之大幸!” 她一句话,让皇上整个人‘轰’的红了温。 原来她所谓的好起来,是这个意思。 她半分不愿自己的儿子涉险,倒想让皇上再生几个儿子。 她这心,竟是半分不在自己身上。 皇上想到此处,难得情绪上了头。 第157章 坏消息 本能的,慕卓宁感受到皇上似乎生气了。 但她只是不知,皇上为何突然生气。 分明上一秒,他还有些雀跃的兴奋。 她哪句话说错了? 是他咄咄相逼,她才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但她也没说错啊? 大皇子不适合登位,二皇子她舍不得他去争位。 最好的办法,不就是让皇上尽快解毒,再生个合适的继承人么? 这原也没错,只是慕卓宁到底不知皇上的心意罢了。 皇上气鼓鼓的,又将慕卓宁圈在怀中了好一会儿。 正在慕卓宁差点就要忍不住求饶之时,他忽然放开了慕卓宁,到底什么也没做。 慕卓宁回到紫萱殿,想起皇上暧昧不明的态度,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第二天一早,绿芊一脸笑意给慕卓宁送来了远在北地的慕卓奇的信。 慕卓奇自从衮州与她分别,独自去了北地后,就没再跟她见过面,只时常书信往来。 慕卓宁一边拆信,一边说道。 “哥哥去北地,转眼已经一季,” “只不知哥哥,是否找到了合适的方法,将那草药运回京城。” 给皇上解毒的关键点,其实落在了她哥哥身上。 想到这里,慕卓宁不由得唏嘘不止。 若哥哥这边在北地找到突破,说不得,她就能摆脱命运的纠缠。 信一拆开,慕卓宁才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将信纸揉成团扔了出去。 绿芊一看,吓了一跳。 “娘娘这是何故?” “莫非是少爷信中提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慕卓宁笑着指了指地上的信纸,道。 “你自己看看,哥哥还是这般疲赖。” 原来今日那信上,只写了三个大字‘京城见’! 算着上一封信寄来的时日,只怕哥哥如今人已经到了。 只是不知,他如此突然回京,到底带回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果不其然,此刻,慕卓奇正身处皇上宫中的秘殿中,对面坐着皇上和大师。 “那雪乌头连根拔起后,臣即让人立刻按大师信中的法子炮制。” “成功的几率,百中只有五六,” “且炮制后的草药,仍旧很难维持其形态。” “若再过几日,或是带离北地,多化为黑灰色,再无药效。” 他去北地之后,很快就在当地人的帮助下找到了皇上所需的这种草药。 雪乌头虽算不得稀罕,北地之人用之甚少,但慕卓奇却发现,这种药草难在采撷运输。 他试了无数种方式,不要说大规模采摘了,就算是摘下来以后,也很难完整保存,或是让它维持药性。 他本人对药理不过通了个皮毛,无奈之下,只能先行回京,禀报皇上和大师,再想办法。 大师眉头紧锁,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 皇上的脸色更是铁青。 慕卓奇带回来的,可算不上什么好消息。 “唯一的办法,恐怕只有皇上亲赴北地。” 慕卓奇试探着说道。 皇上沉默了,此时他若离京北上,还需要一个充分合理的理由。 再者,北地危机重重,他能否解毒还是未知,安危却已先受到危及。 此事牵连太广,还需谨慎计划才是。 慕卓宁很快就在紫萱殿见到了自己的哥哥。 他还是那一副悠哉自在的模样,让慕卓宁总是羡慕不已。 哥哥的出现,久违的见到亲人,让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惊喜。 “哥哥怎么突然回京了?” 慕卓奇仍是笑。 “为兄此来,可算是带回了一个坏消息。” 慕卓宁心中‘咯噔’一下。 慕卓奇随即将他给皇上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去北地解毒,皇上还未下定决心?” 慕卓宁叹了口气,问道。 北地不比衮州,若消息散开,恐怕朝野震动,人心惶惶。 慕卓奇点点头。 “我猜不止如此,皇上可能还知道些你我所不知道的事。” “那下毒之人,你可有头绪?” 慕卓宁摇摇头,四个月过去,此事还是毫无进展。 慕卓奇接着说道。 “恐怕,皇上是担心,此事与北地早有牵连。” 慕卓宁心中一紧,但却敏锐地察觉哥哥说得不无道理。 但这事就大了,已经超越了国界,成了国与国之间的事。 慕卓奇看着妹妹一脸忧色,直截了当地问道。 “你打算怎么办?” 慕卓宁看了哥哥一眼,猜到他这句话前头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若皇上的毒解不了……’ 慕卓宁摇摇头。 “我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她还没有想到万全之法。 她前几日刚刚定下心思,她所想的未来中,有一个重大的假设,就是皇上能解了毒,他性命能延续下去。 这样二皇子既不必与大皇子争位。 也不至于让大皇子就登上了皇位,危及万民。 但哥哥的消息,无异于将她这个设想扼杀在了摇篮里。 所以,她不知道。 慕卓奇深深地看着慕卓宁,道。 “你此前说的话,如今更该好好想想。” “衮州郊野的万亩花田,为兄可早就为你备好了。” 慕卓宁知道,哥哥特意来告知她这件事,就是为了让她早做打算。 她又何尝不想早早出宫? 只是,她现在心里有了牵绊。 二皇子听到慕卓奇回京的消息,早一溜烟冲回了紫萱殿。 “舅舅,你去北地,可又有了有意思的见闻。” 慕卓奇转过头,就看到了眼睛亮亮的二皇子。 慕卓宁看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有滋有味,不觉又陷入了沉思。 她从前对哥哥说过的话,到底还是不全一样的。 她是必定要带二皇子出宫的。 只是,也许与皇上还下不了决心去北地一样。 她也还没想好后面的事该怎么办。 她必定无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但若是皇上仍旧逃不过两年内薨逝的命运。 那么她,以及二皇子,包括所有人,就有可能还是会回到上一世同样命运的轨道上去。 慕卓宁咬咬牙,她总不能就此放弃,让这一世的努力都白费了去! 第158章 你打算怎么办? 慕卓奇一边跟二皇子说话,觑着妹妹的神色,知道她此刻必定思绪翻涌。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二皇子就依言先出了殿中。 “舅舅,我在殿外等你。” 二皇子临出去时,还不忘对慕卓奇说道。 慕卓宁忍不住一笑。 “没想到你们不过在衮州相处了不长的一段时日,竟如此投契。” “珏儿这声‘舅舅’,喊得真干脆。” 想当初,他来紫萱殿后,还叫了她好长时间的娘娘,才改口喊母亲呢。 慕卓宁虽话说得酸溜溜的,但慕卓奇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个妹妹的意思。 “你不是也将二皇子看成自己的孩子了?” “他这声‘舅舅’,可没叫错。” 慕卓宁不语,心里却是认可了哥哥的说法。 慕卓奇接着问道。 “他既是你的孩子,你必定不会置之于不顾。” “皇子出宫隐姓埋名,可比嫔妃难多了。” “你可已经有了想法?打算怎么办?” 慕卓宁叹了口气,这可不就是她这次回宫的目的。 也是困扰她这些时日的原因。 “如今,那下毒之人我还没能查出来。” “至少得解了这后顾之忧,” “再助皇上解了毒,也好让皇上日后能有更多选择,可自行应对。” “不至于再将这担子压到珏儿身上。” 慕卓宁深深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回到上一世同样的命运。 她已经彻底被母子之情牵绊。 若二皇子不得不夺嫡,她定然也会像上一世一样,不遗余力去帮助他吧。 看着眼前的慕卓奇,慕卓宁心如刀绞。 如果真是那样,哥哥或许还会被她裹胁进来,继而丧命。 “总之,我尽力不让珏儿卷入夺位的纷争中去。” 她必须出宫,带二皇子出宫,她不能再看着哥哥死了! 慕卓奇看他妹妹情绪有些激动,又想起她日日只记得出宫这一件事,不由地问道。 “宁儿,你真不记得,你小时候曾见过皇上?” 慕卓宁一下子愣住了,没料到哥哥会突然转变话题。 她想了想,说道。 “哥哥说的,可还是十年前,皇上去过衮州,借宿咱们家时的事?” 慕卓奇点点头。 看来妹妹还是懵然不知,甚至不知道那一次的会面,会彻底改变她的命运。 一家人都将慕卓宁保护得太好了。 在衮州时,她一直是随心所欲的慕家大小姐。 慕卓宁摇摇头,答道。 “确实不记得,” “爹爹和你都好客讲义气,来咱们家借宿的陌生人可不少,” “我那时尚且年幼,哪能个个都记得?” 慕卓奇暗暗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妹妹不仅不记得她与皇上曾经的会面,看起来也对慕家的背景毫无所知。 第二日,慕卓宁从慈宁宫出来,正巧撞上了路过的皇上。 她远远看到那明黄袍子的衣角飞扬,立刻转身换了个方向。 “娘娘,紫萱殿在这边……” 绿芊不明就里,怕是她家娘娘认错了路,忙出言提醒。 慕卓宁气得直跺脚。 她本想偷偷摸摸绕路躲开,绿芊这一嗓子,皇上肯定听到了。 慕卓宁之所以见到皇上想躲,是因为前几日在乾清宫,皇上过于靠近她,让她有些害怕。 她的害怕,来源于她自己心中的惶惑。 那一日,她似乎是提起了让哪个皇子继位的话题,不知牵动了皇上哪根神经,让皇上对她表现得过度亲密。 但当皇上靠近她,两人呼吸相接的时候。 慕卓宁才惊讶地发现,她心里并无抗拒。 反而是有一丝紧张,让她心跳不断加速。 这是个不好的兆头,说明她对自己的心意,失去了完全的把控。 一个女人,若是心失守,是再危险不过的事。 更何况,她还一心要出宫! 不远处的皇上果然看到了慕卓宁。 其实她从慈宁宫一出来,他就看到她了。 茫茫人海,他总能轻易找到她。 因此,皇上也亲眼看着慕卓宁转了个圈,打算绕路避开他。 真是奇了,从什么时候起,她又开始躲着他了? 皇上‘哼’了一声,立刻大跨步追了过去。 “宁妃这是怎么了?” “朕又不是洪水猛兽,” “跑得这么急干什么?” 皇上越过慕卓宁,在她面前拦住她,又指了指另一个方向。 “还需要朕提醒吗?” “紫萱殿在那边。” 慕卓宁心里不忿,低低哼了一句。 “皇上万安,” “臣妾压根没看着皇上,又何谈逃跑?” “臣妾知道紫萱殿在那个方向,臣妾是想去找娴贵人。” 皇上笑容敛去,心里有些不舒服。 他如今生死未卜,身体里的毒分分钟可能要了他的命。 可他的心思,她不仅半分没看到,还如此坚定地要出宫。 身为一国之君,他对她的耐心已经是极大包容,连他自己都觉得惊讶不已,她却半点不珍惜,还一味躲着他。 哎,他拿这个女人,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哦?那不如,朕陪你过去?” 慕卓宁在心里暗骂了皇上一句。 她怎么有一种错觉,皇上近来在她跟前竟变得疲赖起来。 娴贵人对皇上一向无感,她可不能带了皇上去给她增添烦恼。 “算了,臣妾还是回紫萱殿吧。” 慕卓宁咬着牙说了一句。 见她变色,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七八分。 他此刻其实并没有心情跟着慕卓宁回紫萱殿。 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气得慕卓宁看着皇上的背影,恨恨跺脚。 回到乾清宫,皇上已叫了韩培来。 他问的,还是下毒之人的事。 韩培那里依旧没有头绪,连带着暗卫也没查出什么线索。 这事似乎极其隐秘,且对方已经蛰伏下去,没再下毒。 “韩培,朕早跟你说过,让你认宁妃为主。” “还有你也是。” 他看了身边的王公公一眼。 “前朝文官一派与武将向来不和。” “阿哲又远在边疆。” “你们两个如今是宫里朕最信得过的人,” “今日朕就把这话交代了。” “若有一日,朕遭不幸,” “你二人可立刻调振威将军回京,” “你们务必辅佐二皇子登位,拥宁妃为太后!” 他说完,将一个小小的卷轴交给了王公公。 王公公和韩培都知道,那必定是传位于二皇子的诏书。 二人‘扑通’一声,双双跪地,只觉得心如刀绞。 “皇上,您何必……” “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皇上抬手止住二人,道。 “不过以防万一罢了,不必大惊小怪。” 第159章 两个男人的对话 皇上心里也波澜涌动不止。 下毒之人迟迟没有找到。 慕卓奇这次给他带回这个坏消息,如今看来他的毒也难以根除。 这都是让皇上始料不及的。 他又想起那天慕卓宁莫名其妙突然问他,属意哪个皇子登位。 皇上沉沉叹了口气。 他的真心,是真的谁都无所谓。 不论是熹儿还是珏儿登位,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他在意的,从来只是慕卓宁选了谁。 自慕卓宁入宫以来,皇上的目标就没有变过,他想给她最好的。 最高贵的地位,最好的一切。 所以,她选了哪个皇子,在皇上心里,就该是谁登位。 但这话,他一次也不敢对外人说。 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她。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也许他很快就要保护不了她了。 皇上正陷在沉思里,忽听有人报说慕卓奇求见。 慕卓奇一见皇上,就感觉到了他的思虑深重。 也对,毕竟他带回来了那样的消息。 他来此见皇上,也是因皇上传召了他。 “皇上召见草民,可有旨意?” 慕卓奇率先开口问道。 皇上沉默片刻,才出声说道。 “朕刚刚已经吩咐下去,” “若有一日,朕遇不测,自有人一力助珏儿登位,拥宁妃为太后。” “但朕不得不再嘱咐你一句。” “朝中波云诡谲,朕若一日不在了,恐无人能压制。” “此后若是珏儿登位,武有阿哲,文能有你相助,朕才能彻底放心。” “慕卓奇,你可愿,助你妹妹当上太后?此后治理国家,尽力辅佐她?” 慕卓奇倒是没猜到,皇上会这么快就挑明此事,让他入仕。 “皇上明鉴,草民只有这一个妹妹,从小当眼珠子一般养大的。” “自然舍不得她遭一丝一毫磨难。” “但您问草民,可愿助她登位,草民只能说,” “若她心意如此,草民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但若宁儿意不在此,草民也必定竭尽所能,如她所愿。” 慕卓奇的话说得很直白,皇上当然听懂了。 若是慕卓宁想争这大位,慕卓奇自然责无旁贷,会全力助她。 但若是慕卓宁还是想出宫呢,慕卓奇也会尽力满足她的。 一个尚无官身之人,就敢同皇上说这样的话,挑战他的权威,不愧是慕家之人。 “哎……”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 慕卓奇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浓浓的无奈。 “朕是知道宁妃的,” “她还一心一意想着要出宫呢。” 慕卓奇身为慕卓宁的亲哥哥,又刚刚跟慕卓宁聊过这个话题,当然也知道她的心思。 她不仅想自己出宫,还想带着二皇子出宫呢。 皇上的安排,眼看就全要被慕卓宁给打乱。 想了想,慕卓奇还是忍不住问道。 “皇上不打算跟宁儿摊牌吗?” 皇上听到这话,愕然地抬头看着慕卓奇。 慕卓奇接着说道。 “宁儿从小聪颖早慧,这本是好事。” “但她性子实,有时又爱钻牛角尖。” “草民前日已经问过她,她并不记得十年前曾与皇上见过的过往。” 慕卓奇的话让皇上的脸色又沉郁了几分。 “但皇上的用心,草民和父亲都是知晓的。” “唯独宁儿,却半点不知。” “您若是不告诉她真相,恐怕你们二人如今的认知,竟是不同的。” “宁儿自然也无法做出合理的决定。” “她如今一心想出宫,正是因为不知皇上的付出。” 皇上的眼眸一下子暗淡了。 告诉她?告诉她什么?又如何告诉她? “如今告诉她,又有什么意义呢?”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身上的毒一天未解,他就一天没办法给她任何承诺。 原来让她入宫,是想让她待在自己眼皮底下,也好保护她。 可现在看来,他竟不知还能保护她多久。 慕卓奇也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似简单的事,在这两个人之间竟这么复杂,是他所始料未及的。 “至少,应该让她知道真相,” “也才算公平。” 作为哥哥,以他对慕卓宁的了解。 除非她一辈子不知道真相,否则一旦她知道,皇上曾经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安排了这么多,她却弃他于不顾,恐怕妹妹一辈子都不得安生。 情之一字,最是没有道理。 慕卓宁现在对皇宫毫无留恋,正是因为她对皇上无情,她以为皇上对她也无情。 否则,且看她与二皇子的关系变化就知道了。 让她知道真相,再让她重新做决定。 慕卓奇觉得,这样对皇上和慕卓宁来说,才都是最合适的方式。 这是两个男人的对话,慕卓奇无需隐瞒。 皇上默默摇了摇头,又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第一次见慕卓宁时的情景。 慕家那棵樱花树下,少女笑靥如花。 粉色的花瓣,照得少女的脸颊也粉扑扑的。 “你很难受吗?” 少女的声音如黄莺出谷,让年轻的皇上抬起眼来。 他确实很难受,毒发让他疼痛难忍,满头大汗。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微微一笑。 十岁的慕卓宁笑得如同春日暖阳,抬手递给皇上一条手帕。 “擦擦汗吧。” 皇上没有动,亦没有去接那帕子。 慕卓宁干脆爬上了樱花树旁的石头围篱,站在与皇上相同的高度,轻轻为他拭去了额上的汗水。 “我阿娘说,在敌人面前,才要隐忍不发。” “在自己人面前,是可以恣意宣泄的,这便是信任。” “公子既在慕府,便无需隐忍。” “慕府之人,公子皆可放心信任。” 皇上闻言大受震动,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姑娘,在不知他身份的情况下,竟能说出这种话。 但她的善,已经证明了她值得被信任。 粉色花瓣随风飘落,小姑娘的身影消失了,只有那条绣着木芙蓉的手帕,还留在皇上手里。 第160章 情根深种 宫中早有不少女子,皇上也眼看就要当父亲。 他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年。 可眼前的少女,却让皇上的心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即使如此,少女尚且年幼,皇上也不过是对她留下了印象。 在衮州待了不久,皇上就起程回宫了。 自那一次樱花树下偶遇后,他再也没见过那个少女。 看她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必定就是慕大人的幺女,慕卓宁。 皇上借宿幕府,慕大人却从未带幺女去向他请安,恐怕也是存了不想让女儿入宫的想法。 多年后,皇上再忆当年,仿佛又看清了很多事。 当年回宫后,起初皇上并没再想起那个少女。 女孩当年才十岁,不过是个孩子。 此后在宫中,皇上却经历了很多。 他成为了父亲,得到了几个孩子,也失去了孩子。 他的孩子,又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后宫的嫔妃要么是朝廷重臣家的女儿,要么是毫无背景的秀女。 可无论是谁,皇上都并未付出过真心。 哪怕是青梅竹马的琴妃,在皇上眼里也不过只有亲情,并无爱意。 可后宫中有了这些女子,就少不了纷争,少不了钩心斗角。 皇上看得烦了,宫中哪里都不得让他清静。 后宫诞下两位皇子后,已数年无出。 皇嗣艰难,前朝又开始向皇上施压,让他充实后宫。 郁闷之下,一日,皇上乔装打扮出宫散心。 慕卓宁不仅不记得自己曾在衮州与皇上有过一面之缘。 她也不会知道,十五岁这年随父上京,又一次遇到了皇上。 父亲每年会上京述职一次,这一年,慕卓宁死缠烂打,非要跟着她父亲一同去长长见识。 慕大人爱女心切,自然应允,因此,皇上就在临仙楼再次见到了这个记忆中熟悉的少女。 五年不见,少女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她已脱去了稚气,长得亭亭玉立。 饶是如此,皇上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想起了那方被他珍藏的手帕。 “是她?” 久违的温暖包裹了皇上的心。 眼前的少女笑靥如花,艳丽得无可方物。 在皇上眼中,再看不见周遭的其他人,只看得见少女俏丽的身影。 眼前的少女让他的心漏跳了一拍,下一刻,又像是被重重地冲撞了一下。 爱意,总是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皇上一回宫,就开始四处翻找,找到了那方绣着木芙蓉的手帕。 很快到了第二年春天,选秀的日子。 十六岁的慕卓宁,就此入宫。 皇上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慕卓奇说道。 “朕初遇宁妃时,就已中毒,且余毒未清。” “但朕对她的心意无从掩藏,是以才安排她入宫,不过是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是以这几年来,朕才替她多方筹谋。” “可惜,朕也没想到,会再次中毒,能护着她的日子不多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还不容朕做好所有的准备。” 皇上的声音里带着重重的痛惜,似乎还有些许悔意。 早知如此,或许就不该一心让她入宫。 慕卓奇又叹了口气,他是知情的,父亲母亲当年从未想过让宁儿入宫。 但他也知道,皇上对宁儿早已情根深种。 他当年亲眼所见,皇上星夜赶来衮州,向父亲做出承诺,第二日父亲才同意宁儿入宫。 他也记得,母亲在宁儿入宫前夜,不断嘱咐让她到了宫中不要争宠。 阿宁或许以为,这是母亲让她自保的法子。 但慕卓奇知道,阿宁根本用不着争宠。 后宫诸人,皇上只对她有心而已。 皇上说完这些话,又陷入了沉默。 慕卓宁入宫当日,他的兴奋与欣喜记忆犹新。 他谨小慎微,宠幸了好几个与她一同入宫的新人,才让她侍寝。 那一夜,面对不谙世事的少女,皇上一颗心虽滚烫着,却仍旧小心翼翼。 初次侍寝,对少女来说哪里能有什么欢愉可言。 可惜,因着那毒的影响,皇上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在某些方面,竟是再无建树。 而入宫后的慕卓宁,也时时刻刻践行着母亲对她的忠告,避宠。 一时间,两人的距离虽人近了,心却渐行渐远。 皇上心中有愧,干脆也歇了独宠慕卓宁的心思。 反而树起陆婉宜这个靶子,让她替慕卓宁挡刀,好让慕卓宁能在宫中安稳度日。 需知,在这后宫之中,有宠可比无宠危险多了。 直到皇上感觉到自己有再次毒发的迹象。 两个皇子又没有母亲,疏于教导,才生出了给两个皇子选娘的事。 皇上原本的打算,是让慕卓宁选了大皇子。 大皇子身份不高,就不如二皇子惹眼,不会给慕卓宁招来是非。 且这孩子起初在皇上眼中,是极其老实木讷的。 这样,所有的明枪暗箭,就都会射到陆婉宜和二皇子身上去。 等到时机成熟,皇上再一力托举大皇子登位,这样即使他不在了,也能实现对慕卓宁的承诺,给她最好的一切。 但这一切,两世为人,慕卓宁也全不知晓。 谁知,陆婉宜也重生了,打破了皇上对她的推断,也打破了皇上的安排。 但这都不重要,哪怕他对慕卓宁的宠爱露到明面上,只要他在一天,他就能护着她不受伤害。 看着眼前久久沉默不语的皇上,慕卓奇大约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皇上还是安心解毒吧,” “跟草民去北地!” 皇上没有答话,起身挥了挥手,示意慕卓奇离开,就转身进了寝殿。 这一夜,没有人知道皇上是怎么过来的。 他睡得极其不安稳,一时梦到初见慕卓宁的情景,一时又梦到慕卓宁因他殒命。 他尚未下定决心去北地,一方面是因为此事重大。 一方面他又何尝不是在怕? 那是他解毒最后的希望,若是还不能解毒,他便再无活下去的希望。 第二日,慕卓奇接到旨意,皇上任命他为先锋官,一力安排皇上北上之事。 朝廷诸事,皇上也皆有安排。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要去搏一搏最后生的希望! 第161章 流民?瘟疫? 慕卓奇既受命,这几日也开始替皇上安排北上出行。 北地那长有雪乌头的地方,深入北方部族的领地,离边疆还有一定距离。 边疆有秦思哲镇守,多年以来,已颇有规矩,不必担心侵扰。 但若是深入腹地,就说不好了。 北方部族内部,早已分了两派,主战与主和。 如今族内分化,连赫真公主的父亲,大首领连贺,也无法全盘控制。 故而皇上若是要孤军深入北地,慕卓奇要准备的其实很多。 慕卓奇一边在做出行的准备。 另一边,皇上也在安排朝内的事务。 朝廷事务还好,但后宫之中,他其实颇放不下慕卓宁。 他一旦不在宫中,很多事就鞭长莫及。 “韩培,你这次留下,不必跟朕去北地。” 韩培一惊,立刻抬头看着皇上,眼中的失落不言而喻。 “你又忘了,朕让你认宁妃为主。” “宁妃尚在宫中,你如何能随朕北上呢?” 皇上思忖片刻,接着说道。 “宫中有你在,朕还能稍稍放心。” “只是前朝,也少不得有人周旋。” “实在不行,就请慕大人入京吧。” 叫来自己的岳丈,保护自己的爱妃。 皇上正想着,要不要去求助太后,让她也帮忙看顾慕卓宁。 他心里还是担心,毕竟那下毒之人,可不会随着他北上,而是会继续潜藏在宫中。 且他若是不在,对方的目标就会自然而然变成珏儿。 一想到慕卓宁可能为此殚精竭虑,皇上就心有不忍。 他正想着该如何安排,不妨王公公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殿中。 “皇上,皇上,出大事了!” 皇上眉头一皱,斥道。 “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毛毛躁躁。” “能有什么大事,让你慌成这样?” 王公公气喘吁吁,说不出话来,只能颤颤巍巍递上一封信。 皇上一看信上的徽记,也不由得一惊,立刻接过拆开了。 这竟是秦思哲寄来的急信,且走的是最隐秘的通道,能以最快的速度直达皇上手中。 秦思哲驻守北地多年,用到这条通信通道的次数屈指可数。 到底是什么事,让他不得不又启用了这条通道? 皇上一目十行看完信,脸色一片冰冷。 “皇上,出什么事了?” 韩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皇上有些无力地将信递给韩培,道。 “你自己看看吧。” 皇上眼神中透着无奈,他好不容易下决心北上,如今看来只能搁浅了。 韩培接过信一看,才知秦思哲说了一件大事。 近来边疆城镇接连发生瘟疫。 这瘟疫传播速度极快,不几日就能传遍一整个村庄。 秦思哲所在的边疆城镇立刻采取措施封城,限制往来,却还是没能阻挡瘟疫的传播。 秦思哲在信里还说,这瘟疫不仅传播速度极快,还似乎极难治愈。 如今已有不少贫民死于瘟疫。 且他还查到,这瘟疫的传播似乎与从北地进入的流民有关。 而这批流民,已经散落在了北地诸郡县,且有持续南下的趋势。 “传朕旨意,从北地往南直至京城,” “所有郡县立刻上报瘟疫情况,” “如有胆敢欺瞒者,一经查实,按欺君之罪论处。” 皇上镇定下令。 不几日,消息纷纷传来,情况却不容乐观。 原来,距离秦思哲的信传出还不足十日,瘟疫已经顺着流民的迁移急速传播。 从北地秦思哲所在的陆州开始,沿线的洛州、祁州等地已经接连发现大批瘟疫。 如今已查实瘟疫传播之处,最靠近京城是辉州,距离京城仅有不足三百里。 也就是说,若再不采取措施,这瘟疫不日就将抵达京城。 “那批流民,查到了么?” “若找到他们,要立刻隔离!” 皇上厉声问传信的官员道。 这批流民,是最初感染瘟疫的源头。 不知是北方部族的人种更能抵御这种疾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这批流民竟能在感染瘟疫的情况下,支撑了这么长时间,不断南下。 其中,或许还有别的蹊跷。 “这,还暂无线索。” 那官员低声下气地说道。 按理说,北方部族的流民,长相与本朝之人略有差异,应是很容易找到。 但皇上旨意一下,他们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在了各大城镇中。 此一事,也让皇上觉得,这后面可能还有阴谋。 慕卓奇原本还在准备北地出行,此时却被皇上叫了过来。 “你在北地也待过一些时日,” “应当比京城的人更熟悉北方部族的人。” “既然你人在京城,正好跟他们一同去替朕查查此事。” “只是,你出发之前,务必找一趟大师,让他为你备些药品。” “瘟疫不可小觑,千万保护好自己。” 皇上之所以如此关心慕卓奇的生死,还是因为怕慕卓宁伤心。 慕卓奇听说了流民传播瘟疫一事。 他与皇上的感觉相同,此事必定非同小可,说不定背后早有预谋。 慕卓奇立刻就要动身离宫,去彻查此事。 离宫之前,他将此事告诉了慕卓宁。 听到哥哥说的这事,慕卓宁心里犯起了嘀咕。 只因她搜肠刮肚,也没在上一世的记忆中找到有关这场瘟疫的痕迹。 按理说,若是这么大的事,还危及京城,她不可能毫不知情。 比如那场水患,哪怕她上一世未曾亲历,却也在后来知道了前因后果。 “哥哥一定小心,万事都不如保住性命要紧。” 慕卓宁知道拦不住哥哥,也知道哥哥忧心天下万民,不禁叮嘱道。 慕卓奇点点头,正要走时,忽然想起什么,又顿住脚步。 他回身看着慕卓宁,眼神深邃,说道。 “原本皇上已经下定决心,要同我北上解毒。” “谁知这个节骨眼突然生出了这样的事,” “皇上北上的计划,只能耽搁了。” 听到皇上决定北上解毒,慕卓宁心中说不清是怎样的感觉。 她似乎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释然。 但怎样都好,如今瘟疫来势汹汹,她只能用心与皇上和哥哥共同应对此事。 第162章 南辕北辙 瘟疫之事很快传遍朝野,也震动朝野。 皇上极其重视,全朝严阵以待。 当日早朝,皇上就亲自提起了这件事。 “这次的瘟疫,很可能是因北部流民引起。” “如今这批流民还未找到,但瘟疫已经不能再扩散了,必须尽快想办法。” “众卿有何想法,尽管呈报。” 因事关重大,皇上今日竟破天荒让两位皇子也在早朝旁听。 官员们的意见很快呈现了出来,显然分为两派。 其中一派认为,朝廷应该积极统筹,从调查、遏制、防控等几个方面,制定统一策略,全面解决瘟疫。 而另一派则更为消极,认为京城只要无事,其他郡县的问题应该由他们自己解决。 现在要做的就是封锁京城,毕竟作为国都,这座城市足以自给自足。 只要瘟疫不传入京城,这场战役就算是他们胜了。 皇上皱着眉听朝中大臣们的进言,未置可否。 起初两派人马还只是各抒己见。 慢慢的就开始攻击对方的策略不妥。 接下来战火蔓延,双方竟开始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 眼看谁也说服不了谁,皇上及时叫了停。 “熹儿,珏儿,你们二人有何看法?” 朝中霎时安静下来。 他们以为皇上发话是要做定夺,谁知皇上又把这个题儿抛给了两位皇子。 可如今这国家大事,是这两位不足十岁的皇子能决定的吗? 众人正不知皇上何意,皇上就接着说道。 “此事仍旧算是朕给你们两个出的考题。” “只是这一次,这考题答得如何,可能事关生死,也算是终极考校了。” “你二人可要想好。” 两位皇子虽然年幼,但都是极聪慧有想法的。 如今对待瘟疫事件,态度竟也截然不同。 大皇子抢先拱手说道。 “父皇,儿臣觉得这瘟疫,实也易解。” “只要守住京城不破即可。” 他的态度很明确,也是赞成隔离京城,让其他郡县自生自灭。 “请父皇今日就下令,从此京城只出不进。” 据说瘟疫传播速度很快,目前京城又无病患,只要尽早封城,大家就能保证安全。 但二皇子显然并不赞同他大哥的说法。 “父皇,儿臣却有不同的想法。” “瘟疫既来,除京城外其他郡县的人亦是国之子民,岂能放弃。” “儿臣想着,这解决瘟疫,得分三步。” “第一步,切断传染源,该封城还是要封城,但不是只出不进这么简单。” “第二步,集中照顾病患,既能起到隔离感染源的作用,也能施行救助。” “第三步,举全国之医力,紧急研制药物,以便后续对瘟疫的防治。” 大皇子寥寥数语,却逻辑清晰,条理分明,听得在场大臣啧啧称赞。 大皇子冷哼一声,反驳道。 “二弟这话说的容易,却可想过是否可行?” “你说集中照顾病患,此事极其危险,却要什么人去做?” “研制药物,快则数日,慢则数年,这期间要是瘟疫遍布,一发不可收拾,谁可承担?”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京城无恙,还怕日后不能重振国威吗?” 听着大皇子的话,二皇子忽然想起什么,说道。 “父皇,还有一事,请父皇三思。” “传播瘟疫的流民自北方来,如今又消失不见,岂不蹊跷?” “还需防患,此事是否有人刻意为之。” 二皇子这话也让皇上不由得在心中暗暗赞叹。 二皇子并未看过他舅舅的来信,只是听说流民来自北地,便有次推测,足见其谋虑颇深。 大皇子还想再辩,皇上却打断了他。 “既如此,也好办,” “不若你们就用各自的方法,去对抗这场瘟疫试试吧。” 下了朝,大皇子回到后宫,一见陆婉宜就质问道。 “你不是说能预知天命。” “连太师门生之死也能预测。” “既如此,为何瘟疫这么大的事,你却不曾预知?” 陆婉宜心里发苦。 上一世,她真的没经历过这场事,哪里又能真的预知呢。 见陆婉宜不说话,二皇子嗤笑一声,道。 “就知道你没什么真本事。” “不过,我不跟你计较。” “总之,无论如何,我必定会实现我身负的那个天命。” “父皇让我用自己的法子对抗瘟疫,我只守着京城,管他其他地方死多少人呢。” 他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道。 “瘟疫多可怕啊,都死了才好呢。” 而那边,二皇子回到紫萱殿,立刻便同慕卓宁说了早朝上的事。 慕卓宁对二皇子提出的三步法很是认同。 “你如今能将书中的知识,活用于实事,这很好。” 二皇子抿抿嘴,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 “母亲,儿臣想向父皇情愿,让儿臣出城,去前线对抗瘟疫。” 慕卓宁一惊,心下一空。 “你有这心已经很好,只是你到底还年幼,” “瘟疫岂能儿戏,你若去前线,还是太危险了。” 二皇子平日一向性子柔顺,对慕卓宁说的话也很是看重。 但他这一次,却异常坚决。 “大哥提出隔离京城的法子,在我看来不过割肉补疮,不是长久之法。” “母亲,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去做这件事。” “再说,舅舅不是也在。” 慕卓宁想起,慕卓奇确实先一步已被皇上委派去查瘟疫之事,心下稍安。 若有慕卓奇看着,二皇子的安危她能放心许多。 “既如此,你就去做吧。” 二皇子这才喜笑颜开,立刻便往他父皇那里请命去了。 直到二皇子离开,皇上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光景虽还不久,但这两个孩子,确实已经展现出了南辕北辙的差距。 “没想到,朕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皇上自嘲一笑,想起当初让两位皇子选母亲,还仿佛在昨天。 那时他还觉得两个孩子差异不大,不过一个木讷些,一个心思重些。 现在想来,是他太低估这两个孩子了。 只看今日,两人面对瘟疫的态度,就天差地别。 二皇子刚刚向他请命,要出城去前线亲自处理瘟疫之事。 皇上心中难得有几分激荡。 “来人,传朕旨意,” “二皇子不日随朕出宫,对抗瘟疫。” “大皇子留守京城,负责京中防卫。” 皇上这道旨意,恰恰是让两位皇子分别按各自的法子去对抗瘟疫了。 第163章 试试吧 旨意很快传到各个宫中,慕卓宁马不停蹄开始为二皇子做出行的准备。 行装补给自不必说,她早备好了一大堆。 第二日,慕卓宁又特意起了个大早,去了京城附近香火鼎盛的庙宇求平安符。 她平日里其实不太信这些。 但自重生以来,慕卓宁觉得没什么是不可能的。 再说二皇子在瘟疫下出城,是冒了极大危险的,她心里实在放不下。 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寻求寄托与安慰。 慕卓宁虔诚地求了佛,请了一枚平安符。 想起哥哥也身在其中,又再拜过,为哥哥也请了一枚。 她起身刚想走,皇上的身影却突兀地从她脑海里跳了出来。 他也要亲自出城,他会陪着珏儿一同去。 慕卓宁想到这里,到底还是转身又跪了下去。 在她的计划里,皇上活着,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一环。 他还是活着的好! 慕卓宁求的这枚平安符送到皇上手中的时候,皇上心情大好。 有进步,这女人,总算还不是全然不顾他的安危。 不几日,皇上就带着二皇子准备出城了。 二皇子知道,这一次慕卓宁恐怕没办法陪着他。 此前无论做什么,遇到什么困难,慕卓宁都会及时出现,在他头上撑起一片天。 这一次,他竟有些不舍。 看出二皇子的异样,慕卓宁故意打趣他。 “分明是自己求来的机会,怎么临出发反而婆婆妈妈起来?” “相信自己,只看自己的本心,” “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 “只是,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可再像小王庄那回一般不顾自己安危。” 二皇子用力点了点头,策马跟着皇上去了。 慕卓宁看着他的背影暗暗感慨。 不到九岁的孩子,不知不觉中竟已成熟了不少。 这一次,皇上只带了二皇子出宫,却将大皇子留在了宫中。 此前,慕卓宁就猜测,必定有人会趁着皇上不在宫中来找她的麻烦。 只是,她没想到,这麻烦来得这么快。 皇上带人出宫当日午后,陆婉宜就大摇大摆来了紫萱殿。 掐指算起来,她已经许久不曾来过了。 慕卓宁眼角瞄着她,心想,恐怕她这段时日也憋屈得不行。 今日来此,必定是存了摆摆威风的心思。 想到这里,慕卓宁抢先说道。 “哟,真是稀客,” “本宫还当是谁,原来是久不见面的宜嫔。” “你近日在自己宫中可好?怎么看着清减了些?” 慕卓宁难得说话如此带刺,实在对方是陆婉宜,没必要跟她客气。 她知道,在陆婉宜面前称本宫,必定会刺痛她。 果然,陆婉宜脸色一变,嗤道。 “哼,慕卓宁,我且看着你还能笑到几时。” “你可别忘了,再过不久,就没有皇上能再庇护你。” “再过不久,你就注定会送命。” “而我,身为未来皇上的母亲,则会登上太后的宝座。” 听了这话,慕卓宁并未露出陆婉宜期待的惊惧神色,反而淡然处之。 “宜嫔,没想到两世为人,你还是如此天真。” “你真的觉得,命运半分还未发生改变吗?” “你再仔细想想,自从你抢先选了大皇子,” “这一世我们众人的命运,还跟上一世一样吗?” “我再问你,就比如如今的这场瘟疫。” “你我上一世可曾经历过?” “这么大的事,足以改变千万人的命运之事,你却无从预知。” “你想想,这是否只是孤立的事件?” “其他事难道就不会改变吗?” 陆婉宜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出宫,立刻马不停蹄来紫萱殿,就是想刺激慕卓宁,让她如同曾经的她一样,担惊受怕。 却没想到对方只几句话,就将她说得心虚动摇起来。 “慕卓宁,你少巧舌如簧。” “你自己明明知道,大皇子身负天命,谁也对抗不过。” 慕卓宁还是笑,轻飘飘地说道。 “人定不能胜天吗?” “可我倒是觉得,改变命运,必须靠自己。” “宜嫔你不如再想想,上一世你得了皇上庇护,可又能如何?” 听慕卓宁提起自己上一世的受宠,陆婉宜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情绪反而更激动了。 “你少在我面前嚣张炫耀,你以为我傻吗?” “皇上那是在庇护我吗?” “皇上从来没有庇护过我!” “不过你说得对,你以为他一心护你,你就能改变此生注定送命的命运了吗?” “我换了你的儿子,也换了你的凤命,这一世,太后之位必定是我的!” 慕卓宁并未听到陆婉宜后面的话,只听到她说,皇上一心护她。 这是怎么回事? 上一世同这一世,皇上怎么会都在一心护她? 这难道就是陆婉宜深恨她的原因吗? “所以你才如此恨我?” 她试探着问道。 慕卓宁这一问,刚刚还大言不惭的陆婉宜突然警觉了起来。 “哈哈哈哈,慕卓宁,你休想套我的话。” “我是不会让你知道真相的。” 慕卓宁心里犯起了嘀咕,但面上不显,淡然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真相呢。” “宜嫔还是一如既往高估自己啊。” 陆婉宜此来紫萱殿,原本是打算踩慕卓宁一脚。 谁知却轻易被人反制。 无奈之下,她气得一跺脚,只得拂袖而去。 但陆婉宜的话,还是在慕卓宁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想起哥哥不止一次提醒自己,多年前她就与皇上有过旧识。 慕卓宁突然觉得,有些事,她可能确实从上一世开始就没能看清楚。 同一时刻,皇上带着二皇子等人已经抵达了辉州。 这里是距离京城最近的已经发现瘟疫感染的郡县。 众人一到辉州,二皇子就向皇上请命。 “父皇,儿臣想请父皇先下几道旨意。” 皇上看着他,示意他往下说。 “其一,辉州城关闭城门,暂时封城。” “其二,将已感染的人群集中到某个固定场所,统一救治。” “其三,召集全城医者,集中寻找治病方法。” 二皇子如此行止有度,倒是让皇上有些意外。 他说一句,皇上就点点头。 末了,他才说道。 “既让你出来,就是让你自行解决,” “你可以放心大胆用自己的法子去做,朕在一旁为你护航。” 第164章 追寻源头 得了皇上的准允和鼓励,二皇子心情激荡之下,干起事来又更不惜力了些。 但不久,二皇子就在推行他的治瘟疫之法时遇到了问题。 首当其冲,封城当日,城门处就遭遇了双重抵抗。 城中的人想出去。 已经感染瘟疫的人害怕屠城,不得不死。 尚未感染瘟疫的人害怕被感染,被活活困死在城里。 城外的人则想进来。 城外资源匮乏,又缺少医者,若感染瘟疫,只有死路一条。 民众对瘟疫认识尚欠,又看不透官府的策略,故而容易恐慌。 城里城外的民众遂在官兵即将关闭城门之时,与他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不许封城,不能封城啊。” “朝廷这是要置辉州数万民众的性命于不顾吗?” 众人一边喊着,一边抵抗官兵关闭城门。 官兵不敢伤人性命,只能苦苦支撑。 二皇子策马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混乱的场面。 “诸位稍安勿躁,” “朝廷并非置大家于不顾,” “封城反而是为了救大家性命啊!” 二皇子马还未下,就急忙大声呼喊道。 但他的声音再大,却都被民众的纷乱嘈杂所淹没。 他此前想得很简单,这样一步一步的做法也早有谋划,却没想到施行起来如此艰难。 二皇子还在沉思,人群中突然有人大喊一声,“二皇子来了!” 众人的矛头一下子就都指向了二皇子。 “二皇子,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辉州百姓的命,难道就不是命吗?” “二皇子不过黄口小儿,让他来治瘟疫,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还说不是置我们于不顾!” 一句叠着一句,很快就群情激奋,朝二皇子这边扑了过来。 二皇子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一时愣了,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好在跟着他的禁军处变不惊,办事老道,见情况不对,立刻将二皇子一把扔上马背,自己也飞身上马,片刻不敢停留,立刻朝城中奔去。 直到远离了城门,二皇子才回过神来,后背早浸湿了一片。 饶是他年纪小,见识浅薄,此时也知道后怕起来。 民愤之下,不知他们会做出何等激进之事。 若不是他跑得快,可能就要遭大罪。 但二皇子的策略刚刚推行就受挫,还是让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回到驿站,他就径直找他舅舅慕卓奇商量去了。 慕卓奇比皇上他们早几天就到了辉州。 几日下来,已经将城中情况了解得大差不差。 见二皇子垂头丧气走进驿站,他与皇上对视一眼,也都猜到了二皇子的经历。 二皇子开口前,却被慕卓奇止住了。 “我知道殿下想说什么,” “不如殿下先听听我正与皇上禀报之事。” 慕卓奇此言是因为看到二皇子情绪激动,想先让他冷静下来。 且他要说的事确实较为关键。 二皇子在城门惊心动魄,早有些无措,如今他舅舅说什么他都会应下。 慕卓奇接着朝皇上禀报道。 “微臣来辉州数日,并未发现丝毫北地流民的踪迹。” “又经多方查访,得知流民最后出现的地方乃是祁州。” 皇上一听祁州这二字,眉头又皱得深了几分。 听说祁州如今是已是重灾区,已有超过半城人口感染瘟疫,民不聊生。 如此说来,流民或许留在了祁州,倒也合理。 “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心下有些烦躁,问慕卓奇道。 慕卓奇拱手,说道。 “微臣想先去祁州一探。” “正如振威将军所奏,微臣也觉得,此事颇为蹊跷。” “那流民南下极有章法,竟从未受阻。” “身患瘟疫,也能行动自如,且目标明确。” “怎么看,都像是背后有人指使。” “微臣想着,这指使之人未见最后的成果,就必定还会留在中原。” “故而,微臣此去祁州,也是要借着搜寻流民找到这背后的蛛丝马迹。” 皇上点头,知道慕卓奇说得在理。 他忽又想起独自留在宫中的慕卓宁,不知她可能心安。 皇上抬头看着慕卓奇,说道。 “祁州如今瘟疫肆虐,你还是小心为上。” 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妹妹必定伤心。 “你出宫前,可见过大师?” “大师可有破解这瘟疫之法?” 慕卓奇摇摇头。 “微臣来前,确实已去见过大师,” “但大师暂时还未找到治疗这瘟疫的有效之法。” “如今大师已经日夜不眠,希望尽快配出解药。” 皇上脸色严肃,点点头。 慕卓奇又走到二皇子身边,安慰道。 “你如今年幼,遭遇世人轻视也是常事。” 他朝皇上努努嘴,道。 “你父皇还在呢,岂能让你受了欺负。” 二皇子心领神会,立刻将城门之事事无巨细向他父皇禀报了。 皇上点点头,道。 “你进城之时对朕说的法子,许是通的。” “但朝廷推行任何政策之前,都应安抚民心,” “但民心向背,向来难测,此乃常事,你不必自责。” 二皇子点点头,情绪仍旧低落。 “父皇所言,儿臣省得。” “儿臣出宫前,母亲再三嘱咐,万事只依着本心。” “儿臣左思右想,儿臣的本心原就是为救天下万民于水火,” “奈何万民却不知我心!” 皇上笑道。 “你母亲说得自然在理。” “但你可记得,朕曾问过你们德治与法治一事?” “你以本心为之,但无规矩不成方圆。” “不过区区辉州,待朕明日去替你解了这难题。” 第二日,慕卓奇已起程北上祁州。 皇上依约陪着二皇子再次来到了城门口。 经过一日的对峙,民众与官兵双方仍旧僵持不下。 见皇上现身,民情又一时激愤起来。 “封城之事,还请皇上三思啊,” “辉州万民,只能指望皇上相救。” 皇上面色沉稳,止住民愤,朗声说道。 “朕既亲来辉州,封城之后,自与你们同吃同住,岂有枉顾你们性命之理?” “朕今日就立下承诺,必定要救你们万民性命。” 都说皇上一言九鼎,他的话也让民情渐渐安稳了下来。 此后二皇子借机又将城内城外的安排说了,皆是为了救人才封城。 终于,民众散开,城门也得以关闭。 二皇子感激地看着他父皇,眼中充满崇敬。 皇上拍拍他的肩膀,道。 “放手去做吧,只记着你母亲的嘱咐。” 二皇子兴奋点头,一下子恢复了信心。 第165章 可疑之人 慕卓奇到得祁州时,发现城中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这并非慕卓奇头一回来祁州。 以往,他记得这是一个人口富足,繁荣热闹的城镇。 由城门一进去,就是祁州的主干道,两边遍布商铺酒楼。 门口还有一排摊贩,售卖各种地方特产。 在街上闲逛的人更是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但此时,大街两旁空荡荡的,摊贩和行人都不见了踪影,商铺酒楼也鲜有营业。 取而代之,路边却多了许多躺在地上呻吟着的人。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感染的瘟疫,要么被族人赶了出来。 要么是为了保护家人不受感染自己流落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都脸色灰白,眼中早已没了生的希望。 慕卓奇不由得抬手用袖口捂住嘴,心里暗恨道。 “城中官府呢?” “怎么也不组织收容病人,集中救治?” “就让人流落街头,既丧了性命,还会将瘟疫继续传播。” 看来,这场瘟疫厉害自不必说。 祁州官府的不作为,也是将这座城推向毁灭的原因之一。 慕卓奇皱着眉走着,越看越惊心。 忽然,他眼前闪过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几乎是立刻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慕卓奇忙将马拴在一旁,悄悄跟着那个身影缀了过去。 只见那人鬼鬼祟祟,东张西望,不一会儿就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慕卓奇害怕打草惊蛇,不敢靠得太近,只默默记住了那人住的院子。 慕卓奇回到大路上,取了马继续往驿站走去。 一路上他还在回想刚刚那个身影。 那人之所以一闪就能吸引慕卓奇的注意力,乃是因为他虽是一身中原人的打扮,样貌也与中原人几乎无异,但慕卓奇却本能地觉得他是个北地人。 只因他走路的形态,与中原人有略微的差异,双脚是向外翻转的。 这个特征一般人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更别提发现这是与北地人的差异。 但慕卓奇已在北地带了一段时日,他观察又细致,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疑点。 慕卓奇到达驿站,毫无意外,这里也是冷清清的,只剩一个老仆守着。 “驿站的人呢?官府也没人管理吗?” 慕卓奇忍不住问那老仆。 那老仆走路已经颤颤巍巍,摇摇头说道。 “这里的人,要么都病了,要么都逃了。” “官府里哪还有人啊,瘟疫传播过来不久,” “祁州太守就拖家带口躲到山里去,避开人群了。” “能逃的都逃了,这城如今就是一座空城。” “老奴一把老骨头,死不足惜,逃也逃不动,不如留在这里。” 老仆的话让慕卓奇一时义愤填膺,他一定要禀报皇上。 祁州如何对抗瘟疫,恐怕还需费一番周折。 且他心里疑惑更甚,若是如这老仆所说,没感染瘟疫,能逃走的人都逃走了,那今日所见那个疑似北地人的人,为何还在城中若无其事地逗留? 慕卓奇安顿下来,先是修书一封,寄到了皇上所在的辉城。 辉州城中,在皇上的支持下,二皇子的策略开始慢慢践行。 感染瘟疫的人群已经集中被安置在了城郊的庙宇或空屋。 但问题在于,他们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救治方法,也无法阻止瘟疫进一步扩散。 皇上和二皇子打马来到城外,一下马就有人向他们禀报。 “禀报皇上、二皇子,今日又新增了感染者150余人,” “如今已全数送到庙里隔离起来了。” “只是……” 来人欲言又止,皇上眉头一皱,问道。 “只是什么,有话直说。” “是,只是城郊这几间庙宇中,” “如今已挤了三千多人,” “若每日还要新增感染者,恐怕没几天,这里就塞不下了。” 这话让父子二人同时眉头紧锁。 确实如此,如今的情况已经很是棘手。 隔离在庙里的感染者,只能在此生抗,得不到有效的救治。 而每日城中,又会再有数百人感染。 传播速度之快,让人叹为观止。 这样下去,瘟疫还是无法得到根本的抑制,最终还是会突破辉城,往京城而去。 “死的人呢?” 皇上忍不住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低声答道。 “没有起色,日日都有,且每日更比前一日更多。” 二皇子叹了口气,心绪杂乱。 他咬了咬牙,对皇上说道。 “皇上,儿臣来前,母亲曾说过,她会在宫中辅助大师调配药方,” “现在只有大师找到有效的药方,才能解这瘟疫危机了。” 皇上先是一惊,随即一喜。 原来他们并不是孤军奋战,在他们身后,还有慕卓宁和大师在紧紧支撑。 他满意地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道。 “城中医者也要加紧调配药方。” “既如此,我们便安心做好能做的事。” 紫萱殿中,慕卓宁正对绿芊低头交代着什么。 忽然一个黑影一闪,落到了他们面前。 绿芊吓了一跳,刚要喊,慕卓宁止住了她。 眼前的黑衣人,乃是守在她身边的暗卫之一。 慕卓宁原先并不清楚自己身边有几多暗卫。 但这次皇上出宫,又特意将韩培留下,韩培无意间便向慕卓宁提起了暗卫之事。 他原本是想让慕卓宁感受到,皇上对她是极其重视的。 哪怕二皇子不在宫中,暗卫却并未离开。 谁知慕卓宁一听暗卫,立刻双眼放光。 “听说暗卫身手极好,最难得的是来去无踪影。” “既如此,正好替我去御药房里偷些药材。” 第一回,韩培以为自己听错了。 再三确认后,他发现慕卓宁并不是在说笑。 原来,大师留在宫中,慕卓宁早与他商量,要尽快调配出能防治瘟疫的药方。 宫中最不缺少的就是珍稀药材。 但即使慕卓宁身为宁妃,也不好大张旗鼓去御药房取药。 情急之下,她只能出此下策,让暗卫去偷药。 第166章 接近 果不其然,暗卫随即取出一个包袱。 他打开给慕卓宁检视,只见里面果然堆满了各种药品。 甚至连山参、雪莲等珍稀药品也有,不一而足。 慕卓宁一一看过,满意地点点头。 “好,先包起来,待本宫给大师看过。” 慕卓宁着绿芊拿着这包药草,悄悄来到了乾清宫的秘殿。 暮辞大师一直在这里。 殿中已经堆满了各种药品,经过不同方式的炮制。 大师看了一眼慕卓宁包袱里的药材,点点头收下,没有说话。 “大师,可有头绪了?” 慕卓宁忍不住问道。 她知道,大师为了配制药方已经不辞辛苦了。 她知道,她不应该过于心急,每次来送药都追问一遍。 但她真的放心不下。 二皇子还深处被瘟疫感染的人群之中,随时可能遇到危险。 且大师的药,是他们所有人的希望。 若是找不到能有效治疗瘟疫的药方,想用其他手段控制瘟疫恐怕都难以见效。 大师默默摇摇头,转身又一头扎进了药材堆里。 慕卓宁只得叹了口气,带着绿芊走了出来。 回紫萱殿的路上,她有些心不在焉。 甚至走在平地上还被绊了一下。 若不是绿芊眼疾手快,慕卓宁就要摔倒。 “娘娘,您没事吧?” 绿芊一脸担忧地问道。 慕卓宁摇摇头,大口吸了几口气。 她的心绪太乱了,一时竟难以平静下来。 两世为人,她已经多年没有这样失态过。 这一刻,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担忧。 祁州城内,慕卓奇特意着了一身灰扑扑的布衣,让自己不引人注目。 不远不近的,他又缀上了上次发现的北地之人。 这一次,他极有耐心,跟着那个人在城中左穿右突,又来到了一座院子前。 这人还是小心翼翼,到哪都必定东张西望一番。 他轻轻叩门,院子的门很快开了,那人一闪身就钻了进去。 接连几日,慕卓奇都发现这人来了同样一间院子,摆明了是跟住在这里的人接头。 只是不知,他们所议的到底是什么勾当。 消失的流民,又是否与他们有关。 又经过几日蹲守,慕卓宁终于见到了住在小院里的人。 这是个中年男子,却身材纤细,慕卓奇见他第一眼,就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却又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慕卓奇很快发现,男子在距离小院不远处开了一家小小的酒铺,但瘟疫发生后,已久不营业。 于是这天,他故意衣着华丽出现在了那酒铺门口。 慕卓奇当街将酒铺的门拍得‘啪啪啪’直响。 巨大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小院里的男人。 他诧异地看着慕卓奇问道。 “客官这是要干什么?” “我这酒铺已经不开门了。” 慕卓奇装出一脸不解,问道。 “好好的酒铺,却为何不做生意?” 男人一脸鄙夷,说道。 “一看你就不是本地人,难道不知道,祁州已经快要成为一座死城了?” 慕卓奇故作惊讶,眼睛瞪得溜圆。 “什么?” “我前日才从辉州来此,却不知祁州的情形。” 男人这才释然,道。 “难怪!” “你还是快离开吧,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恐怕你也会凶多吉少。” 男人说完就要转身离去,却被慕卓奇拦住了。 “我在辉州时,就听说你这店里有一品美酒,极其罕见。” “我可是慕名而来,必要喝到这酒,才不枉我来此一趟。” 男人烦躁地甩开他,没好气地说道。 “死到临头了,还有心情喝酒?” 慕卓奇嘴角荡起一丝笑意,从袖中掏出一枚银稞子,掂掂竟有五两重。 “若是银子,我付得起。” “至于命?我却是命硬,一向不怕死。” 男子见了这许多银子,心下已有些松动。 哪怕是大劫来临,也偏有些不怕死的,该吃吃该喝喝,这样的人他倒也见过不少。 只见他脸色一变,换上一副行商惯用的假笑,一伸手就将银稞子捏在了手里,道。 “既如此,客官请进吧。” “只是小店日久疏于打扫,还请客官不要见怪。” 慕卓奇走进小店,刚坐下不久,男人就捧来了一坛酒。 “这酒远近闻名,乃是我这店里独一份的佳酿。” “您若在辉州,走遍全城,也是不能找到这样的好酒的。” 慕卓奇装模作样,立刻满上一杯一饮而尽,舒服得直咂舌。 “果然好酒,独自饮酒无趣,店家不如坐下与我同饮吧。” 男子见慕卓奇热情相邀,也顺水推舟坐了下来。 他自报家门说是姓张,慕卓奇便称他为张老板。 张老板也喝了口酒,感慨地说道。 “我看客官气宇不凡,定是人家富贵出身。” “不得不再劝您一句,喝了这碗酒,立刻离开祁州城吧。” 慕卓奇明知故问。 “这祁州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此次前来,只见店铺也关了,街上也难见行人,却是成了一座空城。” 张老板摇摇头,道。 “您难道不知,祁州是遭了瘟疫?” “听说辉州城里也已有了感染者,连宫里都亲自来人了。” 这话一出,慕卓奇立刻警觉起来。 一个身在祁州的平民百姓,怎么会知道相隔百里之外的辉州,来了宫里的人? “哦?我虽从辉州来,却不知辉州城中有宫里的来人。” “张老板真乃见多识广,快同我讲讲!” 他热情地给张老板又斟了一杯酒,说道。 张老板连喝几杯酒,话就多了起来。 “看你这模样,辉州必定还没成祁州这幅样子。” “咳,也不用多久,都是要变成这样的。” “这瘟疫,可比你们想象中可怕。” 慕卓奇见张老板肯开口,又殷勤地敬了他几杯酒。 “瘟疫我倒是有所耳闻,不过辉州城中,感染者倒不是多数。” “只是你说有宫里来人,我怎么不知?” 张老板神秘一笑,道。 “你不知道也不奇怪,便是你分不清当地官府与宫里的人而已。” “但我,却是一眼就能认出来。” 第167章 二皇子中招 慕卓奇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张老板来。 他看起来倒是地道的中原人,没有半分北方部族的影子。 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酒铺老板,是如何与北地之人相识?又是如何竟像是对宫里的事也这般熟悉? 张老板还在滔滔不绝,侃侃而谈。 “我也是前几日,听一个伙计说的。” “他在我店里几年,一直负责去辉州送酒。” “这趟回来,他就躲到乡下去了。” “他跟我说,在辉州看到了穿深红色兵服的人马。” 慕卓奇在心中默默重复了一遍,深红色兵服,那是禁军。 他心里一时警铃大作。 禁军兵服与普通郡县官兵确有差异,可平民百姓根本分不清。 “深红色兵服,可有什么讲究?” 慕卓奇故意问道。 那张老板上下扫了慕卓奇一眼,道。 “客官看起来虽富贵,也不过是商贾家族的少爷吧。” “那您对这官场宫中的事,全不知晓也自然。” 慕卓奇此前确实一直未入仕,反而投身经商,为此慕卓宁还被朝臣诟病过。 但也正是因此,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商家豪族纨绔子弟的模样,极有欺骗性。 他顺水推舟点点头,示意张老板快说。 “这着深红色兵服的队伍,那就是禁军。” “禁军是什么?” “那可是只保护皇上的队伍,只有宫里人出现,禁军才会出现。” 他嘿嘿一笑,眼神飘忽看着慕卓奇,道。 “宫里现在只有三位主子,两位皇子年纪尚幼,” “必定不会单独出宫。” “那来辉州的就只能是那位了。” 他一边说,一边抬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 慕卓奇此时面上虽露出一脸吃惊的表情,但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个所谓的张老板,绝对不是什么平民百姓,也必定不是土生土长的祁州人。 “听说今年汛期暴雨,京城都差点淹了。” 慕卓奇突兀地说道。 张老板打了个酒嗝,想也没想就说道。 “嗨,京城地势低洼,但凡有汛就容易遭淹,” “所以我也不喜欢那个地方。” 慕卓奇微笑点头,没有戳破。 他已经可以确定了,眼前的张老板定是来自京城,甚至还和宫里有关系。 至于是什么关系,却是他需要好生查证一番的了。 辉州城中,接连几日来,二皇子仍旧不辞辛苦,亲力亲为冲在抗击瘟疫的最前线。 他会每日探访城外收容病人的寺庙,确保物资足够。 也会时常关心医者是否找到了治疗瘟疫的法子。 这一日早晨,他照例带人来到了城郊。 刚一下马,二皇子就冲前来迎接的主持问道。 “大师,今日情况如何?” 主持已经习惯了二皇子每日的询问,轻轻摇头,说道。 “并没有什么改善。” “为今之计,还是得有特效的药方。” 二皇子叹了口气。 这祁州城所有的医者聚在一起,都好几天了还没研究出有用的药方。 前头尝试过无数方子,都是只能治标,不能治本。 二皇子心里不免有些焦急。 他如今只能看着,却帮不上忙,这种感觉太难受了。 二皇子不由得抬头遥望京城的方向。 看来这瘟疫猛烈,寻常医者都束手无策,只能寄希望于他母亲和大师那边。 二皇子想到此处,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往庙里走去。 不知是否因为今日阳光太过耀眼。 跨过山门时,他忽然觉得头重脚轻,头脑也飘忽了起来。 接着,那已跨过无数次的门槛突然变得堪比山高。 二皇子抬脚,却一下子被那门槛绊住,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往前扑去。 身后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 谁知二皇子不知是否被勒狠了,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酸水来。 接下来便一发不可收拾,二皇子被侍卫扶着,蹲在路边直吐了个昏天黑地。 好不容易吐完起身,他整个人立刻头晕目眩,又往一旁栽去。 待侍卫再次扶起他来一看,二皇子已经失去了意识,昏了过去。 “殿下!” 寺庙主持一直在一旁看着,此时他几步上前,越过众侍卫,伸手探了探二皇子的额头。 只见他一惊,立刻说道。 “殿下竟发热了!还不浅。” “老衲立刻叫寺里的医者前来,” “你们快将殿下带到老衲的禅房去。” 大夫很快来到了禅房。 只见二皇子浑身潮热,脸色泛红,呼吸也有些急促,但人就是醒不过来。 那大夫浑身一震,颤颤巍巍地指了指二皇子,将主持拉到一旁,低声说道。 “我医术浅薄,看殿下这幅样子,竟像是感染了瘟疫。” 主持一听,也不由得惊了,这可是天大的事。 一炷香的时间后,皇上飞马来到了寺庙跟前。 寺庙主持和那大夫疾步走过来,‘扑通’一声跪在了皇上跟前。 “珏儿怎么样?” 皇上一边将马鞭交给一旁的侍卫,一边大步流星往里走去。 主持一见,冒着砍头的风险拦在了皇上跟前。 “皇上稍安勿躁,此时却是不便去看二殿下。” “怎么回事?” 皇上被拦,脸色一下就黑了,眉头也皱了起来。 “回禀皇上,二殿下的症状,极像是感染了瘟疫。” “皇上虽忧心二殿下,但还请千万保重龙体啊!” 皇上一听,心一下子漏跳了一拍。 “来人啊,立刻回城,请最好的大夫前来为二皇子诊治。” 没想到珏儿竟这么快就感染了瘟疫。 他自己已经很是小心谨慎。 皇上也对二皇子再三关注,但还是不免有所疏漏。 这瘟疫,果然是防不胜防,太可怕了。 皇上心里一时七上八下。 珏儿不能出事。 若珏儿此次出宫,有个三长两短。 恐怕宁妃不会再原谅他。 再说,他还指着珏儿能成为劝宁妃留在宫中的关键人物呢。 皇上沉沉吸了口气,不顾主持的阻拦,仍旧大步往庙里走去。 第168章 大皇子的盘算 同一时刻,紫萱殿中,慕卓宁又心神不宁起来。 绿芊端上一碗安神汤,慕卓宁不过抿了一口就放下了。 绿芊见状开口劝道。 “娘娘,您近来忧思太重,吃不香睡不稳,如此下去身体难免受损。” “二殿下虽在危险中,但有皇上和众人护着,” “且二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慕卓宁烦躁地点点头。 “道理我都懂,但心绪总是不宁。” “我虽知不该如此,却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她说着,又想去端那碗安神汤。 谁知慕卓宁手下一滑,那汤碗‘咔嚓’一声就被碰到地上摔得粉碎。 慕卓宁心中像是被刺了一下,本能地就弯腰伸手去捡那碎瓷片。 “娘娘,小心。” 绿芊忙出声提醒,却还是晚了。 只见慕卓宁的右手食指已经被瓷片划开了一道口子,正汩汩往外冒血。 绿芊唬了一跳,手忙脚乱在殿中翻找医药箱。 好不容易找出药品将慕卓宁的手指止了血、包扎起来,两人才松了一口气。 慕卓宁心里仍旧不时翻涌着不好的预感,忍不住吩咐绿芊。 “叫韩培过来。” 韩培很快来到了紫萱殿,慕卓宁一见他就问道。 “今日辉州可有信来?” 原来二皇子自虽皇上到辉州后,隔几日必定给慕卓宁写信保平安。 这是他离宫前与她的约定。 韩培摇摇头,老老实实答道。 “今日的信还没来,许时路上耽搁了,明日就来了也不一定。” 慕卓宁心中的感觉更糟了,说道。 “我立刻休书一封,你亲自盯着送到辉州去吧。” 她实在是太不心安了,珏儿可不要出事啊! 第二日,一人一骑,由北向南,如同一支离弦之箭,直奔到了京城的城门下。 “皇上有旨,快开城门让我进城!” 他人还未到,已经出声大喊道。 他的声音惊动了守城的官兵,为首的探出头来,认出来人是跟在皇上身边的一个禁军小头领。 但皇上出宫后,大皇子已经下了严令,将京城封锁,只出不进。 因此他此时并不敢开城门,只得冲城下的禁军喊道。 “上头有令,我不敢擅开城门,” “你且等一会儿,待我报上去。” 那禁军要禀报的事虽十万火急,但此时守城官兵不开城门,他也别无他法,只得一边跺脚一边等在城门下。 辉州有人回京要进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太师那里。 如今宫中只剩大皇子,太师也就自然而然伸手管了朝中大小诸事。 太师先是一惊,片刻又安定下来。 大约不会是皇上出了事,否则应该是二皇子亲自来求援。 他扬声叫人更衣,大大小小竟穿了三四件外袍。 仍觉不足,他又戴了一顶女人用的帷帽。 太师心里胆怯,这人毕竟是从辉州来的,他一朝见了,可别沾染了瘟疫才好啊。 待到太师终于穿戴停当,将城门开了一条缝放那禁军进来相见,已经是夕阳西下。 “太师,属下回京是奉了皇上旨意,有要事禀报。” “前日二皇子突然发热晕厥,辉州医者诊断后,二皇子竟不幸感染了瘟疫。” “当地医者束手无策,皇上特命我回京请宫中太医。” 这个消息让太师一下瞪大了眼睛。 他眼珠子转了几转,道。 “你一路急行军回京恐怕辛苦。” “皇上的旨意我知道了。” “只是今日已晚,你且在驿站休息,” “等明日一早,我带你进宫禀了大皇子和太后,” “再让太医收拾好药品行装,再出发不迟。” 那禁军一听,哪里等得,正要辩时,却见太师一挥手,四五个侍从他背后偷袭,一拥而上,制住了他。 看着报信的禁军被带下去,太师冷哼一声,悠哉游哉地回了府。 此事是大事,更是大好事,且容他明日再报与大皇子吧。 第二日,从太师口中听到二皇子感染瘟疫的消息时,大皇子愣是呆了半晌没说话。 “太师你再说一遍?” “不是本殿下听错了吧。” 太师见大皇子难得失态,哈哈笑道。 “殿下,您没听错,” “此事千真万确,” “老臣昨日冒着风险见了那传旨报信的禁军,” “是他亲口说,二皇子已在辉城感染了瘟疫,不能挪动,辉城的大夫又救不了,” “皇上这才让他回京来找宫中太医。” “可昨日,这人已经被老臣扣下,信息也被老臣封锁了。” “如今宫中,只有您和老臣知道此事。” 大皇子这才回过神来。 他看了太师一眼,继而仰天大笑起来。 等大皇子笑够了,太师才试探着问道。 “殿下打算怎么办?” 大皇子狡黠地看他一眼道。 “太师如今的应对,本殿下就觉得极妥当。” “如今城外瘟疫遍地,从辉州回京路途艰难,或许中途出个意外也未可知。” “本殿下可从未见过什么传旨的禁军,” “也从不知道二弟不幸患病的消息!” 太师与大皇子相视而笑,两人都点了点头。 大皇子继而扬声吩咐。 “来人,给我将宫中,特别是紫萱殿也封锁起来,从今日起只进不出。” “同时京城城防加强封禁,城门紧闭,不出不进!” 待慕卓宁反应过来,她才发现自己的紫萱殿已被禁军团团围住。 绿芊走出宫门,扬声问道。 “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奉的又是谁的旨意?” 那禁军不卑不亢说道。 “卑职所奉乃是大皇子的命令。” “如今皇上不在宫中,京中诸事都交与大皇子打点。” 慕卓宁在殿中听得禁军的话,心里的疑惑如乌云,滚滚而来。 好好的,大皇子为何要封她的紫萱殿。 难道真是皇上或是二皇子出了事。 她深知此时从禁军嘴里定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便叫了绿芊回来。 “不必浪费口舌同他们理论,” “咱们如今只能以静制动。” 绿芊一脸不忿,继而又担忧起来。 “娘娘,奴婢是怕,这突生变故,不会是辉城有人出了事吧?” 慕卓宁抬手拦在唇边,止住了她。 “我猜测的也是如此,” “但真相不明,我们万不能轻举妄动。” 她说完便朝虚空中轻轻唤了一声。 瞬时就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跪拜在慕卓宁面前。 “你去通报大师,如今事态紧急,请他加紧配置药方。” 第169章 脱困 暗卫离开后,慕卓宁陷入了沉思。 到底是因为什么,大皇子才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让人围了她的紫萱殿? 是谁出事了?皇上?还是二皇子? 这一夜,慕卓宁辗转反侧,睡得极不安稳。 紫萱殿被围第二日,陆婉宜又来了紫萱殿中。 这一次,她眼中掩饰不住放出得意和贪婪的光来。 慕卓宁昨夜没睡好,今日醒来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没精神,气色也不好。 看在陆婉宜眼里,却觉得她这必定是怕了。 “哈哈哈哈,慕卓宁,真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慕卓宁故意示弱,就是为了让陆婉宜信心膨胀,好露出马脚来让她探知事情的真相。 陆婉宜指着慕卓宁大笑了半晌,才冷下脸来说道。 “这紫萱殿既封了,你就别想再出去。” “本宫奉劝你,放老实点,别自找苦吃。” 慕卓宁微微皱眉,道。 “皇上若回来,见你们无故围了我,你可想好了如何向他解释?” 皇上不过暂时离京,朝中之事交由大皇子暂管。 但他将手伸到后宫,已是突破了皇上赋予他的权利。 定是有什么原因,让他铤而走险。 陆婉宜冷笑一声,嗤道。 “你少拿皇上来压我和熹儿。” “皇上能不能平安回宫,尚且未知。” “就算皇上回来,熹儿不过顾虑后宫之人安危,已是将所有殿阁都封了的。” 慕卓宁心下微动,脸色却突变。 “陆婉宜,士可杀不可辱。” “你不必在此嘲笑折辱我,若有本事,你现在就杀了我!” “等皇上回来,再报个病亡!” 这是慕卓宁向陆婉宜使出的激将法。 果然,陆婉宜一听就火了。 “你别以为本宫不敢杀你!” “若依本宫所说,早杀你十次了。” “不过你也高兴不了多久了,等事情有了定论,你想求活也不能。” 看来,他们还不敢杀她! 此刻,慕卓宁几乎可以确定,皇上平安。 那么出事的人就是二皇子。 消息传来,大皇子不但封锁了消息,恐怕还截断了救援。 他执意封锁紫萱殿,就是怕消息传到慕卓宁耳朵里,引发枝节。 看来,大皇子是想用拖字诀,让二皇子丧命。 想到这里,慕卓宁心里的怒气如滔天大浪,汹涌澎湃起来。 这个孩子,真是从心眼里都是黑的。 慕卓宁脸色平淡,悄悄向陆婉宜靠近了一步。 “你以为,珏儿若死了,我就真的毫无依持吗?” “你以为,熹儿真的一心只认你为母吗?” “你以为,我若死了,皇上真的能放过你们母子吗?” 慕卓宁一问再问,成功将陆婉宜点燃了。 她心里知道,只要慕卓宁不死,她们两人的命运如何,就全不确定。 从最初皇上的宠爱,到皇子的亲密,她陆婉宜什么也没有。 但慕卓宁却什么都有。 从上一世起,陆婉宜就是因此恨毒了慕卓宁。 凭什么,凭什么她要替慕卓宁做嫁衣。 皇上赐她所有的表面风光,都是为了替慕卓宁挡刀。 凭什么,她这一世明明选了天命所归的大皇子,却还是半分胜算也没有。 慕卓宁说得对,若让皇上平安归来。 她陆婉宜的命运又会跌入谷底,她又会被慕卓宁踩在脚下。 陆婉宜在怒气中逐渐丧失了理智。 趁皇上未归,她为何不杀了慕卓宁,以解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陆婉宜突然觉得今日就是绝佳的时机。 她猛地从袖中抽出早就藏好的匕首,步步紧逼慕卓宁。 这匕首她从重生回来起,就一直藏在袖中。 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手刃慕卓宁! “慕卓宁,今日我终于能让你死在我手里了!” “两世为人,你终于输给我了!” 一切发生得太快,殿中的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几句话的功夫,陆婉宜已经几乎走到了慕卓宁跟前。 慕卓宁避无可避,陆婉宜狞笑着朝她举起了匕首。 她惊恐的脸,映照在陆婉宜眼睛里,显得陆婉宜愈加癫狂。 陆婉宜一咬牙,那匕首就朝慕卓宁刺了过去。 一旁的绿芊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正要扑过去以身替慕卓宁挡刀。 只见慕卓宁脸色一变,嘴角竟勾起一丝笑意,朱唇微启,吐出几个字。 “抓住她!” 紫萱殿中黑影一闪,陆婉宜‘啊’的一声痛呼,她手里的匕首就‘当啷’落在了地上。 随后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将她紧紧钳制了起来。 “你们是谁,竟敢绑本宫,本宫立刻让大皇子灭了你们!” 可惜,影卫不比禁军,乃是皇上赐给慕卓宁的私兵。 他们半分不理会陆婉宜的威胁,只看着慕卓宁。 慕卓宁此时笑得一脸轻松,弯腰轻轻捡起那枚匕首,对陆婉宜说道。 “可惜,你注定杀不了我,也赢不了我。” “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你的诡计,终究无法得逞。” 陆婉宜气得牙痒痒,想骂,但又忌惮慕卓宁手里的匕首。 慕卓宁故意用匕首拍拍陆婉宜的脸,吓得她赶紧往后躲去。 “累宜嫔娘娘帮个忙,帮我出了这紫萱殿去。” “禁军既听大皇子号令,想必不会不把他母亲的性命当回事吧。” 陆婉宜一惊,立刻挣扎起来。 可她哪里能挣脱两名影卫的铁手,不过徒劳无功。 影卫架着陆婉宜出了紫萱殿,慕卓宁带着绿芊紧随其后。 守在外面的禁军立刻围了过来。 慕卓宁扫了一圈,她自被围后,就失去与韩培的联系。 此刻,她只能尽力先让自己脱困。 若二皇子真的出事,恐怕时不我待,每一分钟都是在与死亡斗争。 慕卓宁冷眼一扫那群禁军,毫不犹豫将匕首抵在了陆婉宜的脖颈上。 “敢靠近,我就让宜嫔血溅当场。” “识相的,赶紧让开一条路!” 禁军面面相觑,一时拿不定主意! 第170章 药方 慕卓宁手腕用力,那匕首就陷入了陆婉宜白皙脖颈上的肉里。 陆婉宜吃痛心惊,立刻斥道。 “你们都听不懂吗?” “赶紧让开,难道真要眼睁睁看她杀了本宫吗?” “本宫若是掉了根头发,大皇子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听陆婉宜这样说,禁军群中便有了一丝松动。 他们惯会见风使舵。 如今二皇子不在宫中,宁妃就不足为惧。 大皇子执掌朝廷,宜嫔就值得有所忌惮。 眼看禁军就要让开一条通道,让慕卓宁挟持陆婉宜通过。 谁知就在此时,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不必理会宜嫔,决不能让宁妃离开紫萱殿!” 众人愕然循声望去,竟是大皇子带着从人急奔了过来。 他跑得那样急,却不是担忧自己母亲出事,而是深怕宁妃离宫。 慕卓宁甚至大皇子为人,知道别人还好,若是换了他,必定不会珍惜陆婉宜的性命。 她立刻给两个影卫使了个眼色。 影卫得令,一把推开陆婉宜,就与禁军缠斗在了一处。 不多时,又有两名影卫加入战团。 慕卓宁这才知道,皇上放在她身边的影卫,竟有四人之多。 但此时由不得她感慨,她觑准影卫拼命为她撕开的一个缺口,带着绿芊就冲了出去。 慕卓宁冲到一半,就被脱身的禁军拦住了去路。 她正想一搏,旁边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脚就将两名禁军踢翻在地。 慕卓宁一看,竟是韩培。 她顾不得寒暄,趁机带着绿芊头也不回地跑了。 众影卫和韩培算着慕卓宁的脚程,又击溃了一波禁军。 在援军到来前‘唰唰唰’,全都瞬间隐匿了身形,消失不见了。 待大皇子、陆婉宜和禁军回过神来,慕卓宁和绿芊竟也消失不见了。 偌大的后宫,饶是禁军不辞辛劳一遍一遍寻找,也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陆婉宜此时悲愤交加。 刚刚大皇子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弃她于不顾。 若是慕卓宁再狠心些,她就没命了。 刚刚的混战中,她已经被误伤,右手手腕流血不止。 可包含大皇子在内,谁也没有注意到,谁也没帮她叫御医。 她好不容易回到自己宫中,才由宫人简单包扎了。 等大皇子回宫,陆婉宜立刻发起了脾气。 “本宫好歹是你母亲,” “你怎能全然弃我于不顾。” “为了不让慕卓宁逃脱,竟不惜牺牲本宫的性命!” 大皇子因走脱了慕卓宁,一整天都烦躁不堪,如今见陆婉宜又冲她耍性子,早没了耐心。 “呸,你也配当我母亲?” “我生母虽无用,好歹生下了我。” “你却是做了什么?” “自始至终,你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今日若不是你擅自去紫萱殿挑衅,” “那慕卓宁哪里有机会逃脱?” “我好不容易封锁老二得了瘟疫的消息,” “就是怕有人出城去救。” “这次你若再坏了我的事,我不会让你好过!” 陆婉宜是今日才真正知道,原来二皇子确实感染了瘟疫。 她心里的狂喜战胜了恐惧,扬天大笑道。 “我就知道,老天有眼!” “果然,这一世,必是我得这凤命!” 大皇子只当她胡言乱语,不再理她,拂袖又出了宫。 趁着混乱,慕卓宁带着绿芊一路狂奔,目标明确,直奔乾清宫。 宫里守着的王公公自得知宁妃被困,早派人盯着紫萱殿的一举一动。 今日听说宁妃突围,早等在了乾清宫外。 “娘娘您没事吧。” 慕卓宁跑得气喘吁吁,摇摇头,跟着王公公就进了殿中。 她此时想到,这宫里能躲藏之处,只有大师所在的秘殿了。 “这……殿……大皇子?” 慕卓宁话说得断断续续,但王公公听懂了。 “娘娘放心,这秘殿大皇子毫不知情。” 乾清宫里分布有数个秘密殿阁。 开门的机关或是藏在摆件中,或是藏在挂画里。 这都是前朝遗留下来的,位置只有皇上知道。 是皇上将大师藏在秘殿中,又将机关告诉了慕卓宁。 直到进入秘殿,又过了好一会儿,慕卓宁才稳住心神。 面对大师惊讶的眼神,慕卓宁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 “大师,宁儿求您,救二皇子性命。” 根据今日发生的种种情形,慕卓宁猜测,二皇子大约是感染了瘟疫。 大皇子封宫封城,是为了防止有人出城救他。 看来,辉州的医者,都救不了二皇子的命。 大师轻叹一声,没有说话,转身一头扎进了药材堆里。 只有找到有效的药方,才能救二皇子,乃至天下人的性命。 慕卓宁知道大师需要专心,也知道大师正在争分夺秒,默默坐在一旁不敢打扰。 她和绿芊从今日一早就神经紧绷,到最后奋力奔跑逃出生天,早累得浑身乏力。 不多时,这一主一仆就相互依偎着,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慕卓宁醒来,一睁眼就看到大师略显兴奋,捧着一堆药材。 见慕卓宁醒来,大师转过身,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总算不负女施主所托!” 慕卓宁双眼立刻放出了光彩。 “大师,可是这幅药方?” 大师点点头,慕卓宁一瞬间被喜悦所淹没。 太好了,大师终于找到了药方。 那么现在,她就需要想方设法,不惜一切代价,将这药方送到二皇子身边。 不用想,慕卓宁也知道,此刻宫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搜寻她的踪迹。 且她一人带着药方出城并不足够。 她必定要将大师也带去,才能心安。 还有,大师的药方既成,指望大皇子能广散良药,救万民于水火是定然无望了。 这孩子心里想着拖死二皇子,说不定也盼着皇上回不来。 这样一来,他就能顺理成章登上皇位。 慕卓宁一咬牙,心里已有了计较。 她轻轻在秘殿中一块墙砖上敲了几下。 不一会儿,王公公就出现在了秘殿中。 “你可有办法,让韩培来见我?” 慕卓宁自己无法脱身,只能借用王公公和韩培的能力。 她此时手里不禁握紧了那枚小小的麒麟令牌。 终于到了用这令牌救命的时候了。 只是,这关键的权利,或许她只有用一次的机会! 第171章 出宫 王公公领命去了不多时,很快就将乔装打扮成小公公的韩培带入了乾清宫。 慕卓宁来不及寒暄,立刻向他下令。 “想办法将这张药方传到衮州,给我父亲。” “让他尽衮州之力备药,能备多少就备多少!” 韩培接过慕卓宁手里写着字的锦帕,只觉得重若千金。 大师终于找到治愈瘟疫的药方了吗? 二殿下有救了! 这天下都有救了么! 他低头,郑重说道。 “娘娘放心,卑职就算拼着这性命不要,也必定将信传出去。” 慕卓宁却抬手止住了他。 “你这性命,可不能不要。” “现在既已有了药方,我便没有再留在宫中的必要!” “你随本宫即可起程,去衮州接应皇上和二皇子。” 韩培一听,立刻热血沸腾起来。 他应了声是,接着说道。 “回禀娘娘,卑职先前被皇上留在宫里,就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 “近来,卑职已聚集了一班心腹,” “再者,对方尚不知娘娘能号令禁军。” “若是见了令牌,饶是大皇子在场,也得好好掂量有没有本事带上谋反叛国的帽子!” 慕卓宁点点头,吩咐道。 “你先去准备吧,” “之后便可来接应我和大师。” 韩培小心翼翼出了乾清宫。 宫中禁军仍在不断搜寻慕卓宁的下落。 可没人想到,她竟就大摇大摆躲在乾清宫中。 这也是古人留下的智慧,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宫中此时暗流涌动,辉州城中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二皇子已经高热昏迷了三天两夜,病症丝毫不见起色。 这几日来,更是水米不进。 医者没办法,只能撬开二皇子的嘴,强行将米粥灌进去。 皇上不顾其他人的阻拦,仍旧日日守在二皇子身边。 可即便有他守着,瘟疫不愈,二皇子也不会醒来。 几天前派去宫中报信的人迟迟没有回音。 皇上心里也不由得泛起不好的预感。 如今他在辉州放不下二皇子的身体,又担心宫中慕卓宁的安危。 可他到底下不了决心离开二皇子回京。 又或者让慕卓宁离京来辉州涉险。 进退两难,思虑焦急之下,皇上整夜整夜都难以入眠。 他皱眉深思了片刻,扬声吩咐道。 “来人,加派人手,往宫中传信,” “务必让太医立刻赶来辉州。” 宫中,不消半日,韩培已成功将药方传递了出去。 他起用了好几条绝密通道,务必要将信函径直传到慕大人手中。 办妥这一切,他就又回到了乾清宫,只等慕卓宁发动。 那边慕卓宁带着绿芊和大师,已经整肃好了行装,随时准备出发。 傍晚日落,韩培带着慕卓宁等人悄悄出了乾清宫。 之所以选在此时出行,是因为正值禁军换班,宫中防卫乃是最薄弱的时候。 韩培自领禁军,自然是熟知他们的安排。 几人不敢停留,一路便往宫门处疾走而去。 宫门处的禁军,是韩培心腹,已悄无声息打开了门,只等慕卓宁出宫。 眼看还有十几步就要到达宫门。 谁知斜刺里忽然窜出来一队人马,为首的禁军,正是一向与韩培不睦的一名偏将。 “韩将军,这是要往哪里去?” 他们二话不说就拦住了慕卓宁等人。 一见慕卓宁,那偏将便笑得狰狞。 “我当是谁,原来是宁妃娘娘。” “这几日,您真是让卑职等人找得好苦啊!” 如今宫中只有大皇子,大皇子母亲宜嫔又一向不忿宁妃。 再者之前大皇子本就下令封禁了紫萱殿。 可见宁妃在宫中早已是独木难支。 因此这偏将压根没将慕卓宁放在眼里。 今日让他撞见,正是他的一场功劳。 他可不会像韩培一般不识时务。 “宁妃娘娘,请让卑职送您回紫萱殿吧。” 韩培闻言拦在慕卓宁面前,半分不让。 那偏将冷笑一声,道。 “韩培,你难道要违抗皇命吗?” 他唰地抽出刀,恨不得立时就将韩培斩杀。 韩培也抽出了刀,大战一触即发。 这时,慕卓宁拍了拍韩培,走上前去,冷声说道。 “不知你所说的皇命,是谁的命令?” 那偏将看了慕卓宁一眼,刀也没收,傲然说道。 “宁妃娘娘这话明知故问,” “此时宫内大小事务,皆由大皇子管理,大皇子的命令可不就是皇命!” 慕卓宁冷笑一声,抬手便亮出了那枚麒麟令牌。 “那不知此物,将军可认得?” 那偏将先是一愣,接着不可置信地擦了擦眼睛。 他没看错吧? 这可是能号令禁军的兵符。 只是,这兵符为何却在宁妃手中? “不知,本宫若有此物在手,所下命令可称得上皇命!” 那偏将正犹豫不决,慕卓宁又咄咄相逼。 “给本宫让开!” “本宫要出宫!” 见禁军还无动作,韩培厉喝一声。 “皇上如今还在辉城。” “宁妃手持麒麟令牌,如皇上亲临,” “你们还不让开,是想造反吗?” 听韩培这话,禁军一时溃退开去。 禁军与普通厢兵不同,他们到底是皇上的兵,此时皇上只是不在宫中,又将这令牌给了宁妃,足以证明宁妃此时可代皇上号令禁军。 韩培很快收拢了部分禁军,护送慕卓宁等人一路来到了城门口。 此时天色已晚,城门仍旧紧闭,毫无要打开的迹象。 韩培上前一步,扬声朝城门上喊道。 “宁妃奉皇上之命,出宫援助辉州,还不快开门。” 他喊了一声,竟无人答应,只得放开嗓子又喊了一声,还是无人应声。 到此时,慕卓宁已经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她掏出令牌,交给韩培。 韩培高高举起令牌,喊道。 “我们有皇上的令牌在此,你们敢违抗圣命吗?” 这一声喊过之后,城门楼上终于有了动静。 只是,来者并非替他们老老实实开门的守军,而是大皇子。 他身后还跟着太师等朝臣,正居高临下,虎视眈眈看着慕卓宁等人。 大皇子嘿嘿一笑,道。 “宁妃娘娘,夜已经深了,您不如改日再去辉州?” “到时本殿下亲自送你去。” 第172章 杀了你也要出城! 大皇子一脸冷笑,竟半分没把慕卓宁和她手中的禁军虎符放在眼里。 慕卓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她早知这孩子一身反骨,但没想到如今皇上不过离宫去了辉城,他就敢在京城只手遮天。 “宁妃娘娘,你如此聪慧,” “一定不会不知道,本殿下为何独独将你的紫萱殿给封了吧?” “虽然你手里有禁军虎符,这一点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但可惜啊,真可惜!” “这虎符只能号令禁军,却无法号令京城厢兵。” 大皇子仰天大笑,已丝毫不遮掩心中的野心。 原来他在宫中先是听人来报,说慕卓宁终于出现了,便立刻令禁军去阻拦。 谁知慕卓宁掏出禁军虎符,轻而易举就让禁军认主,还护送她出了宫。 大皇子气得七窍生烟,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父皇竟会一早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慕卓宁。 相比之下,他自己的母亲可真是对他半分助力也没有。 他知道在宫中已经拦不住慕卓宁,故而就立刻伙同太师带兵来到了城门口。 反正慕卓宁出宫的目的,最终也还是为了出城。 只要他不让她带着暮辞大师成功出城。 在辉城已经感染瘟疫的二皇子就无法逃出生天。 这些登位路上的绊脚石,他都要一个一个踢开,大皇子心里暗想。 若论武力值,禁军自然不是守城军队所能比的。 可要论数量,韩培如今带出来的禁军却是少多了。 “娘娘,待卑职替您杀出一条血路。” 韩培在慕卓宁耳边低声说道。 慕卓宁轻轻抬手,止住了他。 她今日不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一定要出城,这一点毋庸置疑。 “稍安勿躁,今日只宜智取,却不可强攻。” “擒贼先擒王,你可有把握,让大皇子同他母亲一样,再陪我们走一段路?” 韩培一听慕卓宁的话就懂了她的盘算。 他略微思索片刻,狠狠点了点头。 慕卓宁当日从紫萱殿脱身,就是靠暗卫挟持了陆婉宜。 她身边有暗卫之事,也已然暴露了。 且大皇子可不是有勇无谋的陆婉宜,故而今日要成事,少不得要费一番波折。 “大皇子执意要将本宫留在宫中,” “是因为害怕本宫去救皇上和二皇子吗?” 慕卓宁抬头,看着大皇子说道。 城墙上的大皇子显然没料到慕卓宁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真相直接揭露,恨得半个身子都探出了城楼,大喊道。 “胡说,本殿下下令封锁京城,” “是为京城百姓安危着想,必不能让瘟疫传到京城。” “父皇和二弟在辉城如何不好,本殿下竟全未听说!” “宁妃,你不要空口白牙,咒我父皇和二弟!” 慕卓宁一笑,道。 “既然皇上和二皇子都好好的,” “你又为何不让我出城?” “只出不进,如何能让瘟疫传入京城?” 大皇子没想到这样争分夺秒的时候,慕卓宁还会费劲口舌与他争执。 但她说多了,少不得跟在他身后的这些官员会起疑。 除了太师知情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宁妃,不要再废话了。” “你说父皇让你出城,你又拿不出凭据,让人如何信得?” “如今父皇让本殿下代管京城事务,你若不从就是违抗皇命,按律当斩!” 慕卓宁朗声一笑, “你说你的话是皇命。” “那本宫手持禁军虎符,如同皇上亲临,所说的话又是不是皇命呢?” 饶是大皇子此时发狠,但慕卓宁刚刚的话确实引起了诸多官员的疑心。 宁妃手持禁军虎符,这便是皇上留给她的特赦令。 若不是因为厢兵听了大皇子号令,平日里他们哪有资格阻拦禁军? 大皇子不过是钻了皇上不在宫中的空子。 想到这里,其他官员兵士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他们的疑虑,让大皇子莫名有些心虚。 仿佛一种本能,他在面对慕卓宁时,总是没有全然的底气。 也不知,是不是此前他多次出招,都被慕卓宁化解的缘故? 慕卓宁要的,就是这片刻的迟疑。 她嘴角勾起一丝笑容,道。 “本宫能号令禁军,你能号令守城兵士,” “真要是僵持不下,少不得要动起武来,岂不是自家人内斗?” 大皇子越听越心虚,他觉得周围的人马上就要被慕卓宁蛊惑了。 故而他大吼一声,下令道。 “来人,还不快替本殿下将宁妃请回宫中!” 慕卓宁不慌不忙,举起那枚麒麟令牌,声音坚毅。 “禁军听令!” “立刻随本宫冲出城去,谁敢阻拦,皆斩于马下!” 韩培率先抽刀,接着‘唰唰唰’声起一片,禁军都举刃而向。 守城士兵人虽众,却根本没有底气与禁军拼杀。 见慕卓宁毫不退让,大皇子身旁的守城将领心中早打起鼓来。 不知不觉间,他一脸踌躇,已退开两步,远离了大皇子。 此时大皇子身侧仅有太师一人。 韩培觑准这个空隙,从马背上飞身上了城楼,一掌就将那守城将领推到了城楼下。 其他禁军也一拥而上,很快占领了城楼。 大皇子吓得往直太师身后躲。 太师却不慌不忙,喝止了举刀的韩培。 “韩培,你胆敢对皇子动刀?” “就不怕皇上回京,治你个叛国之罪?” 禁军占领城楼的那一刻,慕卓宁已经大步上了城楼。 她早知太师和大皇子要以此威胁韩培,让韩培投鼠忌器。 可惜,他们都低估了她。 她从来没想过让韩培劫持大皇子。 韩培不过是在为她趟开一条通路。 慕卓宁从袖中抽出匕首,一把将身形臃肿的太师推了个趔趄,抬手没有丝毫犹豫,将匕首就抵在了大皇子脖颈上。 “太师放心,” “这叛国之罪,怎么也落不到韩将军头上。” “今日是本宫掳走大皇子,” “你们来日只管去向皇上告状!” “本宫今日若是让你们这帮宵小鼠辈拦住,出不了京,救不了自己的儿子,” “那才真是死罪难逃呢!” 接着,她一脸寒意看着大皇子,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 “你太低估一个母亲的决心了。” “今日就算是杀了你,本宫也一定要出城!” 第173章 救人 大皇子根本没料到,慕卓宁会这么狠。 他也确实低估了慕卓宁。 上一世,她可是为了大皇子不惜一切代价夺得了皇位。 一路上,她经历过的尸山血海不是他能想象的。 当上太后之后,为了让大皇子平安治国,慕卓宁又用尽手段。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个软绵绵好脾气的嫔妃? 此时被慕卓宁用匕首抵住要害,大皇子终于体会到了几天前陆婉宜的感觉。 当时他还嘲笑陆婉宜,贪生怕死。 却不知,在死亡面前,任何一个人都是如此渺小,都会害怕。 他如今脸色蜡黄,双腿微微颤抖,似乎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跪下去。 “你别怕,你若不拦本宫,本宫自然不会杀你。” 慕卓宁看着眼前不堪一击的大皇子,心里又鄙夷了他一番。 有野心,却没有胆量,也没有真本事。 这一世,她既然已经无心权势,那么就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大皇子登位,毁了祖宗基业! 慕卓宁反手制住已经浑身软绵绵的大皇子,一把将他推到城楼前。 “你们给本宫听着,立刻打开城门。” “否则,本宫不确定会对大皇子做出什么过分的事。” 那帮守城的兵士原本就不敢与禁军一战。 此时看到宁妃竟挟持了大皇子,只觉是天上掉下来了一架巨大的梯子。 于是纷纷就坡下驴,放下武器,打开了城门。 慕卓宁推着大皇子下了楼,将太师甩开一边,道。 “殿下到底身份尊贵,还得劳烦你陪我们走一段。” “待本宫的人走出三十里,若无追兵,本宫自会放了你。” 大皇子今日遭受奇耻大辱,但却毫无反抗之力,只得如同傀儡一般被慕卓宁带出了京城。 慕卓宁言而有信,三十里后没有追兵,就将大皇子扔在了道旁。 到底是皇室血脉,她又留下三两人禁军陪同,以免节外生枝。 接着,她就命令禁军全速前进,带着她和大师往辉州奔去。 慕卓宁人虽还在京城,心却早已经飞到了辉州。 她在心中默念‘珏儿,你一动要挺住,母亲来救你了!’ 辉州城中,二皇子突然醒了过来。 皇上听到消息,立刻赶来看望。 可惜二皇子的状况并未好转,反而变本加厉。 他明明已经多日只被灌下些粥水,人也瘦了一圈,醒来后却又昏天黑地呕吐了起来。 “珏儿怎么样,这是怎么回事?” 皇上心道不好,拉着一旁的医者问道。 那医者颤颤巍巍,话也说不全。 “皇上……这恐怕……不好……” 皇上睚眦俱裂,一把推开那医者。 “都是些没用的,竟救不了珏儿性命!” 他再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抱住二皇子,却又做不了什么,只能一脸懊恼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后背,希望能缓解他的不适。 二皇子人还未完全清醒,剧烈的呕吐让他的身体几乎虚脱。 他只能趁着呕吐间隙,断断续续呻吟出声。 皇上凑过去仔细一听,差点落下泪来。 原来孩子正一句一句呼唤着‘母亲’二字。 “回宫报信的人呢?” “为何还没有回音!” “传朕旨意,让宁妃立刻离京赶来辉州!” 皇上怀中抱着二皇子,他是真的怕了。 若是珏儿扛不过今日,甚至见不到慕卓宁最后一面。 这母子二人,上天下地,怕是都不会再原谅他。 这一刻,皇上的心被巨大的恐惧笼罩,让他难以呼吸。 怀中的二皇子吐得一下比一下力竭,似乎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珏儿,你要扛住啊!” “你母亲马上就会来辉州,你一定要等到她来。” 皇上忍不住在二皇子身边低语道。 不知是不是因他提起慕卓宁,激起了二皇子求生的欲念。 二皇子显然在竭尽全力,不让自己昏过去。 “医者呢?快想办法啊!” 皇上又暴怒道。 一旁的医者早黔驴技穷,‘扑通扑通’跪了一片。 “回禀皇上,恕草民直言,” “二殿下如今的光景,怕是药也灌不下去了!” 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二皇子性命如何,只能听天由命。 此时路上的慕卓宁,心没来由抽痛了一下。 母子连心,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二皇子的危险。 她猛地抬头看天,泪却止不住地留下来。 慕卓宁侧过头,泪眼婆娑看着韩培,口齿却极清晰。 “韩培,你策马带上本宫先行,” “无论如何,本宫也要救珏儿性命。” 策马一直跟在慕卓宁身边的韩培一听,心下也是一凛。 原来慕卓宁知道自己骑马太慢,大师的车行得更缓,怕耽误了时间。 他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伸手一个巧劲儿,就将慕卓宁拽到了自己马上。 “娘娘抓紧了!” “卑职今日就算跑死这匹马,也必定将娘娘尽快送到辉州。” 韩培说完,双腿猛地一夹马肚子,狠狠甩了几下鞭子。 两人一骑,便迅速从整队人马中脱颖而出,与大部队拉开了距离。 韩培正全力驾马,突觉背后一暖。 慕卓宁此时终于展现出了一丝柔弱,让韩培心里一软。 他忍不住出声安慰道。 “娘娘且放宽心,卑职始终觉得,二殿下吉人必有天相。” “总不至于,这天下,都让恶人得了去。” 此番二皇子遇难,大皇子的险恶用心,已经让他们看得非常清楚。 韩培心想,若是让这样的人登了大位,他必定是拼着一死也绝不辅佐的吧。 慕卓宁擦干眼泪,舍去自己的片刻柔弱,又穿上了那身名为坚毅的铠甲。 韩培带着慕卓宁星夜疾驰,终于在天刚蒙蒙亮时进入了辉州地界。 辉州守城的兵士远远瞭望,看到一骑绝尘,正朝城门飞驰而来,立刻便报了上去。 皇上听到消息,看着眼前已经彻底昏迷不醒的二皇子,忍不住心念一动。 “快给朕开城门!是她来了!” 第174章 瘟疫退散 韩培策马狂奔,来到辉州城下时,正准备自报家门,谁知城门竟在他开口之前自己打开了。 如今北方各郡县由京城起,都施行了不同程度的封城。 辉州为他们敞开城门,定是皇上猜到了他们的到来。 慕卓宁心头一凛。 皇上能如此坚定地猜到是她来了,恐怕是二皇子危矣。 “不要下马,直接冲进去。” 二皇子那日在城郊寺庙被诊出瘟疫,众人原本建议他留在庙里休养。 但架不住皇上的坚持,二皇子早被挪进了驿馆中皇上的居所。 为保证城中百姓安全,如今驿馆已是半封禁状态。 韩培带着慕卓宁一冲进辉州城,早有禁军前来接应。 “韩将军,皇上和殿下在驿馆。” 韩培微微一点头,催动战马,越过禁军又向驿馆奔去。 好在如今辉州城中人人自危,街上人迹罕至。 他一路打马,竟没有遇到丝毫障碍。 及至驿馆,韩培刚勒好马,慕卓宁已翻身下马,不顾形象地往里冲去。 驿馆中的人早得了皇上旨意,一路都有人给慕卓宁指明方向。 慕卓宁越往里走,心中越惧越恸。 她恨不能身生四足,跑得快一些,再快一些,可千万别赶不上救孩子啊! 转过一道连廊,慕卓宁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明黄色衣袍。 她迫不及待从怀中抽出一张纸,伸手递给皇上。 “皇上,是药方!” “快,快命人抓药!” 慕卓宁跑得太快,眼看冲到皇上面前也根本停不下来。 皇上连忙上前几步,先伸出一只手揽过慕卓宁,确保她不会摔倒。 另一只手飞快接过药方,递给了随后跟来的心腹禁军。 那禁军立刻脚不沾地,飞也似地往医者聚集的房间跑去。 慕卓宁扑倒在皇上怀中,上气不接下气。 “皇……皇上……” “珏儿呢?” “他……如何?” 皇上心痛欲裂,轻轻拍着慕卓宁的背,示意她冷静下来。 他此时是真的不敢让她见到二皇子。 但不让她见,他又怕,万一日后见不到了。 “皇上,” 慕卓宁似乎猜到了皇上的用意,她双手紧紧揪住皇上的衣袖,眼神无比坚定。 “臣妾受得住!” “臣妾不辞辛苦,连夜赶来,就是为了救珏儿。” “总不能不让我见他……” 慕卓宁在京城时,就时常因为二皇子心神不宁。 如今见皇上如此,更是笃定二皇子的情况必定极其凶险。 饶是她再坚强,此刻声音里也带了些哽咽。 母子连心,她这一世比上一世更强烈地感受到了。 皇上原本见慕卓宁满脸满身都是疲惫,心里就如同被针扎一般刺痛。 此时亲眼看她在他怀中展露出一丝难得的脆弱,更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你别怕,你既送来了药方,珏儿必定没事。” “只是,他近日生病,看起来有些憔悴。” “你若见了他,切勿太过悲伤。” 慕卓宁忙不迭点头。 皇上这才紧紧搂着她,带她进了里屋。 床上,小小的人儿安静地躺着,若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到他呼吸的声音。 才不过十数日不见,二皇子已经完全变了样。 他眼圈青黑,深深奥陷进去。 连原来圆嘟嘟带着些孩童稚气的脸颊,如今也凸可见骨。 可见他遭受了多大的痛苦。 慕卓宁不过看了一眼,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皇上见状,立刻一把用力抱紧了她。 贴在皇上温暖的胸口,慕卓宁再也扛不住,痛哭失声。 作为一个母亲,拜托就让她再软弱这一回吧。 片刻,慕卓宁哭够了,擦掉眼泪轻轻推开皇上,坐到了二皇子跟前。 “这便是,珏儿命中的劫数吧。” 慕卓宁低声说道。 似乎是在说给自己听,又似乎是在说给皇上听。 “若能度过,以后一切都好了。” 这是她的安慰,也是她的期许。 二皇子若能大难不死,则日后必有后福。 不多时,已有医者照着慕卓宁带来的方子熬了药来。 只是二皇子如今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 “让我来!” 慕卓宁亲自上手,一把搂住二皇子扶他坐起来,伸手捏开了他的嘴角。 另一只手一勺一勺将药汁喂了下去。 那药汁喂到二皇子嘴里,进去的少,顺着唇角流出来的倒是多数。 但慕卓宁不急不躁,一碗不够就喂第二碗,整整折腾了快一个时辰,才算是好不容易喂进了半碗药汁。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皇上在一旁柔声劝道。 “你连夜急行军奔走,彻夜未眠,” “珏儿刚喝了药,还没有醒来,” “你先安心歇息一会儿吧。” 慕卓宁摇摇头。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睡不着。” 二皇子一刻没有脱离危险,她就一刻不可能安睡。 算起来,再有半天,大师他们也该到辉城了。 等大师给二皇子诊了脉,估计她才能安心。 皇上亦不再劝,只静静陪在一旁守候。 他此刻才得空,仔细看了看慕卓宁带来的那张药方。 只见那不大的纸片上,乃是慕卓宁精致的颜体字。 纸片像是受了潮,有些扭曲,不知是她的汗水,还是泪水。 皇上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她这一回,也遭罪了! 过了不知多久,二皇子在沉睡中忽然呻吟了一声。 一旁的慕卓宁一下子弹起,凑过去握住了孩子的手。 “珏儿,你可听得到,是母亲来了。” 她一声一声呼唤着,希望二皇子能醒来。 正在此时,有人来报说大师进城了。 皇上二话不说,立刻着人接了大师进来。 大师一进门,慕卓宁就主动让开,让大师给二皇子诊脉。 “大师,今日晨起,已经按您的药方,给珏儿喂了大半碗下去。” “他刚刚像是有了些要清醒的意思。” 大师点点头,手已搭在二皇子手腕上开始诊脉。 半晌,大师才放开手,似乎松了一口气。 “如今脉象已趋于平和,” “依老衲愚见,二殿下若能再喝下几服药,便能大好了。” 慕卓宁与皇上四目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激动。 第175章 继续追查 对皇上和慕卓宁来说,不仅仅二皇子得救是个好消息。 更好的消息在于,大师的药方,对治愈这瘟疫是有效的。 皇上大喜,当即着人去准备药材,同时将药方传递到附近遭遇瘟疫的郡县。 “皇上,臣妾尚有一言。” 慕卓宁忽然叫住了皇上。 此时二皇子得救,她的心神也稳定了许多,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臣妾出宫前,已想办法将这药方送去了衮州。” “想必此刻,臣妾父亲也在抓紧储备药材。” “如今有了这药方,瘟疫初定,但未免节外生枝,” “皇上还是不要将药方公布出去,不如派人去各地主持大局,” “先是搜集所有草药,统筹分配,再将药熬好,分发出去。” “也可避免民间有逐利之人囤积药品,抬高价格,使平民不得救。” 皇上眼睛一亮,慕卓宁此言极有道理。 她总是能给他诸多惊喜,比他想象中还要深谋远虑。 确实,这次瘟疫若是真有人在后头操控,得知有了药方必定要再施诡计。 此时最紧要的事,还是先解了这场瘟疫。 “你说得对,” “只希望你哥哥那边,能尽快查到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不几日,从衮州北上的队伍,由慕大人亲自带领,运来了数百斤药品。 皇上这才知道,慕卓奇为慕卓宁备下的那万亩花田中,不仅有鲜花烂漫,还偷偷藏种着许多珍贵草药。 皇上对慕卓宁以及慕家,再次升起了崇敬之意。 慕大人入辉州参见皇上,也顺便看望了慕卓宁。 见到父亲,慕卓宁又忍不住像个少女般撒了一回娇。 经历上一世失去亲人,被大皇子背叛。 这一世,慕卓宁似乎对骨肉亲情看得更重了。 去各城收拢药品分发汤药的任务,慕大人也领了下来。 故而他在辉州还未停留几日,就立刻出发了。 此时二皇子经过数日悉心照料和服药,也终于醒了过来。 他虽然还不能下床,却已能坐着同皇上和慕卓宁说一小会话了。 慕卓宁的心思都放在了二皇子身上,精神倒是恢复了不少。 皇上眼见着这母子二人即将恢复如常,也终于放下心来,去安心处理瘟疫之事。 是夜,皇上刚回驿馆,就撞见了刚从二皇子房中出来的慕卓宁。 她一见皇上,就主动迎了过来,福了下去。 “此番珏儿让皇上费心了。” 皇上摇摇头,他此前深怕慕卓宁会因为二皇子遭遇不测恨上自己。 但自从慕卓宁那日见到奄奄一息的二皇子,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他的劫数’时。 皇上就感受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释然。 他此时对她的心意,比从前更盛。 “是朕大意了,没保护好珏儿。” 慕卓宁摇摇头,示意皇上不必自责。 “皇上,臣妾尚在宫中时,就觉得此事委实可疑。” “这背后的人和事,还需小心查证才是。” “这一次,臣妾真是吓坏了。” 不知是否皇上的错觉,他总觉得慕卓宁说出这句话时,声音里带了些平时没有的娇软。 “若珏儿真有个三长两短,臣妾真不知道如何能扛过去。” 皇上面上微微一笑,心里却是苦笑。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慕卓奇近来一直留在祁州。 他仍在追查那个可疑的北地之人,还有真实身份成谜的张老板。 只可惜,他虽时不时就去酒馆找那张老板闲聊,对方却始终滴水不漏,让他看不出破绽。 且他与那北地之人,也已有数日未见。 慕卓奇正苦于找不到突破口,他父亲却压着药材从辉州来到了祁州。 慕卓奇去见他父亲,是偷摸着去的。 他一直在尽力隐藏自己的身份,避免打草惊蛇。 听父亲说了妹妹和二皇子的事,他先是感慨了一番,小丫头终于长大了,能独当一面了。 接着,他就兴奋地看到了能让他的调查有所突破的机会。 “父亲,您是说,如今这瘟疫已有可解之法?” 慕大人点点头,似乎没理解为何儿子这般激动。 但慕卓奇看到的并非仅仅是瘟疫可解,天下苍生皆能得救。 按他的推测,若这瘟疫解了,那背后之人必定要蹦跶出来再生事端。 此时,不正是他查到线索的大好机会吗? “既如此,父亲,我先去了。” 慕卓奇一拱手,忙不迭一溜烟消失了。 那个大隐隐于市的北地之人,应该就快来出现了吧。 果然不出慕卓奇所料,那北地之人时隔多日,竟又来了张老板的住处。 这些日子以来,慕卓奇已经将张老板家宅周边的环境摸得透透的。 此刻他猫着身子,从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蹭到了张老板家附近。 那两人相见,自然是选在隐蔽之处。 慕卓宁四处看了看,一跃跳上了屋顶,悄悄来到了二人会面那间屋子的上方。 民间屋宅隔音的效果并不好,慕卓奇此时已经可以隐约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惊讶地发现,这次会面竟是那北地之人求来的。 “你说什么?” “让我把这毒药想办法送进宫去?” 张老板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立刻就被那北地之人制止了。 “声音小些,你想找死吗?” “我今日听说,宫中已找到了治愈瘟疫的药方。” “真没想到,我们策划这么久的这场瘟疫,这就要被解了,哼!” “你们中原之人,真是诡计多端。” 听那北地人这样说,张老板冷哼一声,看似并不怕他。 “诡计多端我们可不敢当,还得是你们。” “我早告诉过你,利用流民将瘟疫传入中原,这法子极伤天和,” “邪不胜正,这是必然的道理。” 那北地人不耐烦地打断张老板,道。 “此事不用你多说,那群流民也早被我处理干净了,尽数埋在城郊。” “没人能发现这场瘟疫与北方部族有关。” “但,这药,你还得想法帮我送入宫中。” 张老板声音一顿,再开口时已带了些忿然与无奈。 “我如今这样的身份处境,还如何能帮你将东西带入宫中?” 第176章 人性本恶 听到这话,慕卓奇不由得心中一凛。 他没想到这张老板的真实身份竟这般复杂,似乎还牵扯了些别的大事。 只听那张老板粹了一口,立刻反驳道。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再说,那时我尚在宫中服役,又有主子支持,要办点什么都容易。” “如今时移世易,我哪里还有那种本事,” “你趁早想别的法子吧。” 两人没有谈拢,也不知那北地之人是否还留张老板有用,竟没有杀他。 片刻,只听门‘吱呀’一声悄悄打开,那北地人探头探脑跑了出来,一溜烟便往城外跑去。 慕卓奇一见,就知道他要逃跑,立刻亲自追了过去。 他追了片刻,想起那张老板着实可疑,说不定与妹妹一直追查的宫中下毒之事尚有关联。 分身乏术下,他只能飞鸽传书,给了刚到祁州的父亲,让他立刻带人去捉拿那张老板。 慕卓齐一路紧跟,只见那北地之人没有片刻停留,出了祁州就往北而去。 他不敢打草惊蛇,又怕一时跟丢了,只能一声招呼都不打追着他也往北而去。 那边慕大人接到消息,就立刻带人去了慕卓宁所说的地方。 但明明还没过多久,他们去时,竟发现无论张老板家已经人去楼空。 他并无家世,孤身一人,故而说走就能走。 只是谁也没料到,他的警觉性竟如此之强。 这样一个毫不起眼的人,一朝消失在人海,再想找他,恐怕不容易。 慕大人无奈,只得传信给了慕卓奇。 慕卓奇此时全副心神都在那北地之人身上,也只能叮嘱父亲将此事告知慕卓宁。 此后不久,祁州府官根据慕卓奇的消息,在城郊大肆搜寻。 终于发现了一块土质松软,显然是近期被挖掘过的空地。 深挖之下,果然发现了十数具尸体。 这些尸体已呈半腐烂状态,骨架看起来比中原人要魁梧些,骨殖又呈现出不健康的灰黑之色,看来必定就是那些传播瘟疫的北地流民。 皇上听说了此事,果然震怒,下令慕卓奇一定要找到幕后真凶。 多年来,北方部族确实一直对中原虎视眈眈。 但这一任首领,也就是赫真公主的父亲,却一直是主和派。 难道其中,还有什么他不知的隐情? 皇上心下不安,又休书一封给了秦思哲,让他协助慕卓奇查明真相。 又过了半个多月,一直留在辉城的二皇子身体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 其他各地因得到朝廷的及时救治,瘟疫也终于受到了控制。 皇上出宫已久,眼看瘟疫就要过去,也开始准备回宫之事。 出发当日,慕卓宁特意找了一趟皇上,二人密谈了小半个时辰,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但起驾回宫时,慕卓宁和二皇子的车驾,却走在了皇上前头。 一路上,皇上都刻意落后他们半日的路程,看起来就像是皇上并未同宁妃和二皇子一齐回宫。 缓缓走过几日后,慕卓宁和二皇子率先来到了京城的城门之下。 在抗击这场瘟疫的过程中,京城由于大皇子的紧闭城门,封城自守政策,竟一直静悄悄的。 成功之处在于,京城由于封禁得早,封禁得严,确实无人感染瘟疫。 或许也有人感染,但都被大皇子在最初发现的时候就以雷霆手段处理掉了。 而失败之处则在于,京城对瘟疫已解,皇上班师回朝的消息,竟半点不知晓。 直到城楼上的守军看到远处行来的队伍,才慌忙通报大皇子。 “看清楚了,回来的可是父皇的銮驾?” 大皇子此时正在宫中悠然自得,顺便等着二皇子感染瘟疫病逝的消息。 慕卓宁虽然逃了,但这瘟疫如此可怕,短短数日就让北部郡县死人无数。 二皇子既染上了,岂是那么容易被救下的? 听他这么问,报信之人拱手答道。 “回禀大殿下,” “守城的兵士只看到了一队人马,却并未看到皇上銮驾。” “属下推测,大约是宁妃的车驾。” 听到宁妃二字,大皇子不由得咬紧了后槽牙。 不久前,正是这位宁妃娘娘,将他当众劫持,还仍在了城外荒郊野岭。 虽然很快他就被太师派人接回,但脸面却是丢光了! “果然是宁妃?” “你们再去探,” “若真是宁妃,没本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许开城门。” 来人领命去了。 大皇子咬牙切齿,暗暗恨到。 “好你个宁妃,当日走得潇洒,” “需知你总有一天还得回到京城。” “既然父皇不在,一切还是由本殿下做主。” “宁妃,本殿下此番必定要让你知道,” “这京城的门,你既出了,想要再进可不是那么容易!” 大皇子摩拳擦掌,扬声叫人簇拥着他立时便往城门而去。 他早已打定了主意,这次慕卓宁落到他手里,他必定要让她吃吃苦头。 一切皆如慕卓宁所料,她的车驾已经到了城下,城门还没有一点要开的意思。 慕卓宁忍不住气笑了。 这要是回来的是皇上銮驾,想必守城官兵早就上赶着来开门了。 满朝文武也皆要出城相迎才是。 可如今,她不但让皇上密而不发回京的消息,还让皇上落后半日的路程,就是为了要让皇上看清京城某些人的真面目。 慕卓宁抬手示意,韩培立刻出列,朗声喊道。 “宁妃车驾回朝,你们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与那日出宫之时同样,城门上并无反应,像是打定了主意要装聋作哑到底。 慕卓宁朝韩培笑道。 “你还不知道他们?” “从来都是吃硬不吃软。” “你若是不把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 “恐怕还是没人会理你。” 车驾中的二皇子听着慕卓宁与韩培的对话,看着杳然无动静的城门楼,惊得目瞪口呆。 他母亲可是宁妃,如今竟连京城也进不去了吗? 那此前,母亲一人留在宫中,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委屈? 第177章 回京受阻 听了慕卓宁的话,韩培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手招呼了几名心腹,‘唰唰唰’都跳上了城楼。 他当着禁卫军都指挥使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进出京城都得自己翻墙,也是有趣。 禁军一上去,城楼上立刻响起了‘呜呼哀哉’的痛呼声。 韩培学着慕卓宁出城时的模样,已经将佩剑抵在了守城将领的脖颈上。 “对付你,倒是不用我们娘娘出手,有我就够了。” “怎么出城时,你们还没长教训,” “今日又敢闭门不让娘娘进城回宫?” “到底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守城将领脖子上抵着剑,哪里敢说话,这时众人却听到马蹄嘚嘚由远及近,接着一个声音斥道。 “当然是本殿下给他们的胆子!” 原来是大皇子,又整肃人马跑了过来。 见韩培等人已经攻占了墙头,大皇子索性让人打开了城门。 但他却调来了数千人马,整整齐齐排在城门口,如同一堵人墙,拦住了慕卓宁等人的去路。 大皇子策马上前,一脸傲然对慕卓宁说道。 “宁妃娘娘,别来无恙啊。” “今日你若想要将匕首抵在本殿下脖颈上,恐怕不那么容易了。” 慕卓宁扫了一眼大皇子身后的黑甲军,笑得开心极了。 “没想到本宫竟如此得殿下看重,” “殿下竟为本宫调来了整营军队。” “只是,军队的责任是守家卫国,” “殿下恐怕今日将他们用错了地方!” 大皇子今天是下定决心要令慕卓宁难堪,因此根本没将她这些话听进心里。 “宁妃,你不必再负隅顽抗。” “今日父皇没跟你回宫,连二弟也没跟着?” “你孤身一人,还指望谁能来救你吗?” 慕卓宁故意放软了调子,问道。 “那殿下要让本宫如何,才肯放本宫入城?” 大皇子闻言疯癫大笑, “宁妃,你也有今日!” “二弟既然没跟你回来,是不是死在外面了?” “你失了依持,日后本殿下看你在后宫还如何兴风作浪!” “你要问今日如何本殿下才让你入城?” “说来也简单,你只需,跪下向本殿下认错即可,” “可别说本殿下不容人。” 看到眼前眉飞色舞,一脸诡异兴奋的大皇子,慕卓宁突然觉得,他跟陆婉宜确实是极其相配的一对母子。 上一世,她竟为这样的人舍了自由和众亲朋的性命,真是悔不当初。 此时,京城的城门口,大皇子与宁妃正对峙得热闹。 城门侧面不远处的一处小山丘上,却悄无声息出现了一小队人马。 可惜城中守军,包括大皇子、太师等人的注意力,皆被慕卓宁所吸引,竟没人发现这些不速之客。 夹在几名侍卫中,穿着一身不起眼常服的皇上,正冷眼看着城门口的闹剧。 从辉州离开前,慕卓宁特意找他,请他不要将回京的消息传出去。 又让他故意落后大部队半日路程,借机从侧面包抄,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一出大戏吧。 皇上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猜到当初离宫,独自留在宫中的慕卓宁会遭人挤兑。 但他远没想到,大皇子竟有这样的胆量,明知二皇子感染了瘟疫,命在旦夕,却扣下他派去报信的禁军,还动用武力,阻止慕卓宁出城。 哪怕那天听到慕卓宁亲口说出此事,他明明知道自己应该无条件相信慕卓宁,却还是忍不住犹豫。 要知道,这孩子最初入了他的眼,纯粹是因为他觉得大皇子木讷、单纯,好拿捏。 可事实摆在他面前,再由不得他犹豫。 眼前的大皇子像是换了个人,他诅咒兄弟,对嫔妃不敬,或许在他内心深处,也渴望着皇上也卒于瘟疫,不要再回宫。 慕卓宁悄悄瞥了不远处一眼,立刻发现了皇上。 她在心里冷笑一声,打算不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大皇子表演。 见慕卓宁仍旧不卑不亢,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要认栽的态度,大皇子就没来由烦躁。 “宁妃,本殿下再说一次,” “你不要以为我在说笑。” “今日你若不跪下向我道歉,本殿下绝不让你进城!” 大皇子指着宁妃恣意叫嚣。 “大哥,数日不见,竟没料到你已是这么大的架子。” “父皇不在宫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已经是新皇了呢。” 这声音,大皇子听得极其熟悉,却不敢相信。 “二……二弟?” “你没死?!” 这三个字竟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失望、还有一丝狠厉,却就是没有手足重逢的喜悦和兄弟得救的释然。 二皇子的心中,默默有些失望。 曾几何时,他还是把大皇子当哥哥尊敬的。 “可惜,我没死,让大哥失望了。” 从亲眼看见大皇子对慕卓宁如此不敬开始,二皇子就再不把他当哥哥了。 见二皇子如今逃出生天,全须全尾回到京城,大皇子不禁耍起了性子。 “你没死又如何,” “你能拿我怎么样?” “如今父皇未归,京城皆由我掌控。” “我今日若不开口,你们母子照样进不了城!” “宁妃,就算你能号令禁军,” “今日我整营黑甲军在此,你敢硬闯么?” “你便敢闯,就常常被千军碾压得厉害吧!” 大皇子正说得唾沫横飞,不料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 “哦?” “那若是朕说,让他们入城呢?” “你的黑甲军,也要碾压朕不成?” 大皇子愕然抬头,竟发现皇上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慕卓宁身边。 皇上此番无声无息,犹如神兵天降,让大皇子和他身后紧跟的大臣们一时间肝胆俱裂。 有乖觉的朝臣,早呼啦啦跪了一片。 “皇上万岁,恭迎皇上回京!” “皇上吉人天相,看来瘟疫已除,乃国之盛事。” 诸如此类的话术,层出不穷。 在恭维皇上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将皇上的注意力从大皇子身上挪开。 “恭迎父皇回京。” 大皇子无奈,只得翻身下马,跪在皇上面前。 皇上侧身,轻轻拽了慕卓宁一下,竟让她受了大皇子这大礼。 第178章 再次中毒 好在皇上到底没再当场发作大皇子,时隔多日,一行人终于回了宫中。 直到亲眼所见,皇上才认识到大皇子有多少野心,又有多少无状。 回宫路上,皇上忍不住低声同慕卓宁感慨。 “熹儿小时候,生母去得早,” “朕此前就担心他一直无人教诲,好在本性实诚。” “没想到,他如今竟长成了这样,连本性良善这一条如今都没了,” “是朕疏忽了!” 慕卓宁摇摇头,道。 “皇上不必自责,这与您并无关系。” 慕卓宁知道这样的安慰很苍白。 但只有她知道,有些人的心,或许生下来就是黑的。 皇上叹了一口气,道。 “朕如今才知道,你为何劝朕给熹儿换个母亲。” “若早几年,他心性尚未定型时,有个明理的母亲教他懂事,或许能好些。” 慕卓宁不打算再劝。 上一世,虽有她这个母亲,大皇子却仍本性难改。 “臣妾只是希望皇上明白,” “若论继承大统,大皇子委实不合适。” 慕卓宁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妥,又补充道。 “但臣妾也并不是说,珏儿就合适。” “为今之计,皇上还是要尽快解毒为好。” 见慕卓宁又提起这个话题,皇上反而闷声不说话了。 他们的焦点,总是在不同的地方。 众人回到宫中,大皇子原本还想找机会向他父皇解释一番城门口的事。 谁知皇上半分不愿意再听,将他赶回了自己宫中。 大皇子甫一回宫,就掀翻了正殿里的八宝架。 “一帮废物,” “这么点事儿都干不好!” “原本人就在宫中,却看不住,” “守在城门口,还是让人逃了。” “废物,坏我好事!” 巨大的动静很快引来了陆婉宜。 她早听说了皇上携慕卓宁母子回宫的事,自然知道大皇子为何发脾气。 “哟,你终于也尝到这滋味了?” “像我曾经那样,愿望落空的滋味,好受吗?” 陆婉宜冷笑一声,随即开始嘲讽起大皇子。 他不是自视甚高吗?总觉得自己能掌控一切。 明明不过是个无知小儿。 他心狠手辣,隐藏二皇子感染瘟疫的消息,不就是希望他死在瘟疫里。 可惜,他不但好好回来了,大皇子的真面目还被皇上都看在了眼里。 大皇子一脸阴鸷,对陆婉宜说道。 “凭你,也配跟本殿下相提并论?” 陆婉宜不忿,斥道。 “你也不必嘴硬,且看结果吧。” 大皇子冷笑一声,道。 “是啊,且看结果吧。” “谁能笑到最后,还未有定数呢!” “可别怪我,这都是你们逼的!” 他眼里又冒出野兽般的狠厉,让陆婉宜不禁胆寒。 皇上和慕卓宁等人回宫半个月后,由慕大人陪着,大师也回了京城。 二人此番乃凯旋,从京城往北各郡县的瘟疫,算是被彻底清除了。 除此之外,大师还留下了许多强身健体、预防疾病的方子给当地百姓,很是让皇上又得了一波民心。 皇上满心欢喜接见了大师和慕大人。 “大师此番回京,是否意味着,举国的瘟疫已经都控制住了?” 暮辞大师一向不善言辞,只点点头。 一旁的慕大人补充道。 “回皇上的话,按大师的方子,” “臣早一步去了祁州、洛州散药,又与大师在陆州会合。” “如今这一带的瘟疫已经都被治愈了。” 皇上心里一送,微笑点点头,慕大人又接着说道。 “不仅如此,大师还写了许多强身健体的方子,如今已在诸郡县流传。” “相信经此一事,我朝子民,再不是什么普通瘟疫能打败的了。” 皇上大喜,连说了三个好。 “好好好!” “此番多谢大师,朕倒是欠你一个大人情。” 暮辞大师摇摇头,道。 “阿弥陀佛,皇上不必介怀。” “老衲修佛之人,拯救天下苍生于水火,原也是老衲分内之事。” 慕大人此时又拱手禀道。 “皇上,犬子在祁州发现了一名可疑之人。” “此人外貌与中原人极其相似,但实则是北方部族之人。” “就是此人将流民一路引到祁州,沿路散播瘟疫。” “也是此人将流民在祁州杀害,埋骨于城郊,已被守城兵士尽数找到。” “祁州瘟疫得解时,他已早早遁逃,犬子追着他一路北上,如今已进入了北方部族的地界。” 皇上沉吟片刻,道。 “如今看来,此事绝非意外,定是有人刻意为之,” “与北方部族也脱不开关系。” “让慕卓奇好好给朕查!” “若有了真凭实据,朕倒是要看看连贺如何向朕解释。” 慕大人道了声是,侧头看时,竟发现大师一直不错眼地看着皇上。 皇上此时也注意到了大师的目光。 似乎从刚刚大师与皇上对话开始,他就一直盯着皇上。 “大师为何一直看朕?可有不妥?” 皇上忍不住问道。 大师迟疑片刻,问道。 “皇上近来可有觉得身体不适?” 皇上闻言,心里‘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随即弥漫开来。 “自离宫到辉州,再到回宫后这些时日,” “朕倒是没觉得有何不妥。” “能吃能睡,精神尚可,不知道大师可有所指?” 大师眉头微微一皱,道。 “阿弥陀佛,还是让老衲替皇上诊脉吧。” 皇上立刻向大师伸出了手。 大师凝眉诊了半晌,才低低叹了口气。 “哎,皇上请恕老衲直言。” “如今依据脉象,” “这尚未根除之毒,竟又有新添的迹象。” 皇上一惊非同小可。 “大师,你是说,朕又中毒了?” 大师无奈地点点头。 “是,” “好在此番的毒,应是新添不久,” “尚未根深蒂固。” “不过费些功夫也能控制。” “但皇上,若不彻查那下毒之人,” “如此反复中毒,只怕会越来越难解。” “或许皇上还应早下决心,想办法将这毒根治了才是。” 皇上沉默不语,面沉如水。 大师说这次他中毒不深,应该是刚刚中毒。 看来慕卓宁猜得不错,这下毒之人还在宫中! 第179章 再查下毒之人 皇上再次中毒的消息很快传到了紫萱殿。 慕卓宁只觉得肝胆俱裂,心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她再受不得这样的惊吓了,几乎是立刻就将大师请来了紫萱殿。 “还请大师替珏儿也诊诊脉。” 二皇子重病方愈,回宫后就被慕卓宁圈在紫萱殿,闭门不出。 连每日的功课,慕卓宁都不让他出宫,而是请了师傅来紫萱殿教授。 听说皇上再次中毒,慕卓宁立刻便猜到,是回宫后发生的事。 所以她才迫不及待让大师来看看二皇子。 与慕卓宁相比,二皇子倒是更能淡然处之。 倒不是他对自己多自信,而是他一直被慕卓宁悉心保护着,对慕卓宁无条件信任。 大师诊脉片刻,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轻松的神情。 “回禀娘娘,二殿下一切尚好,并无中毒之相。” 慕卓宁这才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却又不自觉担心起皇上来。 “多谢大师,” “不知皇上的毒可棘手?” 大师摇摇头,道。 “此番中毒尚浅,但老衲已然提醒皇上,要小心毒源。” “如此几次三番,反复中毒,会让毒根深种,再难解毒。” 慕卓宁脸色肃然,她知道,找到这下毒之人,已经是刻不容缓了。 慕卓宁刚送走大师,就迎来了他父亲。 原来慕大人也担心二皇子,特来看望。 “父亲,大师刚刚为珏儿诊脉,” “好在珏儿无事。” 慕大人点点头,道。 “如此,你该放心了。” “这紫萱殿,早让你打点得滴水不漏,” “二皇上确实不应再出意外。” 顿了顿,他将慕卓宁拉到一角,郑重说道。 “为父此来,不仅是为了看望你和二皇子,” “还有一事,你哥哥早已嘱咐,让为父一有机会就转告于你。” 慕卓宁一听哥哥有消息传来,心中一动。 慕大人在女儿面前并不卖关子,立刻说道。 “你哥哥受皇上之命,独自去祁州调查北地流民之时,发现了可疑之人。” “其中一人,为父刚刚已向皇上禀报,乃是执行这场瘟疫传播的幕后之人。” “你哥哥,如今已追着他去了北地。” “但还有一人,为父却尚未向皇上提起,只因一切皆为猜测,证据不明。” 慕卓宁忙问道。 “此人难道与宫中有关?” “又与下毒之人有关?” 慕大人点点头。 “怕是如此,你哥哥才让为父为你传递消息。” “你只听着,为父所说乃是你哥哥偷听到他们二人的谈话,并无为父的判断。” 慕卓宁连忙颔首,示意她专心在听。 慕大人随即将慕卓奇传递给他的话一一说了。 慕卓宁越听,眉头皱得越深。 “照父亲所说,此人确实与宫中有关,甚至参与了运毒之事。” “真没想到,这毒或可能来自北地。” “也是巧了,哥哥明明是去查瘟疫,却碰巧遇到这事。” 慕大人说道。 “看来北地虽多年来皆与我朝求和,却一直有人居心不良。” “尽干些阴私之事。” “也是天在看着,这次这北地之人入中原,大约正想寻旧人相助。” “却不料被你哥哥撞个正着。” 慕卓宁眼神冷冽,说道。 “多谢父亲的消息,” “我原想在宫中悄悄查证,若是真有难言之隐,也好全了她的脸面。” “如今看来,竟是我太仁慈了。” “与北方部族勾结,暗害皇上皇子,此乃欺君叛国,罪责难逃。” “我若找到此人,定不饶她。” 见慕卓宁如此,慕大人也放下心来。 “可惜你哥哥分身乏术,在追踪那北地之人时,无暇顾及此人。” “待为父收到消息赶过去时,他竟逃了。” “可见此人不仅心虚,还极擅谋略,” “人海茫茫,再想找到他,恐怕不容易。” 慕卓宁摇摇头。 “无妨,既然知道毒来自何处,又用在宫中,到底有所帮助。” “父亲放心,女儿如今应付得来。” 慕大人这才安心去了。 第二日,慕卓宁就在御花园中偶遇了久违的玉嫔。 “宁妃娘娘万福。” 玉嫔见了慕卓宁,主动行礼问安。 “听说二皇子此番随皇上出宫处置瘟疫,遭了不少罪,如今可大好了?” 见玉嫔问起二皇子,慕卓宁的脸色立刻变得痛心疾首起来。 “说起这个,我真是再不敢回忆。” “玉嫔你不知道,我那日冲出京城,去辉州见珏儿,” “原是皇上来了旨意,让我立刻出宫。” “我到了辉州,才知道,皇上这是让我去见珏儿最后一面。” 慕卓宁的话,让玉嫔本能地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如此凶险?” 慕卓宁点点头,一脸恸意说道。 “我见了珏儿,心痛不止,” “好好的孩子,数日不见,竟已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奄奄一息。” “那一刻,我真恨不得替他受罪。” “那时我便知道,若珏儿真有个三长两短,我恐怕立时就能随他去了。” 玉嫔被唬得连连抚胸,道。 “娘娘别说这样的话,” “这爱子之心,臣妾懂得,太懂了。” 若是换了二公主出事,她也是愿意以自己的命去抵的。 慕卓宁见时机差不多了,感叹道。 “我早同你说过,” “在这宫中,我别无所求,只盼着我儿能好好的活着,一生平安喜乐。” 玉嫔一愣,随即眼中蓄满了泪水。 “娘娘说的是,这心意,你我是相通的。” 慕卓宁此番之所以再次挑起玉嫔的爱子之心,正是因为如今后宫之中情形有变。 原来贺妃此前意在大皇子,无暇顾及玉嫔。 但大皇子自坚定跟随陆婉宜后,贺妃便有闲了下来。 这下子,她原本心中的怨气更胜,竟又打起了玉嫔的主意。 甚至玉嫔搬出太后,贺妃也不再忌惮。 而许美人自玉嫔升位以来,不知出于何种心理,竟与她越走越近。 大有寻回往日友情之势。 玉嫔不愿也不敢与她亲近,但又不忍冷漠拒绝,是以她如今正是左右为难的时候。 慕卓宁始终相信,玉嫔一事,背后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第180章 强夺姻缘 慕卓宁回到紫萱殿中,仍在思索她父亲给她带来的消息。 那宫中之人说的原话似乎是: ‘如今时移世易,主子都不在了,我哪里还有那种本事?’ 慕卓宁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这个所谓的张老板,他曾经的主子已经不在了。 且他也早在多年前,就因故离宫,隐姓埋名,藏在了祁州。 后宫中已经不在的,只有两位主子。 正巧,这两位,还都是皇子的生母,琴妃和张美人。 这样说来,这张老板必定是其中一人曾经的下人。 会是琴妃吗? 慕卓宁私心想着,是极不愿意认为她是下毒之人的。 她对皇上的爱那么深刻,又为他生下珏儿,怎么可能下毒害他? 更何况,这毒药还是从北地而来,与北方部族合谋。 要知道,她的嫡亲弟弟可是拼着性命不要,常年一直驻守在北地边界,防止北方部族入侵呢。 若琴妃真是下毒之人,这真相恐怕太过残酷。 难道是张美人? 假设当年下毒之人确实是张美人,如今张美人早死了,那么这几次下毒的人又是谁呢? 一定是当年张美人死后,她手里存的毒不知如何到了现在这个人手中。 事情又变得复杂起来了。 即使能证明当年下毒的人就是张美人,也没有任何意义。 当下最重要的还是找到这个新的下毒之人。 此刻,慕卓宁忽然有些懂得皇上了。 这后宫之中,人人皆有可疑,让人看不透。 怪不得皇上谁也不信。 这日一早,慈宁宫中,玉嫔陪着太后做完早课,正喝茶闲聊天。 二公主已经八岁多了,正由银嬷嬷带着一板一眼绣着一朵海棠花。 太后年岁越大,越珍惜与宫中孙辈的这些孩子们相处。 近来大皇子几乎不来请安,二皇子又还在恢复期,只剩下几位公主能承欢她膝下。 对跟着玉嫔日来请安的二公主,她自然也亲近得多。 “公主这女红,如今也做得有模有样了。” 银嬷嬷忍不住笑着向太后夸道。 太后满眼笑意,点点头,对玉嫔说道。 “玥儿已经八岁,你若得空,也该替她想想日后的事。” “若有合适的世家子弟,也可提前查访。” 太后这话,正说到了玉嫔心坎里。 “太后圣明,臣妾这辈子有幸能被封为嫔位已经知足了,” “如今臣妾什么也不图,就希望玥儿能找个好归宿。” “也用不着大富大贵的,只要夫君T恤,婆母知礼,能让玥儿简单顺遂一生就好。” 太后点点头,赞同道。 “你这话通透,” “可不就是如此。” “玥儿身为公主,谁还能怠慢了她去?” “只是她也用不着替她父兄担那治国的担子,” “简单、平安、顺遂便好。” 太后又看了玉嫔一眼。 她虽然知道玉嫔曾经的旧事,但这些日子以来,她看她倒是个实诚没心思的。 满心满眼只有二公主,倒是个合格的母亲。 再说,她拉二公主一把,那是因为玥儿是她孙女,倒与玉嫔无关。 于是犹豫不过片刻,太后就说道。 “哀家倒是有个人选,不知你合不合意?” 玉嫔一听,受宠若惊。 “太后的眼光,看上的哪有不好,真如此,那是玥儿的服气。” 太后点点头,说道。 “是哀家一个远房外甥家的老三,今年十二岁,还未考学,但读书读得好,人也长得精神。” “他父亲是京城一个四品主簿,” “虽官职不高,却平平稳稳,又在京城安家。” “这孩子又不是长子,日后过日子也轻松些。” 玉嫔越听,心中越喜。 这桩桩件件盘算下来,这人可真是个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女婿。 “过几日,哀家叫他母亲进宫,倒是带了他来,你也亲眼见见。” 玉嫔见太后如此体贴,差点跪下去谢恩。 若是此番能定下二公主的终身大事,她便再无遗憾了。 不几日,太后果然依约叫了那薛姓孩子进宫。 玉嫔跟在太后身边,趁此机会好好打量了那孩子一番。 果然,十二岁的孩子已经身长玉立,礼仪又周全,谈吐也清雅,真是无可挑剔。 玉嫔恨不得他和二公主立刻长大,就能成亲。 到送走他们,太后再问时,玉嫔更是没有一句不好,立刻就想定下这婚事。 太后指着她笑道。 “你也忒着急了些,如今孩子还小,” “过几年再定不迟,谁还能抢了你的女婿去?” 玉嫔被太后这样一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但心下却是喜不自禁。 可谁知,太后竟一语成谶,玉嫔这好不容易挑上的女婿,却真的被人抢走了。 原来那日这个薛姓孩子随母进宫的事,正巧被贺妃知道了。 她再结合玉嫔近来时不时就满脸喜意的状态,敏锐地猜到了玉嫔在盘算的事。 故而不几日,玉嫔就听到薛家三公子已经与人定亲的消息。 这消息让她晴天霹雳,太后那边一听,也立刻派人去薛家问了。 谁知千真万确,薛家确实已经替三公子定下了亲事。 而无巧不成书,这与薛家定亲的人家姓贺,竟是贺妃同族同支。 薛家虽得太后召见,但太后并未点破作伐一事。 且与薛家相比,贺家又是高门大族。 故而贺家来提亲时,薛家家主想也没想就同意了,甚至没过问太后的意思。 这下,玉嫔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定是贺妃知道了此事,故意要从中作梗。 玉嫔心神欲裂,太后只能一边叹气一边安慰道。 “如今薛家与贺家已下了小定,是不成了,” “但你也放宽心,玥儿才八岁,时日还长,” “哀家再替她物色就是。” 话虽这样说,但玉嫔心里到底不平。 她被贺妃拿捏欺负了一辈子,多少苦楚,她都忍了。 可现在贺妃竟敢欺到二公主头上。 要知道,二公主可是玉嫔的逆鳞。 她表面顺从地点了点头,出了慈宁宫,却一径儿往贺嫔宫中去了。 第181章 玉嫔开口 贺妃正在自己宫中,笑得极其得意。 她刚刚得了信儿,薛家已与贺家下了小定,两个孩子的姻缘算是定下了。 果然,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贺家这一房本就是旁支,并无权势,只能仰仗她。 一听说这孩子得了太后青眼,巴不得把女儿嫁过去。 再说薛家,不也是贪图贺家门第高,能成为他们的助力。 那日她听说太后召这孩子入宫,心里就犯了嘀咕。 一番打听之下,竟然是要给玉嫔替二公主相看。 她的长公主已经十岁,尚无人关心婚事。 玉嫔的二公主明明序齿靠后,年岁又小,凭什么她就能先得了这姻缘? 她越想越气,玉嫔现在攀上太后,竟半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 当年她做的那些污脏事,难道不怕被人知道? 故而她连夜给娘家传信,让贺家生生截了这段姻缘,也让玉嫔的愿望落了空。 “就凭她,也想跟我斗。” “她生的孩子,给我家长公主提鞋也不配,” “更别提得什么好姻缘。”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也敢插手公主的婚事。” “等寻个机会,把二公主远远嫁出去才好呢。” 贺嫔正抱怨得起劲,忽然听人禀报说玉嫔来了。 她哈哈一笑,嗤道。 “她还敢来?” “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来得正好,本宫倒要让她再好好认清楚,” “谁高谁低,到底谁才是主子!” 玉嫔是凭着一口怨气,冲到贺妃宫中的。 可真的与贺妃面对面时,早已深入骨髓的惧怕却让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贺妃面对怒不可遏的玉嫔,恣意地笑道。 “就是本宫所为,坏了二公主的好姻缘。” “可惜啊,你能奈我何呢?” “莫非是要来兴师问罪?” 玉嫔羞愤难当,从牙齿缝里吐出话来。 “贺妃,你一直捏着我的把柄拿捏我,” “多年来我从未反抗,” “有多少屈辱,多少痛苦,我都忍了。” “我也替你干了许多事。” “可你如今不光作践我,还想害了二公主。” “我就这一个女儿,她既登不了大位,我也不求她有什么大造化。” “那薛家不过区区四品京官,又是幼子,” “你却连这也容不下吗?” 贺妃仰天大笑,丝毫没将玉嫔的怨怒放在心上。 “你难道不知道吗?” “本宫就是看不到你好啊!” “分明做了那样伤天害理的事,你凭什么觉得你和你的女儿能得善终?” 玉嫔早就知道贺妃的真面目。 她恨、她怨,她自己没能生出儿子,没能独得皇上的宠爱。 所有的一切,她都不满。 所以她嫉妒所有生了儿子的嫔妃,也憎恨所有夺走皇上宠爱的嫔妃。 只有看到她们一个一个惨淡收场,她的心意才能平。 既然得不到,她宁愿毁掉。 只有玉嫔知道,贺妃才是后宫之中,心最黑,最狠的那个人,她已近疯癫。 “你真要如此吗?” “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玉嫔沉痛地诉道。 “这后宫之中,谁无辜?” “当母亲的抢走了皇上对本宫的宠爱。” “当孩子的不也分走了皇上和太后对长公主的宠爱吗?” “本宫实话告诉你,长公主出嫁以前,你想都不要想二公主的姻缘。” 贺妃盯着玉嫔,恶狠狠说道。 “长公主若嫁得好就罢了,” “本宫还能赏二公主一段姻缘。” “长公主若嫁得不好,二公主就等着终老宫中吧。” 这话,成了压垮玉嫔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气得浑身哆嗦,指着贺妃说不出话来。 贺妃哈哈大笑,威胁道。 “你若敢反抗,本宫就把你从前害许美人落胎的事捅出去。” “蓄意谋害皇嗣,是何罪名,你可比本宫清楚。” “可别说你是受了本宫挑唆,时过境迁,谁又能证明呢?” 玉嫔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贺妃宫中的。 她浑浑噩噩,悲愤交加。 她怪自己没用,甚至保护不了自己的女儿。 也恨自己当初被贺妃挑唆,一时昏了头铸成大错。 若这事暴露出去,别人不说,许美人第一个要撕了自己。 她是万死也不辞的,做了错事她认。 可她的二公主呢,万一牵累了孩子,她可是死也不能瞑目。 直到回到自己宫中,玉嫔整个人还是半离魂状态,甚至连丫鬟的呼唤都没听见。 她怔忡地坐在屋子里,出神了好一会儿。 天色渐晚,玉嫔忽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片刻,她独自一人从自己宫中一道不起眼的小门走了出去。 慕卓宁刚用完晚膳,由绿芊陪着在自己宫里溜圈子消食。 突然听人说,玉嫔正等在紫萱殿的小侧门外。 绿芊纳罕道。 “这玉嫔真有意思,天都黑了,来找娘娘干什么?” “平时里娘娘找她,她最是个清冷疏淡的样子。” “再说,有什么事不能走正门,还得绕到偏门?” 慕卓宁心中一动,想起今日从慈宁宫听来的消息。 “说不得,她是要来跟我开口说实话了。” 绿芊一惊非同小可。 “娘娘如何得知?” 慕卓宁叹了口气,道。 “你不记得银嬷嬷今日说的话?” “太后替二公主寻了个良缘,却被贺妃生生坏了。” “这玉嫔虽看似软弱,但她此前不肯开口,死守秘密,也都是怕二公主受到伤害。” “但她的隐忍和逆来顺受,却并未换取贺妃的放过。” “你说,她此时来找我,还能是什么事?” 绿芊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慕卓宁叹了口气,道。 “可怜天下父母心。” “我早同她说过,母亲爱子之心,是同样的。” “可惜她如今才看破。” 她转身往殿中走去,却示意绿芊留在原处。 “也罢,到底不算太迟。” “你亲自去将她接进来吧。” 不多时后,玉嫔就来到了殿中。 看到眼前的玉嫔,慕卓宁还是不由得感叹非常。 不过几日功夫,玉嫔就变得憔悴极了。 原本受了太后照拂后,她不仅脸色好了很多,言行举止也大方得体多了。 可如今的玉嫔,竟有像是回到了从前不断受虐的状态。 她像是缩进壳里的乌龟,拒绝接触,也拒绝相信一切。 慕卓宁叹息一声,唤道。 “玉嫔,你此时来找本宫,可是有话要说?” 玉嫔这才如梦初醒,抬头看着慕卓宁,话未出口,泪已横流。 第182章 陷入僵局 慕卓宁并不心急,也不催促,而是静静地等着,给玉嫔赐了坐。 半晌,玉嫔哭够了,这才抽抽噎噎说道。 “宁妃娘娘,臣妾早知你对贺妃有所怀疑。” “从前,臣妾受贺妃钳制,故而不敢说出真相。” “今日臣妾豁出去了,就将当年的所有事都告诉您。” “臣妾所求,别无他物。” “只望娘娘让贺妃受到该有的惩罚。” “若娘娘心善,看在皇上面上,再能看顾二公主一二。” “臣妾就算是死了,也能瞑目。” 慕卓宁闻言骇然,立刻止住了玉嫔。 “好好的,何必说这样的话。” “你放心,本宫既然之前帮了你,就没有如今放手不管的道理。” “至于二公主,你好好的,自己的孩子还是自己顾吧。” 慕卓宁稳住玉嫔的情绪,又让绿芊端上茶水,看着玉嫔喝下,顺了气,才让她开口接着说话。 玉嫔呼出一口气,像是沉浸在了曾经的回忆里。 半晌,她才开口说道。 她娓娓道来,像是在说一个极其久远的故事。 “那时,贺妃是第一个怀孕的,” “她原本就比我们进宫要早,我们也觉得理所当然。” “臣妾是与张美人、许美人一同入宫的,” “因年岁相仿,娘家又都无权无势,便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贺妃怀孕后,一时风头无两,” “我们几个不过区区美人,也从来没想过要与她争锋。” “皇上雨露均沾,特别是贺妃孕后不能侍寝,” “我们几个新入宫的,一个月也能轮到一回被皇上翻牌子。” “这样的日子平静而美好,” “但一切,都从许美人诊出孕脉后开始变了。” 夜渐渐深了,紫萱殿里香烟袅袅,腾起一片云雾,笼罩在几人身上,让人看不分明。 直到送走玉嫔,慕卓宁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玉嫔所说的情形,与她之前所了解的大致相似。 她当时受了贺妃挑拨,又是三位美人中最心高气傲的。 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就在许美人的茶水里下了药。 也是她着人在许美人的必经之路上泼了水。 这才导致许美人在雪地里滑到,刚刚坐稳的胎也轻易掉了。 此后,事情却与玉嫔所想的不一样。 她不但一直生活在浓浓的悔恨中,夜晚常常被噩梦惊醒,从此再不敢直面许美人。 还被贺妃抓住了把柄,从此拿捏至今。 慕卓宁此前的猜想是对的。 玉嫔后来怀孕时,贺妃明明白白地对她说过。 若是公主,特许她养着。 若是皇子,让她自己动手掐死。 可见,多年来,玉嫔是活在怎样的精神压迫下。 这便是玉嫔的把柄,也是慕卓宁提前猜到的真相。 但除此之外,玉嫔还说了另一件事,让慕卓宁真正看到了贺妃的可怕和阴暗。 玉嫔说得对,贺妃是在恨着这后宫的所有人。 说不定,她也在恨着皇上。 原来,贺妃生下长公主后,就再没怀孕。 她恨自己白白浪费了这个大好的机会,没能一举得男。 从此,她就对每个怀孕的嫔妃都心怀敌意。 许美人的胎被害掉了后,紧随其后,张美人也怀孕了。 这一回,因着许美人的前车之鉴,太后极其重视,将张美人接到了自己宫中养胎。 在太后眼皮子底下,后宫之人若还打算耍点伎俩,到底都得掂量掂量。 若被发现,皇上也必定不会姑息。 失去了害张美人落胎的机会,贺妃只能眼睁睁看她生下皇长子。 那时贺妃心中的嫉妒,就如野草一般疯涨。 她想,她若是没能再生下一个儿子,她要面对的就是后宫之中,将会再有一个又一个皇子诞生。 她做不到的,得不到的,其他人都有机会做到得到。 她不甘心,她受不了,所以她又出手了。 此时,玉嫔已经被她全盘拿捏,投入了她麾下。 但这一次,贺妃没有再挑唆玉嫔出手,而是盯上了失去孩子的许美人。 她巧妙利用了许美人对张美人的嫉妒,让许美人对张美人出手了。 可除掉一个张美人,这并不是贺妃的终极目标。 没了张美人,还会有许多新人接连怀孕生子。 她要断掉的,是皇上的子嗣。 所以同时,她又通过玉嫔递话,挑起了张美人的护子之心。 按照玉嫔的说法,她就是不断给张美人灌输,她的儿子长大成人以后,会遭遇怎样的斗争。 张美人一方面爱子心切,一方面心里也有隐藏的野心。 她也终于坐不住了,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种药。 听到这里时,慕卓宁心中‘咯噔’一下。 看来这就是张美人初次将毒药从那北地之人手里,运到了宫中。 只是,她怎么能想到对皇上下毒呢? 可玉嫔接下来的话,却又让慕卓宁陷入了沉思。 张美人将寻药的事藏得极其严实,许美人和玉嫔也是碰巧才听到了三言两语。 那会儿,是张美人在嘱咐送药进来的下人,要严守秘密。 她说此药性猛,若皇上中了药,此后就只会迷恋她一人。 所以,张美人寻进宫中的并非毒药? 那么毒药又是从哪里来,谁给皇上下的呢? 如今张美人已死,死无对证,慕卓宁的推理又陷入了僵局。 张美人当年很快就因许美人下手死去了。 那么张美人的药,不知用在了皇上身上没有? 若没有,那药又去了哪里呢? 慕卓宁兀自想着,又叫来了韩培。 “你仍去宫外查访,一是确认张美人宫中,是否有过伺候的宫人,祖籍在祁州。” “而是与哥哥联络,让他影一张张老板的画像,你去暗中查访,” “务必要找到这个关键之人。” 韩培领命去了。 慕卓宁只觉得思虑过度,头有些昏沉。 她刚想在榻上坐下,谁知却身子一歪,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 第183章 毒由何处来 等慕卓宁再醒来,她已经被大家围了一圈。 皇上的脸一下子在她眼前放大,似乎隐隐带着些焦急。 二皇子见她醒来,更是迫不及待喊道。 “母亲,你终于醒了。” 慕卓宁还恍惚着,头有些痛。 她只记得自己正专心想问题,想着想着就失去了意识。 “我是怎么了?” “好像晕过去了。” 二皇子点头如捣蒜,眼中流露出关切的神色。 这时,慕卓宁一瞥,正巧看到大师也在一旁。 她不过是晕倒,或许只是因为过度忧思,怎么竟劳动了大师。 皇上顺着慕卓宁的目光看了一眼,缓缓开口。 “大师已经为你诊过脉,” “你身体尚好,但,” 皇上顿了顿,叹了口气才接着说道。 “大师却发现,你也中毒了。” “那毒与朕和珏儿所中的是同一种。” 慕卓宁一下子就懵了,这消息也太惊人了。 “我?” “我怎么会中毒?” 她此时心中除了惊讶,还有骇然。 难道是下毒之人知道她一直在查此事,要将她灭口。 可这人也委实厉害,竟能在她眼皮子底下给她下毒。 要知道,慕卓宁为了防止二皇子再次中毒,几乎将紫萱殿里三层、外三层地防卫了起来。 就连日常吃穿用度,紫萱殿都是自行采买。 见慕卓宁蹙眉忧思,皇上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人不仅要害他,还接连害了他的孩子和他心爱之人。 可他此时就在宫中,就已护不住慕卓宁。 倘若他日后不在宫中,她又会怎样? 他此前为她所做的那些努力,铺的那些路,竟半分没法让他安心。 想到这里,皇上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天灵盖。 他脸色铁青,怒道。 “来人,立刻给朕去查!” “若三日之内查不出这下毒之人,” “就将后宫所有人尽数收押!” “朕倒不信了,这人竟还能消失了不成!” 见皇上如此,慕卓宁慌忙止住了他。 “皇上不可。” “臣妾应该只是中毒尚浅,大师还在,想来并无大碍。” “此时,正是不可打草惊蛇。” “说不定,还是咱们找到此人的大好时机。” 皇上凝眉看了慕卓宁半晌,知道她是认真的,只好作罢。 “只此一次,” “若你再次中毒,此事你就别管了,交给朕吧。” 此时的宫中可不比十年前,他既不会投鼠忌器,也不会犹豫不决,皇上心想。 果然如慕卓宁所说,她中毒尚浅,大约也就是这几日。 这下子,搜索的范围又可以缩小了。 因她这几日,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 除了慈宁宫,就是紫萱殿,再便是在御花园里散步。 后宫之中她见过的人也不多。 除了日常见面的太后、娴贵人,其他的,也就见过玉嫔。 “难道是玉嫔?” 绿芊试探着问道。 “莫非她近来在娘娘面前的软弱、无助,都是装出来的不成?” 慕卓宁想了想,摇了摇头。 “道理不通。” “她若是真要害我,又怎么会告诉我真相?” “难道所谓的真相也是假的,就是为了掩盖她的真意?” 慕卓宁摇摇头,说。 “我们不要再猜了,换个思路想想,反而可能会有突破。” “就算真是玉嫔下毒,那么她是通过什么让我中毒的呢?” “我并未与她同食,甚至连茶水都是分开的。” “总不至于是她带的香有毒吧。” “定然还是我所用过的东西。” 慕卓宁沉吟片刻,说道。 “绿芊,你立刻带人在紫萱殿中清点一番。” “这几日来,凡是我用过的东西,” “咱们自己采买的,或是外头送来的,从头到尾再查一遍。” 绿芊点头应是,立刻去了。 慕卓宁喝了大师的药,昏昏沉沉还是想睡。 她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过了。 从衮州回宫后,她就不得安眠。 经历了那么多,到现在这下毒之人却还没有找到。 一觉睡醒,绿芊已经把慕卓宁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她拿着一张单子念道。 “按娘娘吩咐,将您这几日来用过的东西都清点了一番。” “紫萱殿自行采买的有肉禽蛋奶,蜡烛熏香之类。” “外头送来的东西,奴婢都是不会让娘娘用的。” “且外头送进来的东西也屈指可数,” “倒有一样不寻常,便是二殿下所用的文房四宝。” 慕卓宁听到这里,心念一动。 绿芊觑着她家主子的神色,接着说道。 “二殿下此番回宫后,一直在紫萱殿休养身体。” “娘娘早下旨免了殿下的早课。” “改由教习师傅来紫萱殿中教习。” “故而学堂那边就将殿下平日里用的文房四宝送了过来。” “这些东西都是不入口的,从前也并未由紫萱殿自行采买。” 慕卓宁记得这一节。 当初她刚从衮州回宫,做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将紫萱殿与后宫其他地方隔离开来,避免一切可能让二皇子再次中毒的源头。 但她所避免的也只是些能入口的东西。 或是像熏香这类,由口鼻进入身体,可能下毒的东西。 文房四宝,却是不在此范围内的。 且学堂是给皇子专用的,宫中向来小心。 若说二皇子是因文房四宝出问题才中毒,那么大皇子为何无事? 慕卓宁想到此处,思绪又拧成了结。 她淡淡开口。 “还有别的吗?” 绿芊摇摇头。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是了,她已经如此小心谨慎了,为何还会中毒。 无奈之下,慕卓宁把玩起面前的文房四宝。 若说这东西本是二皇子的,她为何会用过,却有个缘故。 原来二皇子习惯自己磨墨,不爱假他人之手。 这个习惯,据说与皇上是一样的。 但他近日身体刚刚恢复,被慕卓宁撞见时,连磨墨都有些吃力。 慕卓宁便与他约定,他读书写字可以,若不放心下人,便由她这个母亲代为磨几天墨吧。 当时慕卓宁还与二皇子调笑,说他每日自己研墨,也不怕不妨沾到脸上,弄个大花脸吗? 想到这里,慕卓宁忽然意识到一个疑点。 这学堂的墨条研墨时,似乎比寻常的要容易沾手得多呢? 第184章 顺藤摸瓜 她忍不住拿了块帕子,将面前的墨条包裹着捏起来,放到鼻下闻了闻。 除了墨香,似乎别无他味。 若真如她猜测,这下毒之人可谓煞费苦心。 不仅如此,他还对皇上的习惯了若指掌。 “绿芊,你着人小心些,” “将这些墨条拿去让大师看看。” “就说,我觉得这些墨条有异。” 绿芊闻言立刻将东西端了下去。 慕卓宁叹了口气,虽查出下毒之物,但下毒之人还毫无头绪。 希望韩培那边,快些传来好消息。 几个时辰后,绿芊一脸惊惶回到了殿中。 “娘娘,那墨条,大师看过了。” “他说,他要再细看看,” “若有结论时,他会自行来与您禀报。” 慕卓宁点点头,奇道。 “既如此,你慌什么?” 绿芊咬了咬下唇,道。 “可大师说,这墨条可能真的有毒。” “奴婢只是没想到,这毒竟然藏得如此深,竟真的就在身边!” 慕卓宁倒是不觉惊奇,她既然发现墨条有异,查出来有毒再自然不过。 “大师不是还没下结论吗,咱们且等着吧。” 傍晚时分,慕卓宁在紫萱殿终于等来了大师。 与大师一同来的,还有皇上。 慕卓宁一见这阵容,也就猜到了结果。 故而她不是问,而是肯定地说道。 “毒应该就在墨中。” “人若磨墨时,墨汁沾在手指上,久而久之,便能从皮肤侵入身体,让人中毒。” 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师。 待她说完,大师点了点头。 “娘娘猜得不错,看来就是如此。” “老衲也没想到,这毒本就精妙,还藏在这样罕见的地方。” 是啊,入口的食物,甚至入肺的熏香,这些慕卓宁都想到了。 唯独不曾想过,墨汁沾手也能中毒。 一旁的皇上脸色铁青。 他也完全没有想到,毒竟会藏在墨中。 且知道他有亲手磨墨的习惯,可见此人必是亲近之人。 他声音沉沉开口。 “朕已经让人顺藤摸瓜,去查这墨条经手的轨迹了。” “朕御书房中的墨条,也尽数让大师检查过。” “如今有毒的都去了,你且放心。” 慕卓宁点点头,只是她如今关注的却不是这个。 第二天一整天,紫萱殿全员出动,绿芊亲自带着他们,又将殿中所有物什都查验了一遍。 直到确认一切安全,她方才松了口气。 才回到殿中,慕卓宁就问道。 “韩培可有信来?” 绿芊这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娘娘恕罪,今日忙起来,奴婢给忘了。” “午后韩将军确实有信送来。” 绿芊忙不迭取了信,递给慕卓宁。 慕卓宁一目十行看完,舒了一口气。 见慕卓宁没有说话,绿芊连忙接过信也看了。 她忍不住赞叹道。 “韩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这么短短时日就从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此人。” 慕卓宁缓缓点头,思绪有些飘远。 此时她的命运轨迹,已与上一世大有不同了。 韩培在信中说,他已找到了哥哥发现的张老板。 此人还躲在祁州,果然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经过拷问,他说出了当年运毒进宫的事。 原来那药,当年就是张美人授意他去寻的。 至于张美人为何会找到北地之人,又或者她到底知不知道提供毒药的是北地之人,这确实是他这个下人所不得而知的。 但,他却很肯定一点,那就是张美人是清清楚楚知道这是毒药的。 并不是她哄骗许美人和玉嫔所说,让人痴迷于她的药。 也就是说,她骗了她们,她最初的目标就是毒杀皇上,好让整个后宫只有一个皇子——她的儿子。 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张美人做梦也不会想到。 她被挑唆出手的同时,失去孩子陷入疯魔的许美人也因被贺妃挑唆对她下了手。 对利益和权力的渴望,也许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圈套。 韩培来信的末尾提到,他虽再三拷问,但那宫人却始终一口咬定。 张美人死后,他就立刻寻了个借口出了宫,并不知道剩下的药去了哪里。 皇上和二皇子不久前中毒,皇上更是几次三番中毒。 看来,这药必定是落到了有心之人手里。 张美人死后,有机会拿到药的人,一定是她身边之人,或是与她亲近之人。 而知道她有这药的,除了玉嫔,就是许美人。 “绿芊,立刻去请玉嫔过来,” “悄悄的,小心别被人盯上。” 绿芊领命去了,不一会儿,玉嫔就出现在了紫萱殿的偏门外。 慕卓宁盯着玉嫔看了半晌,似乎要透过她的血肉,看到她的内心。 直看得玉嫔有些发毛。 “娘娘唤臣妾来,不知有何事?” 她试探着率先开口。 慕卓宁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赌一把吧。 “玉嫔,你可知,本宫已经查实,” “当年张美人寻来的并不是什么引人着迷的药,而是毒药!” “她要毒害的是谁,本宫想你一定比谁都清楚。” 慕卓宁的话,让玉嫔一惊,整个人不由得战栗起来。 张美人寻药,是因受了她的挑唆。 但她也万万没想到,她会找来毒药,想毒杀皇上。 玉嫔双腿一软,立刻跪了下去。 “娘娘明察,当年臣妾虽一时糊涂,挑唆了张美人护子,” “但绝对没有让她杀了皇上。” “后宫女子,所能仰仗的只有皇上,更何况臣妾还育有公主,” “皇上若薨逝,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臣妾万不会这么做啊!” 慕卓宁声音平静而冷淡地说道。 “你这话,本宫暂且信了。” “但你要替本宫做一件事。” 玉嫔今日突然被慕卓宁叫来,却兜头被这样一条消息砸下,心神极其不稳。 她如今与贺妃势不两立,若是再失了慕卓宁的支持。 此后她也好,二公主也罢,在宫中恐怕都寸步难行。 她诚恳地扣了个头,道。 “娘娘只管吩咐,” “臣妾但凡能做到的,必定全力以赴。” “臣妾做不到的,也愿意豁出性命为娘娘一试。” 第185章 吴才人之死 慕卓宁轻轻点头,道。 “你不必如此害怕,” “本宫一早就告诉过你,本宫所做一切,不过是为了孩子。” “此番叫你来,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帮忙查明真相。” 慕卓宁叫过玉嫔靠近,低声对她吩咐了几句。 玉嫔点点头,心神似乎终于稳定了下来。 看着玉嫔离去的背影,绿芊不确定地问道。 “娘娘,您吩咐的事,玉嫔真能做到吗?” “奴婢怎么看着她,似乎连胆都吓破了。” 慕卓宁摇摇头,道。 “你也太小看玉嫔了。” “再说,我让她做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是让她们老朋友之间叙叙旧罢了。” “这下毒之人如此猖狂,几次三番威胁珏儿的生命,这一次一定要将他找出来!” 玉嫔从紫萱殿出去后,第二日,她就久违地出现在了许美人那里。 只是这一次,许美人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竟比以往见到玉嫔更欣喜些。 面对许美人的些许反常,玉嫔却并未放在心上。 她面对许美人时,总是免不了心虚。 即使此番是她主动找来,她似乎还是想尽快结束对话。 “依儿,你可记得当年习梅的那桩旧事?” 听玉嫔提起张美人,许美人的笑容像是瞬间僵在了脸上。 “你说的是哪件事?” “习梅死了这么多年,好些事我都不记得了。” 玉嫔压低了声音,问道。 “就是她当初说寻了一种药来那件事,怎么你竟不记得?” 许美人此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什么药,玉儿你说什么呢?” “你今日怎么有些奇怪?” 玉嫔见许美人没来由有些紧张,态度也变得防备起来,便耐下心来,放柔了声音。 “你别怕,” “我不过来找你说说话。” “近来我常梦见习梅,故而才提起这旧事,你别多想。” “我依稀记得,习梅说,那是种吃了能让人痴迷于她的药?” 她见许美人不肯开口,便干脆自己主动提起了这事。 “习梅那人,说话总是夸大其词,我是不信的。” “要真能有这样的药,却怎么不见她日后独宠呢?” 玉嫔这话,许美人却不敢接。 也许,曾经张美人是有机会的,但却断送在了她手里。 “或许不过是习梅时运不济。” “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说不定她就寻来了这样的药呢?” 玉嫔敏锐地察觉到了许美人的异样,眼珠一转,换了个话题。 “如今宜嫔那帮人还时时欺负你吗?” 这话戳中了许美人的心,她不由得落下泪来。 玉嫔一脸心疼帮她拭了泪,劝道。 “哎,若是你也有那药,得了皇上的宠幸,也许能好些。” “如今我们年岁都长了,” “宫中隔几年都得进些新人,” “我是不指望获宠了,但我至少还有二公主可以指望。” “可惜你……” 玉嫔有些说不下去了。 许美人的指望,当年是她亲手掐灭的。 她们三人同时入宫,初时都是一片赤诚,无话不谈,是真朋友。 可后来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们? 冤冤相报,她们钩心斗角,互相伤害。 可见还是这深宫吃人! 许美人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一个劲哭,像是对玉嫔的话极其感同身受。 末了,她才期期艾艾说出一句话来。 “可惜,我到底没这福分。” “不仅孩子没保住,后头也没机会得了皇上的宠爱。” “就算再多些手段,也是无力施展。” 玉嫔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额头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依儿,你真信习梅?” “你知道那种药是什么药?” 许美人一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诧异道。 “你怎么又说起这话?” “她当年的药,不就是能让人沉迷的药么?” “只是,你刚刚那话不通,” “习梅死后,我也不知那药去了哪里。” 玉嫔心潮翻涌,早没心思听许美人接下来的抱怨。 她含糊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听完玉嫔的禀报,慕卓宁面沉如水。 如今看来,张美人死后,那药极有可能就是到了许美人手里。 只是,许美人确实不知那是毒药。 可若许美人真是新的下毒之人,她毒害二皇子又有什么好处呢? 慕卓宁不由得有些烦闷。 事情总是要在看似就要揭开真相的时候,重新陷入僵局。 这里面到底牵扯了多少人,又牵扯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心思。 思来想去,慕卓宁终于打算亲自去会会许美人。 可还没等她走出紫萱殿,宫中竟又传来了一条爆炸性的消息。 吴才人死了! 午后,吴才人被人发现死在了后湖附近一个偏僻的角落。 这里地处偏僻,几乎无人往来。 要不是近来皇上和慕卓宁双双中毒。 韩培严令巡逻的禁军要扫清宫中的各个角落,可能一时还难以发现。 慕卓宁从听到消息起,就一直焦急等待韩培的禀报。 入夜后,韩培终于来了。 但他不是一个人,皇上也一同来了紫萱殿。 一进殿中,皇上就下令屏开众人。 慕卓宁本能的感觉,此事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果然,皇上一个眼神,韩培就取出了一个用白布包裹的小瓷瓶。 “这是?” 慕卓宁心念一动,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皇上点点头,道。 “你猜得不错,这里头装的,就是那种毒药。” 慕卓宁大惊,心里再次冒出一个念头。 “该不会,” 她试着开口问到。 “这瓷瓶,是在吴才人旁边找到的吧。”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 一旁的韩培立刻补充道。 “回禀娘娘,这个瓷瓶确实是在吴才人尸体旁找到的。” “瓶中之物也已让大师看过,就是那种毒药。” “至于吴才人的死,” “按照目前的情况推测,” “她极像是察觉了皇上和娘娘正在严查下毒之人,” “故而有如惊弓之鸟,无路可走,只得畏罪自杀。” 听到这几个字,慕卓宁的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 她本能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正好撞上皇上怀疑的眼神。 “怎么,你也觉得不对劲?” 第186章 可怜的女人 慕卓宁仍旧拧着眉,有些无奈地开口。 “回皇上,臣妾只是觉得这个凶手的人选,有些出乎意料。” 皇上点点头,道。 “朕知道你心里的疑惑是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时,朕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 “吴才人没什么大智慧,” “又是个藏不住事的。” “这样一个周密且多年的布局,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慕卓宁点点头,不妥之处确实就在这里。 就像你此前一直认为,你的对手是个心机深沉,心思缜密的高手。 一朝却发现竟是个庸才,还轻易就自尽了。 皇上接着说道。 “若说她是察觉了近来宫中严令查出下毒之人,扛不住压力才自尽,这也不通。” “十年前朕初次发现中毒之时,” “接连几年,宫中更是草木皆兵,比如今的形势紧迫多了。” “那时她都扛住了,怎么如今扛不住?” 慕卓宁点头赞同道。 “臣妾也认为,此人定是个心性极其强韧之人,绝不可能轻易便投降自尽。” “既如此,吴才人之死只有一种可能,” “就是她发现了真相,被人杀了灭口。” 皇上冷笑一声,对韩培说道。 “既如此,接着去查吧。” “闹出这么大的事,朕还不信再找不到这个人。” 吴才人是在替什么人死呢? 此前慕卓宁怀疑的目光,一直都在张美人当年的小团体身上。 可这次死的吴才人,却与张美人全无交集,一直是陆婉宜的铁杆。 吴才人的死,难道意味着此事跟陆婉宜有关? 现在想来,也不是绝无可能。 陆婉宜早知道皇上要死,说不定她忍不住了,要提前毒杀皇上? 至于毒杀二皇子,动机就更清晰了。 毕竟这一世,陆婉宜是要一力推举大皇子上位的。 慕卓宁之前之所以没怀疑陆婉宜,是因为,她推测陆婉宜会跟随命运的脚步行动,不会节外生枝。 但现在看来,她或许是耐不住性子了,或许她是发现命运正因为慕卓宁的努力而悄然改变。 那么,如果幕后凶手真的是她,她又是在何时,如何拿到了这毒药呢? 回到最初的故事,她又是如何知道,张美人手里有这种药? 超乎慕卓宁的意料,吴才人的命案,很快就有了消息。 凶手的手段并不高明,留下了诸多线索。 是以不过几日,韩培就查明了真相。 慕卓宁被皇上唤去了乾清宫。 韩培恭敬地行了礼,对皇上和慕卓宁说道。 “禀报皇上、娘娘,吴才人确实是被人所杀,” “且杀人之人,卑职已经查明。” “是许美人!” 这三个字出来时,慕卓宁再次吃了一惊。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许美人就是那个下毒之人。 无论如何,她不但知道这药的存在,更是比旁人多许多机会能得到这药。 可就算如此,她怎么又会杀了吴才人,再想到嫁祸与她呢? 这手段如此拙劣,还是与她对下毒之人的预判南辕北辙。 皇上猛地一拍龙椅,道。 “既如此,现在就押她过来,朕要亲自审问。” 韩培正要应声离去,慕卓宁却拦住了他。 “韩将军且慢。” “皇上,请听臣妾一言。” “依臣妾之见,此事仍有诸多疑点。” “若皇上信得过臣妾,不如这一回,听臣妾主张?” 皇上的怒意,针对的仅仅是下毒之人,也是想给慕卓宁一个交代。 且多年来,这人一直藏匿行迹,让他束手无策。 一朝毒药显现,他却还是没能抓到真凶,甚至还又牵连了一条人命。 这个凶手,也太过猖狂。 但慕卓宁此时说想亲自处理此事,皇上也自然不会阻拦。 “皇上且息怒,” “臣妾近来一直关注许美人,” “猜测她就算是下毒之人,或许也是个被利用了的可怜人。” “这里头真真假假,待臣妾亲自与她谈过,应该就有分晓。” 许美人此番动作,必定是有些因由。 或许也与慕卓宁派玉嫔去探她的话有关。 慕卓宁没有下令关押许美人,反而将她请到了紫萱殿中。 慕卓宁与许美人相对而坐,又命绿芊为她端上一杯热茶。 这架势,竟半分不像审问,反而似老友聊天。 “初见美人时,本宫就觉得美人眉间萦绕着一股解不开的愁绪。” “后来听说了美人的故事,才知,你也是个可怜之人。” “失去孩子的痛,或许会伴你一生,无从消减。” 这个开场白,极其出乎许美人的意料。 她颤颤巍巍捧起茶,却到底不敢喝,遂又放下。 接着她挺了挺身子,站起身来,竟向慕卓宁行了个叩拜大礼。 “嫔妾多谢娘娘,” “事到如今,还能给嫔妾一个说话的机会。” 慕卓宁心里像是被什么冲撞了一下,眼睛也随即酸涩起来。 如她所想,许美人确实是个可怜的女人。 但超乎她的所料,她应该比她想象中还要聪颖通透许多。 真是,命运弄人,可惜了。 在慕卓宁温柔的注视下,许美人目光坚定,说出了她的故事。 “娘娘,吴才人,确实是嫔妾杀的。” “嫔妾杀她,是因为她撞见了嫔妾在后湖丢弃那瓶药。” 她说到这里,又叩了一个头下去。 “嫔妾知道,嫔妾如今说什么,娘娘也不见得会相信。” “但嫔妾只想说几句话。” “其一,当年张美人手里的药,在她死后,确实是落在了嫔妾手中。” “其二,但嫔妾得了这药后,根本再无机会与皇上亲近,且几年之后,这药就不见了踪影。” “其三,嫔妾绝无害皇上、更无害了二殿下之心!” 她说一句话,就叩一个头,如今额前已一片青紫。 慕卓宁见许美人情绪激动,连忙让绿芊止住并扶起她。 “美人不必如此,” “本宫今日请你来,并非兴师问罪,” “本宫只是想知道真相。” “你刚刚说的话,本宫是愿意相信的!” 看着许美人感激且带有一丝决绝的眼神。 慕卓宁在心中再次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 第187章 许美人的自证 慕卓宁深深叹了口气,示意许美人坐下,道。 “美人喝口茶,慢慢说吧。” “本宫今日得闲,这故事再长,本宫也能听得下去。” 许美人叹了口气,眼中有浓浓的悲意。 “既然如此,嫔妾就从头说起,还望娘娘不要嫌嫔妾聒噪。” 她抬头看向慕卓宁,只见慕卓宁眼神中充满了鼓励。 许美人踌躇片刻,便开口了。 她的声音柔而绵长,让她的故事也渲染上了一丝悲戚之色。 “那年嫔妾初初入宫,还带着少女的娇羞。” “由于身份低微,不过封为美人。” “但当年皇上雨露均沾,即便是新人,也很快就得以侍寝。” “而嫔妾,是新人中最快怀有身孕的。” “那时候,嫔妾觉得自己幸福极了。” 说起入宫头一年的事,许美人整个人似乎都焕发出了生机勃勃的光彩。 慕卓宁心中唏嘘不已,她想,那时的回忆确实值得许美人怀念。 因为那时的她,还犹如一张白纸,没有钩心斗角,也没有唆使算计。 她就像一介寻常女子,嫁给了她的夫君,又怀上了夫君的孩子。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 “后来嫔妾的孩子没了,不过三个月。” “嫔妾还没能感受到孩子是腹中有动静,他就永远地离我而去了。” 这段故事,慕卓宁已经听玉嫔说过。 但如今,许美人不过用寥寥数语一笔带过。 她的眼神又失去了光彩,像是蒙上了一层灰暗的云雾。 从云端跌落谷底,大概就是当年许美人的感受。 “那段日子,是嫔妾生命中最黑暗的日子。” “哪怕日后被吴才人他们日日欺辱,也比不得当年失去孩子时的心死。” “嫔妾失去孩子不久,与嫔妾同期入宫,且关系亲密的张美人就怀孕了。” “她是何等幸运,因为我先失去了孩子,便得了入慈宁宫养胎的荣宠。” “十月怀胎,她平平稳稳生下了皇长子。” “听到这个消息时,嫔妾的心情极其复杂。” “就在此时,贺妃出现了。” “她只对我说了几个字,命运不公!” 慕卓宁惊讶地发现,许美人此时脸上已经露出了狰狞的色彩。 可见嫉妒,真的会让人面目全非。 “嫔妾也是这样觉得的。” “凭什么,同为美人,她张习梅就能得到周全的照顾。” “她就能平安诞下龙子。” “可嫔妾的孩子,就要无端端死去!” “嫔妾并不苛求能一举得男,不论男女,那都是嫔妾的孩子,是嫔妾的骨肉。” “他真真实实在嫔妾的肚子里存在了三个月。” “他理应有机会出生长大,来看看这个世界。” “他什么也没做错,嫔妾什么也没做错,” “凭什么只有嫔妾的孩子失去了活着的资格!” 许美人睚眦欲裂,眼周泛起一层层青筋,可见她内心该是多么痛苦和隐忍。 这一刻,慕卓宁觉得,她是懂许美人的。 任何一个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也许都会爆发出不同寻常的力量。 “我不甘啊!” “心魔吞噬了我,我整个人都堕入了阿鼻地狱。” “那时的我,仿佛一个从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在心中黑暗的驱使下,嫔妾做了人生中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的恶事。” 许美人再扬起头来,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 “是我杀了张美人!” 听到她亲口说出这话,慕卓宁还是忍不住感慨。 这三位普普通通的美人,在后宫有心之人的算计下,命运都走向了不可控的未来。 “娘娘,您知道么?” “她死前,是我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咽气。” “不是因为我可怜她,也不是因为我对她有愧。” “而是我要亲眼确认她死了。” “哈哈哈哈哈哈……” 许美人像是瞬间癫狂,大笑出声,笑着笑着,她却止不住痛哭流涕。 半晌,她才继续说道。 “她不知道是我杀了她。” “我也是才知道,她还有一件大事要做。” “她着人从宫外寻了一种药,说是能让人中药之人痴迷与下药之人。” “她说这样,才能防止后宫再诞下其他皇子,与她的儿子争锋。” “张美人死前,拉着我的手,极其不甘。” “她说,她的药,还没下够日子。” 故事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了转折,后面的事慕卓宁也都是头一次听说。 故而她小心翼翼观察着许美人的神色,深怕惊着了她。 “我耍了点心思,就从她的话里猜到了药在哪里。” “所以,娘娘,这便是嫔妾刚刚所说的第一句话,” “当年张美人手里的药,确实是落在了嫔妾手中。” 慕卓宁点点头,示意许美人往下说。 这一点她已经猜到了,但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许美人神色郑重,说道。 “但嫔妾刚刚还说了第二句话,此后数年,嫔妾根本没机会下药。” “皇上突然之间就冷落了后宫,只与早年的几位嫔妃亲近。” “对新人,则是理也不理了。” “当初得了药时,嫔妾也很有一番野心。” “想着若是能借此得了皇上宠爱,要多少孩子不都容易了么?” “嫔妾不知此前张美人是如何下药的,” “但,嫔妾却着实没有机会,也没有胆量。” “杀死张美人的事,就像一个夜夜萦绕的噩梦,压抑着嫔妾,让嫔妾无法呼吸。” “因为害怕被怀疑,被查出真相,嫔妾便远离了当初挑唆的贺妃,” “在几年后投入了宜嫔的麾下。” “这几年间,嫔妾吃不好睡不安,根本没心思用那药,” “那药也就被嫔妾束之高阁。” 她顿了顿,眼神氤氲着水汽和委屈,看向慕卓宁。 “娘娘,接下来的话,嫔妾也知道,很难让人相信,但嫔妾所说句句属实。” “那药,在几年后,便从嫔妾宫中不翼而飞了。” 第188章 到底谁才是真凶? 许美人说完这话,便满脸期待看着慕卓宁。 慕卓宁凝眉,片刻才点了点头。 “本宫信你。” “既如此,你又为何杀了吴才人?” 许美人忽然又笑了,笑得一脸惨然。 “娘娘,您大概有所不知,” “或许这后宫里的所有人都不知道,” “嫔妾远比她们看上去要敏锐得多。” “近日,玉儿频繁来找嫔妾,便已让嫔妾生了疑。” 慕卓宁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许美人口中的玉儿,正是玉嫔。 而她之所以一反常态主动去找许美人,正是因为慕卓宁在追查下毒之人的事。 “因为多年前,她就与嫔妾疏远了。” “那时嫔妾正处于低谷,宫里能说话的人,也只有她了。” “可她却不愿再理会嫔妾的恳求,也不再有耐心听嫔妾的抱怨。” “嫔妾与她,终究是渐行渐远。” “直到近来,她的态度变了。” “可怜玉儿并不知道,她在利用嫔妾的同时,嫔妾也在利用她。” “嫔妾此时才知道,当年我们都被张美人骗了。” “她的心,远比我们以为的要狠!” “她找来的根本不是什么让人着迷的药,而是穿肠毒药,她根本是要害死皇上。” “说不定,她死前想透了,知道是我害死了她。” “所以她故意漏了话,让我拿到了那药……” 许美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里又覆上了浓浓的悲戚之色。 “娘娘,若嫔妾真的用了那药,当年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慕卓宁心里一紧,许美人说得对。 她若是在不知实情的情况下下毒,那么她便远不如真正的下毒之人那般缜密。 慕卓宁没有打断她,继续等着许美人往下说。 “可是啊,命运再次作弄了嫔妾。” “那药,多年前不翼而飞的药,竟一朝又出现在了嫔妾房中。” “怎么会这样呢?” “那药瓶,嫔妾死了也不会忘。” “可到底是谁,要让嫔妾落入这必死的局!” “嫔妾那日也是惊了,慌不择路,一人跑去后湖想神不知鬼不觉仍了那药瓶。” “谁知,吴才人日日盯着嫔妾,竟跟着嫔妾看到了那药瓶。” “她并不知道那是毒药,只知必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嫔妾不妨,被她一下将瓶子夺了过去。” 直到此时说起这事,许美人耳边仿佛还能听到吴才人的讥笑之声。 “你这贱婢,果然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怪不得,你当年无福,怀了孕又落了胎。” 吴才人这话,捅到了许美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也是最痛的地方。 她看着眼前耀武扬威的吴才人,一时只想让她闭嘴消失。 巨大的恨意和恐惧,让许美人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溺死了吴才人。 她顺手将药瓶落在一旁,想嫁祸给吴才人。 可惜,一介后宫女子,又是激情犯罪,便落下了许多痕迹,让韩培一下子就找到了她。 这也让是慕卓宁愿意相信,许美人不过是个替死鬼的原因之一。 缜密下毒了十年,怎么会因一时心惊就露出这么大的马脚,自断生路呢? “不是她死,就是嫔妾亡。” “不过,吴才人在后宫作恶多端,嫔妾也算是为民除害了吧。” 许美人说完,长长舒了口气。 她重新站起来,叩下头去。 “宁妃娘娘,这便是嫔妾所有要说的话。” “嫔妾知道,此言极其苍白。” “但嫔妾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便让嫔妾堕入阿鼻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慕卓宁亲自走过去,扶起了许美人。 “美人放心,本宫必定将你的话传达给皇上。” “绝不让无辜之人,枉受了冤枉。” 慕卓宁虽这样安慰许美人,但她心里也知道,许美人的话确实有些苍白无力。 毒药莫名消失,又从天而降之事,太过蹊跷。 且这时间点,也太过巧合。 怎么偏偏在她就要查明真相之时,这药就重新出现了呢? 一切,都透着阴谋的气息。 到此时,慕卓宁已经相信,许美人应该不是真正的下毒之人。 她又安抚了几句,便让人送了许美人回宫。 此后,慕卓宁便马不停蹄,来到了乾清宫向皇上禀报此事。 听完慕卓宁的叙述,皇上的反应与她先前推测的极其相近。 “这一切,都太过凑巧了。” “关键的环节,除了许美人自己,也根本无人能替她证实。” “朕审了这么多案子,” “许美人这样的自证,恐怕很难成为替她脱罪的证词。” 是啊,如果不是像慕卓宁这般,对后宫往事了解得那么深刻。 又对许美人此人关注了那么长时间。 单凭她这只言片语,恐怕毫不意外,会被人嘲为无稽之谈。 这就像一个凶手,告诉刑官,他的凶器在行凶之时消失了,不过是在行凶之后又莫名其妙出现在了他那里。 “皇上,但臣妾还是愿意相信,许美人不是那个下毒之人。” “这件事看似水落石出,但其中还有诸多不合理之处,尚未得到解决。” “当然,臣妾也没有证据,证明许美人没有说谎。” “只是,同为母亲,臣妾似乎能理解她的所作所为,也愿意相信她。” “算是一种直觉吧。” 皇上叹了口气,一脸惋惜看着慕卓宁说道。 “宁妃,你的意思,朕明白。” “朕也不愿冤枉一个无辜的可怜女人。” “此时,朕才算是真正理解,为何你此前你劝朕,不该再选秀充实后宫了。” “这后宫的女子,是朕疏忽了。” 今日听了慕卓宁的话,皇上才知他的后宫原来也如此血腥,充斥着诸多怨气。 此前他并不知道,或者说没有想到,这些女子的命运都因他堕入了无尽的黑暗。 皇上虽有些不忍,但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但,此时许美人仍是此事最大的嫌疑人。” “再者,她杀了吴才人,是不争的事实。” “因而朕还是必须将她关押起来。” 慕卓宁有些无奈地点点头。 “皇上的话,臣妾也懂。” “大约只有找到真正的下毒之人,才能还许美人清白。” 但无论如何,她的手上已经沾上了人命。 “皇上,臣妾求您,念在她也是个可怜之人的份上,给她留一份体面。” 第189章 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许美人很快被带离了自己的宫殿,秘密关押了起来。 但皇上并未用雷霆手段逼她就范,也并未立刻发落她。 除了不能自由活动,许美人的生活与此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此后慕卓宁也没再见过她。 几日后,皇上想亲自提审许美人。 可等他再去看时,却发生了一件惊人的事。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慕卓宁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王公公,根本不敢相信他刚才所言。 “回禀娘娘,” “是皇上让奴才来告知娘娘,” “许美人才被收押几日,今日皇上想亲自提审她时,却发现,她已经疯了。” ‘疯了’两个字,像是无数根尖刺,一下一下扎着慕卓宁的心,片刻不得停歇。 前几日她来见她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疯了? 虽然当年许美人确实出手害死了张美人,如今又为灭口杀了吴才人。 但慕卓宁始终觉得她并非心性丑恶,反而着实是个可怜之人。 她想过许美人的各种结局,也知道皇上最终恐难留她一命。 但她却没想到,许美人会落到如此地步。 “带我,去看看她。” 半晌,慕卓宁才艰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听说慕卓宁要见许美人,皇上立刻来了。 慕卓宁喊了一声‘皇上’,便再说不出话来。 皇上一切都是秉公办理,她怪不着她。 因此她只能怪自己,或许正是因她逼许美人逼得太紧,才让她心神崩坏。 皇上看出慕卓宁的低落,忙劝道。 “你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当年她痛失孩子,是朕疏忽了她的情绪。” “这么多年,她想必都过得极其压抑,” “也许,这也算是她的一种解脱吧。” 慕卓宁凝眉叹了口气。 “皇上说的,臣妾如何不懂。” “只是,几天前还活生生的人,臣妾亦觉得她事事其实都看得通透,” “怎么这才不过几天,就疯了?” 皇上摇了摇头。 “这几日并没有什么人来接触过她。” “此事,朕也还没想明白。” 慕卓宁无奈,只得提出先去看看许美人。 许美人并未被官府正式收监,故而只是被禁足在了一处偏远的宫殿。 甫一走近,慕卓宁已经听到屋子里传来女子的阵阵哭声。 负责守卫的禁军见皇上和慕卓宁前来,立刻来报。 “说说吧,怎么发现她疯了的?” “是,回禀皇上、宁妃娘娘,” “昨日起,属下就觉得许美人有些异常,她一句话不说,” “甚至一动不动坐在窗边,发呆了整整一天一夜。” “今日一早,有人去送早膳时,她便将饭菜撒了一地,” “接着她就开始哭,还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直到现在。” “属下们想靠近去问时,皆被她撕咬驱赶,故而只能立刻报与皇上。” 慕卓宁不顾皇上阻拦,靠近了房门。 “皇上你放心,臣妾会保护好自己。” 屋里的许美人此刻已经安静下来,但还在哀哀哭泣。 慕卓宁凑近窗边听了片刻,心里一震。 原来许美人嘴里念叨个不停的,却是她早已经失去了的孩子。 再听下去,慕卓宁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了!” 她转头,眼神木讷看着皇上,喃喃说道。 “她知道什么了?” 皇上不解问道。 慕卓宁叹了口气,道。 “她知道,她的孩子是被玉嫔做了手脚,才滑胎的了。” 皇上一惊非同小可,他竟也是头一次听说此事。 “皇上,咱们走吧,臣妾大约知道,许美人为何会如此了。” 慕卓宁回头再看了许美人一眼,心中感慨不已。 她如今的模样,让慕卓宁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冷宫中的舒妃。 要不是二皇子演戏唤醒了她,恐怕舒妃也会这样封锁内心直到生命终结。 她们都是因为不舍得自己的孩子,不愿面对过于残酷的真相,才选择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慕卓宁一边走一边对皇上娓娓道来。 “玉嫔是许美人最好的朋友,却也是杀害她孩子的真凶。” “她此前一直认为是自己没保护好孩子,” “大约是接受不了真相……” “只是不知,到底是谁告诉了她这件事。” 皇上冷笑一声,道。 “能告诉她,想告诉她的人多了。” “看来朕的后宫,可比朕想象中复杂得多。” 无论如何,许美人这条线索也就此断了。 她大约就会这样,一直懵懂下去。 但相对的,命却是保住了。 “至少,臣妾已经知道,许美人不是真正的下毒之人,” “也不过是个被人推上前的软柿子。” 慕卓宁心里还是不痛快得紧,总觉得许美人如此,多少是因为她。 这因果,她应当是逃不了了。 皇上忍不住再次出言安慰。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 “但做了错事,就必须承担责任。” “宁妃,你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无需再自责。” 皇上一路陪着慕卓宁回到紫萱殿。 慕卓宁想起许美人当日对她说的那些话,心思忽然一动。 “皇上,或许咱们一直以来都想错了。” 皇上眼神深深看着她,等她继续开口。 慕卓宁说道。 “我们一直在循着毒药的痕迹找凶手。” “或许凶手也知道了我们的想法,故而将这毒药传来传去,” “就是要引开咱们的目光。” 皇上一点就透,道。 “朕明白你的意思,可……” 他苦笑了一下。 “若论动机,愿意做这事的人何止百十个。” 且若是北边有人刻意挑唆,朝中动心之人定也不在少数。 慕卓宁知道,皇上这是一朝被蛇咬,看谁都疑心。 但对她来说,推理其实很简单。 “皇上,咱们不妨从结果来看。” “你和珏儿若双双出事,” “此事得益最大的人,就有最大的动机来做此事。” 皇上不语,但慕卓宁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第190章 反转!大皇子中毒 慕卓宁没有着急往下说,而是觑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一笑,道。 “你只管去查吧,按你的想法。” 慕卓宁点点头,道。 “臣妾只是觉得,似乎陷入了对方的陷阱,回回线索都会断在最关键的地方,” “回回都撞进了死胡同。” “如今正好趁此机会,跳脱出来,重新看看这些事。” “从前,我们认为最可能的人反而不是真凶,那么最不可能的人呢?” 无论慕卓宁说什么,皇上只是一脸宠溺看着她。 她若能安心,一切安好。 回到紫萱殿,慕卓宁还在反思自己之前的推论。 按照她如今所说的结果论来看,最有可能犯下这事的就是陆婉宜和大皇子。 皇上驾崩、二皇子失去机会,只剩大皇子能登位。 且这毒药最初的来源,亦与大皇子极其紧密,竟是他的生母。 一直以来,她都忽略了这个事实。 只从张美人身边那几个密友下手去查。 然而,虽则那毒药被张美人寻入宫时,大皇子尚且年幼。 但却不能排除,张美人在宫中留了后手。 及至大皇子被指给了陆婉宜,两人一拍即合,沆瀣一气。 既得了这样的好机会,陆婉宜想必不会放弃。 她此前之所以一直没怀疑陆婉宜,不过是囿于上一世的记忆。 慕卓宁觉得,陆婉宜既得了大皇子,什么也不做,只安心等待时机便可。 但她却忽略了,身为败军之将的陆婉宜,那种看不到胜利的不安。 对她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么她此时,便不会排斥任何确保皇上会丧命的方式。 就如同,重生而来之后,陆婉宜的目标一直是要她慕卓宁的命一样。 想到这里,慕卓宁连忙着人叫来了韩培。 “从今日开始,加派人手,盯着宜嫔和大皇子吧。” “此事你不必有所顾虑,本宫已是同皇上说过的。” 韩培顿了顿,拱手道。 “娘娘说的哪里话。” “卑职的主子,早就是娘娘了,不曾有过顾虑。” 韩培的话像是不错,但又像是哪里不对。 他认她为主,可是因皇上的命令? 然而,慕卓宁命韩培将人手派出去还不足三日,宫中竟又传来了让人惊掉下巴的消息。 又有人中毒了! 但此番中毒的人,却正是大皇子! 慕卓宁不可置信地看着来报信的人,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 这也太巧了,怎么她查到哪里,那下毒之人就能应付到哪里。 回回都让她陷入死胡同。 她才刚锁定大皇子和陆婉宜,认为他们有嫌疑,大皇子就中毒了。 这似乎已经毫无疑问,洗清了他们的嫌疑。 慕卓宁像是想起了什么,立刻命人梳洗换衣,马不停蹄来到了乾清宫。 “皇上,你可听说大皇子中毒一事。” 皇上眉头紧锁,点了点头。 “朕已听说了,” “只是此事,竟巧合得有些出奇。” 慕卓宁点点头,道。 “皇上,臣妾着急来找皇上,并非只因此事有些蹊跷。” “臣妾亦是想问问皇上,打算如何救治大皇子。” 皇上一时没反应过来,慕卓宁为何这样问。 思索片刻,他反问道。 “大师如今就在宫中。” “你是觉得,让大师出马不妥?” 慕卓宁点点头,道。 “皇上中毒之事,哪怕宫中之人,知道的也甚少。” “大师能解毒一事,知道的人更少。” “臣妾觉得,此时真相不明,皇上还是小心为上。” 皇上接暮辞大师入宫,本就是低调隐忍的。 及至那场瘟疫突袭,才让大师露了行藏。 即使如此,也没人能想到,大师入宫是来替皇上解毒的。 他此时,算得上皇上最后的救命稻草。 皇上觉得慕卓宁说得有理,遂说道。 “既然诊出大皇子中毒的是太医院,” “那就依旧让太医院替熹儿解毒吧。” 皇上看了慕卓宁一眼,慕卓宁点点头,微微福了福。 她又接着对皇上说道。 “皇上,大皇子年幼,又一朝身体不适,” “您是不是还应去看望一番?” 皇上心领神会,道。 “如今熹儿中毒这事,朕让太医院上下都瞒着。” “只当是熹儿得了急病。” “不过,宁妃说得对,熹儿既病了,为父理应去看望。” 慕卓宁微微一笑,道。 “皇上既然要去看望二皇子,” “臣妾也理应去关心宜嫔一番。” “毕竟同为皇子母亲,孩子生病时的心力交瘁,” “身为母亲,最是能感同身受。” 听了慕卓宁这番话,皇上差点绷不住笑出来。 “宁妃说是,当然就是,你便与朕一同去吧。” 慕卓宁此番提醒皇上去看望大皇子,也是存了借机一同去查探的心思。 若非皇上带她同去,只怕凭她和陆婉宜的关系。 陆婉宜连门都不会让她进去。 可慕卓宁此时心里的疑点太多了,她迫切地想要去亲眼证实,大皇子确是中毒。 她也极想去试探一番陆婉宜的反应,看看她是否与此事有关。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陆婉宜宫中。 果不其然,当着皇上的面,陆婉宜就对慕卓宁没有半分好脸色。 虽则她因分位差异不得不向慕卓宁行礼,但眼里的滔天恨意,任谁都能看得分明。 慕卓宁到此时仍旧想不通,陆婉宜对她这难以消解的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然而慕卓宁此时已经没有心思细想这事。 眼前大皇子的状态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他竟比他们几人中毒都要深重些,此时躺在床上,面色青灰,气息奄奄。 看样子,大皇子确实是中毒不假。 慕卓宁向皇上使了个眼色,便刻意起身去寻了陆婉宜。 此时她正因气闷出了大皇子房中,正在庭院中辱骂宫女泄愤。 “宜嫔娘娘好大的火气。” “如今大皇子身体抱恙,你不去小心照料,倒在这撒什么无名之火?” 慕卓宁挑眉走过去,对陆婉宜说道。 重生回来之后,似乎不论慕卓宁说什么,做什么,都能轻易点燃陆婉宜。 果然,陆婉宜柳眉倒竖,丝毫不顾慕卓宁宁妃的身份,怒道。 “要你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你不是巴不得他死了,好解了你必死的局面。” 第191章 不利之处都指向贺妃 慕卓宁不急不躁,看着眼前的陆婉宜。 看起来,她的惊讶倒不像是演的,她似乎也没想到大皇子是中了毒。 “本宫既没有害人之心,” “大皇子身为皇嗣,自有皇上做主,太医院诊治。” “只是你这个做母亲的,自当用心。” “怎么大皇子原本好好的,竟一夜之间就病得这样重了?” 慕卓宁这番话,还是为了试探陆婉宜。 但陆婉宜偏偏从她的话里只听出了嘲讽和鄙夷。 “你说得对,大皇子自有皇上关照,他一定会没事。” “至于我怎么当母亲,却用不着宁妃操心。” “你该比我更知道这个孩子,” “他可有一刻将你看成自己的母亲?” “他可有一日对你付出真心?” “他虽然只有十岁,主意可大着,谁能管了他去?” 陆婉宜这话,则是想激起慕卓宁上一世的回忆。 这一次她选了大皇子,才发现这孩子的真面目。 上一世,可是慕卓宁陪着他过了半辈子,其中纠缠龃龉,她应该比她体会深多了。 慕卓宁听懂了,陆婉宜其实想说,大皇子的事,她半分干预不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如何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见目的达到,慕卓宁不再理会陆婉宜的愤怒,转身准备离开。 临了,她又顿住脚步,转过身好整以暇看着陆婉宜,低声笑道。 “上一次,本宫自始至终也不明白,你为何如此恨我。” “我既无与你争抢的心思,也并没争过你。” “可这一次,本宫懂了,” “是因为,无论你如何选择,你都从来没赢过啊!” 这话正正戳中了陆婉宜的心。 她双眼圆睁,眼珠子都像是要暴出来。 “你……你已经知道了?” “你怎么知道的!” 这话超出了慕卓宁的预料。 但她虽惊讶,面上却半分不显,谨慎得不敢打草惊蛇。 “如今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本宫不知道的?” 是啊,此番形势已与上一世完全不同。 如今慕卓宁虽不是后宫之中唯一的妃位,但她与二皇子受宠,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皇上那一颗心,几乎都系在这对母子身上,对他们多有照拂。 但这只是后宫其他人的认知,陆婉宜知道的真相更多。 只有她知道,皇上的一颗心,是真真切切只系在慕卓宁一个人身上。 他只对她有情有义,对其他人,不过是最冷面冷心一个君王。 上一世,为了保护慕卓宁,直到皇上薨逝,他都没暴露自己对她的专宠之心。 怎么这一世,他竟让慕卓宁知道了? 陆婉宜气得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如今看来,慕卓宁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很多事,都已经与上一世不一样了! “哼,那又如何?” “你如今得意,可你别忘了,” “他虽一心只为你想,为你铺路,可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他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把控,又如何能顾全得了你?” “有心又如何?有情又如何?” “人死了,就都一了百了了。” 陆婉宜这番话,让慕卓宁彻底懵了。 但她已经懂了,这便是陆婉宜一直以来恨她的原因吧。 可她口中的他,是谁! 是谁一直在护她,又为她铺路呢? 一个人影没来由从慕卓宁脑海中蹦出来,却立刻被她否定了。 她整肃心情,平静地说道。 “陆婉宜,你知道你为何赢不了我吗?” “因为我从不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 说完,慕卓宁便不再理她,转身离开了。 从陆婉宜宫中出来,慕卓宁心绪有些复杂。 虽然她几番试探,得到的结果都是,大皇子此番中毒,应也是被下毒之人所害。 但她却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她始终觉得,大皇子这个孩子,不是普通的十岁孩童。 他从小就善于察言观色,善于藏拙,还善于利用他人的善意。 慕卓宁刚回到紫萱殿,玉嫔就找上了门。 “娘娘可是去看望了大皇子?” 宫中传信,只说大皇子不慎患病,刻意隐藏了中毒的事实。 但身在局中,玉嫔还是一下子就联想到了。 “大皇子如何?” 慕卓宁缓缓点头,道。 “大皇子无事,皇上已命太医院竭力诊治。” 玉嫔‘扑通’一声跪下,痛陈道。 “娘娘,如此看来,” “这出手之人极有可能是贺妃。” 慕卓宁叹了口气,她从陆婉宜宫中出来,得出的也是这样的结论。 事到如今,所有的不利之处似乎都指向了贺妃。 因为每件事的背后,都有贺妃的影子。 她又曾向大皇子示好,却惨遭拒绝。 按照她睚眦必报的性子,会反扑也极其自然。 “玉嫔,这无凭无据的事,可不能瞎说。” 慕卓宁故意说道。 玉嫔叩了个头,道。 “娘娘,臣妾虽无证据,但却是知道贺妃真面目的。” “她卑鄙残暴,她根本不是人。” “她恨这后宫的所有人,” “从很多年前开始就是这样了,” “她的恨,已经极尽扭曲,是一种玉石俱焚的恨。” “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所以,若说她会出手害这宫里所有的孩子,臣妾一定不会觉得意外。” “臣妾只怕,哪一天会轮到二公主!” 玉嫔多年来,深受贺妃残害,会做出这样的举告也属自然。 慕卓宁点点头,命人将她扶起来,安慰道。 “皇嗣重大,后宫任何一个孩子都不会轻易受到伤害的,” “这一点你且放心。” 玉嫔这才恢复平静,告辞去了。 慕卓宁对贺妃了解并不深,但她总觉得,她的恨是浮于表面的。 她会用虐打玉嫔的方式出气,大开大合,却不太像是会将怨气闷在心里,隐忍不发的人。 但十年前的局,确实是她幕后操控。 只是,她害死了皇上,对她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难道只为了出心中一口恶气? 慕卓宁想到这里,觉得她该是时候去会一会贺妃了。 午后不久,慕卓宁派出的眼线就回来禀报,说贺妃正带着长公主在御花园的湖边垂钓。 慕卓宁换上一身素色的衣服,带着绿芊便去了御花园。 第192章 突如奇来的歉意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在湖边嬉戏。 平日里的贺妃,看上去就是个温柔的母亲。 半分看不出玉嫔所说的恐怖和残暴。 见慕卓宁过来,贺妃也是远远就冲她露出了微笑。 “宁妃娘娘,一向少见,” “怎么今日有兴致来了御花园中。” 她招呼完,又轻轻推了推长公主。 “宁妃娘娘万安。” 长公主乖巧地福了下去,问了安。 “长公主不必多礼。” 慕卓宁笑着紧走几步,亲自扶了长公主起来。 “想必贺妃也听说了,” “我自回宫后,却是遭遇风波不断。” “连珏儿也是刚刚经历大难,才养好了身子。”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才有兴致来逛逛御花园。” 贺妃一笑,不着痕迹说道。 “宁妃娘娘倒是好兴致,” “才听说大皇子不好,看来也影响不了娘娘什么。” 慕卓宁笑得更灿烂了。 “瞧娘娘说的,如今皇上慈悲,宫里的孩子都有了娘。” “我们这当娘的,也只能顾得自己的孩儿,” “至于其他的,哪里还顾得上?” 贺妃脸色微变,大概猜到了慕卓宁主动来找她,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慕卓宁看了长公主一眼,道。 “几日不见,长公主竟又长高了不少,” “已经活脱脱是个大姑娘了,真是水灵。” 贺妃不动声色往一旁侧过一步,将长公主挡在了身后,道。 “虽个子高了些,到底还是个孩子,” “成日里只知道嬉戏玩乐,可半点分不了她父皇的忧心。” 慕卓宁此时不笑了,淡淡道。 “皇上春秋正盛,倒是尚且用不着这些孩子来替他分忧。” 慕卓宁沉默着看了一会儿长公主钓鱼,便打了个哈哈告辞了。 该提示的,该试探的,贺妃是个聪明人,想必已经都明白了。 而慕卓宁也感受到了,她对长公主的母爱。 至少,贺妃不似玉嫔所说,心中全然只有恨。 这样想来,就更不通了。 若害了皇上,她和长公主哪里还有依持? 慕卓宁回到紫萱殿中,只觉得神思不聚,脑中一片繁乱。 她索性躺在榻上歇息,一不小心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色已经黑了。 慕卓宁一睁眼,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的皇上。 皇上此时背对着她坐着,不知为何,慕卓宁总觉得今日皇上的背影,看起来极其疲惫。 即使看不到他的面容,慕卓宁也能猜到,皇上此时一定眉头紧锁。 他忧心的事原本就已经很多了。 现在又要再忧心下毒之人。 慕卓宁轻轻挪了挪身子,皇上就听到动静转过了身来。 “你醒了。” 慕卓宁下床,刚打算福下身子,皇上已经抢先过来扶住了她。 “不必多礼。” “朕听说,你今日去见了贺妃。” 慕卓宁点点头,却惊讶地发现,皇上适才扶着她的手,并未放开。 她已经许久没同皇上如此亲密过,一时竟有些身体僵硬。 “你费心了。” 皇上长长叹了口气,说道。 “朕原本想着,你在宫中,应是轻松自在的。” “却不想,你如今竟如此殚精竭虑。” “终究是朕,没能完成承诺。” 皇上突入起来的歉意,让慕卓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口里所说的承诺,更是让慕卓宁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来,这是皇上何时何地又是对谁做出的承诺。 “皇上言重了,” “臣妾不过心忧珏儿,” “既承蒙皇上信任,成了二皇子的母亲,” “母为子计,这大约是常理,怎么能怪皇上。” 她慌忙起身,想挣脱皇上的怀抱,却被皇上止住了。 “或许,从一开始,朕让你当皇子母亲,就是错了。” 皇上今日所说的话,一句更比一句云山雾罩。 慕卓宁已经懵了,她被禁锢在皇上怀中。 两人之间无间的距离,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皇上的心跳隆隆。 还有她自己的心跳,一下更比一下快,一下更比一下响。 两世为人,慕卓宁都没弄明白皇上为何一开始就选了她当皇子母亲。 上一世,她觉得自己是皇上替陆婉宜找的炮灰。 但这一世,她已经证实,皇上对陆婉宜并无宠爱。 为什么是她,这个问题,已经被慕卓宁巧妙地塞进了记忆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似乎不去想,它就不会再存在。 可这个问题,现在却被皇上突兀的提起。 而慕卓宁心里也有一个声音,不断催促她直接开口当面询问皇上。 仿佛她不问,这个问题就要在她心里不断膨胀,撑暴她的心。 “皇上……” 慕卓宁紧张得,浑身已经有些微微哆嗦。 “臣妾一直不明,为何当初皇上选了臣妾。” 她终于问出来了。 这个困扰了她两世的问题,她终于问了。 慕卓宁问完,整个人就缩成了一团,也不敢去看皇上的眼睛。 皇上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为何选了你当皇子母亲,宁妃,你并不知道吗?” 慕卓宁摇摇头。 废话,她要是知道,何必问出口? 这一世她想通了很多事,唯独这件事,却仍旧毫无头绪。 不可抑制的,慕卓宁的脑中涌出了许多回忆。 多年前,衮州慕府的樱花树下。 她张扬着笑脸,递给一个青年一条帕子。 还有,原本父亲从未打算让她入宫。 可自从她随父亲上京过后,她的名字就出现在了选秀的名单上。 她不得不入宫,虽无宠,却活得恣意。 现在想来,疑点繁多。 当年她不过是个不得宠的贵人,宫中竟无人轻视她,无人给她使绊子。 还有哥哥总说,‘你不记得你曾见过皇上吗?’ 如今,慕卓宁终于记起来了,她确实早就见过皇上。 前一日陆婉宜的话言犹在耳。 ‘他一心只为你想,为你铺路,’ ‘他对你有心,对你有情。’ 皇上为何今日对她说这样的话,是因为当初让她进了宫? 还是因为当初选了她当皇子母亲? 无论如何,陆婉宜口中的那个‘他’到底是谁。 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第193章 贺妃排除嫌疑的方式 到这节骨眼上,慕卓宁反而没胆量面对真相。 皇上今日的亲密举动,已经让她有些惶恐。 若是他再将她心里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说出口,她怕自己接受不了。 慕卓宁‘呼’的一下站起来,挣脱了皇上的怀抱。 “皇上,夜深了,” “您明日还要早朝,早些回宫歇息吧。” 皇上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慕卓宁会突然挣脱他。 他并不离开,反而凑上前去,在慕卓宁耳边低语道。 “朕也读过史书,” “可从未听闻有嫔妃将皇上赶出宫去,不让歇在她宫内的事。” “宁妃,你说呢?” 慕卓宁眼看皇上又要提起那侍寝不侍寝的话题,脸‘腾’的一下红了。 见她这般不经逗,皇上反而轻易放过了她。 他哈哈大笑,一闪身已经走出门去。 “夜深了,宁妃好好休息吧。” 刚刚那个答案已经到了嘴边,看到慕卓宁惊慌失措的样子,皇上到底还是没能说出来。 可谁又知道,他此时也心若擂鼓。 仿佛一旦说出真相,他和慕卓宁之间微妙的平和便会被打破。 这真相,他们二人竟都无力面对。 那边贺妃自从在御花园见过慕卓宁后,就心神不宁。 连长公主连唤她数声,她都没有反应。 “母妃,女儿叫你半天了,” “您在想什么,这样出神?” 长公主揪着贺妃衣袖晃了半天,她方才回过神来。 “啊,你同我说什么?” 长公主一脸无奈,道。 “女儿是问您,这花样子可好?是我新画的。” 贺妃这才端详起长公主手里的花样子。 她画了一朵牡丹,繁复精巧。 贺妃赞道。 “你画得哪有不好,怪道嬷嬷们也常夸你,女工做得越来越有样子。” “琴棋书画也常受女师傅们夸奖。” 她看着眼前出色的长公主,心绪翻涌不止。 后宫中的事,她早已打听出来了七八分。 她知道,慕卓宁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说那些云山雾罩的话。 听说了大皇子的情形,她方才知道,不知不觉中,她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 大皇子哪里是病了,分明是中了毒! 咳!换做是她,她此刻恐怕都要疑心自己就是那下毒之人。 实在是,后宫之中有能力,有意愿做这件事的人,似乎非她莫属。 还有,诸如玉嫔那样,时常被她打压的嫔妃,估计也都趁机落井下石。 这后宫之中的人与人之间,哪有什么真情,哪有什么信任。 不过都是互相利用,以己为先罢了。 只是,这黑锅,她背不得! 为了眼前的长公主。 况且,这一次,她真是冤得很。 她确实曾记恨陆婉宜的宠,也恨大皇子没有舍弃她来选自己。 但她却不傻,陆婉宜失宠已成定局。 大皇子却是她唯一能够得上的皇子。 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会对大皇子下手。 不但自毁长城,若手上沾上皇子的血,她和她的族人,乃至长公主,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 长公主身为女子,与夺嫡无关,她也没道理这样做。 只是,她说,就会有人信吗? 贺妃气得咬牙切齿,额上青筋都暴了起来。 都是玉嫔那贱人,她知道她的事太多了。 贺妃也没料到,这样一个不在皇上眼里的人,当年生女也不过晋为贵人。 此番竟会被晋为嫔位,成为一宫主位,又得了太后青眼。 她不但再拿捏她不得,要让她悄无声息地消失,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贱人必定出卖了她,说不定还想趁机要了她的命。 长公主还在絮絮叨叨给贺妃讲她绣的花样子。 但贺妃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她还是有软肋的。 自从公主渐渐长大,她就不能也并未再如从前那般疯魔了。 她怜爱的拍拍长公主,道。 “你放心,母妃必定保你平安顺遂。” 长公主一愣,似乎不知道贺妃为何突然这么说。 但她感受到母亲的爱意,本能地朝她露出灿烂的笑容。 贺妃心中一滞,勉强笑了一下。 慕卓宁知道贺妃这几日必来见她。 她只是没料到,贺妃会来得这样快。 她更没料到,贺妃为了长公主,会用这样决绝的方式试图打消自己的嫌疑。 贺妃只带着贴身丫鬟来了紫萱殿。 那丫鬟手里,还捧着一个托盘。 托盘之上,放着三件东西。 慕卓宁一见之下,眼睛立刻瞪大了。 原来,那上面放着的,便是寻常宫中赐死嫔妃的老三样:匕首、鸩酒、白绫。 “贺妃娘娘这是何意?” 慕卓宁忙起身问道。 只见贺妃一脸肃容,话还没说人已跪了下去。 贺妃与慕卓宁同在妃位,她本是不用跪她的。 “宁妃娘娘那日对本宫说的话,” “本宫虽不才,但都听明白了。” “本宫虽不是什么好人,入宫这些年也做了不少错事。” “但这一次,本宫绝对没有谋害大皇子。” 她正视慕卓宁,目光不避不闪。 “只是,本宫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为了长公主安好,只能出此下策,也好让娘娘有个交代。” 慕卓宁见她如此,心里已有几分猜测。 但她委实没有想到,贺妃能做到如此地步。 “贺妃,你什么意思?” 贺妃朗声说道。 “本宫愿以一死,以谢清白,只请娘娘在我死后,照顾好长公主。” “这几种死法,本宫听凭宁妃娘娘处置。” 慕卓宁一错不错盯着贺妃,深怕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她早知道,贺妃隐藏颇深,也绝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但她今日之举,还是出乎了慕卓宁的意料。 她是真有什么压箱底的后招,能保慕卓宁不敢杀她? 还是,她就是在试探,赌慕卓宁心善,不敢亲手杀了她? 见慕卓宁不语,贺妃伸手便把那匕首攥在了手里。 “宁妃娘娘既然不选,那不如让本宫自己选吧。” 慕卓宁还未来得及出口阻止,贺妃已经‘噗嗤’一声,将那匕首刺入了胸口。 鲜血‘呼啦’一下就疯狂喷涌而出。 慕卓宁慌忙叫人去请太医和皇上。 她佩服贺妃的勇气,这一刀下去,哪怕不死,命运也绝不能再回到从前了。 第194章 这毒,中得有些奇怪 皇上和太医同时赶到时,就看到贺妃血糊糊躺在慕卓宁怀里。 好在救助及时,贺妃到底性命无忧。 贺妃被挪走后,皇上立刻来到慕卓宁身边,关切地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怎么样?” “没伤到吧。” 慕卓宁心‘咚’地狠狠跳了一下。 皇上那不寻常的态度再次席卷了她。 倒在血泊里的明明是贺妃,但他一句没问,反而先问她有没有受伤? 慕卓宁福下身子,避开皇上灼热的目光,道。 “回皇上,臣妾无事,身上的血也都是沾了贺妃。” “皇上不如还是关注下贺妃,她才是生死未卜的那个。” 皇上叹了口气,道。 “你不必拿话激朕。” “贺妃所作所为,朕并非全然无知。” “只是,朕也没想到,她会用这种方式来自证清白。” 慕卓宁原本不愿将话说得这样刻薄,但在后宫走过一遭,她不敢再挑战人性。 “是自证清白,还是苦肉计,臣妾想,皇上一定自有判断。” 皇上一下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道。 “贺妃若能活,就趁着机会将她此前所做的事都一概清算了吧。” “将她贬入冷宫禁足,从此无召不得出。” “至于长公主,就先交有太后抚养。” 慕卓宁并非赶尽杀绝。 但她始终认为,贺妃既然做下了那些事,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好在,她不算食言,长公主总算无碍。 贺妃也算是终于看清了时势,才敢找她来做这笔交易。 她有再多恨,使再多手段,也改变不了长公主必须活在皇上羽翼下的命运。 只是,慕卓宁的眉头又紧紧拧了起来。 折腾了这一大圈,还是回到原点了啊? 贺妃洗清罪名,那么到底谁才是下毒之人? 慕卓宁才刚刚处理完贺妃的事,就传来消息,大皇子的情况似乎很不好。 他这毒来势汹汹,竟比此前二皇子和慕卓宁中的毒都要重些。 陆婉宜这次是真的怕了,竟不顾形象,跌跌撞撞来了紫萱殿。 “我知道皇上在里面,你让我见皇上。” “大皇子他不行了,太医束手无策,” “只有皇上才能救他!” 她并非真的对大皇子有了情义。 而是她此时能依靠的,她这辈子重生归来能指望的,都是大皇子的命运了。 她本依仗着大皇子上一世成功登位的命运,笃定他不会出事。 但慕卓宁的话或许不假。 这一世,所有人的命运都在悄然改变。 一切都并未再完全循着上一世的轨迹发生。 慕卓宁知道真相不就是最大的改变吗? 难道说,这凤命还是在她身上? 陆婉宜不甘心,所以她才在听说大皇子病重时,彻底慌了神。 失去大皇子,她就失去了争斗的资本,也失去了活着的意义。 见到陆婉宜如此,慕卓宁也有些疑惑。 事情怎么竟变得越来越难猜了? 但她到底不敢让大皇子真出事,立刻进去找了皇上。 “皇上,看来还需大师出手?” 皇上点点头,吩咐道。 “把大皇子的脉案拿给大师吧,让大师亲自研判。” “务必保住大皇子的性命。” 至此,皇上仍旧没让大师暴露身份。 大师看到大皇子的脉案,也犯了疑。 但大师到底是大师,他从十年前就开始尝试替皇上解这毒药。 故而他不过眉头紧锁了半天,稍稍动了药方的几味药。 “若用此药,大约无碍。” 大师将药方交给皇上,待皇上交给太医去取药煎药,便对皇上和慕卓宁说道。 “皇上,娘娘,贫僧有一事不解。” 皇上忙说道。 “大师请讲。” “阿弥陀佛,贫僧看了大殿下的脉案,” “又听太医描述他此时形状,觉得不妥。” “皇上可记得,您自己中毒时的情形,” “还有二殿下、宁妃,你们中毒时,又是如何。” 皇上与慕卓宁对视一眼,一时没能理解大师这样说的道理。 慕卓宁照大师所说,回忆了一番自己中毒到解毒的过程,忽然脑中精光一闪。 再看向皇上时,只见对方眼中也尽是了然。 “大师,不知我说得对不对,” “但我们当初中毒,毒由墨汁沾手入体,实则非常缓慢,乃是日积月累而成。” 慕卓宁说完看着皇上,皇上也点了点头。 “宁妃说得对,朕亦是如此。” 这毒是日积月累,故而也并未来势汹汹。 甚至二皇子当初中毒,竟一时并未发现。 可如今的大皇子,却是一夕之间就被毒倒了。 大师点点头。 “贫僧就是这个意思。” “大殿下这毒,中得有些奇怪。” “莫非那下毒之人,竟改了以往的规矩,要对大殿下一击必杀不成?” 慕卓宁心中冷笑一声。 若是一击必杀,恐怕大皇子此时已经死了。 看来这事情背后还有蹊跷。 她正思索间,就听大师对皇上说道。 “是以,贫僧还想劳烦皇上,亲自去问问大殿下,” “他到底是如何不妥的?” “只因贫僧看这脉案,只觉他这毒并非从墨中来,” “倒像是一次服了大量的毒药。” 皇上心领神会,道。 “大师放心,朕这就亲自去问问。” 虽然在慕卓宁的揭露下,皇上已经发现自己看错了大皇子。 这个曾经在他看来老实木讷,单纯憨厚的孩子,却不想骨子里城府竟如此深。 若这中毒之事再有蹊跷,只能说他还是低估了他。 所以皇上才不假他人之手,决定亲自去问大皇子。 管他是什么牛鬼蛇神,在皇上面前照样要现出原形。 可惜,皇上到底还是低估了大皇子。 等他回来时,慕卓宁只觉得他眉间像是锁了一层阴霾。 “如何?皇上可看出什么端倪?” 皇上摇摇头。 “熹儿一口咬定,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何染病。” “他并未吃什么非常之物。” 皇上从袖中掏出一物,递给了大师。 “不过朕将他房中的墨条悄悄取了来,还请大师看看,这里头是否淬了毒。” 第195章 疑惑又起 大师很快查看了皇上从大皇子房中取出的墨条。 结果极有意思,这墨条,竟真粹了毒。 慕卓宁同皇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还是慕卓宁打破了沉默。 “皇上,咱们捋一捋。” “所以,大皇子的墨条里确实有毒。” “这是下毒之人惯用的剂量。” “所以,他应当同我们一般,是被那下毒之人所害。” “但大师却从大皇子的脉案,” “推测出,他并非因为墨汁沾手日积月累而中毒,” “而是因为大量服下毒药才中毒。” “其中的矛盾点,该如何解释?” 慕卓宁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只是在等皇上的态度。 皇上沉默半晌,叹了口气说道。 “看来,总是有人在说谎。” 慕卓宁直视皇上,说道。 “皇上,如今看来,或许有人监守自盗,只为解除嫌疑。” 皇上有些吃惊,道。 “宁妃该不会是在怀疑熹儿?” “他还只是个孩子……” 假说如果成立,下毒之人是大皇子,这或许确实是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但慕卓宁心里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哪怕此事并非大皇子亲手所为,也一定与他脱不开关系。 近来发生的一切都太巧合了。 从她查到药是张美人寻进宫开始。 凶手对她们的一步一步皆有预判,且步步都能判对。 这说明,凶手一定就在他们身边,时时刻刻在角落里窥探他们的行踪。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慕卓宁所查的每一步, 都是凶手提前预设好的。 她不过是走上了凶手为她铺的路。 这太可怕了! 慕卓宁也不愿相信,这是一个十岁孩子所为。 但她却不得不怀疑。 回到紫萱殿,慕卓宁又立刻召来了韩培。 “继续盯着宜嫔和大皇子。” 韩培有些惊讶,不觉问道。 “娘娘,大皇子不是已经中毒了?” “这下毒之人恐怕不会立刻再对他动手。” “且他们也不可能自己给自己下毒。” 慕卓宁懊恼地捏了捏眉心,道。 “本宫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或许他们一直本就在等着我们放松对他们的监视。” “总之你继续盯着,就算露出行藏也无妨。” 虽然打草会惊蛇,但有时也得搂草打兔子。 慕卓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试着将自己带入凶手的思维中去。 若她是下毒之人,她此时的动向会如何? 若是发现自己破釜沉舟都没能洗脱嫌疑,会不会狗急跳墙? 太医院仍旧在大师的指导下,有条不紊救治大皇子。 他此番中毒虽重,倒还没到治不得的地步。 陆婉宜此时倒是开始像个真正的母亲。 她寸步不离守在大皇子身边,夜不能寐。 听到这个消息,慕卓宁不由得冷笑。 这一母一子,仍旧是作的好戏。 他们二人,明明最不需要的就是真情。 韩培的人一刻不停盯着陆婉宜他们。 按照慕卓宁的指示,甚至故意露出了行藏。 果然,大皇子人虽还躺在床上,却已经注意到,他们被盯梢了。 “母亲……” 大皇子嘶哑着嗓音开口,惊醒了趴在一旁睡过去的陆婉宜。 她双眼猩红,抬起头来,关切地问道。 “熹儿,你怎么样?” “你可不能有事啊。” “母亲已经去求了皇上,让他找最好的太医给你诊治。” 大皇子剧烈咳嗽了一下,小脸儿苍白。 “母亲,儿臣也没想到会弄成这个样子。” “父皇近日来看过儿臣,问起儿臣是如何染病。” “母亲,父皇是不是不信儿臣?” 陆婉宜慌忙摇头,眼中竟不自觉带了些泪水。 她原本只是要利用这孩子。 因为上一世,是他最后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皇位。 但虚虚实实间,她到底有没有,有几分将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或许陆婉宜自己也不知道。 “怎么会,你父皇为何不信你?” “你一朝染病,莫非还是你自找的不成?” “如今你什么都别想,只管好好养着。” 大皇子眼中也蓄着泪水,仿佛回到了最初与陆婉宜相见时那副孺慕的样子。 他本就还是个孩子,如今眼神看上去竟纯粹无暇。 那一瞬间,陆婉宜甚至生出了一种错觉。 这孩子也许只是脾气差了点,原本还是个好孩子。 “母亲……” 大皇子又呼唤了陆婉宜一声。 “这辈子能当您的儿子,是儿臣之福。” “只可惜,或许咱们的母子之缘,到此也该尽了。” 陆婉宜慌忙去捂他的嘴, “别胡说,你不会有事的。” “母亲不会让你有事。” 到此时,陆婉宜似乎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她原本在乎的不过是要借助大皇子的运势,但现在他们却成了命运共同体。 “母亲是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儿臣出事对吗?” 大皇子的眼神中,透出一股怪异的光。 “因为母亲说过,儿臣是要当皇上的。” “这是儿臣的命,谁也改变不了,对不对?” 陆婉宜停止了哭泣,呆愣地抬头看着二皇子。 刚刚还目光纯净的孩子,现在的目光却深邃入墨,让陆婉宜一个活了两世的人都看不清他眼里的情绪。 “母亲,你说过,你不会让我有事。” “那为了我,你能不择手段吗?” 大皇子的声音低低的,却带着不可抗拒的蛊惑。 他说完这句话,眼神转向窗口,从窗户逢里向外望去。 要是他没看错,那里一直有人在盯着他们。 但究竟是宁妃的人,还是皇上的人,他却无从分辨。 紫萱殿中,慕卓宁很快接到消息,说盯梢的人发现,陆婉宜形迹可疑。 她此前一直在大皇子房中陪伴,日夜不离。 但今夜大皇子醒后,她却突然离开了。 据说她离开时,情绪激动,甚至有些跌跌撞撞。 回到自己房中后,就开始四处翻找,似乎在找些什么东西。 慕卓宁‘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难不成是,他们终于要露出马脚了? 第196章 玉石俱焚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了,慕卓宁还在宫中等消息。 不多时,韩培竟亲自来了紫萱殿。 “回禀娘娘,卑职的人一直盯着宜嫔,” “她初时还在自己宫中,” “后来却见她一个人出门去了御花园。” “再后来,她竟消失了。” 慕卓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韩培的话是何意。 “你说,消失了?” 韩培点点头,脸色极度不虞。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嫔妃,竟能在禁军的眼皮子底下跟丢了。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看来,陆婉宜果然有问题。” “韩将军不必自责,她大抵是借着对宫内地形熟悉,” “又欺你们小看她一个女子。” “如今,你只加派人手,尽快去把她找出来就是。” 韩培领命去了,慕卓宁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十有八九,陆婉宜与这下毒之人必有纠葛。 既如此,当初大皇子刚刚中毒,她去试探她时。 陆婉宜是如何做到丝毫不露的? 那时的她,看起来全然不知大皇子是中毒。 是以,慕卓宁才打消了是大皇子自导自演这一场中毒戏的念头。 如今看来,不过是陆婉宜的演技愈发好了。 既如此,慕卓宁一直派人盯着,她沉不住气了。 那么下一步,她到底打算干什么? 突然隐藏踪迹,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处理掉证据? 还是有什么别的谋算。 天渐渐黑了,慕卓宁却毫无困意。 她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皇上的声音却突然传来。 “这又是怎么回事?” “朕方才听人来报,说宜嫔不见了?” “后宫就这么大地方,她既没出宫,还能躲到哪里去?” 慕卓宁回头,正对上皇上愠怒的目光。 “皇上怎么来了?” 慕卓宁问道。 “朕听说宜嫔形迹可疑,” “怕她对你不利。” 皇上这话一下子就引起了慕卓宁的注意。 皇上为什么也这么说? 难不成,皇上也知道陆婉宜恨她? 甚至知道陆婉宜为何恨她? 难道此事,只有她自己不知? “皇上这话有趣,” “如今我们只能推测,宜嫔或许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心虚躲起来。” “怎么皇上竟怕她伤我?” “往日我同她还算表面和睦,” “及至都成了皇子母亲,却到底也没落到互为仇敌的地步。” 皇上沉默了,眼神有些闪躲。 他正要说什么,慕卓宁却一下子窜到皇上跟前,抬头凑到他耳边说道。 “皇上,臣妾知道她恨我,” “或许,臣妾可以再当一次诱饵。” 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靠近,皇上浑身的血液像是一下子冲上了头顶。 慕卓宁浑身的气息扑面而来,冲得他身体发热,呼吸急促,差点就说不出话来。 好在慕卓宁说完这句低语,又立刻退开了。 “皇上不必担心,” “臣妾宫中有这么多侍卫守着,料也出不了事。” 说完,她又与皇上交换了一个眼神。 皇上知她用意,没再多耽搁就离开了紫萱殿。 夜深人静,慕卓宁躺在榻上,却难以成眠。 皇上都怕陆婉宜一朝躲起来是为了找她麻烦,看来陆婉宜对她的恨意真是滔天。 可她这一世,明明已经抢先选了大皇子。 慕卓宁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自保,甚至为了出宫。 陆婉宜到底还有什么可恨她的呢? 想着想着,慕卓宁终因疲惫不堪睡了过去。 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 皇上薨逝、二皇子在宫斗中殒命,只剩下大皇子。 慕卓宁为他呕心沥血,刀尖舔血,换来的却是兔死狗烹。 重生那日,她不过是照例喝了一碗参汤。 那时她身为太后,日日为朝政殚精竭虑,吃不好,睡不香。 太医无奈,只得叮嘱她每日必要服用一碗参汤。 喝完那碗参汤,慕卓宁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醒来,她已重生回到了选儿子之前。 此时在梦中,她却忽然看到如今的大皇子,未来的新皇,望着沉睡不醒的她疯癫大笑。 那参汤有问题! 慕卓宁心里忽然一阵揪紧,她日防夜防,不想却还是被他害了。 也罢,也罢,这一世,只希望她与这个孩子再无瓜葛。 慕卓宁猛然惊醒,额头上已经覆了细密一层汗珠。 她刚想扬声叫绿芊进来为她梳洗,却忽然发现屋子里有些不对劲。 慕卓宁一下子坐起身来,探手往后摸去。 可本该摸到的东西却并不在原来的位置。 此时,屋中闪过一个身影,接着一道冷笑传来。 “你是在找这个吗?” “可惜,已经提前到了我的手里。” 慕卓宁循声望去,眼神一震。 原来她房中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且那人手里还拿着慕卓宁的匕首。 这把匕首乃是她防身的物件,她刚刚伸手摸的就是这把匕首。 慕卓宁看着眼前的人,情绪虽仍淡然,但眼神中还是难掩一丝震惊。 “宜嫔,众人遍寻你不着,” “没想到,你原是来了我这紫萱殿中。” “早知如此,本宫应该备好茶点,好生招待才是。” 陆婉宜爆发出一阵狂躁的笑声。 “慕卓宁,事到如今,你我之间就不用再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 “我自出宫后,就一直躲在你这紫萱殿中。” “任你的禁军暗卫多厉害,搜遍了宫中各个角落,” “可惜还是灯下黑。” “没人能想到,我其实就躲在你这里吧。” 原来那日陆婉宜出了自己宫中,在后宫左冲右突,甩开禁军。 后来又借机换了身宫女的衣服,寻了个机会混进紫萱殿。 自此她就一直藏在这里,只等天黑。 待众人散去,她这才出现在了慕卓宁房中。 “陆婉宜,你费尽心机来找我,” “难不成是有什么体己话要同我说?” 看着慕卓宁仍旧不急不躁的样子,陆婉宜明显被激怒了。 “呸,少跟我来这一套。” “我今日来此,就是要取你性命。” 陆婉宜说完,举起匕首就朝慕卓宁扑了过来。 慕卓宁一惊非同小可。 她想过很多种陆婉宜来找她的可能性。 但她还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快就同她撕破脸。 陆婉宜明明什么都不用做,安心等到皇上薨逝,命运自会倒向她那一边。 如今到底是出了什么不可转圜的事,才让她放弃了等待,要玉石俱焚? 第197章 真正的下毒之人 慕卓宁双眼圆睁,堪堪躲开陆婉宜的攻击。 可她心里却涌起了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妥之感。 陆婉宜又不是疯了傻了。 她此举根本不是意在取她性命,反而是在求死! 她这里本就有韩培等人值守,且她身边还有皇上赠予的四名暗卫藏在暗处。 暗卫一事,在瘟疫发生时宫中之人就已尽皆知晓。 故而她的紫萱殿与别的嫔妃宫殿确有不同。 慕卓宁如今又有所防备,紫萱殿更是被守得如同铜墙铁壁一般。 起初陆婉宜藏在这里,倒确是应了一时灯下黑。 可她如今暴起,就想同归于尽,岂不是以卵击石。 还是,她还藏着什么后招? 慕卓宁不敢多想,只得全心全意避开陆婉宜的杀招。 听到动静,暗卫早跳了出来,韩培也带人一拥而上。 情急之下,陆婉宜反而爆发出惊人的魄力,一把抓住慕卓宁,就将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上。 “慕卓宁,上次你就是用这把匕首挟持我。” “今日,本宫也叫你尝尝被人挟持的滋味。” “你们都给本宫让开!” “否则本宫让宁妃血溅当场。” “哦?朕倒是不知,宜嫔如此厉害,” “一向低估了你。” “只是不知,你这是要带宁妃去何处?” 没想到,皇上也一直盯着紫萱殿的动静。 故而这边一出事,他就立刻赶了过来。 陆婉宜看到皇上,竟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惧怕,反而满脸悲凉。 “哼,本宫要带她下地狱!” “凭什么,她同本宫样貌出身都相差无几。” “凭什么她就能要风得风要雨的雨。” “就算如此,就算你有心偏宠。” “可你当初为什么选我?” “到底为什么?” 陆婉宜的话破碎不堪,她的声音也渐渐歇斯底里了起来。 慕卓宁却在此时笃定,陆婉宜对她的恨,来源应是皇上。 想到这里,她与皇上交换了一个眼神。 ‘让她带我走,我还有许多话要问她。’ 这便是慕卓宁向皇上表达的意思。 皇上蹙眉踌躇了半晌,终于侧开一步。 禁军和侍卫也同时让出了一条路。 陆婉宜癫狂地笑了一会,狠狠推了慕卓宁一下,道。 “走吧,宁妃,” “咱们借一步说话。” 陆婉宜推推攘攘着慕卓宁出了紫萱殿,便往后湖而去。 其实她若没有帮手,带着慕卓宁去哪,最后也难逃被抓的命运。 但她们二人难得的默契,此时只是需要一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 陆婉宜远远见无人追来,便停下了脚步,匕首也放了下来。 “你若有什么话,便说吧。” 慕卓宁淡淡开口,仿佛在与她道别。 陆婉宜睚眦欲裂,怒目而视慕卓宁。 “从一开始,我就最恨你这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我们哪一个进宫的女子,不是费尽心机为了得到皇上的宠幸?” “可是你,不但不争,反而还躲。” “我们视若珍宝的,你都弃如敝履。” “我们不择手段才好不容易得到的,你却不费吹灰之力。” 她面目狰狞,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卓宁半晌,继续说道。 “慕卓宁,我只是不明白。” “你我到底有何不同?” 那年杏花微雨,慕卓宁进宫时,人总带着一股淡淡的忧愁。 进宫不是她本意,她也没想到一向纵容她的父亲,会反过来劝她入宫。 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高矮胖瘦,全然不知。 这样一个人,让她如何倾心相许? 慕卓宁从小看着他父母亲相爱。 慕大人修身自持,除了慕卓宁母亲,连个通房都没有。 慕卓宁原本对爱情和婚事的憧憬,便是这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美梦。 她知道,在这样的时代,要找到这样一个男人,很难。 若这个男人是皇上,那便再无可能了。 被迫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还要被迫与一众女子争宠。 这样的人生,并不是慕卓宁想要的。 既然不想要,那便不要。 就算出不了宫,她宁愿在宫中孤独终老,也不愿被卷入争宠的漩涡。 陆婉宜却与她不同。 两人自幼相识,长大后虽各随父亲外任分开,入宫时却又重逢。 “宁儿,是你吗?” 那时,是陆婉宜先认出慕卓宁的。 那个女孩身上淡淡的忧愁一下子就吸引了她。 多年不见,陆婉宜已经长成了明艳妖娆的模样。 她对争宠,不但有异乎常人的热情,也有绝不服输的信心。 “爹娘说,我长得这么美,是注定要当娘娘的。” 慕卓宁看着眼前的陆婉宜,渐渐与她幼时的脸重叠。 是了,从小到大,陆婉宜都是个不服输的性子。 “好,等你当了娘娘,我便寻你庇护。” “宜儿,我总是不会同你争的。” 慕卓宁说的,是真心话,半分不掺假。 记忆的碎片散去,慕卓宁转过身,正对着情绪激动的陆婉宜说道。 “宜儿,我总是不会同你争的。” “这句话,我上一世就说过,” “直到此时,我也可以扪心自问,这不是假话。” 陆婉宜听了慕卓宁的话,忽然就笑了。 她先是呵呵傻笑,继而疯癫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不自主地涌了出来。 “是我傻!” “我以为,我只要争,总能得到的。” “没想到一开始我就输了,输得彻底!” “所以我才恨你啊,慕卓宁!” “你明明什么也没做,根本没有努力过,可你就是可以坐享其成。” 陆婉宜一时间又变得情绪失控起来。 “论家世,论样貌,我哪一点比你差?” “可为什么,他连看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她恶狠狠地盯着慕卓宁,说道。 “所以,重活一世,我不可能再让他活着。” “反正他也是要死的!” “我干脆早点送他上路。” 慕卓宁反应过来了,惊道。 “你是说,果然是你向皇上下毒?” 陆婉宜诡异地冷笑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或许,这就说得通了。 十年前下毒之人是张美人。 而此后下毒的则是陆婉宜。 “可是,你为何要这么做……” 第198章 陆婉宜之死 “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让你失去庇护!” 陆婉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和冷厉,喊道。 “不用废话了,慕卓宁。” “我叫你出来可不是单纯为了跟你叙旧。” “一起死吧,既然我们都不应该重生,那就一同再死一次。” 上一世,她们两人的命运南辕北辙。 陆婉宜随着二皇子宫斗失败早早殒命。 慕卓宁虽然登上了太后之位,但也没得善终。 那么这一世,她们也终究都要死在这里吗? 慕卓宁还没反应过来,陆婉宜已经朝她扑了过来,想将她也推入后湖之中。 但慕卓宁早就知道,陆婉宜不可能得逞。 在她碰到慕卓宁的前一秒,一个人影从斜刺里冲出来。 一脚就将陆婉宜踢飞了出去。 皇上这一脚用足了全力,陆婉宜轰然落地,嘴角不由得渗出鲜血。 她仿佛五脏六腑都碎了,却仍旧朝着皇上和慕卓宁阴恻恻地笑道。 “他若解不了毒,还是会死在你前面!” 陆婉宜像一个破碎的布娃娃,哀怨地看着皇上。 “为什么是我?” 皇上看也不看她一眼,冷冷吐出几个字。 “没什么理由,随意所指。” 陆婉宜苦笑两声,又吐出一口血来。 只听皇上说道。 “来人,宜嫔涉嫌下毒毒害朕和皇子,现贬为庶人,带下去严加审问。” 陆婉宜似乎丝毫不惧即将到来的后果,任人带了下去。 慕卓宁此时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皇上出声唤她,方才清醒。 “宁妃,你还好吧?” 慕卓宁点点头,道。 “多谢皇上相救,臣妾没事。” 只是,她想问的话,还没得到答案。 况且,就算陆婉宜真是那下毒之人,她又为何一夜之间就轻易认罪? 还用这样玉石俱焚的法子,仿佛一心求死。 要知道,这一世,她可是铆足了劲要夺那太后之位的。 怎么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呢? “皇上也认为,宜嫔就是下毒之人吗?” 皇上深深看了她一眼,说道。 “朕只相信证据。” “相信一切真相我们很快就能查明。” “就快天亮了,你一夜未睡,朕先送你回宫休息吧。” “至少如今,你能睡个安稳觉了。” 慕卓宁点点头,她确实需要好好睡一觉。 还有很多事,她还没想清楚。 也还有很多话,她还要问问陆婉宜。 这一夜,慕卓宁确实如皇上所说,睡得很沉。 陆婉宜服罪,她多少心里还是有些释然。 很快,负责审问的禁军那头就有了消息。 陆婉宜压根没有抵抗,很快交代了一切。 那毒药果然在她手中,这几回的毒也都是她下的。 按照陆婉宜的说法,张美人死后,这药便落在了许美人手里。 可许美人是个没本事的,既没野心,也无手段。 这药到了她手里,真是浪费了。 几年后,阴差阳错,许美人投到陆婉宜麾下。 一次她与丫鬟说话时失言,被陆婉宜听出了端倪。 她方才知道,原来张美人竟寻来了一种能让皇上倾心于她的药。 这药对于此时的陆婉宜来说,真是太重要了。 她虽表面受宠,实际上皇上压根没把她放在眼里。 连人人称羡的侍寝,也不过是在皇上宫中当人肉烛台。 陆婉宜最在意的便是皇上的宠爱,自然想方设法将这药偷了来。 然而,当药到了她手中,她却发现,这并非什么神药,乃是毒药。 当时她因为给皇上下药,已经失去了所有宠爱,连表面光鲜也做不到。 但慕卓宁和二皇子却越来越得皇上宠幸。 心怀怨恨之下,陆婉宜选择了给皇上下毒。 此后更是将意图毒害二皇子。 这样一来,只剩下她的儿子,大皇子能够继承皇位。 这如意算盘原来打得挺响,可惜一切被慕卓宁的暗中搜查化解了。 陆婉宜说,她没想到,那么多年之前的事,慕卓宁还能通过在后宫步步为营全都查出来。 当慕卓宁查到许美人身上时,陆婉宜已经决定不妥,故而将装药的瓷瓶又偷偷还给了她。 直到吴才人因此而死,许美人失了心性,慕卓宁竟然还没有放弃搜查。 最后,陆婉宜为了摆脱嫌疑,狠心对大皇子下了毒。 这也才发生了大皇子染病一事。 而陆婉宜自始至终的吃惊和不知情,其实都是装出来的。 可是,慕卓宁还是没有打消对她的怀疑。 陆婉宜天天都沉浸在惊弓之鸟的惧怕中,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查出来。 故而,她只能铤而走险,玉石俱焚,想在被抓之前杀了慕卓宁泄愤。 只可惜,此时的慕卓宁已经不是她轻易能杀得的了。 听完禁军的禀报,慕卓宁不由得看了身边的皇上一眼。 皇上立刻安慰她道。 “他们在宜嫔住所搜出了剩下的毒药。” “宜嫔对下毒的细节,也交代得极其清晰。” “如今看来,证据确凿,这后来的下毒之人,确实是陆婉宜无疑。” 慕卓宁点了点头,现在看来,真相大抵也就是如此了。 “臣妾一直都知道,陆婉宜的演技很好。” 大约是这一世,陆婉宜虽换了大皇子,却仍眼见慕卓宁得势。 她再等不得,便出此下策,想抢先一步毒杀皇上。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意图弑君,谋害皇子,死罪难逃。” 慕卓宁点点头,平静地说道。 “皇上,臣妾想再见她一面。” 是夜,慕卓宁来到牢房,只见陆婉宜一脸憔悴坐在里面。 她倒是没受什么罪,只是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我没什么要跟你说的,你不必再来找我。” “成王败寇,我并不后悔。” 莫名的,慕卓宁反而没有觉得陆婉宜因事败而绝望。 却隐隐觉得她有一种胜利者的骄傲。 “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终于知道你恨我的原因了。” 慕卓宁此话一出,陆婉宜的情绪仿佛一下子又激动了起来。 “是因为皇上。” 这不是问,而是叙说。 “你果然知道了,”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你。” “怎么?觉得我很可笑吗?” 慕卓宁摇摇头。 她并不觉得陆婉宜争宠很可笑。 她其实也一直不知道,皇上心里的那个人是她自己。 看着眼前的陆婉宜,慕卓宁忽然懂了。 也许死了才是重生。 “珍重!” 她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她要的答案,已经得到了。 第二天一早牢中传来消息,陆婉宜悬梁自尽。 第199章 一切皆有因果 陆婉宜的死讯传到紫萱殿时,慕卓宁还是忍不住心绪波动,恍若梦中。 皇上此时正在她身边,关注着她的每一个情绪。 “怎么?仍是唏嘘吗?” “这是她必然的结局,没什么好感慨的。” 慕卓宁点点头,如今下毒之人已经查明,她心里的重负理应去了才是。 可是,她怎么却觉得,心中又背上了新的包袱。 她抬眼看了看皇上,便又想起他身上的余毒尚未清除。 可她如何能不感慨呢? 陆婉宜提前死去,是不是说明,这一世,她们的命运都改变了? 选了大皇子的陆婉宜,并未如她上一世一样,笑到最后登顶太后之位。 而选了二皇子的她,也不用在宫斗中殒命。 因为现在开始,她已经可以再无掣肘,安心出宫。 如今皇上就在她面前,慕卓宁开口就能同他谈判出宫之事。 可她却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陆婉宜死前透露的真相,让慕卓宁的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所有的事,她上一世未解的疑虑,全部都已经有了答案。 哥哥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她早就与皇上见过面。 陆婉宜这一世与上一世相比,更深刻的恨。 还有后宫诸人,绿芊、娴贵人,都曾提醒过她,皇上对她不一般。 可她沉浸在上一世的记忆里,根本没把皇上的心意当回事。 但如今想来,一切早有迹可循。 慕卓宁是当局者迷,倘若她能跳脱出来,换个角度去看,便能早早发现皇上的心意。 原来,她一直以为皇上为陆婉宜铺的路,其实都是为她而铺。 她以为皇上对陆婉宜的所有庇护,其实都是为了让后宫危机重重远离慕卓宁。 或许,他对她的心意,尚在入宫之前。 十年前,粉丝樱花树下,两人初遇的情景再次回到慕卓宁脑中。 那时的皇上,眉宇间分明氤氲着的散不开的愁绪。 慕卓宁的出现,仿佛一道光,照亮了他的心。 或许她的入宫,也有皇上在身后推波助澜。 从那时起,她就已经踏上了皇上为她铺的路。 所以她即使无宠,也与陆婉宜一道被封为了贵人。 即使她避宠如此,也不曾受到宫中其他人的冷待和欺侮。 她以为她是宫里的小透明,却根本时时刻刻都在皇上的关注之下。 慕卓宁想起不久之前,皇上莫名对她道歉的情形。 他说,或许,从一开始,朕就错了。 一开始,就不该让她入宫。 爱她,就应该让她用自己幸福的方式活下去。 他原以为自己能护住她,却发现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 两世的回忆不断涌现,冲击着慕卓宁的心。 她脑中思绪纷繁,乱糟糟的。 这些记忆,先是破裂成千万块碎片。 碎片飞扬间,又用不同的方式开始组合。 原来,真相就藏在这一块块记忆碎片的缝隙里。 走马灯一般,记忆闪现,慕卓宁仿佛又重新经历两世为人。 不同的命运走向,却是由于同一个因,导致同一个果。 上一世,皇上早就猜准了,陆婉宜事事争先的性子,必定会抢先选了二皇子。 若如此,她与二皇子这对母子必会成为前朝后宫的众矢之的。 母亲有宠,儿子地位尊崇,二皇子像是注定要登位。 可二皇子母族的军权在手,也定是朝中许多人心里的一根刺。 即使皇上,也并非全部担心外戚过强。 所以,这样一对母子,看似登位最好的人选,却实则难以登上大位。 而慕卓宁呢,她只能选大皇子。 大皇子幼年丧母,又无皇上宠幸,母族甚至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 这样的孩子,没有依持,新的母亲就是他最大的依持。 且他从小寄人篱下,养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 在当时的皇上眼中,他木讷、单纯,好掌控。 这便是他留给慕卓宁的一颗最好的棋子。 当陆婉宜和二皇子为慕卓宁母子挡下所有的心怀不轨。 两个皇子中,朝臣舍弃二皇子,便只能选择大皇子。 大皇子那些特征,不但易于被慕卓宁掌控,在朝臣们来看也是难得的优点。 慕卓宁有了大皇子后,仍一心避宠。 皇上干脆顺着她,将所有表面的宠爱都给了陆婉宜母子。 这样让他们成了更多人的眼中钉,而慕卓宁也才有机会带着大皇子韬光养晦,躲过那一段暗箭横飞的日子。 在皇上的谋算中,二皇子若败了,他自会推举大皇子上位。 如此一来,慕卓宁只需安心当太后就好。 但皇子没有算到的是,他走得太早了。 不过,虽经历了一番波折,慕卓宁仍当上了太后,享尽荣华。 只不过,皇上还有一算是错的。 那便是大皇子。 他始终没能意识到,这孩子心性如此晦暗。 而这一世,一开始,陆婉宜便出乎皇上的意料,抢先选了大皇子。 也抢走了皇上为慕卓宁留下的那步棋。 故而,皇上才会出声询问。 “宜儿,你真的想好了吗?” 慕卓宁当时满以为皇上是在关心陆婉宜,怕她选错了。 却不知道,他是怕她选错,从而影响了慕卓宁。 慕卓宁想到这里,不由得唏嘘不止。 难怪后来二皇子来了紫萱殿,皇上便常常出现。 他是不放心,便干脆将他的宠爱和支持过到了明面上。 从那一次次恰到好处的救命之恩,到那随叫随到的真心实意。 难怪,难怪,陆婉宜那么恨她。 从头到尾,她陆婉宜才是被皇上挑中的,为慕卓宁布下的炮灰,替死鬼! 难怪她说, “他一心只为你想,为你铺路。” 慕卓宁如今才肯承认,皇上确实一直在为她铺路。 连她避宠,也是在皇上的默许之下。 他做到了,让她入宫,却活得恣意,随心所欲。 再抬首望皇上,慕卓宁不由得眼泛泪光。 什么是因?什么是果? 她亲手种下的,便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缘分吗? 为什么,上一世,她丝毫不知。 皇上竟瞒了她一辈子。 重生这一世,若不是陆婉宜纠缠坚持,皇上或许要再瞒她一辈子。 第200章 若我成了大皇子的娘,你会如何? 慕卓宁再看眼前的皇上时,心情不由得又翻涌起来。 原来真相竟是如此吗? 一时间,她竟有些无法接受。 明明自己才是一直被小心翼翼放在心上珍惜的那个人。 可她想起上一世如履薄冰,无比艰难才走完的一生,心中只剩无限叹息。 “皇上,臣妾有一句话,想问你。” 皇上心里一惊,从眼神里,他已经感觉到了慕卓宁的变化。 此前她一直淡淡的,像是什么事都不能让她放在心上。 让她发生改变的是什么? 仅有与陆婉宜所见的最后一面。 “陆婉宜她,对你说了什么?” 一时间,皇上竟有些不确定,心若擂鼓。 看着皇上的神情,仿佛万年冰山裂开了一道缝。 那种谨慎、小心、还有悄悄的试探,慕卓宁忍不住微微一笑。 “她到底是什么也不肯跟我说的。” “只是臣妾聪慧,领会到了。” 她目光灼灼看着皇上。 两人一时陷入了沉默里。 皇上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期待,可到底不敢问出口。 半晌,慕卓宁眼波流转,问道。 “皇上,臣妾想问的是,” “若臣妾当初成了大皇子的娘,” “皇上又会如何?” 慕卓宁这句话,仿佛不应在这一世问出口。 这便是她上一世起,就想问皇上的一句话。 只可惜,上一世,她根本没机会问。 总算这一世,在她探知真相时,皇上还在。 可皇上并未重活一世,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已是一个不可能的假设。 他垂首,有些无奈地一笑,摇了摇头。 “你可知,这便是朕最初的安排?” 按照皇上的安排,慕卓宁就应该成为大皇子的娘。 “熹儿虽无宠,但朕从前一直认为他心思单纯。” “你若得了他当儿子,自然不会像陆婉宜得了珏儿那般惹眼。” “你自进宫起就不喜争宠,不爱热闹。” “朕想着,即使必须给你一个儿子,” “也应该尽力让你活得安稳些。” 皇上沉沉叹了口气,重又抬起头来,深深看着慕卓宁。 到底是,人算不如天算。 他算得那么清楚,丝丝入扣,却没料到陆婉宜一上来就做出了一个让他无法预料的选择。 “宁儿,到底是朕对不起你,” “让你受苦了。” “朕没想到,陆婉宜会出人意表。” 要不是陆婉宜临阵倒戈,慕卓宁带了大皇子回去,恐怕就不用经历这段日子以来的惊心动魄。 慕卓宁轻轻摇了摇头,道。 “一切自有安排。” “大皇子到底是……有些皇上并未看穿的心性。” “反而珏儿,他很好。” 但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重点在于,慕卓宁在皇上心中的位置。 “从前,陆婉宜恨臣妾,臣妾总是不知何故。” “她要的恩宠,皇上都一一给了。” “而臣妾也一直在后宫避宠不出,并未与她争些什么。” “及至皇上恩典,让她同臣妾一般选儿子,” “也都是事事让她占了先的。” “这么多年来,臣妾竟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 “她……” 慕卓宁话未说完,已经被皇上抬手捂住了唇角。 “你不必提她。” “朕心里,她从来都无足轻重。” “你如今应该知道,她为何恨你,” “只因她表面风光,其实从未得到过朕的恩宠。” “她所有的风光,都是朕为你的筹谋。” “她不过是个替身,为你承受前朝后宫所有暗箭。” 皇上再也忍不住,情不自禁握住了慕卓宁的手。 这一刻,他等她知道真相这一刻,真的已经等得太久了。 从她入宫起,他就一直小心翼翼,一颗心高悬着,怕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避宠时,他又因难以见到她而感到惆怅。 可若他真的给了她宠幸,她的人生又将遭遇多少未知的危险? 都怪他,在初见她时,就中了毒。 以至于他只能将这日渐膨胀的思念和深情,深深埋在心底深处。 “朕既让你入宫,” “又怕朕的偏宠,会让你被推上风口浪尖。” “你可能不在乎,但朕不能不关心你的安危。” “宁儿,你可会怪朕?” “明明这么多年心系于你,却不敢让你知道半分?” “又或者,你会怨朕,” “为了一己之私,让你入宫?” 是怨是恨,其实慕卓宁已经看不分明。 她本能地摇摇头。 上一世,当她殚精竭虑,要捧大皇子上位时。 当她的亲朋至亲,一个个为了替她扫清障碍丧命时。 当她好不容易将视若亲生的大皇子推上高位,却要继续如履薄冰,母子反目时。 夜不能寐,她确实怨恨过。 如果一开始她没有入宫,她的人生轨迹必定会是另一种色彩。 可是,这一世,当她看清了皇上的心意,她心里便只剩唏嘘。 “皇上当初,到底为何让我入宫呢?” 皇上微微凝眉,沉默片刻道。 “为了给你最好的一切。” 这是他初次,也是唯一为之动心的女子。 那时她烂漫如山野鲜花,可他还是忍不住要将她据为己有。 他坚信,作为一国之主,他必定可以护她周全。 只可惜,到底事与愿违。 “所以您让我成了皇子母亲。” “若不能许臣妾皇后之位,便让臣妾当上太后?” 皇上点点头,眸中情绪复杂。 慕卓宁尽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她有些乱,但这确实是最好的解释。 “皇上,臣妾不怨。” 现在想来,记忆的碎片中,到处都散落着皇上的真心。 上一世,她如何能韬光养晦,人在后宫仿佛身处世外桃源,都是因了皇上的庇护。 而这一世,她被迫被推上风口浪尖,皇上便顾不得许多,立刻站在了她身前。 从最初一次次及时出现,到此时寸步不离。 她真傻,怎么早没看清,皇上的心意呢? 明明就在眼前,她却仍旧视而不见。 一股沉寂已久的情绪忽然在慕卓宁心中爆发。 似乎是再次感受到眼前人儿情绪的波动,皇上伸开双手搂住了慕卓宁。 “宁儿,无论哪个皇子登位,对朕来说都并无区别,” “但无论是谁,必须视你为母。” “从始至终,重要的,一直只有你。” 皇上心中求生的欲望,从未比这一刻更强烈。 第201章 压抑许久,便是爆发 面对皇上再不掩藏的表白,慕卓宁一时心乱如麻。 眼看着皇上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心急之下,她竟一把推开了皇上。 “皇上恕罪,臣妾只是,有些不知所措。” 皇上并未发怒,似乎在慕卓宁这里,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发怒。 他点点头,眼神有些无奈,道。 “好,这一阵子发生了很多事,” “但好在真相终于大白,你也可以安心。” “今晚,好好休息。” 说完,他即使仍有再多不舍,也只是默默起身离去。 皇上这一走,慕卓宁心里虽松了口气,竟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她思绪纷乱,心中也颇有些矛盾。 一方面,她没料到皇上竟对她倾心已久,还如此用心。 另一方面,她竟不排斥这种真心,甚至还有一丝欣喜。 可她明明已经找到了下毒之人,此后便是要在皇上薨逝前尽快出宫的。 她不由得自言自语。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允许自己再被这些感情牵绊?” “这一世,明明已经决定要去过自己想要的日子。” 在这样的情绪中,慕卓宁辗转反侧,迟迟没能入睡。 回到乾清宫的皇上,也并不比慕卓宁好多少。 他从最初发现对慕卓宁的心意起,就已经习惯了将这心意藏于心底。 哪怕慕卓宁就在宫中,就在他身边,他也习惯了不暴露他对她的宠爱。 只是因为害怕她成为众矢之的。 可这一次,阴差阳错,陆婉宜选了他原本安排给慕卓宁的大皇子。 从此以后,慕卓宁便再无法在后宫韬光养晦。 而皇上自己,也不得不把对她的偏宠渐渐表露出来。 直到此时,他才终于发现,他其实早就想这样做了。 “来人,拟旨。” 王公公闻言立刻来到皇上近前。 “传朕旨意,宁妃晋为贵妃。” “明日一早便将这旨意传出去,让内务府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切礼制规格。” 王公公一脸诧异地看着皇上。 虽然早知道皇上待宁妃不同,但身为皇上近侍,他也猜到皇上此前刻意疏远慕卓宁的心意。 “皇上,您这样,不怕将宁妃推到风口浪尖吗?” 二皇子的身份已经遭了许多朝臣的忌讳。 此时大皇子母亲新丧,就将宁妃推为贵妃,已是宫中位分最高的嫔妃。 如此一来,她和二皇子必定成为前朝的众矢之的。 皇上抬头看着王公公,眼神坚定。 “无妨,朕若是连她也护不住,” “岂不是太无用。” “如今,朕也算想通了。” “若想给她最好的,便大大方方给。” “要是朕身上的毒解不了,也好提早替她筹谋。” “将现在就站出来反对她的那些人,尽数处置。” “再不济,至少朕心悦她,好歹也该放肆爱一回。” 皇上的眼中带着浓浓的眷恋,话说出来却像是在安排后事。 王公公忍不住红了眼眶。 眼前的男人明明贵为天子,却连爱一个女人都爱得如此隐忍。 “皇上莫说这样的话。” “您定能平安无事。” “宁妃,哦不,是宁贵妃娘娘,也一定能懂得您的苦心。” 皇上摇摇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她不必懂得,朕只希望,她能一生顺遂。” “因为她,值得最好的。” 第二天天一亮,晋封的旨意就传到了紫萱殿。 即使慕卓宁已经知晓皇上的心意,也没料到他的爱意会来得如此突然。 王公公亲自传了皇上旨意,对慕卓宁行了个礼。 “恭喜娘娘,” “老奴冷眼旁观这么长时间,” “皇上对娘娘,真是用心匪浅。” “娘娘是有大福之人。” 他说这话,也是存了劝说慕卓宁的心思。 只因他早知道,这位实际上极其受宠的宁贵妃娘娘,似乎心思并不在皇上身上。 也是阴差阳错,大约后宫诸人,此前也压根没想到,皇上的心意会在几乎是后宫小透明的慕卓宁身上。 就连慕卓宁自己,也从未想过,皇上会为了自己付出那么多。 “臣妾,谢皇上隆恩。” 此时除了谢恩,慕卓宁也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伴随着旨意,丰厚的赏赐很快源源不断送来了紫萱殿。 早朝过后,皇上也亲自过来了。 “旨意已经送来了。” “朕这决定有些突然,内务府很多东西来不及置办,” “你别介意就好。” 皇上的话说得直白,慕卓宁连忙摇头。 “臣妾怎么会。” “如今,臣妾已是受宠若惊了。” 她看着皇上,张了张嘴,那句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但皇上还是一如既往,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心意。 “朕知道,你是想说,” “你意不在此,是想出宫的。” “可是你看,朕身上的毒还没解,” “除了珏儿和熹儿,朕便生不出其他皇子。” “熹儿的为人你知道,你还劝过朕,说他不适合继承大统。” “那为今,便只有珏儿能当太子。” “你若此时带他出宫,岂不是釜底抽薪。” “总之,朕答应你,等朕解了毒,生下其他皇子,便允你们出宫。” 没想到平日惜字如金的皇上,如今不等慕卓宁询问,竟说出了这样一番长篇大论。 慕卓宁被说得不知该如何回应,只得无奈道。 “即便如此,皇上也不必将臣妾封为贵妃。” “如今后宫中,位分最尊的不过妃位,臣妾实在当不得。” 皇上嘴角一挑,道。 “谁说你当不得?” “朕一番爱意全在你身上,” “区区一个贵妃之位,你安心接受就是。” 慕卓宁闻言再也忍不住抬头看向皇上,面露惊讶。 她怎么觉得,一夜之间,皇上像是变了个人? 竟像是,有些疲赖起来? 大庭广众之下,他便将爱意赤裸裸说出了口,反倒让慕卓宁有些招架不住。 难不成是这爱意压抑太久,一朝便爆发了? 不过,皇上有句话说得对。 她此时若还坚持带二皇子出宫,对皇上和朝廷来说,都无异于釜底抽薪。 也正是这个认知,让慕卓宁没有立刻再同皇上提出宫一事。 第202章 前朝后宫的反应 慕卓宁升位的消息一出,前朝后宫果然立刻炸开了锅。 只因皇上登基以来,后宫之中后位便一直空悬着。 仅有的两位皇子,亲生母亲又都早逝。 此前皇上给两位皇子分别指了两个母亲,便是慕卓宁和陆婉宜。 那时她们二人还都只是贵人之位。 有了皇子后,两人很快同步被晋封为嫔。 只是此后,陆婉宜很快失了圣心,而慕卓宁却在不久以前被封为妃。 如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封为了贵妃。 要知道,宫中无后,原本嫔妃位分最高的就是妃位。 除了慕卓宁之外,尚有林妃、贺妃与她平起平坐。 可如今,她竟鹤立鸡群,一跃成为了贵妃,如今便是后宫之主。 而这个时机,却又正好凑上陆婉宜倒台身死。 在众人看来,这便是皇上圣意已决。 估摸着过不久,二皇子便要被立为太子。 如此一来,前朝后宫关于继承人一事,原有的平衡便被彻底打破了。 最开始有反应的自然是前朝。 以太师为首的官员本就不支持二皇子。 皇上中毒一事,事关重大,陆婉宜的死因自然也密而不发。 对外只说她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手上还沾了人命。 这对太师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 陆婉宜可以倒,但大皇子不能。 封贵妃的旨意下来当日,早朝便有官员禀报不妥。 “宁妃出身不高,封妃已是勉强。” “如今因着二皇子一再晋位,实属不妥。” 皇上看着眼前再次冒出来的不怕死的言官,挑眉道。 “朕喜欢谁,便晋封谁,” “后宫之事,难道还需前朝插手?” 那言官见皇上不悦,立刻换了个说法。 “大皇子母妃新丧,” “无论陆婉宜做了什么,大皇子并不知情,实属委屈,” “还请皇上念及大皇子年幼,再给他寻一位地位相当的母亲。” “如今宫中,尚有林妃、贺妃,” “不若皇上再晋封一位贵妃,充作大皇子母妃。” 皇上冷笑一声,道。 “如今朝中竟无事可奏了吗?” “南边的洪涝、北部的流民,” “这些问题难道都解决了?” “怎么众卿家竟比朕还关心朕这后宫之事?” “朕还没立太子呢,” “不过是封个贵妃,你们就对朕指手画脚。” “不如这后宫之中,以后封谁都由你们做主?” “陈大人,不如你告诉朕,这大皇子母亲,是选林妃合适,还是选贺妃合适?” 被点名的言官‘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嗫喏不止,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们的心思原本就不在贵妃之位,而是剑指太子归属。 此时被皇上点破,竟像是直接参与了夺嫡。 皇上还在,且春秋正盛,这可是为臣之大忌。 只是令众人不解的是,皇上虽一向不好糊弄。 但他登基以来,处事并非铁腕,总还是比较圆滑。 算起来,这还是头一次,皇上如此决绝的丝毫不容人质疑。 慕卓宁一路晋封,已经不止一次被前朝诟病。 但她此前无宠,太师一派也就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此时看来,他们都被皇上虚晃一枪给骗了。 这位新鲜出炉的宁贵妃,竟像是早已在皇上心中占据了不可动摇的地位。 前朝的纷争很快传到了慕卓宁耳中。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绿芊在一旁觑着慕卓宁的神情问道。 “怎么娘娘晋封贵妃,竟像是不开心。” 慕卓宁懒洋洋地开口说道。 “绿芊,你自然知道我,” “我在宫中,本就不追逐虚名和地位。” “贵妃之位不是我所求,也会给我带来无尽的麻烦。” “你且看着吧,前朝已经有了反应,后宫也快了。” 绿芊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此前慕卓宁晋封宁嫔、宁妃,过程中就遭受了各种滋扰。 如今一朝晋为后宫最尊贵的贵妃,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当日,慕卓宁从慈宁宫出来,在路上就遭遇了林妃。 林妃虽已失宠,但家族地位到底摆在那里。 若说能与慕卓宁一争的,后宫之中或许也只有她。 只是如今慕卓宁位分已经在她之上,她心里还不知有多少怨气,日后不知会生出多少事来。 眼见避不过,慕卓宁深吸一口气正面迎了过去。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林妃必定要冷嘲热讽一番,对她这位新晋贵妃极其不敬。 谁知林妃看见慕卓宁,眼神便垂了下去。 慕卓宁还未来得及反应,对面的林妃已经恭恭敬敬福了下去。 “宁贵妃娘娘万安。” “娘娘一朝晋封,臣妾还未来得及恭喜娘娘。” 慕卓宁傻了,眼前这还是林妃吗? 从前那位出身将门,心气极高,嚣张跋扈的林妃? 她原本就看不起慕卓宁出身不高,怎么可能若无其事接受她升为贵妃的事实? 慕卓宁眨了眨眼,又看了看身边的绿芊,这才说道。 “林妃请起,不必客气。” “皇上的恩赏,本宫也是受宠若惊,” “不过尽力而为,尽自己本分,好好看顾二皇子罢了。” 林妃起身,神情仍旧恭敬着,并不多言。 直到她告辞走远了,绿芊才惊道。 “娘娘,她就这样走了?” 慕卓宁点点头, “可不是,她竟什么都没说。” 林妃尚且如此,何况其他嫔妃。 慕卓宁这才反应过来,她晋封贵妃这事,后宫之中竟全无反对。 很快,慕卓宁就知道了此事背后的缘由。 这日傍晚,皇上又来了紫萱殿中。 他一见慕卓宁就说道。 “你可是听说了今日早朝一事?” 慕卓宁点点头,恭敬道。 “皇上,臣妾出身低微,借二皇子升妃位已是不易,” “如今这贵妃之位,臣妾委实受之有愧。” 皇上哈哈一笑道。 “你怕什么,前朝后宫,朕都替你打点好了。” “前朝也就罢了,他们无论说什么,也到不了你跟前。” “但是后宫诸人,朕已经都让人传了信去。” “若是有人敢质疑你贵妃之位,只管让她来找朕理论。” 慕卓宁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林妃反应平平,原来是皇上提前都磨平了她们的不平之心呢。 第203章 朕的心意,总要让你知道 听了皇上的话,慕卓宁不由得感慨失笑。 皇上一见,立刻问道。 “怎么,还是有人来烦你吗?” 慕卓宁赶忙摇头,道。 “不是,皇上,” “臣妾今日遇见林妃,” “林妃的态度……倒是让臣妾有些惊讶。” “臣妾正疑惑呢,没想到是皇上提前传了这样的信儿。” 皇上一笑,缓缓点头。 “朕就说,这后宫之中的都是聪明人,” “不至于有人还敢触这霉头。” 慕卓宁哑然失笑,皇上都说得如此直白了,其他人自然也不至于再找麻烦。 只是她没想到,皇上会为她做这些。 从上一世起,她就习惯了没有皇上庇护的日子。 无论面对明枪还是暗箭,她都是自己应对。 这一次,她也早早做好准备迎接后宫之中的各种冷嘲热讽,甚至阴谋诡计。 倒不曾想,皇上都提前替她处理好了。 这下子,竟让慕卓宁有些无用武之地。 皇上自那日剖明心迹后,如今更是装都不装了。 他一进紫萱殿,眼神便就黏在慕卓宁身上。 如今见她笑得释然,心情不错,便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宁儿,这都不算什么。” “朕的心意,总要让你知道。” “从前瞻前顾后,也是怕你为难。” “可如今,朕既然打算不再藏着心意,” “自然也要护得住你。” “你且放心,再大的富贵,你也承得起。” 皇上如此直白的表白,让慕卓宁很是难以招架。 她的脸不禁‘腾’的红了。 她甚至觉得皇上这几日回回如此,实则都是在拿话堵她。 因为皇上知道,下毒之人查明之后,慕卓宁的心思便全在出宫上。 他自然是不愿同慕卓宁探讨此事。 然而皇上这一招,对慕卓宁恰恰管用。 她其实是个极其容易心软,又不懂拒绝的人。 面对皇上一浪高过一浪的表白,慕卓宁确实一时再说不出出宫的话。 皇上走后,绿芊忍不住问慕卓宁。 “娘娘,没想到皇上竟默默爱慕了您那么长时间。” “如今看来,皇上对您的心意,确实与众不同。” 慕卓宁叹了口气,没有答话。 绿芊接着问道。 “只是如今,娘娘还是非出宫不可吗?” 慕卓宁看着绿芊,难得眼神中竟露出一丝迷茫。 “且看吧。” 她心里还是矛盾得紧。 上一世耽于母子之情,让她不但毁了自己的一生,还带累了至亲。 故而这一世,她早已下定决心要远离权利的纷争。 但命不由人,她还是不断被卷入争斗中去。 她已经放不下二皇子,难道还要再放不下皇上吗? 慕卓宁用力摇了摇头。 不,这不是她要的人生。 可面对皇上的心意,她明明害怕再被这感情羁绊,却又止不住心中悄悄滋生欣喜。 “如今只能从长计议。” 她到底没能动摇,她还是要出宫的,且徐徐图之吧。 慕卓宁不想伤害任何人。 然而,慕卓宁晋位贵妃的消息,虽让前朝后宫很是震动了一番。 但有一个人却极其开心,这便是二皇子。 二皇子其实并非追逐权势的性子,他只是单纯地觉得慕卓宁配得上贵妃之位。 且他惊喜地发现,原来父皇早就一心系在慕卓宁身上。 得知此事,他竟比慕卓宁还要欣喜。 这一日他回到紫萱殿,便听说他父皇已经又来过了。 二皇子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慕卓宁跟前。 “母妃万安,听说父皇又来看望母妃了?” 看着二皇子目光灼灼的双眼,慕卓宁点点头,有些无奈。 不仅是皇上日渐热情的态度让她难以应付,怎么眼前的小祖宗也跟着瞎起哄。 二皇子咧嘴一笑,道。 “母妃,儿臣早就说过,父皇待你与众不同,” “您从前还不信,如今怎样?” 慕卓宁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二皇子情绪高涨地说道。 “纵观后宫诸人,儿臣觉得,也只有母妃当得起这贵妃之位。” “母妃的格局、人品,本就比她们强多了。” “便是那……” 慕卓宁眼见这孩子就要脱口说出‘中宫’二字,立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慎言!” 二皇子嘻嘻一笑,做了个鬼脸,道。 “母妃放心,儿臣一向小心的。” “如今在自家宫里,” “儿臣又实在高兴。” 慕卓宁忍不住弹了他脑门一下,道。 “那也不行。” “我虽知你性情,但你也知道,这事在前朝已经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你这话若再让有心人听了去,本宫倒是没什么,恐怕对你无益。” 二皇子笑着摸了摸额头道。 “母妃你知道,儿臣不是那个意思。” “儿臣只是觉得,你值得最好的。” “从此后,母妃你要什么,儿臣都能为你做到。” “只要母妃愿意,哪怕是那个位子,儿臣也能为您摘了来。” 见二皇子越说越簪越,慕卓宁佯装生气,止住了他。 “刚刚才说你,” “如今越说越不像话。” “我何时想要你这样?” “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 “身为你母妃,我只盼你一生顺遂。” 二皇子嘻嘻笑着,仍像从前一般腻在慕卓宁怀里撒欢儿。 慕卓宁默默叹了口气。 她如今怎么觉得,这父子二人越发相像了,连这疲赖竟也像了十足十。 此后,皇上便日日来紫萱殿。 二皇子不仅极其欢迎,有时甚至主动替皇上制造来访的机会。 回回皇上只要一来,也必定拉着慕卓宁倾诉钟情。 皇上不在时,便有二皇子替他美言。 这一日午后,二皇子又腻在慕卓宁房中时,慕卓宁终于忍不住,问二皇子道。 “你莫非同你父皇,在我不知道时达成了什么共同战线不成?” 二皇子笑成一团,道。 “哪里的话,母妃说笑了。” “儿臣和父皇,难道还能算计您不成?” “父皇不过同儿臣一样,” “一日不见母妃,便如隔三秋。” “都是因为太过心悦您的缘故。” 慕卓宁忍不住,又打了二皇子一下。 “便是这般轻浮的言语,也是同你父皇学来的吗?” 母子二人正嬉笑间,突然一个声音传来。 “宁儿说的什么话?” “朕何时言语轻浮来?” 第204章 暂且留下来 见皇上又来,二皇子已经哈哈笑着滚下榻。 一下子从慕卓宁怀中躲到了皇上身后。 “父皇,母妃怪我总把心悦挂在嘴边,要教训我呢。” “可儿臣这般,都是跟您学的。” 听二皇子又将这话赤裸裸说出口,慕卓宁柳眉倒竖,指着他怒道。 “我从前竟不知,你原来如此疲赖。” “看来不罚你是不行了。” 二皇子半分不惧,反倒朝他父皇笑道。 “父皇,您看,母妃要罚儿臣。” “父皇快替儿臣求情吧。” 皇上大笑,任由二皇子躲在他身后,道。 “可别说你是跟朕学的,” “朕何时如此轻浮来?” “朕心悦你母妃,都是放在心里,并不时时说出口的。” 父子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慕卓宁看着眼前仿佛变了个人的皇上和二皇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久前,这父子二人在人前还是一副威严的模样。 虽对她事事关心,却都藏在心里,并不敢挂在嘴上,更别提表明心迹。 慕卓宁不由得想起,她还是后宫小透明的日子。 那时,皇上从不主动见她,也不翻她牌子,仿佛忘记了宫里还有她这号人。 二皇子初来紫萱殿时,处处将她与自己亲娘作比较。 两人独处时,甚至迟迟不愿叫她母亲。 不过年余的时间,她没想到,竟收获了他们两人的真心。 只可惜,造化弄人。 若不是活过一世,慕卓宁或许会倍感幸福。 但此时,这真心于她而言却颇有些沉重。 此后,皇上与二皇子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 皇上允了二皇子不去学堂,也不去演武场, 而是将先生和禁军都叫来紫萱殿教导二皇子。 二皇子在紫萱殿读书习武,皇上便也日日来亲自教导他。 慕卓宁每日起身,就会看到皇上已经在殿前带着二皇子练功。 午后,又会看到皇上在查二皇子的功课。 二皇子和皇上乐此不疲,只苦了慕卓宁。 一个祖宗带着个小祖宗日日在她宫中,她不仅要时时关心,还得尽心照料。 渴了饿了,还要及时添水添点心。 只是,她坐在廊下看着皇上悉心教导二皇子练剑时。 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还是一点一点往她心里钻了进去。 慕卓宁抬头看了一眼天边的夕阳,对绿芊说道。 “传晚膳吧。” “今日有些燥热,让小厨房捡些清淡的菜式。” 眼前的皇上和二皇子还沉浸在习武中。 两人已出了一身透汗,皇上的龙袍紧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 阳光下,他的脸棱角分明,神情坚定从容。 慕卓宁这才恍悟,从上一世开始,她对皇上就几乎没什么印象。 她从未靠近过他,也从未仔细打量过他的面容和身形。 上一世,她甚至从未记起自己与皇上曾经的缘分。 绿芊从小厨房回来时,就看到慕卓宁正目不转睛盯着皇上。 “娘娘?” 绿芊的呼唤让慕卓宁回过神来。 她转头,正巧看见绿芊笑得促狭。 “天色不早了,要不要提醒皇上和殿下先歇息?” 慕卓宁点点头站起身来,忽又问道。 “你那样看我做什么?” 绿芊掩嘴笑道。 “娘娘既问了,奴婢也不敢妄言。” “只是娘娘刚刚看皇上看得痴了。” “娘娘,咱们皇上,仔细看是不是生得还挺俊朗?” 慕卓宁见绿芊竟也开始打趣她,气得瞪了她一眼。 “你个妮子,怎么也跟他们一样,变得益发疲赖了。” 绿芊笑得乐不可支。 “娘娘,奴婢不敢。” 她随即敛了笑容,对慕卓宁说道。 “奴婢只是觉得您进宫后过得极不容易。” “但如今皇上对您一片真心,也着实珍贵。” 慕卓宁没说话,白了绿芊一眼,转身去叫皇上和二皇子用膳了。 三人围坐在膳桌边。 二皇子正兴致勃勃与他父皇讨论朝中大事。 皇上眼神虽在二皇子身上,认真听着他说话, 但注意力却偏向慕卓宁,时不时给她夹菜。 这菜,竟还都是慕卓宁爱吃的。 一旁的二皇子眼见他父皇母妃互动,早笑得见牙不见眼。 紫萱殿里一时,连飘荡的空气都带着些甜味。 慕卓宁有些恍惚,他们怎么越来越像一家三口? 夜深,绿芊正伺候慕卓宁梳洗。 她想到连日来的种种,自家娘娘与皇上的关系日渐和谐,不由地问道。 “娘娘,您还是坚持要出宫吗?” 这一次,慕卓宁的回答并未如从前一般斩钉截铁。 “我要出去时,必定要带走珏儿。” “此事还需与皇上商议。” “如今皇上身上余毒未清,” “暂且留下,且再看看时机吧。” 绿芊原本打算再提醒一下她家娘娘,皇上对她真心日渐盛大,但想了想终究没能开口。 她家娘娘聪慧通透,又是个有主意的。 这些事,便不用她提醒,她也是全知晓的。 比起近日来紫萱殿的热闹,大皇子宫中可谓冷清至极。 陆婉宜当初为消除自身嫌疑,不惜给他下了毒。 他中毒后便一直卧病在床。 及至后来陆婉宜失势被抓殒命,皇上也再没来看望过他。 好在太医院在大师的指导下,终于还是成功替大皇子解了毒。 只是这次中毒,到底让他伤了元气,短时间内都无法下床活动。 等到过了这十几日,大皇子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精神,想出宫溜达溜达,却发现自己根本出不去了。 守在宫门前的禁军态度极其恭敬,却寸步不让。 “回大殿下,皇上有旨,” “您重病新愈,宜在宫中好好休养。” “故而让属下等好好守在这里,” “不让人扰了殿下清静,” 大皇子气结,但对方搬出皇上,他又无法反驳。 待回到自己房中,他才赫然发现,自他“生病”以来,他已经被变相禁足了。 看来陆婉宜的事,还是累及了他。 此时,他竟失去了宫中所有的消息,仿佛被隔绝在了一个无人之地。 大皇子心中一紧,不由得焦躁起来。 第205章 风云再变幻 宫中平静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北边竟又有军报传来。 中原与北方部族的关系,十数年来趋于平稳。 但近来北方部族却在边陲多有滋扰。 按照军报中所述,乃是北方部族内部分化益发严重。 原本这一代掌权的首领,也就是赫真公主的父亲连贺,是主和一派。 但随着他年事渐高,部族已经不再是铁板一块。 北部边陲,驻扎的队伍中,主营帐的门帘被掀起。 慕卓奇脸色铁青走了进来。 “没想到这帮北方部族的人竟如此狡诈。” “我跟了那人一路,他自进了那边领地,我就再没见过他。” “如今我绕着那边转了好几圈,还是一丝缝隙都没找到。” 帐中,秦思哲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道。 “你跟着的那人,进的是祝叙的领地,自然难对付些。” 慕卓奇并不客气,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斥道。 “北方部族不是连贺说了算吗?” “也就是你不听劝。” “若早听了我的,你娶了赫真,什么北方部族,不都成了我天朝子民。” “这明明是个兵不血刃的好法子,你却非说我荒谬。” 秦思哲面不改色,白了慕卓奇一眼。 “怎么不荒谬?” “自古只听过战将马革裹尸,没听过战将和亲的。” 慕卓奇哈哈一笑,恢复本来模样。 “这亲也不白和,” “赫真一心系在你身上,又不让你入赘,你怕什么。” 秦思哲终于黑了脸,沉声道。 “你不怕你去。” “好好的,说着追踪可疑之人的事,怎么又说出这话来?” 原来自瘟疫后,慕卓奇从忻州追踪那可疑的北方部族之人,回到了北部边陲。 他很快便打探到,那人乃是北方部族中祝叙麾下。 祝叙的地位,与部族副首领无异,且是个坚定的主战派。 因政见不同,他与连贺的关系本就微妙,近来更是益发紧张。 慕卓奇敛去脸上的笑意,道。 “祝叙这人,其心可诛。” “为了挑起战争,简直不择手段。” “谁能想到,我跟踪的这人,除了传播这次瘟疫外,” “竟还与宫中一桩旧事有关。” 他当时在忻州,也是阴差阳错,发现与这人接头的中原人曾经在宫中服役。 也就是后来被韩培所寻到的,那个张美人宫中旧人。 此后慕卓宁顺藤摸瓜,找到了张美人寻毒的真相。 慕卓奇刚刚从妹妹的信中得知此事,不由得心中大骇。 “十年前,皇上中毒之事,你知道吧。” 这事当年密而不发,知道的人极少,除了守在衮州的慕家人,秦思哲算是少数几个知情人之一。 秦思哲点点头。 慕卓奇接着说道。 “这事表面上看,虽是后宫嫔妃钩心斗角所致。” “但那毒药,正是我所追踪的这人交给张美人的。” “也就是说,北方部族的这个阴谋,在多年前就已经存在。” 秦思哲乍听到此事,也惊异非常。 “这么说,他们早就处心积虑,要害死皇上?” 慕卓奇点点头。 “怪不得皇上秘密查了这么多年,也没找到当年的下毒之人。” “也是巧了,张美人自己害人,不久也被人害死。” “要不是陆婉宜野心勃勃,让这毒药重新现世,” “这阴谋也不能暴露在阳光下。” 秦思哲沉默着,心潮翻滚不止。 怪不得皇上当年中毒后性情大变,谁都不再信任。 这下毒之人,就在自己身边,让人如何能安稳度日? 且那后宫嫔妃,若都为一己私利勾结外族,这样的后宫,该是多么可怕。 “所以,皇上只信任你妹妹?” 慕卓奇耸耸肩。 “从前,也信任你妹妹。” 他见秦思哲脸色不好,又接着说道。 “你不知道,这里头有个缘故。” “整个后宫,大约只有我妹妹不是自己想入宫的。” 听慕卓奇这么说,秦思哲除了面露苦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可不是不同,他那个傻妹子,就是自己非要入宫的。 慕卓奇觑着秦思哲的神色,换了个话题。 “如今那可疑之人抓不抓到已经不重要了。”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 “若祝叙花了这么长时间布局,恐怕野心不小。” “其中阴谋,连贺也不见得知道。” “既如此,这北方部族,说不得要变天。” “你还要小心防范才是。” 秦思哲点点头,已经在构思接下来的军报如何措辞。 秦思哲和慕卓奇在北部边陲出生入死。 朝中自然也有许多人不曾忘记他们。 只是,他们惦记的是秦思哲怎么还没死。 这一日早朝,又有言官上奏。 “启奏皇上,如今北部边陲频频出现敌方滋扰。” “上回北部游民入中原,沿路播撒瘟疫之事也尚未查明。” “如此看来,振威将军是否尽忠职守,实在让人生疑。” 这时,又有一太师麾下文官侧出一步,拱手道。 “是啊,皇上,” “如今宫中,大皇子母亲获罪后,” “二皇子独大,母亲又被封为贵妃。” “正好与振威将军内外呼应。” “如此外戚,实在不能不在意!” “故,臣等恳请皇上彻查瘟疫一事。” “振威将军到底在其中有无渎职,还需查证。” 皇上冷眼看着这些文官的嘴脸,脸色越来越沉。 他们既已知道北部有军报频传。 就应该知道形势与往常不同。 此时若非秦思哲守卫在那里,边疆还不知陷入何等危险。 边疆若破,他们这些人虽在京城,也不见得能得善果。 为何这些人在自身利益面前,国家安危就能全然看不见呢? 事到如今,还想趁乱让他撤回秦思哲问罪? 还想掣肘他晋封慕卓宁,属意二皇子? 皇上越想越气,‘啪’地一拍龙椅。 “若连秦思哲守边都不放心,” “众卿觉得谁有能力?” “太师莫非想亲自出马?” “还是,你们想让朕,御驾亲征?” 皇上突如其来的怒火,让众臣顿时噤声,面面相觑。 众人虽未言明,但分明都清楚地知道,此时风云已经再生变幻。 第206章 答应陪你看灯火 皇上说到做到,不会再让朝廷和后宫的纷争侵扰到慕卓宁。 因此早朝时朝臣针对秦思哲和二皇子一事,并未传到慕卓宁耳中。 此时她正身处宫外,繁华热闹的大街。 “叔父,快来看看这个。” 二皇子在不远处招呼慕卓宁。 久违的,她又扮了一身男装,与二皇子一同出了宫。 回溯过往,慕卓宁才赫然发现,她竟已有近一年时间不曾这样在宫外自在玩乐。 此前不论是围猎时遇袭,抑或是从衮州回京的路上遭遇劫匪。 再到小王庄水患、北方瘟疫。 她的每一次出宫,都意味着不可预估的危险。 看着就在她眼前撒欢的二皇子,慕卓宁不由得感慨一句白驹过隙。 这样安稳和乐的日子,她已经久未体会过了。 二皇子目光虽盯着在路边摊上的新鲜玩意,心思却落在慕卓宁身上。 他知道,母妃这段时日来为他,为父皇殚精竭虑。 只要人在宫中,心中就总绷着一根弦。 今日,他借口自己要出宫玩乐,才难得哄了慕卓宁一同出来,正是要让她放松一番心情。 慕卓宁听到二皇子的呼唤,上前几步,一眼便看到二皇子额上已起了一层汗珠。 这天儿,已经这么热了吗? 慕卓宁拿起帕子轻轻替二皇子拭去汗水。 “已经又到仲夏了么?” 二皇子这次出宫,心情也异常愉悦。 他活像个不懂事的小娃娃,拉着慕卓宁东瞧西看。 逛着逛着,已是正午,二人便又来到了临仙楼。 “一年没来过,不想这里竟出了这许多新菜式。” “叔父,今日难得来,咱们都尝尝吧?” 二皇子听着掌柜报的菜名儿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慕卓宁笑道。 “你呀,再过年就该十岁了” “平时也没短了你吃穿,” “怎么还一副小馋猫的样子。” “咱们就四个人,点那么多怎么吃得完?” 慕卓宁扫了一圈,点了点身边跟着的韩培和绿芊。 二皇子扮了个鬼脸,刚有些遗憾,旁边一个身影已经坐了过来。 “再加上我们,人可够多了?” “珏儿既然想吃,就都点上,必不会浪费。” 慕卓宁抬头一看,却见皇上已经大大方方坐在了她身边。 皇上身后,一袭布衣的王公公正朝她微笑见礼。 他见慕卓宁看过来,立刻说道。 “承蒙主子厚爱,今日也让小的们跟来长长见识。” 皇上既发了话,慕卓宁自然也不好扫兴。 二皇子欢呼一声,将他刚刚听到的那些菜式一一都点了一遍。 皇上眼神一瞥正端起一杯茶小口呷着,目光看着窗外的慕卓宁,道。 “今日出门,玩得可尽性?” 这话若是问二皇子,答案显而易见。 但慕卓宁这一年来经历了这许多,心境也不免有些变化。 一时间,她竟觉得心里沉沉的,无论如何快活不起来。 见她情绪厌厌,皇上的面色也沉了下来。 眼见气氛渐冷,慕卓宁连忙打圆场。 “自然是尽性的,” “只是没想到,明兄竟也有空前来。” 皇上这才缓和了面色,道。 “我不是答应过你,” “日后年年,都陪你来看花灯。” “今夜,也有花灯。” 慕卓宁的心霎时间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 原本平静无波的心湖像是被投下了一颗石子,不可抑制泛起了涟漪。 是了,一年前那日花灯夜。 皇上就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没想到,他还记得。 没想到,那时他就已表明心迹。 只是慕卓宁并未在意。 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有注定。 默默用过午膳,一行人漫无目的在街上逛着。 瘟疫过后,京城也早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大街小巷挤满了人,热闹非凡。 众人走过一条街,再转弯时,二皇子和韩培的身影便隐在了人群里。 路边开始冒出许多卖吃食的小商贩。 慕卓宁一眼便认出,这是往城北而去的那条路。 果不其然,皇上很快便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贩驻足。 “不知今日的糖葫芦,似乎还如往日那般甜?” 不过片刻,他转身,手里就多了串糖葫芦。 糖葫芦红艳艳的,一如那日。 慕卓宁接过,张开嘴咬了一小口,笑靥如花。 “甜的!” 二人相视一笑,身后跟着的王公公便偷偷揪了一下绿芊的衣袖。 慕卓宁跟着皇上再往前走时,一行人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皇上一边走,眼神一边在慕卓宁身上逡巡不止。 若非她今日扮了男装,他早就要忍不住去牵她的手。 她的一颦一笑,一步一顿,甚至微笑时眼角的微挑,和阳光洒下下颌的轮廓,桩桩件件,无一不让他日渐沉迷。 慕卓宁很快发现其他人都不见了踪影。 她悄悄用眼角瞥了皇上一眼,并未说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从城中逛到城北,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眼见不远处,星星点点的花灯已经亮起。 皇上侧目看着慕卓宁,问道。 “今日的花灯,你想在近处看,” “还是我再陪你上观星阁?” 慕卓宁迟疑片刻,道。 “多谢明兄,不如我们再上观星阁。” 皇上微笑颔首,带着慕卓宁又来到了阁顶。 上一个仲夏,阴差阳错,他就是带着她在这里观了一夜灯。 那时,她一心想着出宫,只将他的陪伴当做恩赏,两人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夜色渐深,灯火渐亮。 慕卓宁站在窗前,再看眼前这片人间烟火,心中竟少了当初那份坚定。 不过一年,心境怎能有如此变化? 她正有些犹疑,只觉得后背一暖, 皇上已经从身后环住了她。 突如其来的亲密,让慕卓宁本能地想挣扎,却听皇上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朕不做什么,只想这样抱着你,岁月静好。” 猛地听到皇上微有些卑微的语气,慕卓宁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便放弃了挣扎。 皇上的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微微的蛊惑。 “宁儿,答应你的事,朕都记着的。” “头一件,便是要年年陪你看灯火。” 第207章 为你种下樱花树 恍惚中,慕卓宁只觉得远处的花灯极其耀眼。 连绵的灯光晕开,染红了整片天。 这样的美景,让人如何不沉溺其中? 不知为何,慕卓宁只觉得心软成了一滩水。 她乖乖被皇上圈在怀里,一动不动。 皇上有些受宠若惊,继而双臂越拢越紧。 温香软玉在怀,让他心底也泛起了涟漪。 从初次相识开始,他就小心翼翼。 那年在京城偶遇长大成人的她,便一下子住进了他心里。 从此,他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他身为皇上,所处的环境危机四伏。 他的真心,或许哪一日就会成为慕卓宁的灭顶之灾。 那时他已中毒未解,朝局又不稳,他不得不将一腔真情藏于心底。 可他等得太久,眼睁睁看着她好不容易来到他身边,却又要决绝离去。 头一次听慕卓宁向他提出要出宫的时候,皇上心头就升起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总以为自己能保护她,能给她最好的,但事与愿违。 可阴差阳错,她成了二皇子的母亲。 这让皇上不得不站在她身前保护她。 一来二去,那深情便再藏不住了。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皇上也已下定了决心。 此番他必定不能失去慕卓宁。 不管多难,对她的承诺,他一定要尽力全部完成。 只盼他的满腔爱意,能唤起她一点点的回应。 想到这里,皇上再忍不住,俯身凑了过去。 感受到皇上突然的靠近,慕卓宁浑身僵了一下,到底没有躲开。 双唇相触的瞬间,两人都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浑身微微颤抖。 阁中昏暗,可阁外却在花灯的照耀下灿若白昼。 这个吻不过点到即止,却让两人的心境都发生了改变。 恍惚中,慕卓宁几乎记不得自己是如何回宫的。 她只知道,她一回到紫萱殿,就看见二皇子并绿芊兴致勃勃在殿中等她,一个个笑得满怀深意。 “母妃,花灯可美?” 二皇子实在忍不住,笑问道。 慕卓宁懒得理他,没好气地说道。 “这么晚还不睡,明日一早可还有精神起来习武?” “耽误了练功,看你父皇不揭了你的皮。” 二皇子这才嘻嘻笑着回了西暖阁。 慕卓宁心绪有些起伏,人就觉得疲累,很快便睡下。 第二天,她照例来到慈宁宫,却不想昨日的事,太后竟也知道了。 皇上的心思,一路走来太后原就猜到了几分。 如今见皇上罕见地表明心迹,自然也希望他能得到回应。 故而一见慕卓宁,太后就笑道。 “哀家这里都传开了,” “大家都惊讶得很,” “原来皇上也有这样如同毛头小子的一面。” 慕卓宁被太后一说,不由得想起昨日那个仓促却深刻的吻,一下子就不好意思了。 “太后不要打趣臣妾了,” “如今也是当了母亲的人。” 太后敛了笑意,正色道。 “宁贵妃,哀家知你心思,并非要替皇上说话。” “但皇上实在不易,” “他如今既能下定决心将一颗真心如此展露出来,哀家很是欣慰。” 在太后记忆中,皇上从小到大就不善于表达情绪。 不然他们母子二人也不至于嫌隙了那么多年未能消解。 但如今,皇上对慕卓宁的一颗心赤裸裸地被他捧于人前。 只有太后知道,这对皇上而言需要多大的勇气。 “他如今身上的余毒还未全清。” “生命随时可能受到威胁。” “未来命运如何,或许我们谁都说不清楚。” “但哀家只希望,他哪怕能在有生之年得到片刻欢愉。” 身为帝王,权利与幸福本来就犹如鱼与熊掌。 太后叹了口气,深深看了慕卓宁一眼。 再劝就过了,有逼迫人的嫌疑。 太后的话,让慕卓宁陷入了深思。 上一世,她也曾身处高位,体会过被至亲背叛的滋味。 她其实也懂得,像皇上这样的人,愿意对一个人敞开心扉需要冒多大的风险。 只不过,他们的相遇有太多偶然。 这突如其来的真心,慕卓宁也不知自己该不该接受。 待她回到紫萱殿,却发现殿前一片喧嚣,像是围了不少人。 绿芊屈膝福了一下,道。 “娘娘,奴婢先去看看是何事。” 慕卓宁微微颔首,绿芊便率先走了进去。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就一眼在人群中看到了皇上的影子。 “娘娘,是皇上……” 绿芊话音刚落,皇上就发现了回来的慕卓宁。 人群中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刻窜了出来。 “母妃,您快来看看,父皇给您送来了什么。” 慕卓宁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二皇子一把拉住手拽了过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人群中央,紫萱殿前庭中原本空旷处,竟拔地而起了一棵不小的樱花树。 虽已是仲夏,应是过了花期,但这棵树上却隐隐还有粉色花瓣飞落。 那繁茂的枝叶,粗糙的树皮,一切一切,竟都与衮州幕府中那棵樱花树如此相似。 这一瞬间,慕卓宁仿佛梦回了衮州,那个将她养大的地方。 在慕卓宁震惊的目光中,皇上已经悄然来到她身前。 “怎么样,喜欢吗?” 慕卓宁愕然抬眸看着皇上,说不出一句话来。 人群很快散去,殿前恢复了静谧,树下也只剩了慕卓宁和皇上二人。 昨夜的那个吻似乎还在她唇上残留了火一般的温度,让慕卓宁立刻收回目光,不敢再看皇上。 皇上却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搂住慕卓宁,道。 “宁儿,朕知道你想起来了。” “咱们俩的初遇,便是在衮州那棵樱花树下。” “朕知道你思念故土,到底不能将那棵树挪过来送你。” “好在找到了这棵,相差无几。” “今日,朕就为你种下这棵樱花树。” “宁儿,你只要一日在紫萱殿中,” “抬头便能看到这棵树。” “你只记得,这是我们之间的回忆,只有我们俩。” 皇上的话语似乎比昨夜的吻还炽烈,让慕卓宁益发语塞,只一味将头往他怀里埋。 第208章 来自北地的消息 虽已是仲夏,但北地的清晨还是冷得很。 秦思哲掀帘而入时,身上还带着一层厚厚的露水。 风随着帐帘掀开的缝隙往里钻了进来,让慕卓奇不由得又将被子裹紧了些。 “这么早,天还没亮,你就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慕卓奇夜晚睡得迟,一大早被吵醒,语气就有些不耐烦。 秦思哲像是丝毫没听出慕卓奇话里的怨气,自顾自坐下,说道。 “我昨夜又在边境视察了一夜。” 听到这话,慕卓奇一骨碌就从被子里爬了起来。 “怎么?你又彻夜未归?” 他外裳都顾不得披,在秦思哲身后开始来回踱步。 “情况已经这么紧迫了吗?” “这已经是月余以来,你第三次彻夜不归了。” 秦思哲面色沉沉喝了口茶,没说话。 但他的沉默恰巧证实了慕卓奇的猜想。 “看来连贺面对的情况不简单,只是不知他自己是否知道。” 慕卓奇是追查瘟疫的来龙去脉回到北地的。 查清是祝叙所为后,他就终止了那头的调查。 但他在北地其实还有更重要的任务,那便是寻找雪乌头。 故而,他并未回京,而是留在了北地。 只是不想,如今北方部族分化日益严重,让他寻药的路途也愈发艰难。 “这事,你还得尽快报给京城。” “也许家里人得尽快过来。” “说不得,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了,迟则生变。” 秦思哲这才抬头看了慕卓奇一眼。 他知道,慕卓奇所说的是让皇上过来解毒的事。 慕卓奇在北地逡巡已久,他此前好不容易找到了雪乌头,却发现这草药无法长途运输。 秦思哲知道,上一次他回京时,已经力谏皇上亲自来北地解毒。 当时皇上已经几乎要下定决心,可是又突然碰上了瘟疫之事,此事便搁置了。 如今看来,北地的形势,不确定性还很多。 慕卓奇的判断或许是对的。 “好,我今日就写军报。” 秦思哲说完,起身正要离去,忽然一个传令兵闯了进来。 “将军!” “营外,有人找。” 秦思哲与慕卓奇同时皱眉。 这传令兵神色慌张,语焉不详,难道来的人有蹊跷。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忽然同时说出了口。 “赫真?” 秦思哲大步流星回到了主营帐,慕卓奇披了件外袍也跟了过来。 只见赫真女扮男装,正等在秦思哲的营帐中。 她一见秦思哲,双眼立刻红了。 这让跟在后面的慕卓奇有些后悔。 他若不跟来,赫真是不是就要扑到秦思哲怀里去。 “怎么回事?找我找得这么急?” 秦思哲不知道是没注意到,还是故意忽略了赫真的情绪,正色问道。 赫真擦了把眼睛,颇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 “我父亲有些不对劲。” “他好像生病了。” 赫真的话,让秦思哲和慕卓奇心里同时‘咯噔’了一下。 秦思哲看了慕卓奇一眼,慕卓奇微微点头开口。 “怎么个不对劲法?” “大首领他,是不是常常感到疲惫乏力?” “困倦却入睡困难,但一旦入睡,又很难醒来?” “还有,最近是不是也开始爱忘事?” 慕卓奇说一句,赫真便点点头。 直到最后,她惊讶地说道。 “你怎么都说准了?” “你并不是医者,哪里会断病?” “莫不是,你们在我父亲身边放了耳目?” 赫真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思哲,眼神里有怨恨和愤怒。 秦思哲摇摇头,说道。 “他所说的这些症状,是从别人那里看来的。” “至于你父亲的情况,我们其实并不了解。” 赫真这才平静下来,无奈地点头说道。 “是了,我父亲就是这样。” 慕卓奇一颗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与秦思哲对视一眼,对方踌躇片刻才开口说道。 “赫真,这事,我们也不过是推测,尚无证据。” “但你父亲,可能是中毒了。” 赫真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但她的本心却又让她不愿去怀疑秦思哲的话。 她整个人一下子颓然下来,道。 “到底是谁?” “是谁要害我父亲?” 看赫真情绪又有些激动,秦思哲不得已一只手放在她肩上以示安抚。 “多半是你部族内之人。” 赫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半晌,她突然开口说道。 “秦思哲,我和我父亲,都需要你们的帮助。” “若你能救下我父亲,我可以向你保证,我和父亲有生之年,” “北地绝对不会与中原发生战争。” 安抚好赫真,秦思哲马不停蹄开始给京城写信。 慕卓奇站在一旁,他也没赶他走。 “若连贺真的如我们所想,是中了毒,” “只怕那毒,也是来自同一个人。” “老秦,看来这北地的形势,比咱们预想的还要糟得多啊。” 秦思哲眼神聚焦在信上,头也没抬,说道。 “我会如实禀报皇上,” “让他尽快安排来北地解毒。” “正好他还可以带上大师。” “若连贺真的出事,对我们也全无益处。” 秦思哲的军报,走的是他与皇上单独传信的线路,紧急且隐秘。 这信不过一两日,就到了皇上手中。 拆过信后,皇上的神色就一直不渝,一旁的王公公忍不住问道。 “皇上,这军报中莫不是有不好的消息?” 皇上微微皱了皱眉。 可不是不好的消息,简直是糟糕透了的消息。 他越想越心惊,只觉得这一切的一切,看似巧合,实则已经一步步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其中不仅网罗了他和连贺的性命,甚至还有天下的归属。 若真是如此,那这背后的阴谋可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了。 且这阴谋,或许是从十年前就已经设下的。 “阿哲信中有一句话说得对,” “朕若想解毒,此时去北地就是最好的时机。” “恐怕,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皇上一时有些懊恼。 有些事,他一直在等待时机,等着等着,似乎就错过了。 而每每时机一旦错过,等待他的就是更不确定的未来。 这一次,他不能再错过了! 第209章 你到底想不想解毒? 比秦思哲的单线军报晚了几日,慕卓奇的家书也送到了慕卓宁手中。 原来,他并不放心秦思哲,怕他劝不动皇上,延误时机,便将主意打到了自己妹妹的身上。 当然,皇上解毒的事,妹妹也应当知晓。 总而言之,慕卓奇在信中言明了北地如今的形势。 末了,他叮嘱妹妹,一定要想方设法劝皇上立刻动身前往北地。 ‘再等下去,你可能就要当寡妇。’ 这是慕卓奇信中的原话。 慕卓宁忍不住将信揉成一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哥哥还是这般口不择言。 事到如今,她心里并不是半分动摇也没有。 慕卓宁不得不承认,刚刚重生时,她对皇上的生死并不在意。 她甚至认为,这是皇上的宿命,她改变不了什么。 可如今,她却再狠不下心。 想到这里,慕卓宁扬声说道。 “来人,更衣。” 慕卓宁进来时,皇上正一如往常,若无其事地批着奏折。 不知为何,慕卓宁一下子就恼了,脸色也冷了下来。 “皇上对军国大事自有决断,” “自然是不需要臣妾献计的。” 听她不冷不热说了这句话,皇上立刻猜到,慕卓宁是知道了北地之事。 慕卓宁话虽说得冰冷,皇上仍旧感受到了她的关心,不由地笑道。 “朕并非刻意瞒着你,” “而是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不过,朕倒是忘了,你哥哥尚在北地。” 慕卓宁平复了一下情绪,问道。 “皇上可否告诉臣妾,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到底还想不想解毒?” 慕卓宁也觉得奇怪,瘟疫前哥哥回京时,皇上分明已经动摇,想要亲去北地解毒。 可瘟疫过后,皇上却对此淡了心思。 “皇上应是也收到了北地军报。” “若北方部族真的分裂,皇上再想解毒,便是难上加难。” “说到底,这毒还是来自北方。” “说不定,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皇上。” 慕卓宁越说,语气也愈发急促起来。 若皇上还是解不了毒,这一世的命运便改不了。 那么他们,她和二皇子,甚至还有哥哥,还能逃脱命运的纠缠吗? 这便是她近日陷入的焦虑怪圈。 更有甚者,一想到皇上可能就此殒命,慕卓宁觉得有些无法想象。 哥哥想到让她来劝皇上,到底是了解她的。 皇上见慕卓宁急了,立刻安慰道。 “你说的这些,朕都想到了,你且放心。” “朕此前有些犹豫,不过是不想离了你。”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也听不到慕卓宁的回应。 但皇上知道,慕卓宁在听。 “宁儿,朕原本打算放手一搏,去北地解毒。” “若有命回来,再同你表明心迹。” “可事不随人愿,从瘟疫爆发,到下毒之人伏法,” “朕只觉得,越来越不能失去你。” “一朝看清了心意,便再不能隐藏。” “也正是因此,朕如今便不敢轻易去北地。” 慕卓宁不解地望着皇上,问道。 “这又是为何?” 皇上既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不是更应奋力求生? 皇上苦笑一下,道。 “朕怕啊,” “怕一朝去北地,就再回不来了。” “就算能再回来,就怕朕回宫时,你已经不见了。” “如今,朕可舍不得离开你。” 慕卓宁还未完全消化,就见皇上换了一副面孔,又变得疲赖起来。 “宁儿,不如你陪朕一同出宫去北地吧?” “朝中之事,自有前朝众臣处置,宫中还有珏儿,就让他主理。” “如今只有你陪着,朕才能安心。” 皇上这话,慕卓宁一时竟接不下去。 片刻,她终于叹了一口气。 “若皇上肯去北地安心解毒,臣妾陪着也是应当的。” 皇上闻言大喜,道。 “那就这么定了。” “阿哲在信中难得焦急,咱们恐怕得立刻动身。” 看着皇上亮晶晶的目光,慕卓宁心中总有些疑惑。 她觉得,她好像被皇上给诓进去了,似乎一步一步走进了他为她精心布下的陷阱。 陆婉宜既死,贺妃也因下毒之事受了带累,后宫一时平静无波。 所有人都在安稳度日,只有被禁足宫中的大皇子无论如何无法平静。 被禁足这些日子以来,他听不到任何消息,也见不到他父皇。 他的心一日比一日更焦虑,茶饭不思。 是夜,大皇子在宫中扬声喊渴。 一个宫人端着一壶茶水,堂而皇之走进了大皇子寝殿。 这宫人打扮得极其普通,与其他宫人一般无二。 “殿下请喝茶。” 大皇子听到陌生的声音,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是谁?” “小德子去哪了?” 他声音里带着毫不隐藏的怀疑。 那宫人却面色不变,先给大皇子倒了一杯茶,接着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枚小小的令牌。 “奴才受命太师,来见殿下。” “至于小德子,他在茶水房睡得正香,殿下可以放心。” 大皇子半信半疑接过令牌,仔细一看,眼中立刻爆发出异样的光彩。 “小德子是父皇的人,本殿下管他死活。” “倒是你,终于来了。” 他自被禁足后,立刻想方设法联系外头的太师诸人。 陆婉宜已经死了,他在后宫便少了一个最大的助力。 如今,他自己又被皇上禁足,能依靠的只有太师他们了。 “殿下莫怪,自宜嫔出事,太师就一直在想法联系殿下。” “只是起初殿下大病未愈,” “此后宫中守卫森严,太师百般斡旋,是以奴才今日才得以见到殿下。” 大皇子点点头,此时他没有心情再追究这事。 重要的是,好不容易他才等到这传信之人。 “你让太师放心,本殿下的病已经全好了,并无大碍。” “如今最重要的,是要让太师想法劝父皇解了我的禁足。” 大皇子无论如何也没想通,为何下毒之人明明已经查出是陆婉宜。 他身为皇子却中毒,分明是受害者无疑。 可皇上却在他病愈后,禁了他的足? 他失去消息这些时日,不知二皇子又是如何得了圣心。 这一切都让他更加坚定,必须要尽快解了禁足。 第210章 逃不掉了 大皇子的消息,好不容易才传到了太师口中。 只见那日的那个宫人,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太师的属下。 “大皇子怎么说?” 那人恭敬答道。 “回禀太师,” “大殿下反反复复只说了一句话,” “便是让您出手相助,解了他的禁足。” 太师叹了口气。 自大皇子千方百计找人递话,他就猜到他必定是这个意思。 只是当初,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曾经在后宫受尽宠爱的宜嫔,会自己作死,做出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来。 她不但把自己折了进去,还连累了大皇子。 “大皇子病着时,皇上先前还常去看望。” “但宜嫔出事后,皇上就再未出现过。” “可见皇上已是因着宜嫔恼了大皇子。” “此事,哪里能有那么简单。” 那从人点点头,道。 “太师说得自然在理,” “可如今,宁贵妃和二皇子势头渐盛,” “若咱们再失了大皇子,恐怕……” 太师烦躁地点点头。 “你说的,老夫哪里能想不到。” “可惜皇上登基数年,膝下仅有这两位皇子。” “二皇子母族又姓秦。” “哎,少不得老夫再费一番功夫。” 果然,第二日早朝,便有朝臣趁机提起了大皇子。 先是说起太后寿辰日近,再又提起大皇子身为长孙,如何孝顺。 言语中,颇有将大皇子塑造成孤苦伶仃形象的趋势。 一时间,一个才十岁的孩子,又三番两次失去母亲,轻易便唤起了众人的同情。 “皇上,殿下还是个孩子,” “且其养母所为不论何时,皆与他并无关系。” “他不过一心盼着皇上看他一眼罢了。” 在众臣的陈情中,皇上始终微笑不语。 似乎赞同,又似乎不赞同。 连太师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纳罕,如今的皇上,心思是越来越难猜了。 “我们父子之间的事,还让众卿费心了。” “这是朕的不是。” “此事朕自由计较,不必再提。” 早朝过后,替大皇子站出来说话的众臣一时心情忐忑。 不知皇上那话,到底是正是反。 但很快就有消息传来,皇上往大皇子宫里去了。 众臣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太师高见,真是奇招。” 有人立刻向太师拍马屁。 太师哈哈一笑,轻声说道。 “不敢,不过是让皇上念这父子之情罢了。” “后宫本就子嗣艰难,皇上也没必要这么早就把宝都押在二皇子身上。” 后宫中,皇上一下朝便径直来看大皇子。 大皇子听到消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忍不住再三同宫人确认。 “你没听错,确实是父皇来了?” “快,来人,同本殿下梳洗换衣。” “啊不,不用换,就这样,” “快伺候本殿下在床上躺下。” 他一时摇摆不定。 不确定自己是要摆出一副奋发图强的样子,还是要佯装悲情苦难。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装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躺在床上。 皇上一进屋,就看到了挣扎着想要起来见礼的大皇子。 “父皇……” 大皇子口齿不清,嘴里喊着‘父皇’, 人却一翻身,‘咕噜’一声从床上滚落了下来。 皇上微微一皱眉,还是立刻走过去扶起了他。 “熹儿这是怎么了?” “身子还没好吗?” “怎么也不见太医来向朕禀报?” 大皇子一把抓住皇上的手,道。 “父皇恕罪,” “是儿臣不让他们说。” “儿臣和母亲,已经给父皇添了太多麻烦,” “实在不忍儿臣之事再让父皇烦心。” 皇上其实一眼就看出大皇子佯装病体。 但此时听他仍称陆婉宜为母亲,心中倒起了几分动容。 “你不怪你母亲犯错,连累你也失了圣心吗?” 大皇子心中‘咯噔’一下,眼含热泪说道。 “一日为母,终身为母,” “身为儿子,怎能怪她。” “儿臣只是惋惜罢了,母亲到底没有珍惜父皇对她的宠爱。” 皇上不置可否,将大皇子扶到床上坐定。 想起早朝上的事,皇上的语气又不禁冷了下来。 “你费尽心机让朕来,不会就为了说这几句话吧。” 大皇子一脸惶恐,道。 “儿臣不敢,不知父皇此话何意?” 皇上看了他一眼,说道。 “朕让你在宫中好好养病,” “你若能安分些便好,” “若你是真心休养,自然无碍,” “等你病好了,朕自然解了你的禁足。” “但,若你心不定……” 皇上话还没说完,大皇子早出了一身冷汗。 不等他回应,皇上已经重又起身,走了出去。 随着‘哐当’一声门响,大皇子的世界再次堕入黑暗。 他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浓浓的后怕。 不知从何时起,他父皇竟像是看透了他一般。 皇上从大皇子那里出来,便往紫萱殿走去。 此时,慕卓宁正在与绿芊准备北上的物品。 慕卓宁从小怕冷,这次便吩咐绿芊,别的尚可放松,但衣物必须多备。 绿芊心里憋着笑意,道。 “娘娘如此怕冷,只怕皇上知道了要心疼。” “怎么娘娘竟答应了皇上陪他北上?” 慕卓宁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 “绿芊,在你面前我不用说瞎话。” “原本我的心思,就是趁皇上北上解毒,便偷偷出宫。” “假死也好,偷跑也罢,” “反正自陆婉宜事败后,皇上像是变了个人,大抵是不会放我出宫。” “只是,如今,我倒像是怎样都跑不掉了。” “索性我也放不下皇上余毒未清,” “不如干脆陪他同去解毒。” “皇上的毒若能解了,也能去了我心头一大忧患。” 慕卓宁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接着说道。 “正好哥哥也在北地,” “若见了哥哥,他兴许能替我出出主意。” 她如今心乱如麻,正好找不到人倾诉。 哥哥对她与皇上的往事一清二楚,想必能替她想出妥善处理的法子。 想到这里,慕卓宁心下稍安。 再回头时,却见皇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殿门口。 第211章 任性北上 慕卓宁慌忙起身行礼,心中却不禁忐忑。 刚刚她说的话,不知皇上听到了多少。 但皇上面上半分不显,只笑着对她说了早朝上的事。 “如此说来,皇上已经去见过大皇子了?” 皇上点点头。 “可不就是刚从熹儿那里来。” 慕卓宁稍稍想了想,皇上既见过了大皇子,却并未解他禁足,看来是已经有了判断。 “大皇子还小,若朝臣们坚持,” “要一直将他禁足怕也不易。” 皇上转眼看着慕卓宁,道。 “朕是想着,若朕和你都离京,留珏儿一人在宫中,” “也能让他少些麻烦。” “不过……” 皇上话锋一转,饶有兴致对慕卓宁说道。 “珏儿迟早也要自己面对这些纷争,” “提前让他试试也好。” 在皇上心里,若是他出了意外,二皇子是要替他守护慕卓宁的。 慕卓宁心里发笑,转而换了个话题。 “皇上想好北上的理由了吗?” 皇上要出宫,还是应该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皇上沉吟片刻,道。 “不外乎北方形势扑朔迷离,朕亲自去稳住边疆。” 慕卓宁摇摇头,笑道。 “若用这个理由,恐怕影响甚大。” “传到北边,反而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皇上,臣妾替你想了个好理由,” “臣妾幼时,便有大师算过,年近弱冠,便要去北边祈福,方可度过命中大劫。” “臣妾一人不敢北上,偏要皇上相陪,” “撒泼耍赖,无所不用其极。” “便是把臣妾当做红颜祸水用一回,皇上您觉得可好?” 慕卓宁的话把皇上逗笑了。 “宁儿,你不必如此……” 慕卓宁也笑。 “皇上不如试试吧,这必定是最好用的理由。” 时间不等人,皇上很快就在朝中宣布了自己要北上的消息。 起初,他并未听慕卓宁的话,仍是选了北上护边的理由。 果然如慕卓宁所猜想的,这件事在朝中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文武官员都对皇上的这个决定充满质疑,甚至力陈过往,力谏皇上不可亲征。 皇上终于迫于无奈,将慕卓宁抛了出来。 他自己则扮演了一副全力护妻,以至于昏庸无度的样子。 皇上原本以为,这样荒唐的理由,朝臣们应该反对得更激烈些。 谁知,他一番任性过后,竟无人再敢阻拦。 皇上满腹狐疑,将早朝时的情形说给了慕卓宁听。 “宁儿是如何得知,这样荒诞不羁的理由能奏效?” 慕卓宁听了皇上的描述,忍不住掩嘴直笑。 “皇上,您是身在局中,一时迷惑了。” “您若是为了军国大事北上,必定引发争端,” “两国之间的对立,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 “但若你只是一介昏君,为了博女子一笑北上,” “敢问朝臣,哪一个能管得了你?” “哪一个还愿意管你?” 皇上到底精明,一听便反应过来了。 “哎,宁儿,你这样说,朕还真是有些悲哀,” “难道朕这朝中,便一个忠臣也没有了吗?” “为了你,朕也算是当了一回昏君了。” 皇上借题发挥,搂着慕卓宁求安慰。 呜呼哀哉一番,便轻松定下了几日后出行的计划。 皇上带着慕卓宁出行那一日,阖宫上下最不开心的大约就是二皇子了。 “父皇,母妃,你们真不带儿臣同去吗?” “儿臣想舅舅了,还是两位。” 他一脸无辜,举起两根手指。 慕卓宁不觉莞尔,皇上则面无表情。 “珏儿,留你在京城,” “是因为京城朝政诸事,需要有人打理。” 听了皇上的话,二皇子一脸苦相更苦了。 “可是父皇,儿臣还不满十岁啊!” “十岁怎么了?” “朕十四岁就亲政了。” 说罢他一把搂着慕卓宁走得头也不回。 “替朕管好朝政,我们走了。” 二皇子跟在马车后,捶胸顿足,又送出去十多里路,才依依不舍地转身回了京城。 皇上这场北上之行,任谁看都任性之极。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去北地,其实极其凶险。 皇上没骑马,而是陪着慕卓宁坐上了马车。 眼看着二皇子的背影越来越小,皇上这才叹了一口气,说道。 “宁儿也觉得,我们应该带上珏儿吗?” 慕卓宁摇摇头,道。 “万事皆无两全。” “珏儿留在京城,或许也会遭遇困难,” “但北地更是危机四伏。” “臣妾懂得,皇上是在保护珏儿。” “皇上您放心,珏儿必定也是懂的。” 皇上不由得握住慕卓宁的手。 “希望他能懂吧。” 慕卓宁此时心情却有些复杂。 皇上显然是在将二皇子当做继承人培养。 可她还没放弃要带二皇子出宫。 皇上见慕卓宁沉思,以为她在担心二皇子,便安慰道。 “你且放心,” “你留下了韩培,朕也留下了暗卫。” “还有,慕大人不日就会进京。” 慕卓宁一愣,随即抬起头来。 “父亲要来,我怎么不知?” 皇上一笑,道。 “慕大人是特意来帮你看着珏儿,” “原是仓促间的决定,没来得及告诉你。” 慕卓宁此时心中却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这一切,仿佛又让她回到了上一世,她一家人替她夺嫡的情形。 她努力挥去心中的阴霾,安慰自己这一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一世,她什么也不要。 不要那尊贵的太后之位,不要显赫权利。 她只希望,她爱的家人,二皇子能平安地活下去。 那么皇上呢? 他也在此之列吗? 慕卓宁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皇上,慕卓宁暗下决心。 这一次,她既然已经陪了皇上出宫北上,那就势必要帮皇上解毒。 只有皇上活着,二皇子才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不得不被卷入夺嫡的斗争,从而丧命。 慕卓宁暗暗将手捏紧成了拳。 这一世,她势必要改变自己的命运。 第212章 面对的危险 一路上车行不急不缓,皇上的安排极其妥帖。 若不是惦记着皇上身上的余毒,慕卓宁差点要以为他们是在外出游玩。 这一日午后,众人停在一处客栈用午膳。 慕卓宁先在绿芊的陪伴下,去了后头更衣。 待她回来时,竟看到皇上在帮她一根一根挑着碗里的葱。 出宫在外,皇上只穿着一身常服,看起来与寻常人家男子无异。 他全神贯注,竟未察觉慕卓宁已经来到了附近。 “宁儿不喜吃葱,以后记得提前吩咐店家。” 皇上一边挑葱,一边对身边伺候的王公公说道。 “天气虽然暑热,但寒凉对女子不好,” “菜肴都得热热地呈上来,” “不可贪凉让她多饮了冰镇酸梅汤。” 那一刻,慕卓宁仿佛觉得,夫婿的形象,在皇上身上具象化了。 仿佛他不再是朝廷的皇上,而只是她一个人夫。 绿芊在一旁不禁感慨道。 “娘娘你看,” “皇上这副样子,倒像极了老爷夫人。” “夫人不爱吃的菜,老爷平日不也是这般帮她挑出来么?” 绿芊一说,慕卓宁脑中也不由得浮起一幅一幅画面。 从小到大,父亲母亲在她眼里就是完美婚姻的典范。 父亲对母亲关怀备至,母亲也对父亲崇拜尊重。 两个人之间全无嫌隙,也再挤不下其他人。 慕卓宁几不可闻叹了口气,对绿芊说道。 “皇上岂非他人可比,” “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了。” 绿芊听到慕卓宁的话,心头不由得又担心起她家娘娘来。 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几乎将一颗心剖出来,恨不得日日捧到她家娘娘面前。 原以为娘娘会就此感动。 可谁知,直到如今,娘娘仍似没有半分动摇。 绿芊抬头,正碰上王公公询问的目光。 她轻轻摇摇头,两人的目光都沉了下去。 慕卓宁在皇上身边坐下,随即笑道。 “皇上怎么知道臣妾不爱吃葱?” 皇上也笑。 “你可是小瞧了朕。” “你莫忘了,朕对你的口味早就一清二楚。” 慕卓宁这才想起,早前皇上替嫔妃挑选菜品一事。 那时她还纳闷,皇上怎么会次次都恰好点中她爱吃的,避开了她不爱吃的。 原来都是处心积虑。 皇上接着说道。 “朕早说过,心里只有你一人,” “如今你总该信了吧。” 每每说到这个话题,慕卓宁就不知该如何回应。 她笑了笑,说道。 “不知珏儿在宫中可好。” 皇上一边给慕卓宁盛了一碗汤,一边说道。 “不必担心,必定会无事。” 慕卓宁提二皇子不过是为了转移话题,见皇上如此说便没再接话。 皇上沉默片刻,再次开口。 “宁儿,其实朕此行是否要带上你,这个决定,朕犹豫了很久。” 皇上说着,递给了慕卓宁一封信。 这正是秦思哲数日前给他送来的军报。 慕卓宁草草一扫,看到信上的文字,还是愣了一下。 哥哥的信中,只是粗略一提,并未将北地的形势说得这么清楚。 慕卓宁也是此时才分明知道,北方部族的情况如此复杂。 “这信中是说,连贺可能中毒了?” 慕卓宁不由地问道。 连贺这个名字,却让她想起了另一个恣意飞扬的女子。 她同样为情所困,却不知是否得偿所愿。 皇上点点头。 “阿哲和你哥哥,都怀疑,就是朕所中的那种毒。” “只因这种毒出自北地,连解毒必须的草药也生长在北地。” “且连贺的症状,与朕大同小异。” 慕卓宁突然左顾右盼,继而问道。 “大师跟来了吗?” 皇上一笑,道。 “朕已经让人陪大师先去了。” “你放心。” 慕卓宁正色看着皇上,说道。 “若一切皆如振威将军信中所述,” “那么连贺不能死。” 皇上点点头,道。 “所以朕才说,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将你带上。” “宁儿,你不会怪朕吧。” “朕不仅是怕再见不到你,” “也怕留你在宫中,你会遇到危险。” “但实则,这北上的旅途,也并不平安。” 他真的犹豫纠结了很久。 若不带上慕卓宁,他不放心。 若带上慕卓宁,他也许一颗心更要从头到尾悬着。 但还是带着吧。 带在身边,日日瞧着,也不怕最后一刻见不到。 皇上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但皇上的心思,慕卓宁这回没有猜到。 她只是在心中暗想,看来儿子的地位,还是不那么重要。 皇上看了慕卓宁一眼,过了这许久才接了她上一句话。 “你说得对,连贺不能死。” “所以阿哲和你哥哥,这段时日,日日盯着赫真,” “赫真也是怕了,事无巨细全来找阿哲帮忙。” “从前朕看到,倒像是个假小子。” “原来还有这脆弱的一面。” 慕卓宁摇摇头,道。 “皇上此言差矣。” “赫真公主如此,并非心智不够坚定。” “反而是因为一个‘情’字。” 皇上饶有兴致问道, “哦?这是何意?” 慕卓宁道。 “赫真公主对振威将军有意,” “故而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将他当做依靠,想要向他求助。” “若此刻只剩赫真公主一人,” “她说不定也能扛下去。” “但情嘛,能让女子绕指柔。” 皇上听完,愣了片刻,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宁儿这样说,朕倒羡慕起阿哲来。” “不知宁儿你,何时能将朕视作依靠?” “何时能成朕的绕指柔呢?” 皇上一边说,一边握住了慕卓宁的手。 女子的手纤细柔白,像是上好的白瓷,润而有光泽。 皇上不经意间,就已将那纤纤素手举到唇边,轻轻吻了下去。 慕卓宁浑身一颤,随即红了脸颊。 她逃也似的抽回手,嗔道。 “皇上总是如此,难道臣妾连句话也没法正经说了吗?” 皇上只是笑。 “是谁刚刚说的,情之一字,最是让人沉醉。” “朕如今,已经不是自己了。” 说完,他又正色道。 “不过你放心,” “北边的情形,朕自有分寸。” “既带了你来,就定会保护好你。” 慕卓宁点点头,没有说话。 她抬眸望向北边的方向。 那里还有许多未知的危险。 不知,哥哥还好吗? 第213章 见面 被皇上呵护着行了一路,众人终于到达了北地的陆州。 皇上和慕卓宁到达那日,秦思哲和慕卓奇早整装接出了三十里地。 皇上一见秦思哲便问道。 “怎么迎出这么远?” “难道北地已经乱了吗?” 秦思哲摇摇头,道。 “启禀皇上,您这次出行北地,” “虽说并不张扬,但消息已经传过来了。” “只怕,北方部族也已有耳闻。” “既如此,臣觉得不如就把这事过到明面上。” “等过一阵子看情形,咱们可以再将计就计。” 皇上微微颔首,又看了慕卓奇一眼。 如今,这两人在北地,一文一武,竟搭配得天衣无缝,也是皇上接下来这段时间的左膀右臂。 慕卓奇心下一动,立刻说道。 “回皇上,臣也是同样的意见。” “既然藏不住,那就索性不要藏,大大方方出现。” “反正金蝉脱壳的法子多的是。” “用不着刻意隐藏行踪,有时候反而更能便宜行事。” 皇上沉吟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他对着慕卓奇说道。 “你该知道,朕这回把你妹妹带来了。” “大小事务,必定还要多加小心,” “总不能让你妹妹遭遇危险。” 慕卓奇慌忙一拜,道。 “皇上放心,臣省得的。” 皇上复又让慕卓奇去马车旁与慕卓宁打了个招呼。 几人寒暄完毕,便回到了北地军中营帐。 这座军营并不在陆州城中,而是更靠近北部国境线。 甫一见面,皇上就被秦思哲等人请到了中军主营帐中议事。 慕卓宁带着绿芊在自己的营帐中收拾了半晌。 见一切都妥帖了,便捧着一壶茶并几碟点心去了主营帐。 慕卓宁进去时,大师正在给皇上诊脉。 大师已经先一步到了北地,可惜尚无机会见到连贺。 皇上一边伸出手让大师诊治,一边听着秦思哲和慕卓奇交替着为他讲述北边的情形。 “皇上此前让大师先来,原本是想着让大师给连贺解毒。” “只可惜,我们尚未找到机会见到连贺。” “连他现在的情况,也是靠着赫真时不时传递才能知晓。” 皇上点点头,道。 “若连贺真的中毒,恐怕他对北方部族的掌控会被趁机削弱。” “赫真既然来求助,必定也是预见到了这一危机。” 此时大师正好诊完了脉,皇上便收回手问道。 “大师,朕体内的毒,情形如何?” 大师说道。 “阿弥陀佛,回皇上,您体内余毒尚可压制,只是也应尽快清除才是。” 皇上接话道。 “这一点朕知道,也是此番来北地的目的。” “但连贺或许等不得,他的毒若不能及时解除或者压制,恐怕命不久矣。” 大师点头道。 “如贫僧推测,也是如此。” “且时不我待。” “若不能及时施以援手,恐神仙难救。” 皇上接过慕卓宁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问秦思哲道。 “这几日,赫真没有来过吗?” “如今见连贺一面,竟也已经这样难了?” 秦思哲点点头,答道。 “赫真已经有三五日未曾前来。” “且臣等此前尝试接触连贺,都受到了不小的阻力。” “祝叙既是处心积虑要害他,” “此刻必定倾尽全力阻挠要救他的人。” “就连赫真,要见连贺也已经不那么容易了。” 众人正说着,忽然有人来报说北方来人,要见秦思哲。 秦思哲立刻接了出去。 片刻,只见秦思哲领着一个身材矮小,衣着朴素的男人进了营帐。 慕卓宁仔细打量了男人几眼,忽然惊醒。 “你是,赫真公主?” 赫真一进账内,就看到了皇上。 这会听到有人唤她,再一看去,就看到了慕卓宁。 只是两人还来不及寒暄,赫真便对秦思哲说道。 “今日我好不容易乔装打扮,才得以脱身。” “这几日,我发现身边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 “就连在我们族内,从前伺候久的那些仆从也渐渐被换掉了。” “我已经有好几日没能见到我爹了,” “他如今怎么样,我竟全无消息。” “只怕我爹已经被软禁起来,” “而我也被人盯着了。” 秦思哲与皇上对视一眼,双双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对方已经下了杀手,这几日是要收网了。 “你父亲麾下之人呢?” “不会这么快就被祝叙清洗了吧?” 皇上忍不住问赫真道。 赫真面露难色,有些焦躁地说道。 “我爹的人,有一部分被支开去了洛山祭祀。” “之前我们族里出了瘟疫,是祝叙使了激将法,爹才不得不派人远行。” “现在看来,那也是祝叙计谋的一环。” “至于剩下的人,或许也如我一般,被掣肘了。” 慕卓奇听到‘瘟疫’二字,忍不住与皇上交换了一个眼神。 既如此,一切线索都对上了。 没想到这祝叙使出瘟疫这样的损招,竟还是谋算着一石二鸟的。 秦思哲则是看了赫真一眼,说道。 “既如此,如今救出你父亲就是头等大事。” “若你父亲能逃出一命,” “少不得还要面对祝叙的挑战。” “那么唤回去洛山的人马,便也要紧得很。” 赫真此时虽还未至于六神无主,却对秦思哲言听计从。 “只是,连我现在也见不到我爹,该如何救他?” 秦思哲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大师既然已经到了北地,” “只要我们能见到你爹,解毒却是不难。” “如今你恐怕还得回去,” “但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说不定,我们还需要你里应外合。” 赫真艰难地点了点头。 父亲倒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 慕卓宁眼看着不久前才见过面的那个神采飞扬的公主, 如今却变得如此憔悴,心中很不是滋味。 最终,经过一番商讨,秦思哲决定让赫真暂且营中逗留几日。 一方面,是让她先喘口气,调整一下心情。 另一方面,秦思哲还需打探一番北方部族的情形,再做安排。 若是北方部族已经乱了,或是连贺已死,赫真此时回去也不过是多送个人头。 且那时,他们还得重新部署。 于是赫真便暂时住进了慕卓宁的营帐中。 第214章 全是爱情的酸涩味 当晚,秦思哲就陪着皇上夜探了一番北方部族。 哪怕秦思哲和皇上的伸手都是顶尖,他们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好不容易才查出,连贺还活着,但已经被软禁在自己府中。 一回到军营,秦思哲就立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赫真。 赫真越听越心惊,一下子扑到秦思哲怀中泪流满面。 “阿哲,我求你,一定要救救我爹。” “若他死了,北方部族也就散了。” “祝叙不是人,也不把部族的人当人。” “他还会与中原为敌,让生灵涂炭。” “还有,若爹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秦思哲身子一僵,但到底没把赫真推开。 他轻声说道。 “你放心,” “我们今日不就是在商议如何救出你父亲吗?” “你说的这些,我们都知道。” “皇上派大师来此,就是为救你父亲的。” 赫真在秦思哲怀中只顾哭,娇小的身子一颤一颤地。 待她仰起脸来,已是梨花带雨。 秦思哲心头一软,伸手拍了拍她。 “你可不能垮了,我们也需要你的协助,方可成功。” “若你先退缩了,要成事就更难了。” 赫真是连贺的独女,他没有儿子。 若真出事,皇上是必定要扶持赫真当大首领的。 既如此,她就不能耽于小女儿情怀,也不能耽于儿女之情! 秦思哲好言相劝了半晌,赫真才渐渐收了眼泪。 不过擦干眼泪的瞬间,赫真便又恢复了从前沉着冷静的模样。 “我知道,我是要继承北方部族之人,” “总不能让祝叙毁了部族。” 那边慕卓宁在帐中,迟迟没等回赫真,却等来了皇上。 皇上告诉慕卓宁,他们计划先想办法将连贺从他府中营救出来。 故而,很快赫真就要被送回家中。 因为只有里应外合,才能在不大动干戈的情况下揪出连贺。 “就像阿哲说的,赫真不能垮,” “还有很多事,需要她的能量。” 慕卓宁点点头。 “话虽如此,对一个小姑娘来说难免残忍了些。” “自己父亲生死未卜,所爱之人又对自己全无回应。” 皇上叹了口气。 “朕也问过阿哲这话。” “但他说,他一心守疆,无心情爱。” “且赫真身份特殊,也不该耽于男女之情。” “总之,他们之间的事很复杂。” 慕卓宁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皇上的意思,秦思哲并非完全对赫真无意?” 皇上摇摇头。 “朕也不知道,阿哲一向心思深,” “他若不明说,朕也猜不透。” 他看了慕卓宁一眼,道。 “你如此关心他人的感情,” “怎么就不能分出一点心思关心关心朕?” “你方才说,所爱之人全无回应,所以对赫真来说颇为残忍。” “那你对朕,就不残忍了吗?” 如今只要皇上一提感情的事,慕卓宁就全无招架之力。 她只能借口舟车劳顿,将皇上打发了出去。 皇上心绪不定,哪里睡得着。 在营中逗留之时,正巧遇到了慕卓奇。 “皇上,夜深了,怎么还未歇息。” 慕卓奇见到皇上,少不得寒暄一番。 谁知皇上一见他,便将从他妹妹那里受的一腔哀怨全发泄在了他身上。 “刚从你妹妹那里来,朕睡不着。” “你来朕帐中,陪朕喝两杯吧。” 慕卓奇心道不好,又找不到借口拒绝,哪敢不从,只得悻悻陪皇上回到了帐中。 见皇上大口大口只管灌酒,面色不虞,慕卓奇不得不劝道。 “皇上海量,但这北地的酒后劲颇足,皇上还需注意龙体。” 皇上冷哼一声,道。 “你倒是会说话,跟你妹妹一样,” “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朕这身体,既无人关心,还注意个什么劲儿!” 慕卓奇一听就知道皇上在说气话,只得硬着头皮答道。 “皇上,臣这个妹子从小被父母娇养惯了,性子又倔,脾气又大,” “任性得很,若是惹了您不高兴,您多担待。” 皇上听慕卓奇说起慕卓宁不好,又到底听不得,语气便软了些。 “从前她不知朕心意,再冷待朕,朕也不能多说什么。” “可朕如今鼓起勇气,向她不知表明心迹了多少回。” “回回都恨不得将一颗心剖出来递给她。” “可她还是不冷不热,实在让朕寒心。” 皇上又猛地喝了几口酒,眼中已微微泛红。 他一把揪住慕卓奇的袖子说道。 “你的妹子,你最了解,你说,她到底对朕有情还是无意?” 这话慕卓奇不知该如何回答,更不敢回答。 皇上倒没逼他,而是自言自语道。 “可朕管不了那么多了,” “朕每每想到余毒未清,生死未卜,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 “朕是真的不忍心失去她。” 慕卓奇哪里见过这样的皇上,不由得心中感慨。 只见他重重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情之一字,最是难解,” “皇上,臣还是陪你喝酒吧。” 两人喝到半夜,皇上才堪堪睡去。 慕卓奇从他营帐出来时,也已经有了七八分酒意。 他刚想回自己营帐中休息,冷不丁在自己营帐门口就看到了秦思哲。 只见,秦思哲蹲坐在阴影中,整个人也如同覆上了一层阴霾。 慕卓奇不知何故,立刻就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方才皇上身上同样的气息。 他懊恼地一拍大腿,道。 “得,怎么忘了,这还有个为情所困的!” “早知如此,刚刚就应当拉你一同陪皇上喝酒。” “兄弟,困你入情网那个不是我妹妹,” “你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 秦思哲早就闻到了慕卓奇身上扑鼻而来的酒味,也猜到他是同谁喝了酒。 只是他好不容易才哄好了赫真,想着明日又要送她回火海,心里实在不自在。 无奈之下,也只能来找慕卓奇。 他冷冷看了慕卓奇一眼,道。 “你是不是我兄弟吧?” 第215章 只有慕卓奇受伤的世界 秦思哲不愧是与慕卓奇在北地过命的交情,相交已久。 他只一句话就把慕卓奇的拒绝堵了回去。 “咳咳,我说这营帐周围怎么到处都飘着一股子酸味呢。” “原来这就是爱情的酸涩味啊。” 慕卓奇伸手一捞,将坐在地上的秦思哲拉进了营帐。 一进营帐,他就拿出了酒,说道。 “我量浅,刚刚陪皇上已经喝过一回,” “老命差点没了。” “是兄弟,陪你喝酒没问题,但你千万想着给兄弟留条命。” 秦思哲苦笑一声,不答,只管给自己倒酒。 慕卓奇叹了口气,问道。 “皇上那边跟我妹妹闹别扭。” “是我妹妹心意不定,皇上感觉被辜负,心里憋屈。” “到你这边,却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你才是被喜欢的那个。” “要辜负,也是你辜负了人家赫真公主。” “怎么反倒是你借酒消愁了起来。” 秦思哲轻轻瞥了一眼帐篷外,慕卓宁营帐的方向。 这个时辰,赫真公主应该已经回到了她帐中。 慕卓宁是个心思通透的,希望她能开解开解赫真公主。 “明日,我便要送赫真回去。” “你也知道,如今她家府中,危机四伏,稍有不慎,可能就要遭遇不测。” 慕卓奇一脸正色,道。 “这事我知道,” “你前几日与皇上夜探连贺府上回来,是我们一同商议的计策。” “怎么,如今知道舍不得了?” 慕卓奇听秦思哲感叹这个,心里其实有些打鼓。 他们营救连贺的计策中,最关键的一环其实还是赫真的里应外合。 若秦思哲真的感情用事,不肯送赫真回去,这事便更难办了。 “连贺如今被软禁在自己府上,生死不知。” “咱们若是硬闯,难免投鼠忌器。” “敌在暗,我们在明,要救连贺,赫真必须涉险。” 秦思哲抬手止住了慕卓奇的话。 “你不用说这些,我都懂。” “赫真,她自己也知道。” 慕卓奇也倒了一杯酒,‘铿’的一声碰上秦思哲的杯子。 “既然都懂,且用心保护她就好。” “其他的,不必想太多。” “连贺这情形,差不多算是以死求活。” “若他真的不幸丧命,后面赫真要承受的才更多呢。” 听了慕卓奇的话,秦思哲眼眶微微泛红,连着喝了好几口酒,才沉沉说道。 “我便是想到此事,才更加放心不下。” 赫真是连贺的独女,从小到大娇养着长大的。 谁知有朝一日,她那娇弱的肩膀上也要担起护持一族之人这样沉重的担子。 想到这里,秦思哲就觉得没来由心疼。 慕卓奇嗤笑一声,道。 “你既如此,分明是有心,平日里为何装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那赫真被你伤到也不是一回两回。” 秦思哲既说是他兄弟,慕卓奇的话说起来就不如同皇上那般小心翼翼。 秦思哲闻言瞪了他一眼,道。 “感情之事,哪里同你想的那般简单。” “你对女子动过情吗?” “你尝试过喜欢一个人吗?” “你懂得明明心悦,却不能表达的痛吗?” 他几句话下来,将慕卓奇噎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闷头喝酒。 欺负他没有感情经历吗? 秦思哲在慕卓奇营帐中喝酒喝了大半夜,直到天快亮才离开。 那还是因为,他该送赫真回去了。 面对赫真的依依不舍,秦思哲脸上却看不出半分昨夜他为情所困的情绪。 慕卓奇眼见秦思哲一秒又恢复了那副理智且冷酷的样子,心里啧啧称奇。 这情之一字,看来真不是他能理解的。 他昨夜被皇上和秦思哲轮番折腾得够呛,刚想回营帐睡下,突然听到慕卓宁叫他。 “哥哥,能否借一步说话?” 慕卓奇转身,就看到了一脸愁绪的慕卓宁。 他心思飞快地一转,就大概猜出了妹妹想说什么。 慕卓奇一拍大腿! 哄完男的,难道他还要再哄女的吗? 可没办法,谁让眼前这个是自家亲妹子。 况且还是他从小宠到大的妹子。 慕卓奇扶额,道。 “那便到我营帐中吧。” 两人回到营帐,慕卓奇想起这回不用喝酒,总算松了口气。 “哥哥,昨夜皇上可找过你?” 慕卓宁上来就问道。 慕卓奇点点头。 “说是从你那里出来,回去的路上正巧遇见了,陪皇上喝了一回酒。” 慕卓宁沉思片刻,这才说道。 “哥哥,我如今记得你曾说的话了。” “我与皇上,在我入宫之前就曾见过。” 慕卓奇诧异地望了妹妹一眼,道。 “那你如今也知道皇上待你为何不同了。” “这难道是你陪他北上的原因?” 慕卓宁摇摇头,道。 “我不知道,哥,我想不明白,才来找你的。” 慕卓奇叹了口气。 得,这大约又是个为情所困却不自知的。 “宁儿,你有没有想过,你既来问我,” “实际上已经是对皇上有所不同了。” 他这个妹妹,做任何决定最是果决。 如今犹豫不决,可不就是动了情。 “你只需回答我一句话,” “若皇上解毒后回宫,你还决意要出宫吗?” 面对慕卓奇的提问,慕卓宁连自己都有些惊讶,她竟没有脱口而出那个在心里想了无数次的答案? 慕卓奇苦笑了一下,说道。 “皇上既然坚持带你来北地,” “也许也是存了再接触一番的心思。” “既如此,你何不也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真心,再做打算?” 慕卓宁咬了咬下唇,说道。 “情之一字,对我来说太沉重了。” “君王的爱意,更是我所无法承受。” “哥哥,你刚刚那个问题,我已有了答案。” “等皇上成功解毒回宫,你便还是同我们从前约定的,助我出宫吧。” 慕卓奇没有说话。 沉默间,他忽然有些落寞。 这些人,人人心里都有了一个不可替代的人。 果然只有他,还没找到那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吗? 第216章 一个人的战斗 赫真走后,秦思哲和慕卓奇等人又聚在了主营帐中。 众人将皇上围在中间,言语间谈论的都是如何救出连贺的安排。 秦思哲率先开口。 “皇上,如今赫真隐藏踪迹,已经回到了府中。” “她此时应是无虞的,” “只看她能否在短时间内成功见到连贺,” “同时打通咱们从外部救援的通路。” 慕卓奇接话道。 “此前探听的消息,” “连贺此时已被软禁在自己府中,” “但考虑到他的威严还在,” “祝叙并没有操之过急,擅取连贺性命。” “他也在等待时机。” 皇上‘哦’了一声,随即问道。 “你们猜测,他是在等待什么时机?” 秦思哲将话又接了回来。 “此前赫真说过,” “瘟疫过后,连贺派了一队人马去洛山祭祀。” “为首的是他的左膀右臂,名叫古华。” “他手中带着连贺麾下一半人马,且古华本人也骁勇善战,不可小觑。” “我们猜测,祝叙就是在等古华回来,再一击即中削弱他的实力。” “此后只要再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公开连贺的死讯,整个北方部族就会兵不血刃被捏在他手中。” 皇上点点头,道。 “所以我们必须在他回来之前,将连贺救出来。” 秦思哲点点头,低声说道。 “是,且此时不宜强攻。” “一切还得看赫真回去后的情况。” “怎么只等着配合她。” 他抬起头,似乎是向着赫真所在的方向看了看,道。 “从现在起,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赫真乔装打扮,由秦思哲亲自相送,从北方驻军的大营回到了自家府中。 连贺的驻地,在陆州城外相距不到百里的城池,名曰嘉里城。 赫真是悄悄回府的,她离开三日,却不敢让人知道消息。 是她的贴身侍女在府中假扮她,又声称偶感风寒,成日躲在屋里不出门。 如今连贺府中,早混入了许多祝叙的人手。 剩下那些忠心耿耿的从人,无一不是投鼠忌器,害怕连贺生命受到威胁而不敢轻举妄动。 见赫真回来,留在家中的婢女阿庆立刻从卧室跑了出来。 “公主,你总算回来了。” “这几日,那齐嬷嬷日日都来,” “每次都想进公主闺房查看。” “要不是奴婢能学公主的声音,厉声坚持唬住了她,恐怕她已经硬闯进来了。” 赫真浑身一震,问道。 “你说的可是她带来的那个齐嬷嬷?” 赫真口中的她,是她的继母,连贺的继妃。 “看来她已经跟祝叙一个鼻孔出气了,没骨头的女人!” “阿庆你辛苦了,” “如今本公主既回来了,你就不用再担惊受怕。” “今日,本公主的风寒就算好了,” “现在就要求见父亲!” 几个婢女见赫真回来,这才像是有了主心骨。 一个个摩拳擦掌,伺候赫真洗漱换衣。 打扮一番后,赫真领着自己的人来到了主院。 她的父亲连贺,自中毒昏迷以来,就一直被软禁在主院里。 但陪在他身边却不是独女赫真,而是继妃可烁。 这个可烁,若赫真没猜错,已经是祝叙的人了。 刚到主院,还远远的没进院子,那齐嬷嬷就带人拦了出来。 “哟,公主这是大好了?” “刚刚病愈,怎么不好好休息,反而到处走动?” “可别再伤了身子。” 赫真眼风都没给这老婆子一个,冷声道。 “我的身体,用不着你操心。” “如今我既然大好,自然要来给父亲请安。” “你们还不快些让开!” 那齐嬷嬷本身攀高踩低的性子,如今主人得势,竟连赫真这个平日最是得宠的公主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要不也不会干出想硬闯公主闺房的事来。 “哟,公主,首领的屋子可不是你想进就进的。” “之前不是就告诉过你,” “首领身体不适,正在养病,经不得折腾和吵闹。” “是首领吩咐,什么人都不见的。” 赫真冷笑一声,道。 “我才头一次知道,这府里,我竟然是包含在那‘什么人’里头,而可烁不是!” 她指着齐嬷嬷怒道。 “你一个下人也敢来拦我。” “就算可烁亲自来,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拦得住。” 说完,她懒得再废话,带着人就往主院里冲去。 那齐嬷嬷大惊,扬声叫人阻拦。 自己也朝赫真扑了过去。 赫真二话不说,扬起手里的马鞭,‘啪’的一声,甩在了齐嬷嬷身上。 这一鞭子她用了十足十的力气,那齐嬷嬷哪里经得住,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疼得龇牙咧嘴。 “赫真,你,你好大的胆子!” “我们家夫人可是你继母,你不称她一声母亲,已经是大不敬,” “怎么还敢直呼其名!” 赫真手底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此时便如同天兵降临,将齐嬷嬷并手下从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们原本心里就蓄了怨气,今日正好疏解疏解。 “让我叫她母亲,她还不配。” “废话少说,本公主今日就要进去,我看谁敢拦。” 赫真说完就要往里走。 这时院中走出来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正是可烁。 “哟,赫真公主好大的脾气啊。” “到我这主院撒威风,你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可烁的年纪并不比赫真大多少,她一直受宠,却没能生下自己的子嗣。 故而当连贺独宠赫真的时候,可烁心里便生出了极大的怨怒。 “可烁,我没必要跟你虚与委蛇。” “今日你若是放我进去见我父亲,我们自然相安无事。” “要么,我就算是踏平这主院,也是要闯进去的。” 可烁俏脸一红,怒道。 “放肆,我怎么说也是你父亲继妃,是你的长辈。” “你竟敢这样跟我说话?” “当真以为我奈何不了你吗?” 赫真从来没把可烁当回事。 她若是安心做她的继妃还好,如今竟敢生出妄心,帮着外人对付她父亲。 赫真连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我只说一次,我要见父亲!” 赫真的声音极其坚定,连跟着的阿庆等人都不由得刮目相看。 公主怎么如此有底气了! 第217章 里应外合 赫真的底气,其实全都是从秦思哲那里来的。 她身在大营这几日,秦思哲给了她很多帮助和鼓励。 她自己也认识到,如今除了她,没人能救她父亲。 果然,见赫真如此,可烁气得浑身发抖。 她伸出一只手指,颤颤巍巍指着赫真,道。 “你……你……” “我早说过了,你父亲身体不适,正是要清静休养。” “你这样大吵大闹一番,你父亲的病反而要更重了。” 可烁这一套狐假虎威,可惜对赫真毫无威慑力。 她从出生起,就在这府中横行,从未被人阻拦过。 哪怕是继妃,在连贺眼里也比不得赫真金贵。 赫真嘴角一挑,道。 “你以为,你简简单单说几句话,就能拦住我了吗?” “可烁,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呀!” 可烁心中一团乱麻。 她也不懂,赫真明明此前已经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可她病过一场后,几日不见,怎么却横生出了如此勇气。 她难道真的不怕,这样闹过一番,那背后之人立刻要了连贺的性命吗? 可她看不透赫真,一直以来都活在她的阴影里。 这种如影随形的惧意,让可烁说不出一句话来。 赫真步步逼近,来到可烁面前时,可烁竟因过分紧张整个身子一下子瘫软了下去。 赫真笑意盈盈,拍了拍可烁的脸,道。 “可烁啊可烁,” “你可不要忘了,是谁抬举了你,” “是谁让你过上了好日子。” “我父亲要是有个三长两短,” “你以为你还能独善其身吗?” 她凑到可烁耳边,道。 “我不管你从前做了什么,” “你最好祈祷上苍让我父亲没事。” “否则我就算生不能将你活剥祭天,” “死后化为厉鬼,也必定不会让你好过!” 不知为何,在可烁眼中,赫真狠厉的目光竟一时与连贺重叠了。 他们父女原本就是一样的,都是不可小觑之人啊。 可烁晃晃悠悠了两下,整个人软倒在了地上。 此时赫真的人已经将主院的人都控制住了。 赫真放眼望去,果然在侧面连廊的一角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人影像是也看到了赫真,竟遥遥做了个平安的手势。 说来有趣,刚刚还大张旗鼓必定要进去见连贺一面的赫真,忽然就收敛了攻势。 她对可烁一笑。 “若父亲真的身体抱恙,” “我这个做女儿的冒昧打扰确实不对。” “不如今日我就不进去了,还请可烁妃,好好照顾我父亲!” 直到赫真离开,可烁还没有缓过劲儿来。 直到齐嬷嬷忍着自己身上的痛将她扶起,她才如梦初醒。 听闻赫真走了,可烁气得咬牙切齿。 “哼,算她跑得快。” “今日她若是真强闯了主院,见了连贺那副模样,” “惹恼了背后那个人,恐怕她看不到明日的太阳!” 她不知道,赫真这次硬闯,却并非有勇无谋。 这是她与秦思哲等人早已商定好的策略。 赫真的这次硬闯,看似无谋,实则试探。 若非可烁极力阻拦,她还无法确定她父亲是否无恙。 且最后那一刻,她闹出的动静已经引出了关键之人。 那个在主院中,隐藏身形,偷偷给赫真打手势传递信息的,正是连贺的亲随阿勒伯。 阿勒伯也是唯一跟着连贺被软禁的亲随。 而他的跟随,却是由此前的假意投诚换来的。 今日阿勒伯出现,还给赫真传递了消息,足以证明连贺暂时性命无忧。 是夜,赫真悄摸来到了府中后园一个隐秘的角落。 不过片刻,就有一个身影鬼鬼祟祟走了过来。 “公主!” 阿勒伯一见赫真,立刻跪了下去。 赫真见状立刻去扶。 “不必如此,你的心意我都知道。” “之前你为了保护父亲假意投诚祝叙,甚至对我出言不逊,我都能理解的。” “只是,我父亲,她到底如何?” 赫真一提起连贺,阿勒伯一个堂堂汉子都忍不住抹泪。 “首领一世英名,却被他们害成这样。” “公主,你一定要救他。” “如今首领被他们折磨得只剩一口气了。” “祝叙说了,等古华的人一回来,他就会宣布首领的死讯。” “再给古华他们扣上一个得罪了洛山山神,不详的罪名。” “这样他就可以接管整个部族!” “公主,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救救首领!” 赫真的眼泪不住地从眼中滚出来,但她的情绪却异常平静。 “阿勒伯,你放心。” “我就算拼着这条性命不要,也必定救出父亲。” “还有,古华他们不会回来了。” “我已经去信给了他,让他改道陆州,暂时蛰伏,等待时机。” “部族绝不能落到祝叙那个冷血之徒的手中!” “部族中这些好儿郎的性命,也绝不能被祝叙毁掉。” 阿勒伯听到赫真的话,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位公主真的长大了。 虽然一直被首领宠着,宛如娇花。 但她却成长为了一般北方汉子都比不上的坚韧模样。 “公主,若需要老奴,只管说话。” “老奴这条命,都是首领的。” 赫真点点头。 “就在这几天了,” “我会尽快把父亲救出来。” “阿勒伯,主院那边,我的人渗透不进去,只能仰仗你。” “到时,我会以引火为号。” “你见到我的人,务必将父亲交到他手上!” 赫真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父亲救出去。 只要将父亲交给秦思哲,他必定性命无忧。 而她自己的安危,她甚至丝毫也没有考虑过。 当晚,赫真就传急信给了秦思哲。 信上只有四个字。 “计划照旧!” 秦思哲等人收到信,便急点人马,趁夜离开陆州大营,悄悄潜入了嘉里城。 他们此来也是做了完全的准备。 甚至皇上和慕卓奇也跟着一同来了。 这一次里应外合,解救连贺的策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第218章 里应外合-2 赫真虽然人离开了主院,但一直派人盯着那里的动静。 她的试探也是挑衅,她笃定,可烁被她好一番吓唬,必定会去寻祝叙告状。 而她要等的,便是可烁离开府中,来不及给祝叙报信的那一丝缝隙。 第二天傍晚,赫真的眼线来报。 继妃可烁乔装打扮,悄悄从后门坐马车出了府。 赫真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如今府中,她的人手不多,必须要小心谨慎。 “来人,跟我走!” 赫真带人浩浩荡荡闯进了主院。 昨日可烁在时,赫真就半分没怕过。 不但鞭打了可烁的心腹齐嬷嬷,还当面震慑了可烁本人。 今日可烁不在,剩下的那帮狗腿子根本不够看。 赫真如入无人之境,主院那帮从人还没来得及喊人就被堵了嘴,全都捆上丢进了杂物房中。 “看好门户,不要跑脱任何一个!” “免得让他们去报信。” 她的时间不多,可烁随时可能回来。 她回来发现此事,必定立刻向祝叙报信。 那时,就麻烦了。 赫真争分夺秒冲进主院,一进院子就遇到了迎出来的阿勒伯。 “阿勒伯,我父亲呢!” “公主请进,首领在里面。” 赫真心中怀着巨大的恐惧,跟随阿勒伯走进了里间。 看到父亲的那一瞬间,哪怕她再坚强,还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眼前的父亲,早就瘦得脱了形。 他脸上半点也无曾经的红润,双眼紧闭,昏迷不醒,生死未卜。 “父亲,父亲,我是赫真啊!” “我来救你了!” “父亲,你醒醒啊,我求你醒来吧。” 眼见赫真失态,一旁的阿勒伯虽还跟着一同抹泪,但还是出声劝道。 “可烁带人去找祝叙了,” “恐怕立刻就要回来。” “公主快些带首领走吧!” 赫真这才回神,擦干眼泪看着阿勒伯道。 “阿勒伯,你不跟我们一块走吗?” 阿勒伯摇摇头。 “我不走,若可烁回来,奴才还能想办法拖住她,” “也为你和首领争取时间。” 赫真一震,眼神中满是敬意。 她再等不得,立刻扬声叫人将她父亲抬了出去。 众人刚走到主院门口,就听院外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 “坏了,是可烁他们回来了。” 不仅如此,可烁似乎还带来了祝叙的人马。 “快,从后园把人带出去。” 阿勒伯慌忙对赫真说道。 “别慌,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救出我父亲。” 随即赫真立刻将人分成了两拨。 一拨将她父亲从后面带出去,与接应的秦思哲等人会合。 而她则带着另一拨人,等在主院阻拦祝叙的追兵。 “公主,你快走吧,” “有老奴留在这里,拼了性命也要拖住他们的!” 阿勒伯一见赫真没有要走的意思,立刻劝道。 赫真抬手止住了他。 “北方部族之人,没有贪生怕死。” “能为我父亲争取时间的人,只有我。” 解救连贺的这个计谋中,环环相扣,秦思哲和慕卓奇都思虑周全。 赫真是很认可的。 但她却悄然更改了最后的一个环节。 她没想过自己也能逃出升天。 因为祝叙此时的势力太强大了。 就算她能侥幸带他父亲逃出府中,只要祝叙追上来,他们也出不了嘉里城。 这到底是北方部族内部的事,秦思哲是不能大举带兵入嘉里城的。 所以赫真早就想过,要牺牲自己。 “来人,给我点起火把!” 赫真一声呼喝,立刻有人将火把递给了她。 此时已过了傍晚,天色渐暗。 但火光照在赫真脸上,竟映得她的脸比太阳还灿烂。 可烁带着人很快跑近了主院。 她眼见赫真带人横刀在此,心中大骇。 但可烁到底狡猾,立刻喊道。 “快来人,去通知祝叙首领。” “连贺逃跑了!” 奇怪的是,这一次,赫真并没有拦,而是任她声嘶力竭地呼喝。 “喊吧,最好快些把祝叙喊来。” “否则,我就要带着我父亲走了。” 赫真手持火把,往可烁身前一晃,吓得她又后退了三步。 祝叙果然是一直盯着连贺府上,很快带人围了过来。 可烁已经冲到了门口,一见祝叙就立刻冲过去哭诉道。 “祝叙首领你终于来了。” “这府里反了天了。” “赫真带人强闯了主院,要带走连贺呢!” 祝叙一惊,嫌恶地看了可烁一眼,怒道。 “哼,没用的东西!” “连贺好时,你就偷不到他的心,连个继承人也生不出来。” “如今连贺只剩一条命了,” “半死不活的,你也看不住?” “我不是给了人帮你,一个娇滴滴的赫真,竟能将你逼成这样?” 可烁是深知祝叙心狠手辣的,此时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低头跟在他身后。 祝叙点齐人马,立刻往府中冲了过去。 众人来到主院门口,赫真仍旧手持火把笑着立在那里。 “祝叙,你来得可真是慢啊!” 不知为何,祝叙看到眼前赫真的样子,心里竟‘咯噔’一下,生出几分忌惮。 他印象中的赫真,虽然聪慧,却不过是个娇弱的女子。 也就是连贺宠她,要不早就不知被嫁到何处去为部族谋利益了。 如今在火光的掩映下,她竟有一丝天神降世般的威武。 可即便如此,祝叙也从未将赫真看在眼里。 她一直活在连贺的羽翼下,又能翻出什么浪花呢? “赫真,我本不想要你性命。” “可你也不要逼急了我!” 赫真哈哈一笑,道。 “我父亲都要被你害死了。” “你还让我不要逼你。” “下毒害了我父亲,要将部族分化蚕食的人是你,” “将我逼成这样的人也是你。” “今日,你既然来了,不如就留下吧。” 见到赫真一副破釜沉舟的模样,祝叙忽然心中一跳。 “快来人,跟我出府去追。” “我们都被这娘们骗了,” “连贺早就被她救出去了!” 赫真哈哈一笑,举起了火把。 “祝叙,既然来了,别急着走啊!” “我今日若不能留下你性命,如何能救我父亲性命。” “来吧,就让我们同归于尽。” 赫真说着,将手里的火把一下子扔了出去。 那火把落在一旁的草木上,立刻‘腾’的一下燃起熊熊大火。 第219章 浴火重生 赫真的话和扔出去的火把仿佛一个导火索。 她此前遍布在府中的人手也纷纷点燃了火把。 赫真此番绝意要留下祝叙,是她突发奇想,并不是计策里商议好的一环。 她一开始只是想拖延时间。 后来她想,既然能将祝叙骗入府中,何不用她的性命为引,与他同归于尽。 这样她不仅能彻底救了她父亲,还能拯救部族的未来,毁掉祝叙的野心和恶行。 火把连成片,很快整个府邸就成了一片汪洋火海。 赫真此时仿佛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淡然地站在漫天大火中。 “祝叙,我今日从未想过要逃!” “如果舍弃我的性命能留下你的命来,” “我还是赢了!” 说完,赫真又点燃了更多火把,往身旁扔去。 漫天的火光早让可烁等人吓得尖叫连连,一个劲想往外跑。 “快逃啊,火烧起来了!” 一行人四散奔逃,混乱中立刻有人不留心撞在赫真的人手里。 赫真的人手起刀落,唰唰唰很快收割了一个一个生命。 赫真此时还站在火中,脸上带着笑。 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要将今日的府中变成地狱。 祝叙看到赫真孤注一掷的样子,不敢恋战,大喊一声。 “给我撤,” “撤出去全力追查连贺的踪迹!” 赫真听到这话,见祝叙的人已经开始有序撤退。 她‘噌’地抽出佩刀,大喊一声。 “我的族人,听我号令。” “哪怕舍弃自己的性命,也要将祝叙的人留下。” “全力保护首领!” 赫真这几日,也偷偷聚集了不少人手。 此时人人都高举佩刀,大喊道。 “杀!杀!杀!” “留下他们,保护首领!” 声音落下,赫真带头跨过火焰,挥刀朝祝叙冲了过去。 她虽为女子,但父亲从小就教她习武。 这草原上的部族中,女子与男子其实不遑多让。 赫真从前不懂,父亲对她宠爱有佳,事事顺她心意。 唯独习武一事,父亲对她要求极严,甚至有些苛刻。 她习武辛苦时,也想偷懒放弃,却每每被父亲责备。 那时她曾哭着质问父亲,为何要逼她做她不喜欢的事。 父亲总是说,‘等你长大,你便会懂得。’ 此时,赫真才真的懂得父亲的深意。 原来从一开始,父亲就想将部族交到她手上。 教她习武也好,任她随使团出使也好。 看似宠溺,实则都是将她当做继承人在培养。 思及此,赫真不由得眼含热泪。 “父亲,您一定要逃出去。” “他一定会给您解毒,救您性命!” 那边祝叙眼见赫真扑了过来,身边早有数名武士上前阻挡,将他护在身后。 一时间,刀光剑影,火光弥漫。 整个府中霎时间成了现实中的修罗场。 祝叙的人马数量占据绝对优势,很快分工开始应对。 有救火的,有护卫祝叙的。 赫真的人虽然勇猛,但却渐渐不敌,多数都遭到了斩杀。 祝叙一退再退,眼见性命无忧了,便大喊道。 “给我留下赫真的性命,其他的人都杀了!” “我要让她亲眼看见我追回连贺,” “再亲眼看着她父亲死在她面前!” 赫真听到这话,忍不住睚眦欲裂。 眼看大火就要被扑灭,她的人也消耗殆尽。 只剩下几个亲卫拼死将她围在中间。 “公主,我们掩护你,你想办法突围出去。” 一个亲卫低声对赫真说道。 赫真心中沉痛不已。 她拼尽性命,甚至不惜烧掉了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却还是不能杀了祝叙。 “不,今日要么我杀了祝叙,” “要么我也会同我的家共存亡。” 她绝不会让祝叙活捉自己。 她也相信,秦思哲能救出她父亲。 想到此处,赫真干脆把心一横,将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们都是族中的勇士。” “大家日后都会记得,你们是为了拯救首领失去了生命。” “你们死得荣光!” “来世,只盼我们还能相聚,还能成兄弟姐妹。” 说完,赫真已经是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她咬咬牙,手上刚要用力,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道‘砰’地一下就弹飞了她手里的刀。 一时间,赫真以为是祝叙不让她死,当即大震,转身就要去抽亲卫手里的刀,只求速死。 可下一秒,一个人影就出现在了她背后,将她稳稳搂进了怀里。 “为什么不按计策行动?” “为什么自作主张?” 低沉的声音传入赫真耳中,更像是天籁落入她心里。 这熟悉的声音,是秦思哲! 赫真急忙抬头看去,男人穿着一身黑衣,遮住了面容。 但赫真还是不由得泪流满面。 他来救她了! 她本该跟她父亲一同逃出去与他接应。 他没看到她,所以她来了。 “什么都不要想,我带你走。” “我们的人一定会救出你和连贺。” 秦思哲低低在赫真耳边安慰了一番。 赫真稳住心神,重新握起刀,跟着秦思哲的人往外杀去。 秦思哲带来的人在赫真的基础上,重新又点起了火。 只是这一次,这道火成了隔绝他们和祝叙等人的一道围墙。 祝叙还未反应过来,秦思哲已经带着赫真且战且退,很快将包围圈撕裂了一个口子。 外头不远处,已经有数匹战马等在那里。 秦思哲和赫真等人飞身上马,奋力朝城外奔去。 那边祝叙哪里肯放。 他布局了那么久,费了那么多心思,都押在连贺身上。 眼看就要成功,这时被人劫走连贺,岂不是功败垂成。 不过片刻,祝叙的追兵就缀了上来。 赫真紧张地看了秦思哲一眼,却不敢放松,只能策马狂奔。 秦思哲回应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很快,一队人马从天而降,落在秦思哲等人的身后。 但他们却只是扰乱,并不硬攻,阻拦了祝叙追兵前进的步伐。 等祝叙等人终于甩开这些扰乱的势力,再看时,秦思哲带着赫真,并载着连贺的马车,已经远远出了嘉里城。 祝叙还想出城再追时,只见秦思哲已经换上了一身甲胄,带着中原的军队拦在了路中间。 第220章 暂时的退,是为了日后的进 秦思哲是谁,祝叙自然知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像是失了猎物的豺狼。 “振威将军这是何意?” “你无故出现在嘉里城外,” “已经违背了两国的协议,” “难道你此举,是要掀起战争吗?” “我们北方部族可不会怕你。” 祝叙一边说一边朝秦思哲身后看去。 只是茫茫旷野,早已没了赫真和连贺的身影。 他此时已经几乎可以确定,赫真定然是借了秦思哲的力。 难怪这妮子破天荒那么硬气,甚至不惜性命也要阻拦他去追她父亲。 眼见自己被设计,失了夺取部族政权最好的机会,祝叙忍不住火气直往上冲。 见秦思哲不答话,只一味拦住他的去路,祝叙喊道。 “怎么,果然是你劫走了连贺族长吗?” “族长如今身体抱恙,你们是要害死他吗?” 秦思哲还未答话,一旁忽然策马走出一人,正是慕卓奇。 他嘻嘻笑着对祝叙说。 “诶,这个锅我们可不背。” “到底是谁要害死连贺,你们自己最清楚。” “我和振威将军只是凑巧路过,可不是什么有备而来。” “你们北方部族自己内部的事情,我们可没有插手的意思。” 祝叙睚眦欲裂,怒道。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挡我去路?” “我们族中刚刚跑脱了要犯,” “我的人正要去追捕。” 慕卓奇与秦思哲对视一眼,接着笑道。 “为何要拦你?” “这还不简单么。” “因为看你不顺眼啊!” 祝叙气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秦思哲好歹还是个正派的武官,在战场上虽狠,做人却一板一眼极好预测。 但慕卓奇却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自从他来北地与秦思哲搭档,这中原大军就更难对付了。 两人估摸着赫真和连贺已经走得差不多远了,这才闲闲地准备撤军。 祝叙今日带的人马不多,且面对振威将军的大军,即使看不到主力部队,也不敢小觑。 他终究是没敢硬闯,只能眼睁睁看着连贺和赫真从他手中溜走。 秦思哲和慕卓奇此来,其实也没带多少人手。 全靠虚张声势以及秦思哲多年来在北地的威慑力,才震慑住了祝叙。 两人撤退后,也不敢逗留,迅速回到了北方守军的大营。 此时,连贺和赫真已经先一步到了营中。 连贺一到,就被大师接进营帐内诊治去了。 赫真在府中纵火阻挡祝叙,也受了些皮外伤。 如今她正在慕卓宁的营帐中,接受军医的治疗。 秦思哲回到营地,甚至没去先给皇上回话,甲胄也来不及脱,就匆忙来到了慕卓宁帐中。 直到亲眼见到赫真平安,他才仿佛松了口气,但他的脸色依旧铁青着。 慕卓宁看秦思哲脸色不好,赫真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便抢先说道。 “将军不必担心,” “赫真公主只受了些皮外伤,” “如今已经用了药,并无大碍。” 她拍了拍赫真,以示安慰,接着说。 “我还要去给皇上回话,将军有话,便自己同公主说吧。” 说完,慕卓宁就离开了营帐,给秦思哲和赫真留出了空间。 她一出门就撞见了同样刚回来的哥哥。 慕卓奇一见妹妹就问道。 “秦思哲那傻憨憨到你那里去了?” 慕卓宁无奈地点点头。 “他明显是放心不下赫真公主,” “但看那架势,估计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慕卓奇摇摇头,道。 “既如此,咱们一道去找皇上吧。” 慕卓宁颔首,忍不住问道。 “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秦思哲很生气。” 慕卓奇耸耸肩,道。 “还不是赫真公主自作主张,” “我们原本的计策是让她带着连贺逃出来,” “只要出府,我们就有人接应。” “可她没逃,反而纵火烧了府宅,想拉着祝叙同归于尽。” 慕卓宁吃了一惊。 “没想到这个赫真公主到是个人物。” 但她也瞬间理解了秦思哲的怒气为何而来。 那边秦思哲留在慕卓宁营帐中,一时只剩下了他和赫真两人。 赫真心虚,根本不敢抬头看秦思哲。 她知道,秦思哲恐怕此时心里全是对她的怨怒。 赫真忐忑着一颗心,等待秦思哲的暴风骤雨。 可过了半晌,也不见他说话。 反而是秦思哲长长叹了口气,在赫真身边坐下,沉默着仔细查看了一番她的伤。 又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 “看来没事,确实都是皮外伤,也已妥善处理。” 赫真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却说不出话来。 “不疼吗?” “平日里累些倦些都要哼唧半天的人。” “竟让自己受了这样的伤?” 听秦思哲这样一说,赫真心里一颤。 他是在关心她吗? “你死了容易,” “却没想过,根本杀不了祝叙吗?” 责备,终于还是来了。 赫真低低地说道。 “我没想那么多,只想拖延时间,” “若是能留下祝叙,那是我赚了。” 秦思哲冷笑一声,说道。 “走,跟我去个地方。” 赫真懵懵懂懂,随着秦思哲来到营外一处荒野。 那里竟等着一支队伍。 赫真仔细一看,震惊了。 来人竟是此前被派往洛山的古华。 “古华,你怎么来了这里?” 古华单膝跪地,恭敬地答道。 “不止是我,还有忠于连贺首领的其他人。” 他往身后一指,赫真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秦思哲出声提醒道。 “是你的命令,让他们来了这里。” “现在好好想想,你可有话对他们说。” 赫真平静下来,仔细想了想,说道。 “各位,我父亲如今安好,已经逃脱了祝叙的暗害。” “但他和我恢复都尚需时日。” “这段时间,祝叙必定不择手段夺取部族的政权。” “还望大家,或是躲开,或是假意投降,保护好自己!” “终有一天,我父亲会回来重新掌管部族。” “暂时的退,是为了日后的进!” “请大家相信我!” 赫真感激地看了秦思哲一眼。 她知道,是他替她安排了这一切。 是他帮她和父亲保住了部族的薪火。 第221章 精准打击 古华等人本就提前接到了赫真传递的消息,知道族中巨变。 只是他们也没想到,祝叙原来如此狼子野心。 竟伙同可烁给连贺下了毒。 今日他们见到赫真真诚的样子,都大为感动。 古华当即抢先开口。 “公主放心,” “古华这条命都是部族的,也是首领的。” “如今首领有恙,古华便追随公主。” “公主和首领离开嘉里城,不能无人保护。” “日后,就让我跟在公主身边吧。” 见古华如此,其他人也纷纷以示忠心。 赫真却摇了摇头,她此时已经非常清醒,不再如同那日纵火时情绪激动。 “诸位不必如此,” “古华说得在理,但他留下就够了。” “他本就带人去了洛山,只要不回嘉里城,祝叙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但你们的人马和家人都在嘉里城中。” “我知道,你们今日前来已经是冒了极大的风险。” “我不能让你们再放弃部族和家人。” “所以,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一定保护好自己。” 公主的话让众人大为感慨。 连古华都不由得说道。 “今日听公主一席话,方知公主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 众人各自散去,赫真仍旧虽秦思哲回了大营。 古华毕竟身份不便,只得带人在附近重新扎营。 直到只剩下秦思哲和赫真两人,赫真才开口说道。 “多谢你,替我安排这一切。” “他们都是跟着父亲一路打拼过来的,堪比兄弟。” “若是都让祝叙害了,父亲也会伤心的。” 秦思哲摇摇头,道。 “不值一提,为了维护北方部族的和平,” “这些都是必经之路。” 一句话,便淹没了赫真心里刚刚涌起的感动和情义。 秦思哲带赫真出营收拢旧部的这段时间,慕卓宁仍旧待在皇上帐中。 她哥哥是个极有眼力见儿的,不过给皇上粗粗禀报了一番救出连贺和赫真的过程后就告退了。 但慕卓宁见皇上有些面色不虞,便留了下来。 “皇上是在担心连贺首领吗?” 慕卓宁给皇上添了一杯茶,柔声问道。 皇上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朕见了连贺,只是觉得唏嘘罢了。” “他好歹也是草原上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首领,” “狼一样的男人。” “没想到才有些时日不见,他就被自己的族人折磨成这样。” 慕卓宁虽未亲眼见到连贺,但也听大师断续说了些。 连贺的毒并不似皇上,是日积月累少剂量让身体染上了毒。 而是大剂量直接灌入了身体,身体一下子就垮了。 如今连贺日日昏迷不醒,生命垂危,人也是被折磨得脱了形,人不人鬼不鬼。 对于一个英雄一世的人来说,这确实是最大的折磨。 之前慕卓宁就听赫真说过,是她父亲的死对头祝叙收买连贺的继妃。 被亲近之人,特别是共枕之人下毒陷害至此。 想必连贺就算醒过来,心理也会留下不浅的阴影。 慕卓宁抬头看着皇上,心想。 皇上大约是惺惺相惜,又或者是感同身受了吧。 “皇上,你不会如此的。” “大师说过,你的毒已经及时除了,虽未除尽,但到底是控制住了。” “再说,我们此番来北地涉险,不就是为了帮你找到雪乌头彻底解毒么。” 皇上怔怔转头看向慕卓宁,好似没料到她会洞察他的心思。 “宁儿,若朕有一天也变成这样,” “你会不会……” ‘不要朕’这几个字,皇上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单是想到若是他这次孤注一掷,仍旧无法解毒,有朝一日也会如连贺此时一般卧床不起,犹如行尸走肉。 再想到慕卓宁会就此出宫,远远离他而去,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慕卓宁及时抬手,止住了皇上的话。 “不会,皇上你必定不会变成这样。” 皇上刚刚说起这话,她听了心里也不由得重重地被震颤了一下。 皇上的毒发,是他上一世没能逃脱的命运。 可这一次,若皇上真的有朝一日毒发,她还能洒脱地出宫吗? 慕卓宁已经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她觉得,她大约做不到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这些日子以来,皇上不遗余力在她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心。 谁又知道,这真心到底有几分能拨动慕卓宁的心弦呢?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慕卓宁强迫自己将心神集中在皇上解毒一事上,不去想其他的问题。 这些看似无解的问题,在皇上成功解毒之后,她相信,她都能找到妥善的答案。 皇上沉默着,头一次像个脆弱的孩子一般,将头埋在慕卓宁颈窝。 慕卓宁感受着皇上温热的体温,不忍将他推开。 不几日,大师那边传来消息。 连贺中毒以深,恐怕也需要大量雪乌头才能彻底解毒。 连贺此时虽性命无忧,但人还没有醒来。 众人聚在主营帐中,赫真率先开口。 “不就是雪乌头吗?” “这东西在我们部族遍地都是,不值钱的。” 慕卓奇接过话,说道。 “这事,我之前就在北边好生打探过。” “雪乌头生长在极寒之地,在北方部族确实不是什么罕见的东西。” “只是,我们需要大量的雪乌头,且新鲜采下的药性最强。” “而能找到大量雪乌头的地方,” “正是祝叙的领地。” 从前就是祝叙的领地,如今连贺不在族中,他们要取药就更困难了。 此前慕卓奇在北地寻药,因为下毒之人的身份没查清楚,担心皇上中毒之事与北方部族有关。 即便是连贺,也无法消除嫌疑。 故而寻药一事,他并没有寻求连贺的帮助。 赫真想了想,说道。 “你说的那个地方,可是银滩谷?” 慕卓奇点点头,随即语气沉沉说道。 “我刚刚收到消息,祝叙已经大举出兵银滩谷,” “他甚至没来得及吞噬连贺剩余的力量,” “也放弃了夺取部族最好的机会,也不惜出兵。”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一听就懂了慕卓奇话里的意思。 皇上冷笑一声,道。 “看来祝叙此番,是要精准打击啊。” 第222章 惑敌之策 听了皇上的话,众人心中一凛。 慕卓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道。 “皇上的意思是,” “您也在他的打击范围内?” 皇上点点头。 “看来朕出宫北上的消息,已经世人皆知了。” 慕卓宁回想了一下,当初离宫时,皇上并没对朝臣和后宫隐瞒此事。 但一路上,他们都是乔装打扮,低调前行。 看来这消息,大约还是由京城传出来的。 她心里不由得又升起一股复杂的感觉。 看来这一世,皇上即便活下去,还有许多事需要去做。 慕卓奇在一旁接着说道。 “如今看来,所有下毒之事的幕后指使,其实都是祝叙。” “所以他才知道我们救出连贺首领,” “皇上又来了北地,皆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找雪乌头解毒。” “故而他才提前加派人手去加强银滩谷的防卫。” 秦思哲冷笑一声,道。 “所以他连收拢部族最好的机会都放过了。” “此时连贺首领不在族中,他只要稍加手段,便可铲除反抗他的那些人,可他没有这么做。” 他看了赫真一眼,眼神复杂。 “是因为他觉得,守卫雪乌头一事,更加重要。” “阴差阳错,这样反倒给了连贺首领的人更多喘息的机会。” 赫真知道这话秦思哲是对她说的,心里不由得一暖。 北地已经开始冷了,等到春暖花开,是不是一切都能有个好的结果? 她和父亲,也能重回嘉里城? 果然,不久后,大营就收到消息,祝叙的大部队已经到达了银滩谷附近。 银滩谷地处极北,此时又是初秋,天气已很是寒凉。 但祝叙不但亲自带兵到了银滩谷驻守,还大放厥词。 据说他亲口夸下海口,说既然中原皇帝也来了北地。 再加上逃出去的连贺。 这两个人的命,就都留在北地吧。 面对祝叙的挑衅,营中的人都摩拳擦掌,愤愤然不可耐。 皇上将众人再次聚集在了主营帐中。 他先是问慕卓奇。 “如今来看,祝叙已是占了先手,” “依你所见,我们应该如何应对?” 慕卓奇来北地,就是应皇上旨意来寻雪乌头的。 故而他对雪乌头生长的地方已经有了很全面的了解。 “银滩谷此处极其险要,最是易守难攻。” “它之所以名为银滩谷,我想赫真公主应该最是知道,” “皆因那山谷中常年积雪不化,石头都冻成了冰块,” “看起来就像是山谷石滩上,满是银子。” “这样的地方,原本自然条件就极其恶劣,” “大举屯兵已是艰难。” “再者,中原士兵都是南方人,本就不惯北方天气。” “在陆州还好,那银滩谷入秋后已是极寒,难以作战。” “所以,皇上既然不能举一国之力大举掩杀过去,我们还是只能智取。” 大家都知道,以国力对国力自然不可行。 一方面是因为战争若起,边境必定民不聊生。 且时日一常,皇上和连贺性命堪忧。 若再惹得祝叙狗急跳墙,一把火烧了银滩谷的雪乌头,更是一了百了。 众人商议了好一阵子,连慕卓宁都不由得眉头紧锁。 这一次的事,确实极其棘手。 且她上一世,对北地的形势也并不清楚,帮不上什么忙。 皇上见她心焦,反而柔声安慰道。 “不必担心,” “朕既然来了北地,自然不能空手而归。” “你不会变成寡妇的。” 慕卓宁知道,这样不正经的话,皇上必定是从她哥哥那听着的。 她不敢用眼剜皇上,只得剜了她哥哥一眼。 众人好不容易商定对策,这才各自回到营帐中。 皇上送慕卓宁回去的路上,心里存了些逗她的心思,便问道。 “宁儿,你如今还是愁眉紧锁,” “朕从前竟不知,你会如此担心朕的安危。” 眼见皇上疲赖的毛病又犯了,慕卓宁只得无奈扶额。 “皇上,如今要找到雪乌头并不容易,” “皇上还是专心正事,不要再取消臣妾了。” 皇上一听,立刻敛了调笑的神色,一把握住慕卓宁的手,说道。 “朕只是不想看到你不开心。” “若是因为朕的事让你不开心,那可是大罪过了。” “宁儿,正是因为眼前困难重重,” “朕才从来没如此时一般后悔过。” “或许从一开始,朕就不该因为心悦于你,让你进宫。” 慕卓宁心中一跳,心也立刻被一股矛盾的情绪包裹住。 皇上后悔,那她后悔吗? 后悔一次次为情义所耽,放弃了一次又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吗? “皇上不必多想。” “臣妾也是希望皇上能顺利解毒的。” 慕卓宁和皇上的话,恰巧被一旁的慕卓奇听到了。 他眼神深深看着自己的妹妹。 就他对慕卓宁的了解,他知道,慕卓宁的心境一定已经起了不小的变化。 几日后,北方军中大营就遭遇了数次试探。 来者皆是北方部族的人马。 有的是赤裸裸的试探,有的甚至挑衅一番,皆是为了查清连贺的所在。 赫真听说后,找到了秦思哲和皇上。 “祝叙在暗地里养了一支人马,极擅暗杀,” “我估摸着,他这回必定是冲着我父亲来的。” 皇上点点头,看向秦思哲。 “看来,咱们也不能再消极应对,还得出招啊。” 几日后,来探查的人马并未减少。 但北方大营却出奇地安静。 若这帮探子真能深入探查,必定会发现,其实此刻,皇上、秦思哲等人早已不在营中。 大营附近,古华的人马也悄无声息消失了踪影。 他们在荒野丛林巧妙隐藏行踪,队伍中不知不觉,已裹挟了女扮男装的赫真,和昏迷不醒的连贺。 而皇上带着慕卓宁,由秦思哲陪着,也悄无声息往银滩谷而去。 另一边,慕卓奇留守营中。 在皇上等人悄悄离开后的几日,慕卓奇堂而皇之带了一支声势浩大的队伍,也从大路往银滩谷而去。 而他的张扬,自然是为了惑敌,将皇上等人真正的踪迹再次隐藏。 第223章 路行艰难 几日后,慕卓宁跟着皇上,已经悄然离开大营,潜入了北境。 二人这次是彻底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只扮作寻常夫妻。 皇上扮作个商贾家的少爷,带着慕卓宁这个娇妻北上。 秦思哲扮作商队护卫,再有十来个亲随伴作商队伙计。 不知是不是因为换上了一身布衣,慕卓宁觉得皇上与她的距离似乎一下子又近了很多。 或许也是因为没了天子身份的束缚,皇上也变得开朗多了。 反正是演戏,慕卓宁也乐得陪皇上入戏。 两人一路上一口一个‘夫君’、‘娘子’,只将跟在一旁的秦思哲腻歪得不行。 如今他们所在的地方,仍是北方部族与中原的交界。 虽地界属于北方部族,但民众多有交往。 甚至有许多混合家庭,也怡然自得。 但这里文化虽交融,人烟却也比陆州稀少得多。 这一日,众人来到一间行脚店歇脚。 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主人是中原人,女主人却是北方部族。 慕卓宁有些好奇,不由得多看了这对夫妇两眼。 那老板娘是个眉目极清秀的北方部族人,看得出年轻的时候姿容一定很是出色。 她笑意盈盈看着慕卓宁道。 “这位夫人可是好奇?” “其实北方部族之人与中原人并无什么不同。” 慕卓宁被人撞破,有些羞赧,一旁的皇上忙接话道。 “我这个小妻子是头一回来北地,” “她看什么都新鲜得很,老板娘别介意。” 老板娘笑了笑,说道。 “怎么会,我们这样的家庭在这个地带也不算罕见。” “只是,听说最近南北两边又要打起来了,” “我们还不知该如何自处。” 她刚说完,大概就意识到这个话题过于沉重,立刻又展开笑颜说道。 “我看你们二位蜜里调油一般,定是新婚吧。” 刚刚皇上一句托词,说慕卓宁从未来过北地。 那老板娘观察又细致。 见从点菜、上菜开始,皇上就对慕卓宁多有照顾,故而有此猜测。 慕卓宁脸一红,想起刚刚皇上又替她把菜肴里不爱吃的东西挑走,不是俨然一副小夫妻的模样。 说是蜜里调油也不遑多让。 “只是这北地苦寒,客官竟能舍得把这娇滴滴的小娘子带来?” 皇上哈哈一笑,立刻挽了慕卓宁的手。 刚刚老板娘说他们宛若新婚夫妇,让他心里很是受用。 他也明显感受到,自撇下皇上、贵妃的厚重身份后,慕卓宁似乎也没那么躲着他了。 皇上心下一喜,话也多了起来。 “您眼力好,确实是新婚。” “正因如此,才舍不得将她留在祖宅受委屈。” “再说,这样娇滴滴的小妻子,” “我跑商来北地一走半年,不得天天担惊受怕,怕她跟人跑了。” 慕卓宁明明知道皇上是在讽刺她时刻惦记着出宫。 这话里真真假假,似乎就是他们的故事无疑。 她心里有气,有心将手臂从皇上怀中拽出来。 可皇上使了暗劲儿,凭慕卓宁根本挣脱不得。 看着皇上得逞的笑脸,慕卓宁也没了脾气,只得由着皇上给她嘴里喂了一勺汤。 两人的甜蜜互动,让一旁的绿芊忍不住掩嘴直笑。 但同在一旁的秦思哲脸色就不怎么好了。 他心里还在担心赫真,不知她那头的情形如何。 一路上却还要忍受皇上和慕卓宁的卿卿我我。 秦思哲本就因为自己妹妹的事,膈应皇上对慕卓宁的感情。 虽然他作为一个男人能够理解,但想起自己的傻妹妹总是无法释怀。 慕卓宁瞥见了秦思哲的表情,伸手在桌子底下推了推皇上。 皇上却像是半分没看见似的。 “别管他,阿哲从小就是这样,” “总是黑着一副脸孔,” “所以才不招女孩儿喜欢。” 慕卓宁无语地低下头,皇上还真,杀人诛心。 几人简单用过膳便继续往前走,天色渐晚,他们宿在了一座当地的小旅店中。 这旅店的老板看上去可比白日里那间行脚店的老板奸猾多了。 店里也没有女眷,一水全是壮汉小伙子。 慕卓宁等人刚进店打算用晚膳,只见外头又熙熙攘攘来了一帮人。 为首的是个膀大腰圆的年轻人,他一进来就大喊。 “掌柜的,上好的酒肉只管给我们上来,” “晚上我们就在你这里歇脚。” 慕卓宁本能地将自己的身形往皇上身后藏了藏。 皇上心领神会,也侧过身挡住了她。 慕卓宁虽身着布衣,但她面貌清雅,气质又清华,在这样荒无人烟的北地,无疑是鹤立鸡群的存在。 新进店来这帮人看似是中原人,但一个个都粗野蛮横,似乎并不好相与。 秦思哲往皇上身边凑了凑,低声说道。 “已经让人探过,一共十来个人,” “是一伙走镖的,在道上还算有点名声。” “不过这店蹊跷,多半是黑店。” 皇上微微颔首,转头就将这话说给了慕卓宁听。 慕卓宁心里一惊,瞪大眼睛望着皇上。 “他们怎么样,都不关我们的事。” “我们吃点东西,晚上不住在这。” “这些吃的,阿哲已经叫人验过,没有问题。” “你别怕,一会若真斗起来,总归不能让他们伤了咱们。” 这边皇上还在跟慕卓宁嘀嘀咕咕,那边的镖师头子,也就是刚刚一进门就嚷嚷的那个粗野汉子已经注意到了慕卓宁。 几个镖师都是血气方刚的,眼神交换间,已经露出了贪婪的神色。 那掌柜在这样腥风血雨的地方做生意,便是个极有眼力见的。 几声招呼间,酒肉早就满满地端了上来。 然而这些酒肉,却是与端给皇上他们的大不相同。 这里头其实有个缘故。 秦思哲一进这店便知是黑店,故而诸多细节都颇有讲究。 那掌柜的见秦思哲秋毫无犯,又隐隐露出了腰间的佩刀。 他既开这店,当了拦路虎,等闲江湖之人都不在他眼里。 但他也是个有见识的,认出秦思哲的佩刀乃是朝廷官制。 一来一回间,又见他对领头的那个看似富家公子哥的年轻人极恭敬,多少也猜出几分他们身份特殊不好惹。 但这伙镖师就不一样了,他们既不懂黑店的规矩,又毫无防备。 这在掌柜的眼里就是上好的肥肉。 所以这酒肉里,他早就足足的下了蒙汗药。 那帮镖师哪里知道这些门道,跋涉一天,又渴又饿,招呼一声便都扎进饭盆里大吃大喝了起来。 第224章 由明至暗 黑店的故事,慕卓宁只从画本子上听过。 乍一看见,心里还是突突地有些紧张。 她不由得攥紧了皇上的手,低声问道。 “这酒肉里,怕是不干净?” 皇上微微一笑,似乎极其享受慕卓宁握住他的手,拍了拍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才柔声安慰道。 “是不干净,” “不过这伙镖师也不干净。” “不过是黑吃黑,没人无辜。” 慕卓宁重活一世,上一世还登上了权利的顶峰,什么人什么事没见过。 她倒不是可怜谁,不过是初见有些惊讶罢了。 那帮镖师吃了酒肉,药性还没发作,反倒是酒劲儿有些上头。 那为首的汉子,眼风便一个劲儿往慕卓宁和绿芊这边瞟。 慕卓宁大半个身子已经被皇上挡住了,却还挡不住这些粗野汉子的眼神。 而绿芊注意到对方的眼神,也忙不迭往一众侍卫身后躲。 只因那眼神,过于贪婪,竟像是隔空将她们几个女子剥了个干净似的。 又像是荒野的饿狼,看到了白嫩的小绵羊。 总之,慕卓宁即便没与那些镖师对视,也能感受到那眼神中的恶意。 怪不得皇上说他们不干净! 片刻,只见那领头的汉子猛灌了一口酒,在其他人的起哄中,端起酒碗就朝慕卓宁走了过来。 那汉子眼神直勾勾盯着慕卓宁露出的半片衣角,却同皇上大咧咧说道。 “兄弟,荒山野岭,出门在外,都是行走江湖的,何不行个方便?” 皇上脸色冷然,已经黑如锅底,却仍开口问道。 “哦?不知道你所说的行个方便,是怎么个方便?” 那汉子嘿嘿一笑,道。 “我们兄弟十个,已经出门月余。” “都是血气方刚的汉子,队里又没个女人。” “我适才看到你队伍里倒是有几个女子,不如让她们陪我们兄弟喝几杯?” 皇上瞥了这汉子一眼,已是愠怒不止。 但他们到底不想横生枝节,故而皇上还是平静地说道。 “抱歉,这女子乃是我的新婚妻子,并不是可以随意陪酒的人。” 那汉子裂开嘴,无声地一笑,道。 “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妻子又如何,” “我们还没玩过良家妇女呢,正好尝尝滋味。” 说完,他也不管皇上,探过身子就要去拽慕卓宁。 皇上暴起去拦他时,慕卓宁的脸就暴露在了众人面前。 一时间,这座破旧的旅店仿佛香风弥漫,春花盛开。 神女展半颜,最是娇羞让人难耐。 那一众镖师汉子,看得都痴了,仿佛贪婪的鬣狗,闻着味儿就围了过来。 为首的汉子离得近,更是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行走江湖这么长时间,还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女子。 色胆包天下,他竟什么都顾不得了,越过皇上的阻拦就要近前。 哪用皇上出手,一旁的秦思哲和众亲卫早就围了过来。 那汉子见自己被牢牢阻拦,急色间,心下火起,怒吼道。 “怎么,一个女人而已,你们是混哪条道上的,这么不懂规矩。” 皇上冷漠地说道。 “我们行走在外,一向与人无怨,” “但若欺上身来,我们也是不怕的。” 他们一路乔装打扮,就是为了隐藏行踪。 若是在这里无端端跟人打了一架,不仅暴露了实力,也有暴露身份的风险。 所以皇上一开始只打算静观其变,并没想跟这帮镖师正面冲突。 可他们欺人太甚,竟敢当着他的面觊觎慕卓宁,这还了得? 这帮镖师一看也是在北地横行霸道惯了,仗着一身武艺,又年轻力壮来者不惧。 一时间,双方竟针锋相对起来。 那掌柜的深怕被波及,连忙跑出来打圆场。 “各位稍安勿躁,” “出门在外,都是朋友,都是朋友,千万冷静些。”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哪里受过这样的侮辱,当即拍案而起。 “我们不吃了,立刻就走!” 他已经是退了一步,就是不想与这帮镖师冲突起来,引人注意。 但那帮镖师却不肯罢休,一个个叫嚣着, “要走可以,女人留下!” 秦思哲瞪了那掌柜的一眼,手已经握在了佩刀的刀柄上。 那掌柜的无端被瞪了一眼,心里‘咯噔’一下。 他那蒙汗药量用得比平时还多,哪里知道这帮牛一般的汉子为何还没倒下。 两边的人马到底还是冲突了起来。 那掌柜的抱头鼠窜,一下子躲到了柜台后面。 秦思哲往皇上那里看了一眼,皇上早将慕卓宁搂在怀里,如同看蝼蚁一般看着眼前这群张牙舞爪的汉子。 他没有出声,而是张嘴吐出两个字。 ‘杀了!’ 秦思哲嘴角一挑,抽刀就带人冲了过去。 跑江湖的汉子,就算会些功夫,哪里能跟训练有素的亲卫相比。 秦思哲带人手起刀落,不过片刻就收割了这帮镖师的性命。 他又找到哆哆嗦嗦躲在柜台下的掌柜,道。 “今日你没见过我们,若敢跟人透露半个字,天涯海角,我也能要你性命。” 这动静已经是闹大了。 皇上带人立刻离开了旅店,当晚只得在野外扎营。 然而即使他们再三小心,不好的消息还是传来了。 他们路过的行脚店果然遭到了北方军队的盘问,夫妇二人都遭了殃。 就连那黑店的掌柜也被人发现暴尸荒野,点也被人拆了。 “皇上,这一定是祝叙散出来搜寻咱们的人马。” “看来,要入北境,这一路并不平顺。” 秦思哲收到消息,便给皇上报告道。 皇上点点头, “看来,咱们扮作一般商贩,走大路还是不安全。” “为今之计,只能再改换身份,连路也要换一条。” “必须由明至暗了。” 第225章 再过生辰 皇上与秦思哲商议过后,打算此番扮作猎户。 也不再坐马车走大路,而是徒步进山,从山路往银滩谷绕过去。 只是,这对慕卓宁和绿芊这两个女子来说,可能是更大的困难。 皇上小心翼翼地向慕卓宁提出了这个方案,谁知慕卓宁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刚刚听你们说起,” “我们所过之处,见过的人都遭了殃。” 慕卓宁想起那一日,行脚店的老板娘还在感慨, 若两头打起仗来,希望别波及他们。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只是因为见过他们,且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就无端丧了命。 她实在心有不忍,所以当皇上提出由明至暗,改换路途隐藏行踪时,才会立刻答应,甚至不顾自己将会遇到的困难。 “那一对夫妻,多好的人啊,” “我们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们而死。” “我心里还是不好受。” 眼见慕卓宁眼中又泛起泪水,皇上赶忙安慰道。 “这是自然,但如今乱世,总是难免牵连无辜之人。” “你放心,我们若走了山路,便与当地之人无害了。” 一行人随即换了身行头,舍了马车马匹,往山中走了进去。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回归了最原始的生活方式。 饿了就打猎充饥,困了便就地扎营。 虽然天气寒凉,打猎也不易,山路更是崎岖,但慕卓宁竟硬是苦中作乐,找到了些许体验猎户生活的乐趣。 这一日,她又央着皇上教她射箭。 皇上见慕卓宁一脸认真的样子,甚至双手因为握箭冻得通红,苦笑道。 “我们进山不过数日,等到了银滩谷,成了事,就不用再装猎户,” “你怎么心心念念要学起箭来?” 慕卓宁仰头看着皇上,笑道。 “我只是觉得打猎有趣,” “既然来这一遭,学点本事傍身,也不算白来。” 皇上心疼地将她一把搂进怀中,道。 “我哪里舍得你吃苦。” “我恨不得将你日日搂在怀里,好生保护着。” “这次是我欠思量,一开始就不该带你来。” “该留你在京城享福。” 慕卓宁笑着摇摇头,道。 “我不怕苦,皇上不必担心我。” 慕卓宁此举,其实有些私心。 进山这几日以来,她盘算着日子,竟发现再过两日便是皇上生辰。 众人都沉浸在时时可能发生的危机里,一时间没人再记得这个日子。 慕卓宁想起上一回给皇上过生辰时,她还闹了好大的乌龙。 那时她半分不知皇上心意,皇上明明想让她用心送他贺礼,她却反让二皇子悉心准备,出了风头。 想起那时她与皇上两人之间的误会和尴尬,慕卓宁就不由得发笑。 她哪里会知道,皇上早就对她心有所属呢? 只是这么快,又到他生辰了。 今年的生辰,比不得往常。 皇上既不在宫中,也看不到朝臣朝贺,后宫祝诞。 今年的生辰,陪着他的只有她了。 慕卓宁心思转了几转,决定要给皇上用心过一个生辰。 虽则条件有限,她只能尽力而为。 所以她这几日尽心尽力学箭,就是想在皇上生辰当日,亲手打来猎物,替他做一顿生日宴。 皇上生辰当日一醒来,竟发现慕卓宁不见了。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立刻叫来了负责守卫的亲卫。 谁知那亲卫竟支支吾吾起来。 “回皇上,娘娘凌晨出了营地,” “她不让属下跟着,又带着绿芊。” “属下再三确认,娘娘说她走不远,属下这才……” 皇上闻言立刻怒了。 “荒唐,她说走不远,你们就不跟着?” “我们本来就身处这深山老林,” “不仅地势险要,路途难行,还有隐藏的各种危险。” “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出去!” 见皇上发怒,秦思哲立刻凑了过来。 “我问过了,确实是她再三吩咐不让人跟着。” “她说她走不远,很快就能回来。” 秦思哲虽然这样说,但心里也不由得心虚。 慕卓宁说的很快回来,距她离开已经过了快三个时辰,可她还没回来。 “不用多说了,全体拔营,去找宁贵妃娘娘。” 皇上当机立断,他心里全是不好的推测。 慕卓宁是不是遇到了危险? 被困住了?被人挟持了? 还是,她终究忍不住,自己跑了…… 皇上不敢再想,扬声叫人就要出发。 众人浩浩荡荡,刚走出营地不远,就遥遥望见两个娇小的身影,从林子深处慢慢走了过来。 说是走得慢,是因为慕卓宁好像受了伤。 绿芊一边搀扶着她,走得小心翼翼。 皇上心里一痛,三步并作两步就飞了过去,还用了轻功。 来到慕卓宁身旁,皇上‘呼’的一下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太让他难以承受了。 刚刚他甚至以为,他要彻底失去她了。 “你去哪里了?” “怎么还受了伤?” 皇上立刻想起慕卓宁似乎受伤了,松开她开始上下查验。 果然发现她的右脚踝像是肿了。 “让皇上担心了,是臣妾的错。” “臣妾没事,只是扭到了脚踝。” 皇上二话不说就将慕卓宁打横抱了起来。 “这么不小心,伤了就该等朕去接你。” “怎么还硬撑着走回来?” 他将慕卓宁抱回营地放下,立刻查看起她的伤势。 好在脚踝虽略有些肿,到底没伤到骨头,算是处理起来不怎么棘手的伤。 但他们此时长时间待在荒郊野岭,一切都得小心。 皇上亲自给慕卓宁洗净伤口,敷了药,勒令她不许乱动,这才关切地问道。 “你且同朕说说,” “天都没亮,就带着绿芊跑出去,” “还不让亲卫跟着,” “你是有什么样的大事要做?” 听到皇上提起‘大事’二字,慕卓宁竟露出满脸遗憾委屈的神情来。 她这幅样子,又将皇上唬了一跳。 “对了,” 慕卓宁失落片刻,忽然喊道。 “皇上您赶紧派人去,臣妾在不远处还存放了好些东西。” 第226章 生辰难忘 慕卓宁原本完美的计划,是她偷偷出去,偷偷打猎。 不但要猎些猎物,还要采摘些野菜野果。 野外条件有限,即使不能如御膳房一般,给皇上摆上个108道大宴。 但她还是想尽自己所能,让皇上度过一个难忘的生辰。 因为她不知道,她还能陪他过几个生辰。 她虽然一直在努力对抗命运,但她不确定,他们是否能赢。 皇上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生辰这一日,她希望他放下所有烦恼和不安,只有快乐。 当然,现实总是不那么完美的。 皇上生辰当天一大早,就经历了一个巨大的惊吓。 而这惊吓,恰巧就是慕卓宁给他的。 而且,她也没想到,要打到计划中的猎物,会比她想象中艰难得多。 “你别急,朕立刻派人去找你的东西。” “绿芊认得路吗?” 见慕卓宁忽地激动起来,皇上也跟着一颗心倏地缩紧。 慕卓宁连忙点头。 “她认得,让她带人去找。” 皇上立刻吩咐了下去。 看到绿芊带着一队人马离开营地,慕卓宁才松了口气。 她心里还是失落得很。 原本的计划,她是要亲手做好这顿生意宴,事事亲力亲为的。 现在这个惊喜没有了,她也受了伤。 皇上一直关注着慕卓宁的情绪,柔声问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东西让你如此紧张?” 慕卓宁叹了口气,缓缓开口。 “皇上,今日是你的生辰,你还记得吗?” 皇上一震,他果然已经忘了。 “但臣妾记得,” “臣妾原本想着,亲手替你过个生辰,” “虽然我们现在在这样的地方幕天席地,” “但臣妾还是希望您的生辰日是难忘的。” 皇上这才回过神来。 他没想到,只有慕卓宁还记得他的生辰,还心心念念要帮他庆祝。 他一眼瞥见慕卓宁的伤和放在一边的弓箭等物,忽然福至心灵。 “所以你去打猎了?” “你自己一个人?” 慕卓宁点了点头,指着绿芊他们离开的方向说道。 “臣妾刚刚如此着急,” “是因为臣妾受伤后,同绿芊两人没办法将猎物带回来。” “臣妾怕放在山里,被其他野兽叼走。” 剩下半句话,慕卓宁没有说出口。 要是被叼走,她这一大早上就白忙活了。 她的伤,也就白受了。 皇上上上下下打量了慕卓宁半晌,像是极其不可置信。 忽然,他就笑出了声。 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像慕卓宁这样一个娇小的女子, 竟会为了他,用自己只学了三两天的箭术,去深山老林里打猎。 再下一刻,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拥住了慕卓宁。 “谢谢你的心意。” 谁说她对他的爱意从无反应? 谁说她的心里没有一点他的位置? 到今日,有了这个两人同过的生辰,极其特别的回忆,皇上觉得,已经足够了。 这一刻,慕卓宁静静地被皇上搂在怀中。 时间仿佛静止,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 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不久后,绿芊和亲卫们回来了。 皇上抱着慕卓宁前去检视她的收获,看着看着,皇上的心中不由得涌出一股暖流。 别看慕卓宁娇弱,但她一个早晨打到的猎物竟极其丰富。 有野兔、野禽、鲜鱼,甚至还有一只半大的黄羊。 “这都是你打的?” 皇上惊讶地问慕卓宁道。 连一旁过来凑热闹的秦思哲,再看慕卓宁时也是一副刮目相看的神情。 慕卓宁还没开口,绿芊便抢先说道。 “回皇上的话,都是娘娘亲手打的。” “那黄羊是用了陷阱捉的,” “还有这些野果野菜,也是娘娘带着奴婢一起采的。” 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猎物,皇上仿佛能够看见这个娇小的女子,不辞辛苦,天还没亮就在山林中设陷阱的样子。 她还卷起裙子和裤腿,踩在冰冷的河水中捉鱼。 “你何必……” “怎么能让你受这样的苦?” 皇上不由得心痛地说道。 慕卓宁摇摇头。 “臣妾不苦,只希望皇上能够在今日忘却一切烦恼,过个快乐的生辰。” 听了慕卓宁的话,皇上只是沉默着低头将头埋在了她的颈窝,久久没有离开。 当晚,众人就着慕卓宁带回来的猎物和食材,做了满满一地的食物。 慕卓宁虽然伤了腿,皇上又怕她受累,没能亲手烹饪。 但她却是在皇上的陪同下,一直在一旁指点江山。 她费劲力气打来的猎物,可不能被这帮大老粗糟蹋了。 但慕卓宁也有惊喜,原来秦思哲的手艺竟这么好。 他处理食材干脆利落,且极有讲究。 直到后来烹饪时,手法也很是老到。 皇上见慕卓宁对这秦思哲露出赞许的神色,笑道。 “都是平时行军打仗练出来的,算不得什么本事。” 他凑到慕卓宁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低说道。 “若你爱吃烤肉,朕却是拿手的。” “今天人太多,等日后有机会,朕只给你做。” 慕卓宁笑弯了腰,点着皇上说道。 “皇上此言不通。”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 “皇上怎么能动手烤肉。” 这话让一旁正在切肉的秦思哲听到了,他冷笑一声道。 “是,我不是君子。” 皇上和慕卓宁对视一眼,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夜色渐渐浓了,众人围着一堆篝火,闻着难得传来阵阵食物的香味,吃着丰富的食物,聊着说不完的话。 这一刻,仿佛再没有了尊卑之分,所有人都是一体的。 这一刻,仿佛未来再没有了看不透的危险,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皇上和慕卓宁吃着烤肉,终于想起了被独自留在宫中的二皇子。 “珏儿若是在此,定然也会爱上这样的生活吧。” 不得不说,这几日露宿虽苦。 但偶有所得,就会让人觉得简单快乐。 “宁儿,等这次事了后,” “咱们回京,同珏儿一处,” “一家三口,我们好好过日子。” 皇上的声音从头顶低低传来,慕卓宁含糊地‘嗯’了一声。 她知道,这是皇上给她的许诺。 可他身为天子,怎么会只有一家三口呢?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 第227章 银滩谷 此后,皇上带领着众人,仍旧在丛林中穿来穿去。 慕卓宁和绿芊虽是女子,但跟着他们也拼尽全力,不让自己掉队。 经过十几日的跋涉,众人终于接近了银滩谷。 慕卓宁跟着皇上站在高处,身形隐藏在树丛中,忍不住感慨。 “这北地的山水,真是巧夺天工。” 只见远远望去,山谷连绵不绝,如同一条长蛇盘踞。 山顶常年积雪不化,白雪皑皑。 而山谷地势虽低,却也满地冰块,仿若银滩。 众人越靠近银滩谷,已经越能清晰地感受到气温的下降。 在陆州时或许还是秋天,到此地已经成了冬日。 皇上点点头,一边伸手拢了拢慕卓宁的外袍,一边说道。 “这山色确实壮观。” “只是你冷不冷?” “若冷,便在篝火边待着,别过来了。” 慕卓宁摇摇头,越过皇上的身躯又朝远方望了望。 “多谢皇上关心,” “臣妾不冷。” “穿着皮袍呢。” 她微微一笑,示意皇上放心,接着问道。 “那雪乌头,就长在这山谷深处吗?” 皇上点点头,轻轻抚了抚慕卓宁的头发,尽显爱怜。 “你哥哥亲自去探过,应该不会错的。” 听皇上提起慕卓奇,慕卓宁不由得想起了哥哥。 哥哥原来也曾来过这个地方。 他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如此艰难险阻,他也先来趟过了。 而她哥哥,现在又身在何处? 他们一家人,真是仿佛与皇家都有不解之缘呢。 慕卓宁正想着,忽然听到皇上说道。 “你哥哥,还真是出乎朕的意料。” “当初你父亲向朕举荐他时,朕并不看好他。” 慕卓宁心中暗忖,大约所有人都不看好哥哥吧。 因为哥哥并未科举,也未习武,走的不是什么‘正途’。 父亲当时让哥哥经商,其实也是安排他走遍大江南北,打下了基础。 “但他做得很好,人也聪明。” 皇上低头看着慕卓宁,顺势又将她搂进了怀中。 “跟你一样聪明。” 如今,对于这样随时随地的亲密,慕卓宁好像已经全然不排斥了。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顿了顿,她对皇上说道。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往里走吗?” 皇上摇摇头。 “祝叙的人马已经包围了银滩谷核心地区。” “这里已经是我们可能到达最接近的地点了。” “接下来,就需要见招拆招了。” 他笑着看了慕卓宁一眼,道。 “怎么样,害怕吗?” 慕卓宁淡然一笑。 她经历了上一世那么多事,站在权利巅峰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有过,唯独没有害怕。 “不怕,有皇上在呢。” “哈哈哈哈。” 皇上显然很受用,朗声大笑道。 扎营后不久,秦思哲就带着亲卫散开了去。 皇上带过来的亲卫队人虽不多,但其中好些人都是由从前的暗卫转到明处,身手都是顶尖的。 再加上秦思哲,他在北地逡巡已久,对北方部族很是熟悉。 皇上坐镇营地,少则一两日,多则数日,散出去的人就都回来了。 这天,秦思哲与皇上坐在一处谈话。 两人眉头紧锁,已经说了快一个时辰。 慕卓宁见了,便拎了两壶水走了过去。 “说了这么长时间话,” “喝点水,歇一歇吧。” “形势艰难,万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皇上接过喝了一口,很自然地同慕卓宁说起了秦思哲等人打探的情形。 “这祝叙也算是破釜沉舟了,” “竟让北方部族大营的兵力倾巢而出,” “全都守在了这银滩谷周围。” 秦思哲也喝了一口水,接过了话。 “我们的人最远已经沿着山谷,绕道了五十多里,” “没想到整个银滩谷都被祝叙守得死死的。” “甚至一些极为险隘的角落,他也落了兵力把守。” 闻言,慕卓宁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他是必定要置连贺于死地的,” “哪怕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皇上点点头,看着慕卓宁说道。 “按照你哥哥搜寻的结果,” “雪乌头就长在银滩谷那些险隘的峡谷石缝中,” “一根两根可没用,按大师的方子,” “那用量起码得几十斤。” 慕卓宁点点头,大师将方子告诉过她。 几十斤雪乌头经过萃取,也不过就能得到几两精华能入药。 且雪乌头一旦摘下,就需要立刻萃取,若是久了,保存不当,就会失去药性。 “那么,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慕卓宁问道。 皇上与秦思哲对视了一眼。 他们两人此前相谈甚久却愁眉不展,不就是为了这事。 更让皇上郁结的是,他身为一国之君。 却不能将中毒之事声张开来。 更不能动用一国之力来抗衡北地。 他花了十年时间与连贺建交,眼看就能成功维持和平。 最初慕卓奇查出雪乌头大片生长在北地时,他还心中窃喜了一番。 没想到真到解毒的关键时刻,如今却连连贺也搭了进去。 难道,他真的要命绝于此吗? “朕与阿哲商讨了半晌,” “如今我们还是只能智取。” “雪乌头生长遍布,总不能所有的角落都被祝叙守住了。” “为今之计,是要先同大师和赫振他们汇合。” “如果大师能在短时间内找到保存雪乌头的方法,我们的胜算就更大了。” 慕卓宁点点头,随即猜到了皇上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师如今跟他哥哥在一块,正在北地大营主力军中。 他们一方面在吸引北方部族的注意力,一方面也在缓缓向银滩谷推进。 哥哥用了些手段,让祝叙的人看不出这支军队的真实实力。 “哥哥带的兵,” “还有赫真手里的人,” “应当算是咱们这场战役里的奇兵了吧。” 皇上点点头,赞许地看了慕卓宁一眼。 “古华的人马,以骁勇善战闻名。” “而你哥哥也不容小觑。” 见慕卓宁说起排兵布阵来头头是道,皇上亲昵地在慕卓宁鼻子上刮了一下,笑道。 “朕之前倒是不知道,朕的宁贵妃,还精通兵法呢。” 第228章 再当一回猎人 慕卓宁白了皇上一眼,嗔道。 “皇上不必取笑臣妾,” “臣妾在家时,” “父亲都是同教导哥哥一般教导臣妾的。” “至于慕家为何将女儿同儿子一般教导,” “皇上需得去问臣妾父亲了。” 慕卓宁嘴里提起父亲,又想起临行前,皇上告诉她, 她父亲已经在他们离开后入京了。 如今他就在京城,正在倾尽全力,帮她护着她的儿子。 想到留在宫中的二皇子,慕卓宁不由得又挂心起来。 她此时才意识到,皇上坚持禁足大皇子,对她来说是多大的安慰。 皇上笑够了,看着慕卓宁正色道。 “朕并非取笑你,” “反而是在夸你。” “不过,打这样以少对多的仗不能蛮干,” “我们少不得,也得再当一回猎人。” 慕卓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当猎人?” “皇上说的是?” 他们其实已经正经当了好一阵子猎人了。 自从一行人舍了大路,进了山林,自给自足都是靠打猎。 就连慕卓宁,也好好扮了一回猎人,学会了许多打猎的法子。 但皇上此时说的猎人,显然不是同一个含义。 皇上一改往日对慕卓宁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竟卖了个关子。 “只是这一次,宁儿你只能乖乖看着,” “却不能瞒着朕再偷跑出去打猎。” 皇上话已至此,慕卓宁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她笑着点点头,道。 “好,臣妾在营地等着,” “野兽凶猛,皇上也要注意安全才好!” 这天以后,皇上就亲自带人早出晚归起来。 早上,慕卓宁还未睡醒,皇上已经带人消失在了林海。 而晚上,慕卓宁已经睡熟,皇上方才迟迟而归。 一连几日,慕卓宁竟破天荒一次都未见过皇上。 皇上的行踪,她只能从留守在营地的亲卫那里听到。 这一日,慕卓宁早上起来,走出营帐,只觉得天朗气清。 绿芊给她披上外袍,她眼神刚刚扫过营地,就有个亲卫跑了过来。 慕卓宁一笑,问道。 “皇上今日又去了哪边?” 那亲卫是个乖觉多话的,立刻答道。 “回娘娘的话,皇上与秦将军今日去了东路。” 慕卓宁慢条斯理接过绿芊递过的热茶,问道。 “哦?看来西路那边探得差不多了?” 亲卫点点头,一脸与有荣焉。 “是,属下听将军说过一回,” “西路那边多山石,路途不畅,山上行路艰难,” “可既然我们行路艰难,祝叙的人驻扎也艰难。” “只可惜,从西路到银滩谷前,要经过一座峭壁,” “那峭壁光滑如镜,将军那么好的身手,要过去竟也不能。” “不过,娘娘,这回离得近了,属下才发现,” “原来皇上的身手竟比将军还好些!” 慕卓宁没有说话打断他,像是听得非常专心。 皇上和秦思哲已经出去探了好几日了。 三日前,他们据说又同赫真的人接上了头。 赫真和连贺,如今正被古华的队伍护着,就驻扎在山麓以西的密林中,离他们不是太远。 同他们一样,古华也选择了从密林中靠近。 慕卓宁心里有一丝隐隐的忧虑。 既然他们无独有偶,都能想到要从山林中一边隐蔽身形,一边靠近银滩谷。 那么祝叙会想不到吗? 他可比皇上他们,更熟悉银滩谷的地形。 她早听说祝叙举全军之力,北方部族的队伍全都守在了银滩谷附近。 既如此,他们要进去,定是难上加难。 慕卓宁此时颇有些束手无策的无力感。 她上一世的记忆,这一次,却是帮不上皇上的忙了。 当天晚上,慕卓宁等到很晚,还不见皇上回来。 在绿芊的劝说下,她正要睡下,忽然营地内起了一阵骚乱。 慕卓宁慌忙让绿芊更衣,一主一仆呼着白气走出了营帐。 “娘娘你看,是皇上回来了。” 顺着嘈杂的方向,慕卓宁只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皇上。 她微微一笑,招呼绿芊道。 “今日回来得倒早,走,我们过去看看。” 慕卓宁刚刚走近,皇上就拨开人群迎了过来。 他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慕卓宁穿得厚实,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怎么还不睡?” 皇上长臂一展,就将慕卓宁带离了喧嚣的人群。 “刚要睡下,皇上就回来了。” “臣妾理应过来看看。” 想了想,慕卓宁还是将到嘴边的‘多日不见’咽了下去。 虽说是事实,但无端端说出这话,好像她多想念皇上似的。 皇上笑了笑,说道。 “早些睡吧,今日无事。” 慕卓宁回头看了看闹哄哄的人群,道。 “皇上管这叫无事?” 皇上神秘兮兮一笑,道。 “确实无事,不过抓了个舌头。” 谁知慕卓宁一听竟来了兴趣。 “你们抓到了祝叙的人?” “今日不是去了东路,怎么遭遇了他们?” “祝叙的人已经驻扎到这附近来了吗?” 皇上拍了拍慕卓宁的说,说道。 “别担心,我们没有遭遇祝叙的人马,” “他们也并未深入到山林这一处。” “这是我们身为猎人的一环。”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慕卓宁此时懂了,这俘虏,感情是皇上他们特意抓来的。 为的自然是了解祝叙的部署,好从中找到机会。 “还说没有遭遇,” “你们去祝叙营中劫人,” “如此大胆,若真打起来怎么办?” 当时祝叙为了搜捕他们,甚至不惜滥杀无辜。 他们躲入山中消失踪迹后,祝叙估计正恨得牙痒痒。 此时皇上亲自去他营中劫人,要是被祝叙发现,岂不是自投罗网。 一想到此,慕卓宁心里就没来由升起一丝烦躁。 “皇上,臣妾知道您有本事。” “可大敌当前,您怎能如此不在意自己的安危?” 若皇上真的出点什么事,所有人的命运大约都会被牵连。 慕卓宁心里想的是这事,但她的话在皇上耳中听来仿佛天籁。 他眼神亮亮看着慕卓宁道。 “宁儿,你这是在关心朕吗?” 第229章 卑鄙的威胁 银滩谷附近一个最大的村落里, 如今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已经荡然无存。 这里一早就被祝叙的人征作了营地,全然占领。 祝叙在军营里等了这许多天,却一点皇上和连贺的消息也没有。 这一日,他正烦闷着,忽然有人来报。 “首领,西路大营来报,” “前一日,他们那里走失了一个哨兵。” “恐怕是被对方抓了去。” “如今已经一天一夜了,人还没有回来。” 祝叙‘呼’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这也就是说,对方已经来到银滩谷附近了?” 报信之人显然被祝叙的气势吓到了,胆怯地点了点头。 祝叙一脚就将来人踹飞了出去。 “废物,真是一帮废物!” “查了这么久,动用了这么多人,” “我们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中原皇帝和连贺,” “这两个人都不在中原的主力军中。” “但他们到底在哪,却根本没查清楚!” 那个被他踢飞的士兵颤抖着刚爬起来,祝叙两步追过去,又一脚将他踢出了营帐。 “现在人家都杀到我们家门口来了!” “还不知道他们进没进银滩谷!” “你们这帮废物,我要你们有何用?” 他舍弃了收拢部族,打压异己最好的机会。 倾尽全力,压制所有反对的声音,带着北方部族倾巢而出,守在这片寒冷贫瘠的银滩谷数十日。 就是为了断掉那中原皇帝和连贺的生路。 只要这两个人死了,他以后的霸业便不愁了。 可是这两个明明已经是濒死之人,却非要垂死挣扎。 他们一挣扎,祝叙竟还束手无策。 一想到这里,祝叙就忍不住火气往头上窜。 心中的烦躁勾起了他的暴虐,似乎只有鲜血才能宣泄他此时的压抑。 祝叙转身走回营帐,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下。 他双手狠狠握紧,发出‘嘎啦嘎啦’的声音。 片刻,他忽然阴恻恻地笑了。 下一秒,只听祝叙扬声叫道。 “来人!” 听到他的喊声,立刻便有兵士冲进了营帐。 “首领,请吩咐。” 祝叙笑得一脸残忍,说道。 “你们现在就出发,” “将这附近村镇的平民,尽数给本首领抓过来。” 那兵士愣了一下,随即抬头不确定地问道。 “首领,是抓平民吗?” “还要全抓过来?” 他心里很是不解,他们来此的目的,不是为了对抗叛逃部族,与中原勾结的古华等人么? 怎么现在要去抓那些与他们秋毫不犯的平民? 若抓了这些人来,又要如何处置呢? 祝叙眉头一皱,怒吼道。 “没错,你是对本首领的决定有异议吗?” 他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手也已经握在了刀柄上。 祝叙面前跪着的这个兵士,刚刚是亲眼看到报信之人被祝叙两脚踢出了营帐。 那人吐了好多血,眼看活不成了。 此刻巨大的恐惧让他也不敢再质疑祝叙,而是恭敬地答道。 “属下不敢,属下即可便去传令。” 那士兵慌慌张张跑出营帐后,祝叙冷哼一声,随即扬天大笑起来。 没人能想到,他的每一声大笑都是这附近平民的催命符。 祝叙带来的人马开始在银滩谷方圆几十里,大大小小的村镇抓人。 他带来的人马众多,不过三五日就将周边的平民抓了个干净。 这些人原本就是生活在这里的,一家一家的,故而老少妇孺皆有。 祝叙像是看动物一般看了一眼这些人,便接着下令。 “这些都是我们部族的人,可不够!” “你们再跑远些,非得抓些中原人来不可!” 祝叙驻军的动静,很快传到了皇上这边。 他听到消息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祝叙这几日出动军队,在附近到处搜捕平民百姓?” 报信的亲卫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皇上,” “我们看得真切,” “如今他们已经将附近的村民都抓了来,都关在营地里。” “听说,今日祝叙的人马又出发了,” “这次,他们往南边而去,走得更远些了。” 慕卓宁听到这话,心中不由得一跳。 “皇上,往南边去,恐怕不妙。” “若他抓的都是这附近的百姓,” “定然都是北方部族之人。” “若往南去,只怕他是瞄上了中原百姓啊!” 虽然祝叙不可能跨国边境线去抓人。 但在边境线附近,还是居住着许多中原人的。 皇上咬咬牙,道。 “你恐怕猜得不错。” “朕没想到,这祝叙竟像是一匹疯了的野狼,” “只不知他到处抓捕百姓,到底是要干什么。” 虽然还不能猜出祝叙的具体阴谋,但慕卓宁只觉心中非常非常的不安。 然而此时,他们虽眼睁睁看着祝叙抓人,却有心无力。 不几日,他们便知道了祝叙抓这些平民百姓,到底是为了什么。 数日后,祝叙的人马如他所愿,从边境线这头又抓到了不少中原人。 这些抓来的百姓,被当做牛马牲畜一般关在军营。 不仅吃不饱,也穿不暖。 兵士根本不把他们当人看。 这一日太阳刚刚升起,祝叙便走出了营帐。 “来人,给本首领找几个激灵的哨兵,” “各营传令!” “让他们各自多散些人出去,” “到树林里传出消息。” “就说我祝叙现在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让那中原皇帝和连贺赶紧给我滚出来。” “他们要继续躲躲藏藏也行,” “这些百姓便是我请他们出来相见的代价。” “从今日起,我每隔一个时辰便杀两个平民百姓。” “诶,可别说本首领不公平。” “这两个百姓,必定是一个部族之人,一个中原人!” “至于这些百姓能剩下几个,就看中原皇帝和连贺的心有多狠了。” 若是慕卓宁听到了祝叙这些癫狂的话,定会觉得皇上说得没错。 他就是一匹疯了的野狼! 疯狂而残忍,根本不配为人。 谁也没想到,为了逼皇上和连贺现身,他竟会用如此卑鄙的方法! 第230章 血的代价 太阳刚刚升上天空,祝叙在银滩谷的主营地外就喧嚣了起来。 只见全军围绕着祝叙,他坐在主位的虎皮凳上,一脸狡黠。 这时,早已有北方部族的兵士带上了两个平民。 按照祝叙的命令,所选的两人一个是北方部族,而另一个则是中原人。 这两人介是二三十岁的汉子,正是家中的顶梁柱。 他们原本都是勤勤恳恳的村民,在这两国交界之处安分做点营生。 他们心地纯良,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坏事。 因此他们被祝叙的人马抓来时,还一头雾水。 如今他们一家老小在这军营中被当牲畜对待了几日,他们早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今日又被带来了军前,两人对自己的命运也猜出了几分。 那北方部族的男子不解地望着祝叙,道。 “副首领,我们都是普通的部族之人,与你更是同族,” “到底是犯了什么罪,你要把我们一家老小抓来?” 祝叙哈哈一笑,望着那个中原男子道。 “你呢?你一定也有同样的问题吧。” 那中原男子虽未说话,但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他眼神中更多的是不屑。 祝叙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怀好意地说道。 “你们用不着怨我,” “怪只怪你们时运不济。” “再就是你们的王,并没把你们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们若肯现身,你们不必死,你们的家人也不必死。” 说完,他爆发出一阵极其阴暗的笑声,在那两人听来仿佛地狱的召唤。 第一批哨兵回营,对祝叙摇了摇头,示意他们还没发现对方的任何踪迹。 祝叙嗜血的眼神飘过眼前跪着的两人,轻飘飘说了句。 “杀了!” ‘唰唰’两声刀响,北方部族军队中的两个兵士就将刚刚带上来的两个贫民斩杀在了军前。 祝叙脸上带着兴奋的笑意,道。 “将他们的尸身挂在树林中。” “我倒要看看,我要杀多少人,才能引得那中原皇帝现身。” 挂在大营前树林中的尸体,就那样赤裸裸地暴露在被抓的平民们面前。 那里面,也还有死者的至亲家人。 一时间,这群平民百姓中哀鸿遍野,声声呼唤和哭嚎,让人闻之痛彻心扉。 可祝叙并没有因此罢手。 每隔一个时辰,他就让人带上两人斩杀,并将尸体继续挂在树林中。 一日过后,树林中血流满地,尸横遍野,犹如人间炼狱。 同时,祝叙还在不停让人将消息散播出去。 终于,这天入夜时分,皇上派出去探听情况的亲卫回到了营地。 两人一脸愤然跪在皇上面前,几乎说不出话来。 皇上与慕卓宁对视一眼,都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皇上第一反应,还以为赫真他们被祝叙发现了。 那两个亲卫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人说赫真来了营地。 赫真冲进来时,满脸泪水,由于过于激动,还差点摔倒。 秦思哲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但她与那两个亲卫一样,几乎说不出话来。 好在古华这回是跟着赫真来的。 秦思哲忙问道。 “怎么了?” “你们那边出事了吗?” 他问完又觉得不对。 如果赫真那边真的出事,古华不会还陪着赫真冒风险跑到他们这里来。 果然,古华摇摇头,咬牙切齿说道。 “祝叙就是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就不配为人。” 听了这话,慕卓宁心里忽然猛地一惊,像是被刺痛。 她很快联想到了这几日祝叙大肆捕捉百姓之事,立刻问道。 “他该不会是,大开杀戒了吧?” 古华沉重地点了点头,指着那两个亲卫说道。 “他们一定也听到了消息,” “我们营地那边也收到消息了。” “祝叙放出话来,说你们的皇帝和我们首领若不主动现身,” “他就每隔一个时辰杀两个平民百姓。” “其中一个是我们部族之人,另一个是中原人。” 他恨得眼睛都红了,双手握拳垂下了头。 “我的人去附近看了,” “如今他那营地周围的树林里,” “已经挂了十几具尸首,” “死的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极其惨烈。” 众人一听,都忍不住睚眦欲裂。 赫真被秦思哲勉强扶着,此时也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一定要杀了祝叙!” “部族之人,哪怕是平民百姓,都是我们的兄弟姐妹,” “他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做出这样残忍之事!” “我们部族,早晚要毁在他手上!” 营帐中所有人都感同身受,一时间群情激奋。 一直沉默着的皇上,忽然猛地一锤桌面,唬得慕卓宁慌忙去握他的手。 “朕是真没想到,” “为了逼朕现身,祝叙竟然会用这样的人神共愤的法子!” “是朕,对不起边疆的百姓!” 见他伤心,慕卓宁赶忙劝道。 “诸位稍安勿躁,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 “我们也只能面对。” “赫真公主今日前来,一定也是想同我们商议对策。” “无论如何,我们不能再任由祝叙继续行凶,杀害无辜百姓了。” 在慕卓宁的安慰下,众人好不容易才平息了情绪。 但商议到半夜,他们也没有想出有效的对策。 夜已经深了,古华只好先护着赫真回到自己的营地。 他们走后,皇上也一直没睡,只呆呆坐在营地边看着远方。 慕卓宁知道他心里难过,睡不着,便轻轻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皇上不必自责,” “如同两国交战,总有损失。” 皇上重重叹了口气,道。 “可如今,并非两国交战。” “朕筹谋已久,放弃良多,就是为了避免两国交战。” 若是只为了他解毒,他其实可以选择最简单粗暴的法子,直接挥军荡平北方部族。 可他没有这么做,且从一开始就摈弃了这个法子。 他怕的就是两国民众生灵涂炭。 可如今,皇上怎么也没想到。 这边境线上的无辜百姓,还是因他丧命。 他的解毒之路,到底还是付出了超乎他想象的血的代价。 第231章 出发解救 慕卓宁看着皇上有些消沉,只能耐心问道。 “事已至此,我们必定是不会逃避的。” “可皇上打算如何应对?” 此时的境地不可谓不难。 皇上本就低调潜入北境,所带人马并不多。 再者他若动兵,就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其中有朕的子民,” “且就算是那些北方部族的百姓,亦是无辜。” “朕不能眼睁睁看他们丧命,见死不救。” 慕卓宁心下‘咯噔’一下。 “皇上莫非打算涉险?” “皇上,臣妾愚见,即使如今形势紧急,” “我们也切不可冲动行事。” “您要是出了意外,那才是整个中原不可承受的栽秧。” 皇上轻轻握住慕卓宁的手,朝她点点头。 “你放心,朕自有分寸。” 皇上再怎么说他有分寸,慕卓宁也想不出来。 他此次带入深林的人马,不过祝叙兵力的十分之一。 她哥哥倒是还统御着北部边疆大军,但此时他们还在大路上吸引火力,远水解不了近渴。 “皇上莫非是想用古华的人马?” 慕卓宁实在忍不住,问道。 皇上未置可否,脸色却更沉郁了。 慕卓宁一想,便想到了问题所在。 古华的人马自然可以当做一支奇兵,此时也不得不用他们。 但他们真的可以跟皇上一条心吗? 慕卓宁知道,此时给皇上做决定的时间不多了。 她不忍在问,只是默默陪着他。 过了半晌,皇上回过神来,便有些心疼慕卓宁。 “这么晚了,你先回营帐休息吧。” 慕卓宁摇摇头,道。 “多谢皇上关心,臣妾不累。” “皇上还如此烦恼,臣妾怎么忍心先去睡,” “况且臣妾也睡不着。” 慕卓宁此时是发自内心想帮皇上分忧,却束手无策。 这样的感觉让她很是难耐。 没想到他们只是为了寻找解药,竟会碰上这么棘手的阻挠。 她心中一时百转千回,绞尽脑汁想为皇上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 皇上的行踪一旦暴露,祝叙必定死咬不放松,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到底如何才能破局呢? 见慕卓宁不肯休息,皇上这才哄道。 “朕这回也去休息了,” “宁儿你快回营帐吧。” 慕卓宁这才站起身来,她沉默片刻,忽然一把抓住皇上手臂,抬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皇上,臣妾有一事,希望皇上能答应。” 皇上一头雾水,皱了皱眉,问道。 “宁儿你说。” 慕卓宁咬了咬下唇,开口道。 “不论皇上如何打算,” “请您出发时,务必带上臣妾。” “臣妾虽不会武,不能为马前卒,但臣妾一定不会拖累你,” “总之,臣妾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皇上陷入危险而什么都不做!” 虽然她可能什么也做不了。 虽然她可能只是陪他一起陷入危险。 虽然她可能让他分心照顾她。 刚刚那段不长的时间,所有的后果,慕卓宁都已经想了一遍。 但她唯一坚决无法做到的,就是放任皇上一个人去面对危险。 皇上一时语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半晌,他看着慕卓宁渐渐起雾的眼眸,到底狠不下心说出那个‘不’字。 目送慕卓宁回到自己营帐后。 皇上轻声叫来了秦思哲。 “明日出发前,叫人打晕她吧。” “总不能真让她跟着涉险。” “留下一队人保护她,若有不测,立刻将她护送回京城。” 皇上这话,听得秦思哲心惊肉跳。 “皇上,何至于此!” 皇上摇摇头,道。 “朕不过做最坏的打算,” “明日的计策,咱们已经演练过多次,” “朕自然是信你的。” 秦思哲这才点点头,兀自去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营地这边已经有了动静。 慕卓宁一夜睡得都极其不安,根本睡不沉。 听到营帐外的动静,她猛地惊醒,叫了绿芊道。 “你快出去看看皇上还在不在。” 她心里突突地跳得厉害,总觉得皇上是唬了她,还是要自己只身犯险去。 绿芊答应一声,正要出营帐,忽然一个黑影一闪。 接着就听两声闷哼响起,慕卓宁和绿芊双双软软地倒在了垫子上。 秦思哲亲自过来看了看,便吩咐留下来的亲卫。 “好生守着,” “若看到信号,立刻带她们往南跑,绝不能回头!” 他吩咐完,这才走到皇上身边。 此时的皇上,已经整装待发。 “她没事吧。” 皇上还是忍不住问道。 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心里有多痛! 秦思哲低声答道。 “皇上放心,臣亲自看着的,” “他们下手极有分寸,绝不会伤她半分。” 这一路来,秦思哲算是亲眼所见皇上对慕卓宁的感情。 他的理智其实早就告诉他,将妹妹的死迁怒慕卓宁是没道理的。 况且,迟钝如他,此番也能感受到慕卓宁对皇上的心意。 他此时自然也不希望慕卓宁出事,否则皇上恐怕也活不下去。 皇上往慕卓宁营帐的方向看了看。 此番出营,要面对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的局面。 对方残暴如狼,这场战争,还未短兵相接已经血流无数。 皇上压抑住心中的不舍,对着众兵士朗声说道。 “此番出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你们可记得那些被无故斩杀的百姓?” 营中的亲卫,有的甚至亲眼所见那些百姓的惨状,一个个都义愤填膺。 在皇上的号召下,齐声回应着。 然而这一次,勇猛并不是胜利的万全之策。 面对残暴的敌人,还要小心谨慎。 皇上看了秦思哲一眼。 秦思哲躬身行礼,道。 “回禀皇上,我们的人皆已部署完毕,” “刚刚收到联络,古华他们也已出动了。” 皇上这才终于下令, “好,那我们也出发吧!” 他看了看眼前黑暗无光的密林。 哪怕前路凶险,他也义无反顾。 他此时唯一放不下的,不是自己的安危,却是担心慕卓宁醒来,会不会怪他? 这女人看似娇弱,实则倔强得很。 她若真生起气来,怕是连他也难哄。 皇上苦笑一下,心中暗忖。 罢了,若是他此番不幸丧命,那便只能负了她,一番深情留待来世。 若是他争得命来,他便用接下来的一声,哄她原谅吧。 第232章 现身救人 趁着夜色掩映,皇上带着人出发了。 一行人在林中小心穿梭,仿佛轻巧的狸猫,悄无声息。 不过半日功夫,他们就到达了银滩谷,祝叙的营帐附近。 秦思哲一抬手,众人就停了下来。 他凑到皇上身边,低声说道。 “经过这几日的勘察,银滩谷其他出入库,皆有祝叙人马分散驻扎。” “但这里,是最接近雪乌头的地方。” “故而这里便是祝叙中军主力扎营之处。” 其实不用秦思哲说,还离得老远时,皇上已经能闻到扑面而来的血腥之气。 走进到如今的距离,皇上他们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 挂在树上晃晃悠悠的十来具尸体。 如今尸体上的血已经流干了,附近的草木已经被染成了鲜红色。 看来在入夜前,祝叙又杀了不少人。 要不是因为天黑困倦,他定是还要继续杀人。 皇上忍不住睚眦欲裂。 若他明日太阳升起时再不出现,祝叙必定还会继续杀人。 即使现在,夜深人静,只要细细听去,皇上甚至觉得他还能从祝叙营帐中听到那些被抓的百姓的哭声。 不过几日前,他们还是在北地安居乐业的普通百姓。 一夜之间,便无端沦落为阶下囚。 如今更是命悬一线,太阳升起之时,便是他们其中不知道是谁的丧命之日。 皇上招手叫来秦思哲,道。 “立刻去确认其他人的位置。” “很快就要天亮了。” “一定要阻止祝叙继续杀人。” “到时,一切依计行事。” 秦思哲重重点了点头,立刻便分了两个人出去。 两人得令,飞快地奔进了夜色中。 不论有多少生命被收割,也挡不住太阳照常升起。 很快,营帐上就有点点阳光洒了过来,在营帐前投下一片阴影。 接着,祝叙的营帐中就骚动起来。 立刻便有兵士出入主营帐中,将祝叙如同王一般迎了出来。 营中早有哨兵跪在祝叙面前报道。 “报告首领,” “昨日杀的那些平民,按您的命令都悬尸在附近的丛林中。” “经过一夜观察,竟是没人出现。” 祝叙咧嘴冷笑道。 “那感情好,” “看来随便杀几个人,也撼动不了他们的王那铁石般的心。” 他大大咧咧从虎皮椅上站起身来,说了句‘走’,便带人来到了关押平民百姓的地方。 百姓一见祝叙,纷纷像见了魔王一般,露出憎恶恐惧的神情来。 看着他们狰狞的面目,祝叙却觉得极其舒适。 “看见了吗?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你们曾经无比的王和首领,” “如今根本不会来救你们。” “我就算把你们杀光,他们大概也不会出现。” “就算这样,你们还要忠于他们吗?” 百姓听闻祝叙的话,都别过头去,不愿搭理他。 难道不忠于自己的王,这个恶魔就会放过他们吗? 祝叙在族中担任副首领的时间其实不短了,但就是事事要被连贺压过一头。 他自认比连贺年轻力壮,武功又更高强些,故而对此一直不解。 他不知道,差之秋毫谬以千里。 他与连贺之间,不过差了一片善心。 连贺见百姓如此惧怕他,却也不降,狰狞冷笑道。 “既如此,本首领也没什么耐心了,” “让我们加快些进度吧。” 他昨日派人斩杀的还是百姓中的成年男子,此时祝叙却冷声下令道。 “今日从妇孺杀起!” 祝叙的话如同冬夜一般冰冷,让百姓一个个汗毛倒竖。 祝叙手下的兵士依言,很快就从人群中揪出了两个妙龄女子。 他们的家人奋力拉扯,却敌不过兵士的武器和力量。 两个女孩一边流泪,一边被拉到了营帐前。 这边营中的动静一分一毫都传到了皇上那里,包括祝叙的命令。 “呸,真不是个人!” 连一向稳重的秦思哲也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 两个女孩的哭声越来越大,渐渐飘入树林中。 在祝叙残忍的大笑中,刀已经架到了他们的脖子上。 极度恐惧下,其中一个中原女孩却忽然止住了哭泣。 她恶狠狠地盯着祝叙,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今日丧命,便会化为厉鬼。” “从此让你不得安宁。” “我在此诅咒,你和你的军队,从此遇战不胜,” “你所有的愿望都无法实现,” “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女孩的话,一个字就像一颗尖锐的石头,砸进了祝叙的心里。 他心里有一块地方是虚的。 若连贺不死,那中原皇帝认真起来, 他和他的人马,岂不就是会死无葬身之地吗? “大言不惭,给我杀了她!” 祝叙气急败坏,一把将手里的刀朝那个姑娘扔了出去。 同一时刻,女孩身边的兵士也高高举起了刀。 眼看刀锋就要落在女孩白嫩的脖颈上,女孩却视死如归,硬是没有闭上眼睛。 刀锋落下来的前一刻,只听‘嗖’的一声。 接着金属撞击声响起,那兵士手里的刀‘亢啷’一声就落在了地上。 女孩目瞪口呆,回头只见那兵士手臂剧烈颤抖,浑身更是被那撞击力震得摇摇欲坠。 接着,一个伟岸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两个女孩的面前。 “你的诅咒,就让朕来帮你实现吧。” 听到皇上的自称,女孩这才恍然大悟。 霎时间,女孩又哭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她是喜极而泣。 “皇上万岁,万万岁。” 女孩双手被缚,却仍倔强地叩拜了下去。 皇上背对着他,只冷眼盯着眼前的祝叙。 “你不是千方百计想让朕出来,” “朕现在出来了,如你所愿。” 只见祝叙脸上露出一股疯癫的狂喜,看着皇上哈哈大笑。 他一眼扫过,见皇上身后不过跟着十几个亲卫,便笑得更癫狂了。 “你果然出现了!” “我早知道你跟连贺就是一路货色。” “为君之人,善心毫无用处,还会让你万劫不复。” “你放心,等我杀了你和连贺,必定不会走你们的老路。” 第233章 诱敌深入 见皇上好不容易才被他逼得现身, 祝叙哪里肯放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他手势频挥,立刻让人将皇上团团围住。 皇上不紧不慢,仿佛置身自己的宫殿,而非敌方千军万马之中。 他先是让人将被捆住的那两个女孩松了绑。 那中原女孩是个有气性的,立刻高声提醒道。 “皇上万万小心,” “这祝叙狼子野心,手段更是狠辣残忍。” “我们全村人都被他抓来,如今就关在营地后方。” 她一句话,便将被囚禁的百姓的方位透露了出来。 皇上点点头,示意听到了她的提醒。 接着,他便让人将两个女孩护在了身后。 “祝叙,你想要朕的命,” “恐怕没那么容易。” “你难道不知道,连贺首领已经醒来了!” 皇上这句话,简简单单几个字,却像是投入静谧潭水中的一块巨石。 一石激起千层浪,祝叙身后的部族之人纷纷面面相觑。 “连贺首领没死?” “是,这个中原皇帝是这么说的。” “哼,中原人满腹都是花花肠子,最会骗人,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说谎。” 一时间,猜测声、质疑声此起彼伏,让祝叙的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此前皇上早就听赫真说过。 如今跟着祝叙的人,虽有一部分确实是他的铁杆。 但剩下的,一部分是观望中的墙头草。 只因听得连贺糟了难,又不敢反抗祝叙,不得已才跟着他。 更有少数将领,乃是忠心于连贺之人。 但那日赫真解散他们时,告诉他们假意归降,保住性命,藏在敌人中,等待时机。 这一部分人听到皇上的话,心绪不由得激动起来。 皇上故意提前连贺,为的就是将祝叙这个草台班子从精神上分崩离析。 那些原本就忠于连贺的人自不必说,听到连贺没死的消息,一个个早已在心里摩拳擦掌。 而那些两头摇摆的,现在心里也不得不踌躇起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若连贺不死,祝叙是万万不可能掌控部族大权的。 果然,祝叙心虚,自己先慌乱起来。 “你胡说!” 皇上好整以暇看着他,笑道。 “哦?你怎么知道是朕胡说?” “难不成,你已经看到了连贺首领的尸体?” “还是,连贺首领根本就是被你所害!” 皇上的声音陡然提高,右手一甩,一根拴着红缨的马鞭就露了出来。 营中众将一看,都瞪大了眼睛。 只因这根红缨马鞭乃是赫真公主从不离身的爱物,这在北方部族之中人尽皆知。 如今这中原皇帝拿着赫真公主的马鞭,可见他已经与赫真公主接上了头。 那他刚刚所说的话,可信度就大大提升了。 祝叙自然也看到了马鞭,心里一震,随即暗忖道。 “不,不可能!” “我下了足足的毒药,是可烁亲手下在连贺茶里的。” “他被救出去时已经奄奄一息,” “如今流落在外多日,没有解药,怎么可能不死!” 祝叙想到这里,恶狠狠盯着皇上说道。 “中原人满口假话,” “你们难道信他?” 他眼珠子转了转,接着开口,语气便平缓了不少。 “你定是在说谎,” “若连贺未死,他怎么会不出现?” “如今竟连赫真也没出现,” “哈哈哈,我知道了。” 祝叙仰天大笑了三声,接着朝身后的族人喊道。 “我部族的勇士们,” “看来一定是这个中原皇帝抓了你们的赫真公主!” “说不定,就连连贺首领也是他劫走杀害的!” 皇上没料到,祝叙竟然如此狡猾,反手便指白为黑。 但他本来也没想过三言两语就能将他拿下。 此时祝叙暴喝一声,道。 “快来人,给我将这些中原人尽数杀了!” 他的号令一下,果然那营中就有众多兵士涌了出来。 皇上挑嘴一笑,招呼了秦思哲一声,便带着众将往密林中跑去。 而刚刚救下的那两个女孩,也被两名亲卫带着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祝叙一见皇上要逃,哪里肯放。 他亲自拔刀冲出了营地,喊道。 “给我追,” “杀了这中原皇帝,本首领必有重赏!” “救出赫真公主,为连贺首领报仇!” 随即他身先士卒,像是怕等不及似的,立刻追了出去。 他眼见着皇上只带了数十人的队伍,又听他提起连贺未死, 心里早已按捺不住。 若不趁此机会杀了他们,恐怕他就再没机会了。 故而祝叙追着皇上,仿佛野狗追着猎物,丝毫不肯放松。 皇上带人飞奔,秦思哲很快靠了过来。 “皇上,刚刚派出去的人已经传了信回来。” “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 “只等咱们请君入瓮!” 皇上点点头,嘴角挂起一丝笑意。 那祝叙不愧是北方部族的副首领。 他人虽残忍暴虐,但于武力上,还是颇有些本事的。 且他身为北方部族之人,对当地地形更为熟悉。 一时间,他竟紧紧咬着皇上不放。 祝叙眼看就要追上皇上等人,更是不肯放松。 只见他一马当先,身后的大部队也随即掩杀而上。 然而前头的皇上和秦思哲带着人只顾往密林深处飞奔,并不正面迎敌。 甚至偶有短兵相接,也是速战速决,绝不恋战。 祝叙趋利避害的本能,忽然让他警铃大作。 不过片刻,祝叙的速度就放缓了下来。 他停了停,让大军越过他,率先追了过去。 那边皇上和秦思哲立刻看到了祝叙的动向。 秦思哲眉头一皱,对皇上说道。 “没想到他竟如此狡猾。” 皇上哼了一声,道。 “不过是有些小聪明,不足挂齿。” “就算他让部族大军为他作掩护,” “朕今日也定会留下他性命。” 他往正前方眺望了一下,道。 “快到了,传令下去,让他们做好准备。” “今日这鳖可不小!” 他们身后,祝叙的人马已经倾巢出动,很快便要撞进皇上为他们精心布置的包围圈中。 第234章 出其不意 皇上将祝叙的人引来的这片区域是片密林, 无论是空间还是视野都极其受限。 祝叙一开始会放心大举追来,一是欺皇上带的人太少。 二是胜利和权力唾手可得,让他舍不得放弃。 再者,他借着自己熟悉地形,极其没将这帮中原人放在眼里。 随着密林越来越密集,祝叙的人马也很快被割裂成了一块一块。 很快,在密林的掩映下,皇上和秦思哲等人的身影就变得不再清晰,忽隐忽现。 不过几息的时间,追兵的先头部队就进入了密林中。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也同时进入了皇上的人提前设下的陷阱。 皇上和秦思哲一边往前奔袭,一边不忘盯着身后的动静。 看到追兵已经进入包围圈,皇上立刻与秦思哲交换了一个眼神。 秦思哲会意,抬手到嘴边,吹响了一声呼哨。 尖锐的哨声响起,立刻传遍了密林。 原本就不平静的密林一下子更是变得山雨欲来。 呼呼的风声猎猎,吹在北方部族之人的脸上,让他们的心都不由得狂跳起来。 接着‘唰唰唰’的声响不断从树梢传来,树枝也开始剧烈摇晃。 一片黑影渐渐从四面八方闪现而来。 “哐当”一声,随着一根巨木倒地,刀光剑影立刻闪现而来。 不过片刻,头一波追兵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有十数人丧命当场。 从密林中,还不断有人奔袭而出。 出其不意,让祝叙的追兵一时不知所措。 祝叙由于刚刚本能驱使,提前躲到了大军中央,此时不免长舒了一口气。 “没想到这帮中原人,竟如此狡猾。” “本首领若是大意些,险些着了他们的道。” “弟兄们,给我冲!” “他们人少,不过占了地理优势,又出其不意,” “你们一定要顶住,给我掩杀过去。” 祝叙一边下令,一边躲在大军中央细细观察着从密林中杀出来的对手。 很快他就看到了与自己同族的人。 “是古华的人!” “哼,我早料到他必定跟这帮中原人搅到一处了。” 祝叙一见古华,忍不住咬牙切齿。 当初他费劲力气,才迫使连贺将古华派往洛山。 支开了古华,他才更有机会拿下连贺的性命。 原本他还等着,连贺失踪后,找个由头扣下古华的人马, 再悄无声息将古华杀了,也算折了连贺一条臂膀,去了他一块心头大患。 谁知古华竟提前得了信儿,从洛山离开后就消失了,并未回到嘉里城。 当时他心里就觉得不安。 果不其然,古华就出现在了这里。 “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即使古华与中原皇上汇合,他的兵力也屈指可数。 祝叙如今手握北方部族绝大部分兵力,他觉得自己是无论如何不会输的。 想到这里,祝叙举起刀,主动掩杀了过去。 他的野心,在这一刻放到了最大。 心中膨胀的欲望,让他变得更加嗜血,更加残暴。 此时皇上和秦思哲等人早已调转枪头,停止了奔跑,转身与掩杀出来的队伍共同作战。眼看人数不占优势,皇上低低地下了声令。 “退!” 听到命令,众将好不恋战,迅速又往密林中退去。 他们且战且退,分明是早有安排,心里有底。 但在祝叙看来,却是这帮中原人和古华的乌合之众已经不敌他的大军。 他狰狞大笑道。 “快追,他们抗不住了。” “部族的好儿郎们,” “连贺首领和赫真公主一定已经遭了他们的毒手。” “古华已经背信弃义,背叛了部族!” “今日你们务必要将这帮人留在这片林中,” “为连贺首领和赫真公主报仇。” 皇上的人马还在悄无声息地退,祝叙的人如闻到腥味的蚂蚁,乌泱泱涌了过来。 皇上突然最近勾起一丝笑意,脸上全无奔逃的狼狈。 “让他们开始吧!” “鸟儿已经进陷阱了。” 原来,刚刚从林中冲出的奇兵,并不是皇上他们的杀手锏。 此时他们已经深处一片更为密布的深林,树木之间的距离极其狭窄。 皇上的人马跟着古华,在林中轻巧地穿梭,如入无人之境。 但祝叙的人马却是遇到了巨大的阻挠。 他们有的被丛生的树桩绊倒,有的被自己的同僚挤兑, 前进的速度一下子慢了很多。 突然,林中响起巨大的‘扑通’一声。 只见地面忽然陷下去了一大片,祝叙的人马中,竟有十数人随着地面塌陷也落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中。 惨叫声随即接连响起,其他人围过去看时,发现陷阱中竟倒插着许多削尖的竹竿,将落入其中的人都串了个透心凉,已是活不成了。 紧接着,那些看热闹的人还没来得及唏嘘,也接连一个个落入了其他大坑里。 这一片林中,竟有十数个大坑,将祝叙的人马坑杀了不少。 祝叙一见,立刻勒令他的人马停止了追击。 “小心查看地面,慢慢过去,” “哼,不必着急,这林中我们前行不变,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的。” “料他们也跑不了。” 祝叙的人马听令,开始用兵器敲击地面,躲开陷阱。 头一波人马刚刚平稳通过陷阱区域,正松了口气。 忽然,‘嗖嗖嗖’的破空之声从四面八方不断传来。 那些刚刚躲过坑杀的北方部族兵士,立刻又被暗箭射了个透心凉。 不仅如此,四周高大的树上,还有成排被削尖的木刺兜头坠下,将祝叙的人马碾压戳杀。 ‘咻咻咻’的声音随即响起,原来大树上竟还设下了无数绳套,将不幸踩中之人吊了上去。 一时间,哀鸿遍野,祝叙的人马溃不成军。 这便是皇上给他们准备的大礼。 借助密林中地形的优势,提前让人布下了天罗地网。 祝叙原本的优势在于兵力。 可密林限制了他们的脚步,这突如其来的陷阱又让他们的人频频殒命。 兵力的优势自然也荡然无存。 皇上已经停下脚步,躲在暗处观察战况。 这时,慕卓奇悄悄凑到了他身边。 “哈哈,这一招瓮中捉鳖,真是让人爽快!” 第235章 毒发 皇上没好气地睨了慕卓奇一眼,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朕不是让你把大部队带过来之后,就在后方休息吗?” 原来除了古华,慕卓奇之前招摇过市带着的北地驻军,也是皇上的一支奇兵。 祝叙从前看错了皇上,总以为他要解毒之事低调隐秘, 便不会以一国之君的身份,滥用国之军队与他抗衡。 此外慕卓奇又一直带着大军在大路上晃悠,故意让人看见,好让祝叙以为他们并没有接近银滩谷。 故而祝叙更加坚定地认为,这北地驻军的大部队只能起到一个威慑作用。 但祝叙不知道的是,如今带领这支大军的人不是秦思哲,却是慕卓奇。 慕卓奇此前在北地的任务,就是为了寻找大量雪乌头。 因此他当初发现银滩谷之时,就在这附近小心查探了很长时间。 慕卓奇从小是被他父亲散养长大的。 他的本事或许不在行军打仗上头。 但他从小从商,跟着商队南来北往,涨了许多见识。 他在银滩谷逡巡那短时间,便将这里的地形摸得透透的。 慕卓奇其实早就找到了一条捷径,可以从大路直通银滩谷。 且这不仅是条捷径,更是一条隐秘的路线。 正是因此,他才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让大军悄无声息且迅速地出现在银滩谷。 可这不代表,毫无战力的他应该冲在最前线。 “皇上不必担心,” “臣就是来看看热闹,不会冲到前头去的。” 慕卓奇满眼兴奋,一边探头,一边跃跃欲试。 两军交战,形势极危,若是慕卓奇在此丧命,他妹妹恐怕会怪皇上一辈子。 皇上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招手叫来了两个亲卫。 “来人,护着慕大人退到后方去,” 他看到慕卓奇哀怨的眼神,反而加重了语气。 “立刻,马上!” 这人,难道不怕死吗? 但无论如何,慕卓奇带来的大军虽人数仍然无法与祝叙的大军相比,但也大大改变了战局。 因着天时地利,又早有准备。 皇上的军队布下的陷阱,以及突如其来的大军,都将祝叙的人马打了个措手不及。 祝叙眼看着自己的人马一片接一片,像是秋日的麦浪,全数被人收割。 而原本近在眼前唾手可得的成功,却越来越远,忍不住睚眦欲裂。 他已经看不见人群中隐藏的中原皇帝了。 更遑论找到连贺的踪影。 他不知道,那中原皇帝到底是不是在骗他,说连贺已经醒来。 但见古华如此卖力,他想,连贺到底是还活着吧。 然而祝叙不知道的是,他带领大军追赶而来时,他的大营已经成了一座空壳。 皇上留守的人马已经立刻将其中囚禁的平民百姓尽数救走。 这一局,祝叙输的彻底。 另一边,当皇上带人出现在祝叙营中之时, 被皇上派人打晕留在原来营地的慕卓宁,终于悠悠转醒。 她睁开双眼,知道皇上已经走远了。 慕卓宁揉了揉仍旧有些隐隐作痛的脖子,心里将皇上从头到尾骂了一遍。 他明明有很多种选择。 他可以说服她,可以好生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 他也可以动之以情,告诉她为了她的安危着想,让她不要跟去前线。 他甚至可以动用君王的威压,胁迫她答应。 可他都没有。 他选择了一种最为简单粗暴的方式,将她打晕! 慕卓宁只觉得火气一个劲往上冒,简直无法疏解。 她坐在自己营帐中,恨恨地将枕头用力扔了出去。 皇上不肯让她跟去,慕卓宁只得在营中耐心等待。 一夜过去,仍旧无人返回。 慕卓宁知道,这场艰苦的战斗不可能这么快结束。 日头升上当空时,慕卓宁抬头,从树影疏离中去看太阳。 不知是不是刚刚升起的太阳,阳光太过耀眼,这一眼竟恍得她差点栽倒在地。 等绿芊急忙扶了她起来,慕卓宁的心绪却无论如何再平静不下来。 她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绿芊,我心跳得好快,好难受!” 见慕卓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绿芊也慌了。 “娘娘,您怎么了?” “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 慕卓宁摇摇头,她分明什么也没干,为何会突然心绪不宁。 绿芊慌忙将慕卓宁扶回营帐躺下。 好半晌,慕卓宁才觉得平静下来。 但她心里似乎有一处空了,空得厉害。 慕卓宁坐起身来,不自觉就隔着营帐望向了远处皇上离开的那个方向。 她是在担心皇上吗? 不好的预感让慕卓宁迅速站起身来,径直走出营帐,又往大营外走去。 见她眼看就要走出大营,留守的亲卫立刻拦住了她。 他们冒着被皇上迁怒的风险,打晕了这位贵妃娘娘,就是为了让她留在营中,保护她的安全。 此时她要是出去,他们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娘娘,皇上有命,请您留在营中,不得外出。” 慕卓宁微微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一下营中的亲卫。 留下的这队亲卫,还有十数人。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较,眼睛迷得更深了。 远处的密林之中,两军仍在对垒。 祝叙的人马虽然折损不少,但原本基数很大,一时半会难以消灭。 而皇上那边的人马正在兴头上,杀敌杀得越来越起劲。 皇上由秦思哲亲自陪着,站在战圈远处观望,时不时指点一下作战策略。 “让古华的人从高处进攻。” “让咱们的人退一退,把包围圈放松放松,才能引更多敌人进来。” “最关键还是祝叙,他本就诡计多端,” “如今更是不肯轻易进包围圈了。” “此番作战不易,务必不能让他跑了。” 他说一句,秦思哲就命人传令过去。 皇上如臂指使,手下的人马精壮强悍,进攻极有章法。 就连古华的人马也是训练有素,很是适应在这极端地形中的作战。 需知,他们躲藏在这密林之时,早就按照皇上的安排开始日夜训练。 为了今日的这场战役,他们可以说是准备已久。 皇上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战况。 秦思哲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据我们观察,祝叙的人马折损应该已经有了三分之一。” “我们的机关陷阱已经全都触发了。” “此后可能进入拉锯战,” “但战况仍是可控的,皇上可以放心……” 皇上刚想点头,突然之间,他的脑中剧烈地‘嗡’了一下。 接着,秦思哲口中那个‘心’字就开始如同山涧回音,不断在他脑中开始盘旋不息。 皇上开始浑身发软,有些站不稳了。 但他脑中却一片清明,其中大大的两个‘毒发’二字尤其清晰。 第236章 再遇险境 秦思哲虽然早就知道皇上中毒。 但他一直远在边疆,从未见过皇上毒发的样子。 只有皇上自己,对自己毒发时的情形记忆犹新。 他一把揪住秦思哲的袖子,咬着牙好不容易才对他说出了一句话。 “朕,毒发……” “撤……” 秦思哲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两军交战犹正焦灼,且我方战势正盛,此刻皇上毒发,简直是釜底抽薪。 秦思哲不敢声张,即刻命人将皇上抬往后方。 他到底放心不下,只得亲自跟去。 临走前,秦思哲让亲信之人悄悄传信给了古华,便将战局的指挥全数交给了他。 秦思哲以为,以古华对祝叙的了解,他必定不会吃亏。 但他后来才知,他当真的低估了皇上吐出了那个‘撤’字。 同一时刻,远处大后方的大营中,慕卓宁还在与亲卫僵持。 “本宫要出营去找皇上。” “皇上可能遇到危险了,” “事关重大,形势紧迫,由不得你们拦我!” 拦在门口的两名亲卫对视一眼,皆记得皇上临走的千叮万嘱。 “若娘娘执意要出营的,必定是关心朕的安危。” “可朕不用她关心,更不能让她涉险来救。” “你们只管将娘娘守在营中,就算是朕死了,也不得来救!” 慕卓宁见亲卫不动,先动之以情。 “皇上遇险,他也是你们的主子,” “你们扪心自问,难道皇上对你们不好吗?” “皇上难道不是国之明君吗?” “若朝廷失去他,国将不国。” “本宫一定要去救皇上,你们也要救皇上!” 可惜她满腔动情,那亲卫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娘娘恕罪,实在是皇上有命在先。” “就算他死了,也不许您舍命去救。” 这话让慕卓宁大为震动。 皇上难道把她的命看得比他自己的还重吗? 这段日子以来,皇上几乎日日都在向她表明自己的爱意。 但慕卓宁怎么也没想到,他对她的爱意,竟会凌驾于他自己的生命之上。 她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汹涌的悲凉,几乎要将她淹没。 从小到大,慕卓宁都是那种,他人敬她一尺,她必还之一丈的人。 此时她只觉得,就算不要自己的命,也要救下皇上。 反正她已经活过一次,不算亏。 眼见面前的亲卫不为所动,慕卓宁心急如焚。 她内心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恨不得立时就飞到皇上身边。 皇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可千万要挺住。 慕卓宁沉吟片刻,忽然眼神锐利抬起头来。 众亲卫还没反应过来,只见慕卓宁已经从袖中抽出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是她一直藏在袖中,防身用的。 毕竟陪皇上远涉北地,本就难得平安。 她猛地将匕首抵在了自己脖子上。 “你们若不让开,本宫就死在你们面前。” “若皇上遭遇不测,自有本宫下去黄泉路上陪他。” “若皇上凯旋回朝,你们自己想办法去跟他解释!” 这样的威胁,显然让亲卫手足无措。 “娘娘不要冲动!” 他们跃跃欲试,想来抢下慕卓宁手里的匕首。 可慕卓宁急退三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不久之前她就是因为大意,才着了他们的道,被打晕了。 这一次,同样的错误她可不会再犯。 “你们不要过来,” “速速让开,本宫要去找皇上。” 这位宁贵妃娘娘脾气之硬,在阖宫是出了名的。 众亲卫咬咬牙,只得让开了一条路。 罢了,只拼了性命护她上路吧。 慕卓宁一见他们让开,立刻冲了出去。 她不知道皇上如今在哪里,只得先往祝叙营地的方向冲去。 她身后,一众亲卫也全数弃了营地,冲了出来,将她护在中心往前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慕卓宁只跑得口干舌燥,双腿发软。 可她不敢停下,她怕再慢,就救不了皇上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皇上一定是出事了。 那边秦思哲护着皇上,已经来到了战团后方。 慕卓奇正百无聊赖,有一下,没一下,踢着一根草。 忽地就见秦思哲冲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诧道。 “这就结束了?” 秦思哲没有答话,慕卓奇已经看到了他身后的皇上。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话都说不囫囵了。 “皇上……” “这……大师……那边……” 他一边说一边将手指着一个方向,示意秦思哲大师在那边。 秦思哲半步不敢停,一个转弯就将皇上往大师那里抬去。 此时战局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 古华虽与祝叙打了数年交道,但他与连贺相比不够老辣,与皇上相比又不够睿智, 他终究是低估了祝叙的野心和野性。 前头祝叙一直躲在战团外,很快,他就发现对面的攻击弱了许多。 派人探查之下,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那中原皇帝,甚至振威将军秦思哲都已经不在了。 对面虽然还是中原大军,但领头的却是古华。 古华或许不那么了解祝叙,但祝叙却是了解古华的。 他知道,古华的作战风格太过死板。 祝叙飞快地盘点了一下人手,若无其事发起了猛烈的攻击。 那边古华正尽力模仿着皇上调兵遣将的方式。 冷不丁对面的兵士忽然变得悍勇不怕死起来。 不过几轮攻击,古华这边的针脚就被打乱了。 中原驻军和北方部族的配合也出现了岔漏。 见此情形,祝叙不由得大笑。 “古华,你个手下败将,乖乖纳命来吧!” 第237章 主持大局 战场上瞬息万变的战局,秦思哲和慕卓奇已经没心思关注了。 他们此时眼神都死死地盯在躺在他们面前的皇上身上。 秦思哲刚刚将皇上从战局中带出来时,皇上已经失去了意识。 此刻大师正给皇上诊脉,一脸凝重。 “大师,皇上怎么样?” “他刚刚跟我说,他毒发了?” 大师拧着眉,没有说话,脸色却越来越沉重。 半晌,他才叹了口气,道。 “阿弥陀佛,皇上说得不错,” “确实是毒发。” “只是,贫僧也没有想到,皇上身上的余毒会这么快毒发。” 不仅快,而且在这么关键的节骨眼上。 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麻烦大师,能否尽快为皇上解毒吗?” 秦思哲恳请道。 大师摇摇头,道。 “此番毒发来势汹汹,” “贫僧判断,也是因这余毒在皇上身体中残留太久之故。” “此时若没有大量雪乌头入药,仅凭贫僧的针灸,恐怕难以有用了。” 他们原本就是为了雪乌头来北地,冒着危险深入银滩谷。 本以为皇上还有时间,耐心安排,等除掉了祝叙,再细细寻找雪乌头不迟。 谁想仗还没打完,皇上就毒发了。 现在的问题就很棘手了,是继续战斗,解决掉对方, 还是立刻带走皇上,再寻机会找药? 只是再寻机会,祝叙有了准备,定然更难了。 然则时间却不等人。 “大师,皇上还能撑多久?” 大师摇摇头。 “如今贫僧也不敢肯定,但肯定不能再拖太久。” 秦思哲一脸难色,只得眼神求助慕卓奇。 可慕卓奇也拿不定主意,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 众人正焦灼间,一个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 “哥哥!皇上这是怎么了?” 慕卓奇像是被雷劈了一般,木讷转头看去,果然看到了自家妹妹。 “宁儿,你……” “你怎么来了!” 慕卓宁好不容易跑到祝叙营地外,只见那里已经人去营空。 她循着痕迹找到了这里,正是战团后方。 慕卓宁一路都心神不宁,只盼着自己的预感是错的,皇上平安无事。 等她终于看到哥哥熟悉的身影,立刻就跑了过来。 只是,等她跑近,她才发现皇上一脸苍白倒在了地上。 大师在皇上身旁,面色凝重。 慕卓奇正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卓宁已经扑到了皇上身边。 “皇上,臣妾来了,” “你醒醒。” 皇上听不见慕卓宁的呼唤,一动不动。 慕卓宁知道,皇上定是毒发了。 见自家妹妹没哭没闹,慕卓奇这才松了口气,拍拍慕卓宁的肩膀说道。 “宁儿,皇上毒发,” “我们正商议该如何处置。” 慕卓宁微微颔首,也陷入了沉思。 战团战况激烈,时不时就有兵器碰撞声传来。 慕卓宁知道,她必须尽快做决定。 “你觉得呢?我们应该怎么办。” 她看向秦思哲,问道。 秦思哲有些惊讶慕卓宁竟然会先问他的意见,沉吟片刻,道。 “若要我说,只能想办法先救皇上。” “只是,我们可能无法将祝叙赶走。” 若赶不走也杀不掉,祝叙的人一定会继续阻挠他们寻找雪乌头。 只怕若他得了皇上毒发的消息,会更疯狂地进攻。 慕卓宁想了想,眼神瞬间变得坚毅起来。 她用力握了握皇上的手,接着站起身来,肃然说道。 “振威将军,请你尽快与古华碰头,” “你二人务必全力阻挡祝叙。” “本宫带一队人马,立刻带皇上深入银滩谷,去找雪乌头。” 接着,她又对哥哥说道。 “哥哥,还劳烦你带着大师,” “另取道去银滩谷内部。” “我们在那里汇合。” 慕卓奇一急,道。 “不行,你一个人带着皇上,太危险。” “既然我们都要去银滩谷内部,哥哥带大师陪着你们。” 慕卓宁摇摇头,平静地说道。 “哥哥,我们还是不要一同上路的好。” “若我们都没能找到雪乌头,” “皇上和连贺首领就危险了。” 她考虑两队人马走不同路线,除了分散风险外,也是为了增加找到雪乌头的可能性。 慕卓奇见她这样说,又见她眼神极其坚定。 他想起这个妹妹是个极有主意的,恐怕不会听他劝说,便作罢了。 “好,哥哥听你的。” 那边秦思哲见慕卓宁思路清晰,心中赞叹。 但他也不放心皇上,便说道。 “宁贵妃娘娘,还是让臣跟着吧,” “皇上的安危涉及国本,您的安危也不容小觑。” 他确实不放心,毕竟大部队都在这里被牵制住了。 若祝叙分一部分人马去追击皇上,皇上岂非羊入虎口? 慕卓宁仍是摇头,道。 “振威将军不能走,” “本宫觉得,古华斗不过祝叙,” “你必须在这里帮他守住主阵地,也牵制住祝叙的主要兵力。” “你们这道防线若是垮了,本宫和皇上就真完了。” “所以,你的任务其实很艰巨。” 慕卓宁的安排是最合适的,秦思哲一时也无法反驳,只得闷闷闭了嘴。 慕卓奇见妹妹临危不乱,见到皇上命悬一线,甚至一滴泪都没有落,还能淡定自若主持大局,心下安稳了不少。 他这个妹妹,是真的长大了。 慕卓宁安排完毕,扬声说道。 “既如此,请大家各司其职。” “皇上的性命,就托付在各位身上了。” “本宫替皇上先谢过大家。” 说完,她矮了矮身子,朝众将士行了个大礼。 见她如此郑重,众将士都不由得红了眼。 秦思哲还想再辩,慕卓宁冷眼扫了他一下,硬生生让他将话憋在了心里。 虽然没说话,但她的意思他很清楚。 她是在告诉他,哪怕拼了性命,也定会救下皇上。 秦思哲这才歇了心思,转身带人往战团中冲去。 慕卓宁也立刻站起身来,着人抬好皇上, 点齐人马,往银滩谷内部冲去。 此前,哥哥已经跟她说过很多次银滩谷中哪里可以找到雪乌头。 慕卓宁不断在脑中回忆着哥哥告诉她的细节,拖着疲惫的身体又在密林中奔跑起来。 第238章 突围 秦思哲回到战团,这才惊讶地发现,战局已经发生了颠覆性的改变。 原本他们借助陷阱和机关,又抢在出其不意,将祝叙的人马压着打。 可他刚刚才离开了没多久,古华就扛不住了。 他既无法模仿皇上的睿智指挥,又抵抗不了祝叙的疯狂进攻。 攻守已易势! 秦思哲的心猛地一缩,立刻抓住身边的亲卫吼道。 “快去通知娘娘,” “祝叙的追兵已经冲过我们的防线了。” “让娘娘务必小心!” 亲卫被秦思哲吓懵了,片刻不敢停歇立刻冲了出去。 眼看着祝叙的人马又如潮水般涌来,秦思哲也不得不往后退去。 他且退且战,想尽快去跟皇上和慕卓宁汇合。 那头慕卓宁带着皇上还没跑多远,就遇到了追来报信的亲卫。 慕卓宁没想到,皇上倒下,防线竟这么快就被撕裂。 她只得硬着头皮对身边的这队亲卫说道。 “注意隐蔽,脚步轻些,” “你们也散开些,小心警戒。” “务必保护好皇上。” 众人立刻将脚步放轻,借助密林的隐蔽小心地全速前进。 那边祝叙其实一直在观察战团。 他发现皇上不见后,立刻就分了一部分人马绕道,想去包抄围堵。 正面战场这头,面对祝叙的猛攻,古华也确实分身乏术,应对艰难。 因而当秦思哲带人追上皇上和慕卓宁时,祝叙的追兵也发现了他们。 “中原皇帝在这里,快来啊!” 一个人马上高声吆喝道。 秦思哲眉头一皱,立刻挥刀将那个吆喝的兵士斩了。 可惜已经迟了,他的喊声已经将附近的追兵都吸引了过来。 “是祝叙的人马,在包围我们。” 秦思哲靠到皇上身边,低声对慕卓宁说道。 慕卓宁微微皱眉,沉着地看着追兵逼近,推了秦思哲一把。 “你尽快干掉他们,” “找人告诉古华,让他不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拖住祝叙。” “然后你带人走前头,” “帮我和皇上把这包围圈撕开!” “无论如何,我今日也必须带皇上找到雪乌头。” 秦思哲会意,他此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皇上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 慕卓宁没有答话,但秦思哲知道,慕卓宁必定会以皇上为先的。 秦思哲也不敢再拖,立刻冲过去与亲卫一起将这一波追兵就地斩杀。 接着,他对慕卓宁说道。 “我再留些人给你,” “你们只跟紧我,见势立刻突围!” 慕卓宁重重点头,带人跟在了秦思哲身后。 她如今只能顾得上皇上,已无暇顾及哥哥和大师。 只盼哥哥心思机巧,也能找到方法躲过追兵突围! 没想到不过短短的时间内,祝叙的追兵就已无处不在。 秦思哲一马当先,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对垒了两三波追兵。 众人只顾前行,很快来到了密林边缘。 过了这片林子,就算是进入银滩谷的中心地带了。 那里地势更高,气温也更低,山上更是积雪常年不化。 慕卓宁用厚衣服将皇上裹了再裹,示意亲卫继续上路。 前头兵刃相接的声音又起,慕卓宁知道,是追兵又来了。 她心里突突的,只盼不要遇到祝叙的主力。 兵刃声突然停了,慕卓宁抬头,就见秦思哲冲了过来。 “快走,你哥哥说过,” “再往里走,上山,就算是进入银滩谷内部了。” “你们也有机会能找到雪乌头。” “快走,追兵恐怕马上会来。” 秦思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已经明显感觉到,这一波一波追兵越来越难对付了。 这也说明,古华能拖住的主力越来越少。 慕卓宁不敢耽搁,立刻命令亲卫带皇上往前头的山上跑去。 山上不比密林,少了许多树木,也更难隐藏行踪了。 他们刚进山走了不久,领头的亲卫就立刻警觉起来。 “娘娘,你带皇上先走,” “卑职带一部分人断后。” 慕卓宁一听,就知道恐怕是追兵来了。 没想到,祝叙的这群追兵竟如同跗骨之蛆,杀也杀不完。 如今容不得她犹豫,她只得分出一半人手抵挡追兵,带着剩下的人朝山中继续跑去。 慕卓宁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再这样下去,她身边这些亲卫迟早要如同剥洋葱一样被人剥完。 这恐怕就是祝叙派出一波一波追兵,而不是一次大举掩杀过来的意图。 他是想让她感受到绝望。 果然,众人跑了一会儿,亲卫就听到了追击之声。 人手已经所剩不多。 那亲卫当机立断,立刻在附近寻找起可以藏身的地方。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他们很快在附近的山坳里找到了一个隐蔽的山洞。 山洞门口乱石嶙峋,杂草丛生,还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使得山洞很不显眼。 “娘娘,委屈您您和皇上先在山洞中躲避片刻,” “待属下们引开追兵,就来接你们。” 慕卓宁心想,皇上行动不便,她脚程也慢。 如今追兵遍布,这确实也是唯一可行的法子。 总比大家全被追上抓住的好。 她点点头,亲卫赶忙将她和皇上送入洞中。 还好这山洞被风,里头竟还颇为暖和。 这也让慕卓宁看着眼前毫无知觉的皇上,心下稍安。 亲卫行过礼,便尽数跑出了山洞。 他们离开前,还不忘将一些树枝砍倒拦在洞口,进一步遮挡山洞的踪迹。 脚步声渐渐跑远,整个山洞也陷入了沉寂。 慕卓宁的心也随之陷入了沉寂。 她没有料到,皇上来北地解毒竟会如此艰辛。 费了那么多心血,如今只差一步就能找到解药,却又突然毒发。 皇上整个人还没有醒来,仍旧昏迷着。 他脸色苍白,甚至还有些发青。 不过半日,这毒就将他折磨得不像样子。 慕卓宁心中涌起一股心疼,伸手握住了皇上的手。 皇上手心毫无温度,一片冰凉。 慕卓宁不断摩擦着他的手掌,企图帮他恢复一些温度。 她心只盼,韩培和亲卫能尽快摆脱追兵找到他们。 也盼哥哥和大师能尽快找到解药。 第239章 你不能死 慕卓宁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冷不防手中皇上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 慕卓宁以为皇上终于醒了,心里一阵惊喜。 可再看时,却发现皇上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他仿佛正在经历巨大的痛苦,整个身体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他原本握在慕卓宁手中的手更是反过来,用力攥住了慕卓宁。 “皇上,皇上,你醒一醒。” “你是不是很难受?” “皇上,你告诉臣妾,臣妾帮你想办法。” 慕卓宁忍着手被皇上大力攥住的剧痛,一声一声柔软地呼唤着皇上,希望皇上能醒来。 但她很快发现,皇上似乎并未好转,反而似乎是毒发得更严重了。 “嘶……” 皇上终于忍不住,从唇角溢出一声痛呼。 感受到他的痛苦,慕卓宁的泪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来。 温热的泪水滴在皇上脸颊上,让他不由得又抽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慕卓宁甚至觉得皇上要挣扎着醒来。 但他却终究没能成功。 毒发巨大的痛苦不仅在折磨着他,也让他无法醒来。 慕卓宁的心像是被尖锐的长矛刺穿,不禁伸出另一只自由的手,轻轻地,一下一下抚摸着皇上的额角。 “皇上,不疼,” “等哥哥和大师找到药来,就能为你解毒,就不疼了。” 她轻声的安抚再加上手上柔软的抚摸似乎真的镇住了疼痛。 皇上的动静渐渐小了,又陷入了沉沉的昏迷中。 慕卓宁虽然不懂医理,但她也能猜到, 若是再经历几次这样的毒发,皇上的性命恐怕堪忧。 天色渐渐黑了,原本就阴暗的山洞更是几乎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慕卓宁不敢也没办法点篝火照明取暖。 亲卫离开后,迟迟还没有自己人找过来。 慕卓宁不知道外头的仗打完了没有。 秦思哲和哥哥他们,此时又身在何处,是否平安? 他们知道慕卓宁和皇上藏身在这个山洞中吗? 祝叙的人马被控制住了吗? 所有的问题,慕卓宁都没有答案。 此时她只知道,山洞中越来越冷了。 夜间温度本就低,更何况是在山中。 慕卓宁自己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只得一遍一遍将披在皇上身上的厚衣服掖严实。 不经意间,她又碰到了皇上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 慕卓宁慌忙伸手去探皇上额头和胸口,却不想皇上虽然被裹在厚厚的外套里,却已经浑身冰冷。 慕卓宁心中一窒,下意识就抬手去探皇上的鼻息。 微弱的呼吸传来时,天知道她心里感受到了多大的救赎。 那就像是在绝望的悬崖边缘,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慕卓宁心道不妙。 若深夜天气变得更冷,皇上恐怕很难平安度过这个漫漫长夜。 她咬咬牙,先是将皇上尽可能挪到山洞中最为被风的角落。 接着,她不顾寒冷,脱去自己的外衣,只穿着贴身内衣钻进了皇上的外套里。 那外头厚实宽敞,就像一床大大的被子。 慕卓宁紧紧抱着皇上,再将二人所有的衣物裹在外头。 一时间,她与皇上之间,只隔着两人的贴身衣物,几乎肌肤相亲。 除去进宫后那独一回的侍寝,慕卓宁多年来与皇上就再无亲近,更遑论肌肤相亲。 此刻,她细心感受着皇上冰冷的体温传来,却不躲不闪,静静等待皇上的身体一点点暖回来。 总之,这一夜,她就算是皇上的暖炉了。 她必要帮他度过这寒冷的夜。 山洞外风声呼啸,慕卓宁迟迟不敢入睡。 紧紧贴着她的皇上一动不动,一直沉沉昏迷着。 慕卓宁心里七上八下,深怕皇上再次毒发。 突然之间,这数年来,与皇上的点点滴滴像是走马灯一般在她脑中穿梭流转。 原来他们的相处,有笑,有泪,有色彩,有温度。 原来他,早已在她心里占据了不小的位置。 耽于上一世的记忆和执念,慕卓宁迟迟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及至皇上一遍一遍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慕卓宁分明心有所动,却又不敢承认。 可今日早些时候,皇上毒发之时。 慕卓宁面对皇上遭受痛苦,早心痛得无法呼吸。 现在想到皇上可能丧命,她更是心中无比沉重。 原来一切早有迹可循,说不定多年前那仅有一次的侍寝,也足以揭示她的心意。 她,早就是他的人了啊! 想到这里,慕卓宁再次忍不住泪流满面。 今日面对皇上的绝境,她像是一下子脆弱了很多。 明明经历过上一世,她已经心性坚韧,今日却已经哭了好几回。 “皇上,你……” 黑暗中,慕卓宁紧紧搂着皇上,在他耳边喃喃低语。 “你不能死。” “臣妾舍不得……” 她先是无声流泪,接着小声啜泣,再后来便实在控制不住,哭出了声。 皇上若是此时醒来看见慕卓宁难得梨花带雨,估计一颗心必得化了。 可惜,他终究没能醒来,也没能听到慕卓宁的话。 “皇上,你想想珏儿,他还在京城等我们。” “等我们平安回去。” “你答应过臣妾,若能平安回去,” “此后我们一家三口,安安稳稳过日子。” “您是皇上,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是绝不可食言的。” “皇上,你一定要平安无事啊!” 慕卓宁啜泣着呼唤皇上。 她顿了顿,待情绪平稳些,便接着说道。 “皇上,你可知,初次出宫时,您带臣妾看万家灯火。” “那时,臣妾的心已经微微动了。” “只是后来我们又经历了许多不得已要面对的事。” 她不错眼地盯着皇上,缓缓开口。 “或许说出来你不会相信,” “臣妾是重活过一次的。” “上一世,您就是因为这毒,英年早逝。” “你死后,珏儿也跟着丧命,大权落入大皇子手中。” “所以这一次,臣妾想尽办法想护你周全。” “原本,臣妾以为,这么做纯粹是为了给臣妾和珏儿逆天改命。” “但如今臣妾懂了。” “不仅仅如此。” “臣妾要救你,是因为臣妾不想你死。” “所以皇上,臣妾已经这么努力了,” “你能不能也努力一下,扛下去,不要死!” 第240章 这次我来救你 慕卓宁想到自己心态的转变,不由得唏嘘。 她从最初坚定要出宫。 后来二皇子敞开心扉认她为母。 她便坚定了要带二皇子一同出宫,远离宫斗危险的决心。 此刻,她又放不下皇上了。 她果然还是会放不下皇上。 因为皇上对她的真心,在这一世已经暴露无疑。 她用出宫的决心,和不回应的冷漠,试图隔离自己与皇上的关系。 最初的慕卓宁,是打算旁观皇上按照命运死去的。 可渐渐地,她却又开始说服自己,出手去干预了皇上的命运。 直到此时,她已经彻底清楚,她对皇上亦是有情的。 这感情一旦被确认,便轻易泛滥开来。 慕卓宁现下已经全然舍不下皇上。 她紧紧地抱着皇上,对他一遍一遍诉说两人的过往。 似乎这样才能给她力量,坚持到天亮。 是的,慕卓宁在等着天亮。 自己人迟迟没有找来,但山洞外却似乎一切太平。 她等不得了。 她已经决定,等天一亮,她就自己出发去找解药。 此前被瘟疫困在宫中时,慕卓宁就时时去乾清宫的秘殿见大师。 那时她出于好奇,不仅关心了治疗瘟疫药物的配制,还询问了大师关于雪乌头解毒的方法。 大师告诉她,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将新鲜的雪乌头萃取成汁液,服下便能起效。 雪乌头解毒,首选是花,次选才是叶。 但雪乌头生长在极寒之地,开花极其不易。 但若用叶,便需要采摘数十斤来萃取。 哥哥从前在信中,也曾详细描述过雪乌头的模样。 慕卓宁相信,自己若去找,是能认出来的。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亮,慕卓宁一夜未睡,精神却百倍。 她感受着身边皇上的心跳,听到皇上呼吸渐渐平稳,心下稍安。 这凶险的一夜,总算是过去了。 慕卓宁很快起身穿好衣服。 她先是在洞口探了探,没听到洞外有声音。 于是她将皇上藏在洞中隐蔽处,还不忘在他身前扑了一层干草树枝遮掩。 她轻轻抚摸着皇上的脸颊,端详起皇上。 从前她从未注意,原来皇上竟长得如此英俊。 刀刻般的下颌线,浓眉大眼,都与她在心中想象的夫君形象不谋而合。 原来她倾其一生没能知道到的心上人,其实一直都在她身边。 慕卓宁再不舍,此时也只能轻声说道。 “皇上,你先在这里好好休息,” “臣妾现在就去找药救你。” 她支起身子,万分柔情,在皇上的脸颊落下一吻。 “你放心,臣妾必定救你。” 慕卓宁又在洞口查探了好一会儿,这才捏紧了袖中的匕首,咬牙走了出去。 她走出洞外,没有选择来时的路,而是朝另一侧,往银滩谷更深处走去。 一方面,她怕再撞见追兵。 另一方面,按哥哥之前查探的消息,只有往银滩谷深处走,才能找到大量雪乌头。 也只有往深处走,才有可能找到开花的雪乌头。 慕卓宁不知道若是她找到十几斤雪乌头叶子,一个人如何将其萃取成汁液。 所以她想找到的,是开花的雪乌头。 到此时,慕卓宁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 饥饿让她的体温不断下降。 干渴更是让她双腿如灌铅。 她不得不抓起身边的雪,随便啃了几口,缓解了一下嘴唇上的干裂。 不知走了多远,慕卓宁来到了一片更大的山谷。 山谷两边绝壁陡峭,直冲入天际。 而山谷间,就遍地都是如同银子的冰块。 她不由得感慨,这才是名副其实的银滩谷呢。 慕卓宁依照从哥哥那里听来的雪乌头的生长习性,开始在银滩谷内寻找雪乌头。 冰冻的石头表面极滑,慕卓宁还没走出两步,就‘扑通’一声滑倒在地。 她爬起来,再走,再滑倒。 直到她浑身已经摔出多处瘀伤,慕卓宁才堪堪掌握住在这里行走的平衡。 她沿着山谷来到一片峭壁下,仔细查探着峭壁上的一个又一个石缝。 这极寒之地,确实是适合雪乌头生长的地方。 慕卓宁不敢有丝毫懈怠,全力以赴在找药草。 突然,一片绿意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是一株不大的草,还仅有四五片绿叶。 那叶片虽说是绿的,却呈微微的灰色,上面像是覆盖了一层晶莹剔透的白毛。 慕卓宁狐疑着走近,仔细捏起草叶打量。 片刻,她差点笑出声来。 找到了,这便是他们历尽艰苦要找的雪乌头。 只是,这只是一株,且并未开花。 但找到一株就有希望,慕卓宁开始顺着这条石缝往峭壁上寻找。 峭壁上光滑得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慕卓宁几乎将身体都贴在峭壁上,才得以在上面爬行。 只是她每爬一步,都几乎耗尽全身的力气。 不多时,她就开始全身颤抖起来。 但她咬紧牙关,继续前行,好不容易来到了峭壁上一片小小的平缓地带。 慕卓宁刚松了口气,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只见眼前不大的一块空地上,竟长满了那小小灰绿色的草药。 天无绝人之路! 她终于找到雪乌头了。 慕卓宁顾不得身体的疲惫,和遍体鳞伤,奔过去捧起眼前一株一株的小草。 她害怕自己看走了眼,白高兴一回。 越是接近成功,越是要小心谨慎。 时间,已经经不起她浪费了。 好在,经过慕卓宁再三确认,这确是雪乌头无疑。 “哎,要是大师在就好了。” 慕卓宁忍不住叹了口气,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瘫坐在了空地上。 好了,即使只有她一个人,皇上也终于不用死了。 想起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山洞中的皇上,慕卓宁的心又揪了起来。 皇上可一定要平安等她回去啊。 然而,不过片刻,找到雪乌头的惊喜就荡然无存。 慕卓宁望着眼前这片经历千辛万苦才找到的雪乌头,犯了难。 哥哥其实早就在北地找到了雪乌头。 可他却迟迟没法将药带回去,正是因为这药的习性。 摘下后,很快就会丧失药性。 如今,慕卓宁又要如何将这些草药安全带回山洞呢? 第241章 以血开花 一想到皇上还躺在山洞里生死不知,慕卓宁的心情就无法平静。 原本她爬上这个平台就已经耗费了大部分力气。 如今她的四肢还在抖个不停。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能力试错。 所以,她不能冒险将雪乌头的叶片直接采摘回去。 若药性不足,皇上无法得救,她还得再来找一次药。 但下一次的运气会不会如同这一次一样好,她是根本无法确定的。 慕卓宁干脆盘腿坐下,现在急也没用。 她用尽力气让自己平静下来,闭目冥思起大师曾经断续教过她的制药之法。 若采到雪乌头的叶片,便要趁新鲜时萃取成药汁。 萃取时采用的乃是蒸馏之法。 需将叶片捣碎后放入锅中,用文火慢慢熬制,直至药性混于水中,蒸馏出来的汁液便是熬出来的药。 这与日常按方子熬药的方式差不多。 只是日常熬制药材的水就能成汤药。 而雪乌头入药却要用那蒸馏出来的清液。 慕卓宁再次犯难了。 她如今赤手空拳,哪里去找那蒸馏之法要用到的器具? 再说,就算她能用蒸馏之法,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是她需要在这冰天雪地里点起火来。 且不说火光会不会引来敌人。 她现在手无寸铁,根本无法引火。 “这恐怕是眼下唯一的方法。” 慕卓宁自言自语道。 既然无法将叶片采摘回去,便只能就地蒸馏成汤药带回去。 按照大师的说法,几十斤叶片恐怕也只能得到一小瓶汤药。 但解毒却够用了! 既然如此,现在慕卓宁眼下需要解决的便只剩蒸馏。 慕卓宁再次扫了一眼四周,冰天雪地,树枝枯草都湿漉漉的,她实在无法想象能有什么方法能将这些东西点燃。 再说,火光带来的潜在威胁还是太大了,她恐怕无法承受。 既然无法用古法萃取,慕卓宁只能想到最原始的方式。 她尝试着摘下了一片新鲜叶片,接着立刻将叶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起来。 若是没有捣药的工具,又不能生火,用咀嚼的方式萃取,不知道药性会不会受损。 但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一阵剧烈的麻痹之感就从她的舌头上传来。 慕卓宁没想到,这雪乌头的药性竟如此霸道。 不过轻轻嚼了几下,她的舌头就像是要废掉了。 想到大师所说几十斤,慕卓宁只觉得成功萃取出汤药,对此刻的她而言有些遥遥无期。 “哥哥,大师,你们在哪。” 舌头传来的麻痹让她话都有些说不清。 慕卓宁遥遥看了看远方,此时此刻,她多希望哥哥能带着大师出现在这里。 但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害怕独自留在山洞中的皇上出差错,她也不敢再耽搁。 如今萃取的法子眼看已经行不通了,她还有什么方法可以用呢? 她不知道,哥哥和大师还要多久才能找到这里。 她也不知道,皇上是否能撑到那一刻。 如今,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皇上能依靠的只有她。 想起皇上,慕卓宁不由得情绪又激动起来。 “皇上,臣妾一定会救你。” 此时,救下皇上的性命,似乎已经不仅仅是她逆天改命的必要一环。 从慕卓宁的内心,生出一股巨大的愿望。 这愿望就像一颗破土而出的嫩芽,不几日就长成了参天大树。 她要一直陪着他,不想让她死去。 这是慕卓宁心底最深处,她曾经不愿相信的愿望。 这一刻,慕卓宁忽然想到大师曾经一笔带过的一句话。 雪乌头的花,比叶药性更强些。 若需要几十斤叶片才能萃取出一小瓶解药。 花却只需要数朵即可。 且雪乌头的花可以直接作汤药服用,甚至不需要萃取。 只是,雪乌头要开花,条件却是极其严苛的。 大师当时之所以没有深入谈及这个话题,也是因为他从未听过有人用了雪乌头的花。 及至后来遇见赫真,慕卓宁也与她探讨过。 作为常常遇见雪乌头的北方部族之人,也鲜少有人见过雪乌头开花。 温度,湿度,都是血乌头开花必要的两个条件。 慕卓宁试探着又摸了摸眼前的雪乌头,心头发冷。 这样的温度和湿度,雪乌头是根本不会开花的。 她不死心,又将眼前这一小片雪乌头仔细查看了一番。 好在她运气不错,有几株已经生出了小小的花苞。 只是,不知这花苞何日才会绽放。 眼见有了希望,慕卓宁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可是如何才能达到雪乌头需要的湿度和温度呢? 她想到若以温水浇灌,似乎可能奏效。 可这冰天雪地,她一时半刻去哪里能找到温热的泉水呢? 慕卓宁瑟缩在冷风里,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她不仅要担心皇上的毒,还要担心被祝叙的人找到的危险。 危急时刻,她想起了自己曾在一本古书上看过的故事。 “既然要温热之水浇灌,倒也不是全无办法。” 慕卓宁把心一横,瞄准了几株挨得比较近的,长有花苞的雪乌头。 接着,她轻轻从袖中拿出了那把防身的匕首。 “原以为这匕首是用来防身,” “再不济也是危急时刻用来自裁。” “倒没想到,如今能当大用。” 慕卓宁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心意,若是能救皇上,她什么都愿意做。 她咬咬牙,将左手手腕举在那几株雪乌头上。 接着右手持匕首,一下就划开了左手的手腕。 殷红的鲜血一滴一滴流了出来,接着便汩汩从伤口涌出。 用鲜血浇灌雪乌头,这是慕卓宁眼下能想到的最直接的法子。 但她却不知道,这法子到底能不能让雪乌头如愿开花。 她只能冒险试试了,否则皇上的性命堪忧。 剧烈的刺痛感很快从手腕传来,慕卓宁忍不住吸了几口气。 血液汩汩流下,从雪乌头的枝叶上一路向下,很快没入了根部的泥土中。 慕卓宁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她确实觉得,这雪乌头方法有了灵性一般,竟是在贪婪地吸吮她的血液吗? 第242章 雪后天晴 慕卓宁被这雪乌头吓了一跳。 所谓草药,真有这么灵性吗? 但她此时顾不得许多,花苞还没有要盛开的迹象。 她只能忍着疼痛继续给这些草药喂食自己的鲜血。 很快,血流如注让她开始有些头昏脑涨。 原本她就已经一天一夜没吃没喝,只在来时的路上啃了几口雪。 如今,慕卓宁又流失了这许多鲜血,身体已经有些扛不住了。 “我总不能,死在这儿。” 她狠狠咬着下唇,对自己说道。 慕卓宁再次仔细观察花苞,而这一次,令她无比惊喜的是,那花苞竟然都已经有了隐隐盛开之相。 这下,她只能选择坚持下去,因为眼看成功唾手可得。 不多时后,慕卓宁越来越觉晕眩了,身体已经有些摇摇欲坠。 她的眼皮像是灌了千斤巨石,怎么也睁不开。 但她知道,如果闭上眼睛,她就算交代在这了。 左手手腕已经麻木了,渐渐竟没了痛感。 慕卓宁狠狠用手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新的疼痛让她猛地惊醒过来。 她咬牙坚持,不让自己失去意识。 好在再看时,那些花苞已经马上就要盛开。 “求求你们,快些开吧。” “我好像……要坚持不住了。” 她忍不住对着花苞喃喃低语。 支撑着慕卓宁的,如今已经只剩下意志。 在她昏迷的前一刻,那些花苞仿佛听懂了她的话,一下子全都盛开了。 小小的黄白相间的花朵,悄悄在这冰天雪地绽放。 鲜血在花瓣上留下一道一道殷红的痕迹。 但慕卓宁浑身的痛和倦都消失了,她忍不住裂开嘴笑了起来。 “开花了,真的开花了。” 可惜在场仅有她一人,无人能分享她的喜悦。 那小小盛开的花朵,于慕卓宁来说,犹如寒冷冬日里照亮温暖她的一个个小太阳。 她的努力没有白费。 她没想到,误打误撞,真的让她等到了雪乌头开花。 这大概也是她和皇上命不该绝吧。 慕卓宁收拾心情,不敢耽搁。 她从衣角撕下一块布条,粗粗将左手腕上的伤口紧紧缠住止血。 然后一朵一朵,小心翼翼采下了那为数不多的几朵小花。 慕卓宁犹如捧着天上的星星,将小花谨慎地收在怀里。 她几次三番,确认这几乎是用命换来的草药不会被损坏后,便着急忙慌往山壁下走去。 她要赶紧赶回去看皇上! 慕卓宁不顾自己身体乏力,双腿软绵绵无法移动,狠心从那陡峭的山壁往下滑去。 这是她能想到最快的方式。 山壁上满是凸起的岩石,慕卓宁滑下的瞬间,整个背部和四肢都被不可避免地划破了。 但此时的这些疼痛,对她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 ‘咚’的一声,她以最快的速度,滑落到了来时的山谷。 慕卓宁强行往自己嘴里又大口大口塞了几口雪。 大量鲜血的流失,让她的身体已经毫无力气。 她必须补充能量。可放眼四周,她能找到的只有白雪,以及那种会将她舌头麻掉的雪乌头叶子。 几口冰冷的雪下肚,慕卓宁感觉自己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大约这次若能逃出生天,她又要好好病一场了。 水分的补充,好歹让她有了继续行走的力气。 慕卓宁三步并作两步,费力地朝山洞走回去。 她在这里已经耽搁了太多时间,心里其实是无比惧怕的。 她害怕等她回到山洞,皇上已经遭遇不测。 她害怕皇上根本等不到她回到山洞。 慕卓宁捧着雪乌头的花,如同捧着希望。 但看着眼前遥遥无期的路,又像是一步步踏上了绝望。 不知过了多久,慕卓宁的双腿几乎再抬不起来时,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洞口。 她遥遥望去,辨认着洞口的树枝杂草,像是没被人挪动过的状态。 慕卓宁松了口气,整个人差点瘫软在地。 她几乎是爬着回到了洞中。 借着微弱的光线,慕卓宁来到皇上身边。 好在,皇上人还在。 她心如擂鼓,将手往皇上鼻下伸了过去。 那一刻,仿佛是慕卓宁自己要接受命运的审判,她心中七上八下,根本无法平静。 ‘呼……’ 终于,慕卓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皇上还活着! 不知怎么,慕卓宁只觉得她经历的所有痛苦和委屈都值得了。 她双眼忍不住泛起不可抑制的湿润,很快就热泪盈眶。 “皇上,这一把,你欠臣妾大发了!” “你可要用一辈子来还!” 她低低地说着,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容忍自己脆弱了片刻,慕卓宁就止住了泪水。 她用心回忆起大师说的解毒之法。 雪乌头的花药性比叶子强得多,故而无需萃取,直接服用即可。 想到这里,慕卓宁赶忙从怀中掏出小心保管的那几朵小花。 她从岩壁上滑落,遍体鳞伤,可这几朵小花仍旧仿佛刚刚摘下,新鲜而美好,完美无缺。 慕卓宁看了看皇上紧闭的双唇,抿了抿嘴,将小花都塞进了自己嘴里。 一阵苦涩的味道传来,慕卓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好在,这花只是苦,可比那叶子的麻强多了。 慕卓宁细细咀嚼着这小花,感觉差不多了,便俯身凑到皇上唇边,轻轻撬开他的双唇,将那嚼碎的草药渡了过去。 沉睡中的皇上没有丝毫反应,慕卓宁用自己的双唇堵住皇上的双唇,避免他将药草吐出来。 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将采到的所有小花都喂给皇上,慕卓宁才松了口气。 可她的心刚放下,就又提了起来。 皇上并没有醒来! 慕卓宁知道,只有这一味药,她只能尝试,并不能保证皇上能解毒。 为今之计,她必须尽快找到大师他们。 可她真的走不动了,一步也走不动了。 洞外,天色又渐渐暗了下来。 慕卓宁原本就疲惫的身躯已经软得如同一滩水。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抱住皇上,如同前一夜一样将他们二人用所有衣服紧紧包裹,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洞外,漫天飞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天上云开雾散,预示着明日将是个大晴天。 第243章 皇上醒来 北地的天本就亮得晚,山洞中更是难以透过光线。 慕卓宁这一觉,直睡了个昏天黑地。 只因她本就体力耗尽,又失血过多。 种种因素叠加,让她的身体极其虚弱。 再者,她已经尽力为皇上找到了雪乌头,也喂给了他。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 在她哥哥和大师找来之前,慕卓宁已经没什么能做的了。 故而她心里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大事,抱着皇上难得睡了个安稳觉。 皇上在她怀中安静的宛若孩子,让慕卓宁也不至时时惊醒。 但她此时若睁眼,必定会面露惊讶。 因为在她的拥抱下,皇上已经率先睁开了眼睛。 皇上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 睡梦中他并不舒坦,也曾频频梦魇。 他梦见慕卓宁他们遭到了祝叙的反攻追击。 他看到心爱的人陷入险境。 可他无论怎么心急如焚,他也无法醒过来。 看着眼前的人儿,睫颤如蝶,睡得极其香甜,皇上不由得心生怜惜。 他刚刚醒来就发现,他们两人正身处一座山中洞穴。 且整个洞穴之中,只有他们两人。 其他人不在,她是如何照顾好他的? 甚至,她竟然找到了替他解毒的药材,这才将他唤醒。 天知道,她承受了多大的苦难。 皇上心中柔软如水,很想伸手去抚摸一下慕卓宁的脸。 但他又害怕惊醒她,故而一动不敢动。 她在这荒郊野外,也睡得如此香甜,定是过于疲惫。 且在这样的地方,她为了保护他,不但要防野兽,还要躲追兵。 一个柔弱女子,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皇上的手指轻弹,不经意间便碰到了慕卓宁左手腕上的伤口。 她的左手正紧紧拥着他,落在他宽阔的胸口。 皇上心里一惊,随即一痛。 她为了他,受伤了?还是割脉放血了? 他刚醒来时就很担心,要想在这极端环境中活下去,是必定要行极端之法的。 可她怎么对自己这么狠。 皇上的心像是被撕裂成了无数块,坠坠生疼。 他终究,还是让她受伤了。 他放在心里无比疼惜的女子,他还是没能护住她。 皇上运气感受了一番,只觉得除了头脑清醒外,整个身体也轻松了许多,不似余毒未清时那般沉重。 他低头又满眼爱意看了一眼熟睡的慕卓宁,心想。 如今他既已经醒来,就换他来保护她吧。 此后,他必定不会让她再受一丝一毫委屈。 皇上虽然极其小心,丝毫不敢乱动,深怕惊醒了慕卓宁。 但当日光星星点点射入山洞时,慕卓宁的眼睫还是不停地颤动起来。 一时间,皇上竟然慌了。 他明明极其期待慕卓宁醒来,看到被她救醒的自己,却又觉得无法面对她。 是以在慕卓宁睁眼前一刻,皇上鬼使神差又闭上了眼睛。 慕卓宁也长长睡了一觉。 她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皇上是否醒来。 可惜,怀中的人呼吸绵长,睡得倒是安稳,却并未醒来。 慕卓宁抬手抚了抚皇上的额头,又听了听他的心跳,见并无异样,便又放下心来。 “看来这雪乌头只是解毒的一味引子,” “没有大师完整的药方,终究是难以解毒的。” “哎,只怪我学艺不精。” 慕卓宁低低叹息了一句。 这时,左手腕忽然传来的痛感,让慕卓宁忍不住‘嘶’的一声痛呼出声。 她皱了皱眉头,发现伤口不知何时又裂开了,血已经浸透了她昨日随意缠绕的布条。 慕卓宁不由得有些后悔。 昨日她光顾着回来给皇上喂药,本就是草草包扎的伤口。 后来又因过度疲倦,没有重新包扎就睡了过去。 “没想到还真是疼啊。” 慕卓宁不由得叹息一声,她刚想收回左手,猛地抬头,却对上了皇上的眼睛。 慕卓宁呆住了,一时间忘记了该如何反应。 皇上的眼神亮亮的,眼睛上似乎还蒙上了一层雾气。 在他的眼眸中,慕卓宁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眼中此时只有她! 而皇上的眼神,不仅透着浓浓的愧意,还有藏不住的心疼往外直冒。 “这会儿知道疼了,” “当初为何要对自己这般狠心。” 皇上叹了口气,低低开口。 慕卓宁这才像是猛地惊醒过来,激动之下,又不小心牵动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 “皇上,您醒了!” “太好了,臣妾原以为……” “哎,总算是没白受罪。” 皇上一见慕卓宁吃痛,心里又像是被千根刺扎中,痛不欲生。 “快让朕看看,” “就算是为了救朕,也不该这样伤害自己。” 皇上扶着慕卓宁坐起来,将她的左手手腕轻轻捧起,握在胸前。 他仔细查看了慕卓宁的伤口。 “是用匕首自己割开的?” “伤口太深,出血很多,如今又裂开了。” “你昨日这个结,打得太松了。” 皇上又疼又急,忍不住抬手在慕卓宁额上敲了一下。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不仔细包扎一下,” “若任由血这么流下去,后果不堪设想你知不知道?” 慕卓宁撇撇嘴,并不敢反驳。 她昨日行了多少极限之事,自然是不敢跟皇上提起的。 但如今皇上成功醒来,慕卓宁就觉得她吃的那些苦,到底是值得的。 皇上亲手将慕卓宁包扎的布条解开,又重新撕了一条干净布条,一丝不苟将她的伤口缠了起来。 他还不放心,又上上下下看过好几遍才松开她。 “如今算是包扎好了,应该不会再流血。” “但还要及时上药,” “否则若留下疤痕,到时跟朕哭也没用。” 皇上这话说得滑稽。 他当然知道慕卓宁才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哭泣。 但他自己却是一辈子过不去这道坎了。 日后他但凡只要见了她手上这道疤痕,便会想起自己今日欠她一条命! 皇上如今是嗔还是责,慕卓宁都不在乎。 对她来说,能再次听到皇上的声音,便足够了。 故而不论皇上说什么,她总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 那笑容,仿佛冬日暖阳,直照进了皇上心里去。 第244章 该我来保护你了 皇上拢了拢怀中的人儿。 他从未发现,自己原来如此珍惜她。 现在他怀中抱着慕卓宁,哪怕只是在这样一个黑暗简陋的山洞, 哪怕外面仍旧冰冻严寒,他也觉得岁月静好。 若不是担心她的伤势,又无食物果腹,他还真想在这里再多待几天。 只有他和她,他们两个人。 过了好半晌,皇上才深深吸了口气,对慕卓宁说道。 “还累不累,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肚子饿不饿,朕去给你弄些吃的?” 皇上刚刚醒来,满心满眼就都想的是她。 说实话,慕卓宁说不感动肯定是假的。 但她心里没底,不知道皇上身上的毒到底如何了。 故而她根本没有休息的心思,只想尽快找到大师替皇上检查身体。 “臣妾不饿,” “皇上您刚刚醒来,原本是应该好好补身子。” “可惜臣妾这两日在附近都没有找到什么能吃的东西,” “为今之计,咱们还得尽快找到大师他们。” 慕卓宁不知该如何跟皇上开口。 那日他毒发昏迷后,整个战局就被颠覆了。 秦思哲要照顾他,单靠一个古华,根本没办法跟祝叙对抗。 很快他们的人马就被祝叙的队伍冲散。 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是否各自安好。 皇上点点头,似乎明白了慕卓宁的意思。 他温柔地抚了抚慕卓宁黑缎一般的秀发,轻声安慰道。 “宁儿,谢谢你救了朕。” “你放心,从现在开始,该朕来保护你了。” 慕卓宁活了两世,什么都已看破,按理说早就不会为这样的言语心动。 但此时皇上的话,还是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就像昨夜,她在他怀中难得安睡一般。 “好,臣妾都听皇上的。” 此时此刻,慕卓宁有一种感觉。 这趟北地之旅,她已经可以躺平了。 接下来的事,皇上都会一一打点好。 什么祝叙,什么乱军,都不在话下。 头一次,她觉得有人依靠,真好。 两人收拾心情站起身来。 皇上抻了抻手臂。 躺了这些日子,他整个人都还有些麻木。 他又运气探查了一番,觉得身体并无异样,这才对慕卓宁说道。 “宁儿,外头情况不明,” “你还是先留在洞中,朕出去看看,很快回来。” 慕卓宁点点头,不知不觉从眼神中已经流露出了对皇上的依赖。 皇上转身出了山洞,慕卓宁索性又躺下继续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终于回来了。 他整个人风尘仆仆,外套上还有些积雪。 慕卓宁一见他便起身迎了过去。 “皇上,你没事吧。” 皇上点点头,满眼笑意从怀中掏出一个树叶包裹递给慕卓宁。 慕卓宁一脸狐疑打开一看,竟发现里头是一些红红绿绿的野果。 没见到这些野果前还不觉得,但慕卓宁的身体已经很诚实地做出了反应,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皇上莞尔。 “朕在四处搜寻时看到这些野果,” “知道你饿了,便给你采了来。” 慕卓宁回以一笑,道。 “皇上吃过了吗?” 她说着,便拈起一枚野果直接送到了皇上嘴边。 皇上心里软成了一滩水。 “朕吃过了,无妨。” “可惜如今外头仍旧危机四伏,山洞不能生火,否则还能猎些野味烤肉给你吃。” 天知道,被人放在第一位的感觉有多好。 慕卓宁仍旧将野果塞进皇上嘴里,笑了笑,这才自己吃起来。 这一刻,若是慕卓宁要天上的星星,皇上觉他也能给她摘下来。 他扶着慕卓宁坐下,轻声说道。 “阿哲他们应该很快能找过来。” “宁儿,你放心,很快就能结束了。” 慕卓宁见皇上无功而返,本来还觉得要费一番功夫。 却不知为何他说得如此笃定,好奇地问道。 “皇上这一趟去了哪儿?” 皇上仔细瞧着慕卓宁小口小口吃野果,片刻才低声答道。 “朕在周遭转了一圈。” “留下了一些只有阿哲和朕能认得的记号。” 慕卓宁这才恍然大悟,放下心来。 天色渐渐暗了,正当慕卓宁以为他们还要在山洞中凑合一夜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山洞口。 “皇上……” 秦思哲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情绪。 随着他冲进山洞,跟在后面的慕卓奇也疯了一般冲了进来。 “宁儿,你没事吧,吓死哥哥了!” 他倒是实诚,眼里半分没有皇上,一径儿奔着自己的妹妹就跑了过去。 于是,秦思哲围着皇上,慕卓奇拉着慕卓宁,场面一时竟热火朝天起来。 这几日来,两个人心如焦炭的心情是一样的。 秦思哲关心皇上安危,皇上本就毒发,又失去了踪迹。 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国将不国。 而慕卓奇则只是担心自家妹子。 这是他和父母亲,从小放在手心里疼爱的妹子。 若是出了意外,他们还活不活了。 皇上和慕卓宁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安抚好二人。 因为天色已晚,众人决定仍在山洞中过夜。 秦思哲递上一块此前烤好的肉干,慕卓奇递上一壶水。 见皇上和慕卓宁都节制地吃了喝了,秦思哲这才开口说道。 “那日祝叙的人马将我们的队伍冲散了。” “有一队人马护送您和贵妃娘娘进入了这银滩谷深处。” “但祝叙狡诈,竟让人使了人海战术,剥洋葱。” “那一队护卫害怕您和贵妃娘娘被发现,这才将你们藏在了这里。” “只可惜,他们之中却最终无人能活着告诉属下,你们藏身的山洞到底在哪里。” 后来秦思哲想法子甩掉追兵,也进入了银滩谷。 他一直在四下搜寻,很快跟慕卓奇汇合,却迟迟没能找到皇上。 直到今日,他依旧搜寻之时,发现了仅有他们二人能认得的记号。 他当时的心情,大约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皇上还活着! 听完秦思哲简短的回话,慕卓奇便开口说道。 “我们这次来寻皇上不敢带太多人,” “大师走得慢些,很快也能到了。” 第245章 默默付出 慕卓奇说的这话,才是慕卓宁最关心的。 “等大师来了,一定让他给您好好诊诊脉。” 她轻轻推了推皇上的胳膊,说道。 皇上知道她放心不下,乖觉地点了点头。 “你放心,等大师一到,必定让他先给朕查看身体。” 慕卓宁和皇上的对话,让秦思哲和慕卓奇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慕卓奇大胆些,他看了看妹妹,才转而问皇上道。 “皇上,您的毒?” 皇上一笑,朝慕卓宁努了努嘴, “这话你该问你妹妹。” 慕卓奇和秦思哲的目光齐刷刷集中在了慕卓宁身上。 慕卓宁无奈叹道。 “我确实找到了雪乌头,也给皇上服下,” “一夜过后,皇上成功醒了过来。” “可是,皇上体内的毒到底是否全解了,我却是不知道的。” 慕卓奇诧道。 “这银滩谷中,雪乌头不难找,” “可你是如何萃取了那汁液,替皇上解毒的?” 慕卓奇进来山洞时,就四处打量过。 这附近并没有雪乌头,也就是说,慕卓宁是需要跋涉一段路程才能采到雪乌头的。 就算雪乌头就在附近,她也没有工具能行那蒸馏之法。 慕卓宁听到哥哥这么问,下意识就将受伤的左手腕往身后藏去。 她原本不想说,想敷衍了事,但皇上却握住她的左手,对慕卓奇说道。 “这事儿,你确实得好好问问你妹妹。” “朕醒来见到她时,她已经累得脱了形,” “此外,还受了重伤。” “可她却不告诉朕,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卓宁有一瞬心慌。 她原以为皇上一直没问,是已经糊弄过去了,没想到在这等着她。 慕卓奇看到妹妹手上的伤,一惊,差点弹起来跑过去。 “宁儿,到底怎么回事?” 慕卓奇在妹妹面前,难得露出哥哥的威严。 而皇上也是一脸铁青看着慕卓宁。 他原以为,这几日她会自己跟他说出这经过。 在他昏迷之时,她为了救他,到底遭受了多少苦难。 可她始终笑着,却从未想过要跟他坦白。 皇上心里,对慕卓宁又不禁多了一重怜惜。 慕卓宁见皇上和哥哥双双相逼,只得叹了口气,道。 “哥哥说得没错,” “我虽然找到了雪乌头,可我既无办法保存它,” “也没有工具行蒸馏之法。” 慕卓奇听得心焦,插话问道。 “那你是如何给皇上喂下雪乌头的。” “若是寻常叶片,摘下不就就失去药性了。” 慕卓宁点点头,知道哥哥也从大师那里了解了不少有关雪乌头的事。 “是,寻常叶片确实如此,” “可若是雪乌头的花呢?” 三给围着她的男人齐齐说道,‘花?’ 慕卓奇的惊讶之色最浓,因为只有他知道,雪乌头开花有多难。 “你在开玩笑吗?宁儿。” 若能找到雪乌头的花,他哪里还需要费那么大功夫。 皇上又哪里需要千里迢迢涉险亲自来北地? 见皇上和秦思哲不解,慕卓奇不得不耐下性子解释道。 “雪乌头的花比叶片药性强得多,且相对而言容易保存。” “但,雪乌头开花可谓十年一遇,” “在这极寒之地,它开花却需要温度和湿度都达到合适的水平,故而极其难得。”慕卓宁能给皇上解毒,说明她至少用了四五朵花,那就更难得了。 电光火石间,慕卓奇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事。 “宁儿,你该不会是……” “用血来催花?” 听了这话,几人都愈加震惊地看着慕卓宁。 从慕卓奇解释雪乌头开花的习性开始,皇上就想到了。 可他不敢信,也不愿相信。 慕卓宁为了救他,差点付出了生命作为代价。 “你哥哥说的是真的?” 皇上压抑住心情激动问道。 慕卓宁点了点头。 “臣妾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只能用最粗暴的方法试一试。” “皇上还是有气运保佑的,” “若臣妾连花苞都没找到,自然是无法催它们开花的。” “这么幸运,臣妾找到了花苞。” 慕卓宁环顾四周,见几个男人都像是要吃了它似的看着她,幽幽说道。 “我本来是打算去找找有没有温泉的。” “可这冰天雪地,我又走不远……” “这才……” 皇上和慕卓奇几乎同时开口。 “胡闹!” 皇上此刻心如刀绞,他没想到,慕卓宁竟然会用这种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方式试图救他。 他猜到,她一定吃了不少苦。 可却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决绝的方式。 面对慕卓宁的轻描淡写,皇上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慕卓奇已经抢先帮他说了出来。 “没人证明鲜血浇灌能让雪乌头开花。” “如果开不了花呢?” “你却赔上性命,你没考虑过这些吗?” 慕卓宁试着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心境。 她可能一心只想救皇上吧。 她笑着安慰哥哥,道。 “可我不是没事吗?” “而且花也真的开了。” 慕卓奇指着妹妹,手指微微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几人正僵持着,忽然有人报说大师来了。 慕卓宁立刻转移话题,亲自去接了大师进来。 洞中昏暗,大师看不清皇上的面貌,只能给他诊脉。 所有人都沉默着,山洞中一时落针可闻。 每个人的心都在忐忑,等待大师的结论。 半晌,大师终于松开手,叹道。 “阿弥陀佛,” “皇上这毒,算是解了大半了。” “贫僧也没想到,这雪乌头的解毒效果竟如此高。” 一听这话,慕卓奇‘哼’了一声,道。 “可不是高,用的不是叶片,是花。” 大师立刻奇道, “竟真能遇到雪乌头开花,也算是段机缘。” 慕卓奇还想再说,却被慕卓宁狠狠揪了一下手臂。 “大师,这事容我日后禀报。” “只是皇上的毒,是不是已经无碍?” 大师道。 “算是动了根,再加药物针灸调养,便可无大碍了。” 慕卓宁这才放下心来,多日来的担忧终于消失无踪。 皇上也终于松了口气,对慕卓宁的情义更深了。 第246章 想儿子了,回宫! 有了大师的确认,所有人都在山洞中安稳地度过了这一夜。·w-e.n·x~u\e!t¨x?t-.*c`o\.第二天一大早,皇上便同秦思哲商议起来。“如今外头的形势,祝叙仍在疯狗一般乱窜。”“古华那日被冲散后,”“已经尽全力收拢了人马。”“同属下的人马一道,要破祝叙,应当不是难事。”皇上点点头。“祝叙的军队,本就军心涣散。”“你想办法联系赫真,”“让大师先替他父亲解毒,”“等连贺一醒,祝叙自然不攻自破。”秦思哲点点头,正要去时,慕卓奇走了过来。“若要给连贺解毒,却也不难。”“皇上,那日微臣带着大师入银滩谷内,”“原本是想着找到药草,先替皇上您解毒。”“谁知无辜失散。”“但大师其实已经提前做好了准备,要也萃取了不少。”“如今只要找到连贺,竟不用再等,应该很快可以给他解毒。”他们为找这解药,也很是费了一番功夫,原是打算留给皇上。谁知慕卓宁剑走偏锋,以一人之力给皇上解了毒。正巧,大师炮制的这解药,就能直接给连贺用了。皇上大喜,向秦思哲道。“既如此,尽快联系赫真。”他往洞内,慕卓宁的方向看了一眼。慕卓宁这几日贪睡,仍未醒来。“朕和贵妃都想儿子了,”“尽快把北地的事做个了结,我们要回宫!”秦思哲应了一声,领命去了。不过半日,那头就有消息传来,秦思哲已经联系上了赫真和古华等人。他们同样藏在谷内一处安稳的地方,正等着大师替连贺解毒。秦思哲回来前,大师已经替皇上又拔除了余毒。雪乌头的花,解毒的功效比大师此前想象的还要强。他如今没费什么功夫,就将皇上体内的余毒清了。“再吃几服药,这毒便彻底无碍了。”大师说出这句话时,皇上和慕卓宁都舒了口气。秦思哲马不停蹄赶回来,又马不停蹄接了大师送去赫真那头。皇上便带人在山洞附近扎营,又命人去打了好些野味,给慕卓宁解馋。休整了几日后,消息传来,连贺已经转醒。虽中毒过重,伤了根本,还不能下地行动自如,但人已经清醒,且性命无碍。皇上当机立断,让人传信给了秦思哲。他则亲自带兵拔营,往银滩谷外去了。皇上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了祝叙的主力部队。两方势力在银滩谷入口处,重新又遭遇了。见到皇上安然无恙,祝叙脸色极差。明明只差一点点就能成功,却功败垂成,让他如何不怨!都怪这中原皇帝,无端端插手北方部族的事。打乱了他的全盘部署。枉他早年绞尽脑汁,将毒药下到了他身上,却不想他如此命大!好在连贺的毒好像尚未得解。想到这里,祝叙恶狠狠地喊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进了北地,便只能是我刀下亡魂。” “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 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h′u?l,i*a?n¢w^x,.\c?o_m+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 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r+u\w!e+n¢.·n+e,t′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 /p>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 “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今日,我便让你走不出这银滩谷。”见祝叙仍旧如此嚣张,皇上忍不住冷笑道。“祝叙,你休要欺朕没将大军带来。”“要解决你这样的卑鄙小人,原也用不着我中原倾其兵力。”“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得对,”“你们北方部族 内部的事,还是留给你们自己解决得好。”他说完笑容更盛,祝叙却一脸疑惑,继而表情变得惊恐。皇上忍不住哈哈大笑。“看来你也猜到了。”他指着另一侧,说道。“不如你看看那边,”“日久不见,可别忘了你的老朋友。”顺着皇上手指的方向,祝叙一脸惊惶转过头去。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边不知何时已经又围过来了不少人马,皆是北方部族之人。领头的仍是古华,赫真公主也在其中。而这两人一左一右拱卫着的,不是连贺又是谁?看到连贺不仅没死,还醒了过来,祝叙不禁睚眦欲裂。与祝叙同样惊诧的,还有那些归顺了他的大小头领。假意归顺的自不必说,自赫真公主出现,他们就并无战意。而那些左右摇摆的部众,此时见到连贺首领,不觉都露出愧疚的表情。连贺作为多年来的部族首领,自然洞察人心,随和气又不失威严地说道。“我知你等皆是为祝叙所惑,”“不知我是否还活着。”“如今我既还在,也不会怪你们无意失察。”“你们若还想跟着我,我连贺对天发誓,不计前嫌。”“若你们仍选择跟着祝叙,那就别怪我们昨日兄弟,今日仇敌。”连贺此话一说,早有那些假意归顺的部众立刻响应,倒戈回到了连贺身后。剩下那些墙头草,意志不坚定的,或是被祝叙欺骗,以为连贺早已身死的。犹豫片刻,也做出了选择,大多回到了连贺身边。不过顷刻间,连贺几句话的功夫,就让祝叙折损了大半的人手。如今他势力大不如前,又腹背受敌,输赢几乎已成定数。连贺遥遥向皇上拱了拱手,皇上一见便笑道。“连贺首领既然无需朕帮忙,”“朕便不再久留了。”连贺点点头,形势如此,他确实也不需要中原皇帝的帮忙了。至于祝叙的下场如何,皇上其实也不在意了。虽然知道他是下毒的元凶时,皇上内心很是想将此人千刀万剐。正是这人,让他十年来受尽痛苦和屈辱。但他如今相信,连贺自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他。皇上潇洒地朝连贺等人挥了挥手,便带人离开了。经过几日跋涉,众人终于又回到了北方大营。他们此时的心境,与离开时已经大不相同。皇上凑到慕卓宁身旁打趣道。“怎么样,离宫这么久,想不想珏儿?”慕卓宁点点头。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牵挂。不仅是珏儿,还有她的父母。如今皇上的毒已经解了,他上一世的死结也算是解了。既然皇上不会英年早逝,那么她的命运是不是也与上一世不同了?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第247章 家人重聚 皇上的毒既然已经解了,这北地之行也算有个了结。¨优!品\小.税.旺¨ ,毋`错¨内_容` 再说他们离宫已久,皇上其实也担心朝中乱象,留二皇子一个孩子掌控实在勉强。 故而众人在北方大营盘桓了两日,就收拾行装准备回京。 出门时,慕卓宁以为自己并不会牵挂二皇子。 谁知不过月余,如今一朝要回京了,她心中的思念也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 因皇上回京事大,秦思哲也跟着护送。 临走前,营中又来了客人。 仍是赫真公主。 慕卓宁瞧着赫真闷闷不乐的样子,对皇上低声说道。 “连贺首领已经得救,” “赫真公主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只能是为了你这位好兄弟了。” 她一边说,一边指了指秦思哲。 皇上会意,道。 “必定是了,” “如今北地一朝平定,” “连贺记着我们的恩情,边疆便能再安稳几年。” “既如此,阿哲也不必一直待在这里。” “他本就年岁不小,也该娶妻生子,替沈家开枝散叶。” 慕卓宁颔首。 皇上若是还属意二皇子接位,秦思哲回到京城便是最炙手可热的夫婿人选。 位高权重,军功赫赫,又是未来皇帝的亲娘舅。~求′书¨帮- ′冕+肺\悦^渎. 京城达官贵人家适龄的女孩们,估计都要挤破头嫁给他。 “可是,赫真是必定不能离开北地的吧。” 慕卓宁有些唏嘘,叹了一句。 皇上点点头,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安慰道。 “他们都是大人了,不会小孩子气。” 慕卓宁一时有些感慨。 两个人在一起,看来真是需要些缘分的。 赫真对秦思哲感情再深,也抵不过她作为北方部族的继承人,要承担的责任之大。 所以,慕卓宁才断定,赫真不可能为了儿女情长,离开她的部族。 这次连贺遭难,秦思哲为她忙前忙后,护她周全。 她大约也能看清秦思哲的真心。 只可惜,到底是没有缘分。 那边秦思哲不知对赫真说了些什么。 赫真忽然跑开几步,接着转过身来对他粲然一笑。 笑着笑着,忽然又落下泪来。 慕卓宁看着这两人难舍难分的样子,竟也感同身受,心里颇不是滋味。 “宁儿,你若离开朕,” “也会如此不舍吗?” 身旁的皇上忽然没头没脑问道。 慕卓宁心中一动,知道皇上是又在开始担忧她要出宫之事了。 她沉默半晌,终究没有回答。零点墈书 首发 好在皇上并未催促,竟也由她去了。 众人又盘桓了半日,车队终于起程了。 皇上依旧顾及慕卓宁身体吃不消,令车队每日日出而行,日落便息。 路上路过城镇,皇上必定还是如同从前一般,要带慕卓宁去体验一下当地美食特产。 一路上,两人走走停停,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慕卓宁自从在银滩谷认清自己的心意后,对皇上的态度也热烈的许多。 皇上对她一直关注,哪能没有察觉。 只是他心里并非全是惊喜,还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情绪。 慕卓宁突然对他这样好,不会是离开前最后的告别吧? 两人独处时,皇上不止一次想跟慕卓宁好好谈谈她日后的安排。 可话到嘴边,皇上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如今两人相处的点滴,仿佛最美的梦境。 他怕一开口说这个,这梦就碎了。 既然是梦,那不如永远不要醒来。 皇上虽这样想,但他们还是快到京城了。 京城中,二皇子早得了消息。 他在金銮殿上一蹦三尺高,丢下还未批完的奏折就跑了出去。 皇上和慕卓宁还未进城,远远地就看到二皇子带人迎了出来。 慕卓宁与皇上面面相觑。 此处距京城可还有五十多里路呢。 若说二皇子忠孝,接他父皇接出城外,必是一桩美谈。 可如今,二皇子这架势,竟恨不得去北地接人,就颇耐人寻味。 两人还未说话,二皇子已经策马跑到了近前。 他翻身下马,一下子就窜到了慕卓宁的马车上,扑到慕卓宁怀中撒起欢儿来。 慕卓宁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一年多前,二皇子刚刚成为她儿子时,跟她撒娇的样子。 她心下微动,轻轻抚着二皇子的额角,道。 “珏儿长高了,” “也长壮了 。” “是大孩子了。” 二皇子也不答话,只用行动表达自己的牵挂。 皇上在一旁笑道。 “朕原本以为,你在宫中已能独当一面。” “怎么一见你母亲,立刻又成小孩子了?” 皇上离宫后,宫中不隔几日便有信来。 他虽身在北地,又经历毒发的危机,但对京城的情况还是有所了解。 故而他话里虽带有嗔意,心里却对二皇子是认可的。 “珏儿辛苦了。” 终于,皇上对二皇子说道。 二皇子猛地从慕卓宁怀中抬起头来,双眼亮亮的,已是积满了泪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原来,父皇都知道。 他的难,他的坚持,都没有白费。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上,娘娘放心,” “二皇子已经成长了许多。” “就算说独当一面,也并不为过。” 听到这个声音,慕卓宁立刻便想站起身来。 她将头探出马车,喊了声。 “父亲!” 来人正是慕卓宁的父亲,慕大人。 皇上他们离京时,特意调了慕大人进京,辅佐二皇子。 有慕大人在,皇上也能放心不少。 如今,慕大人看着久不见面的女儿儿子,只频频点头。 慕卓宁好不容易才压住情绪坐回马车。 慕卓奇早跟在他父亲身边,叽叽喳喳不停地诉说着在北地的经历。 慕卓宁看了二皇子一眼,突然问皇上道。 “皇上为何说珏儿辛苦?” “莫非朝中局势如今并不稳当?” 一句话,二皇子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 皇上知道实情,也默默没有说话。 慕卓宁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只是没想到,他们刚刚从北地的尔虞我诈,危机四伏中解脱出来。 好不容易回到京城,难道又要被卷入无休止的争斗中去吗? 刚刚与二皇子和父亲久别重逢的情景,在慕卓宁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原来,这就是一家团圆的感觉。 这种感觉,真是太美好了! 第248章 宫中乱象 皇上当初离宫时,为了隐藏中毒之事,故而一众人出行都很是低调。 宫中只知道皇上出宫,却不知道要去几时,又去往何处。 但如今既然毒已经解了,自然能高调回宫。 故而他虽知道二皇子要带人来迎接也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并不着急回宫,又缓行了五十里,才来到了京城附近。 城外,众朝臣已经等候多时了。 他们虽然没有像二皇子一般迎出五十里去,但也都自觉等在城外。 月余前,众朝臣发现皇上离宫,归期未定。 皇上早一步已经将大皇子禁足,又让二皇子监国,甚至将慕卓宁的父亲调来了京城。 这在朝臣们看来,就是皇上立储的心思已经定了。 忌惮秦家的文臣派,犹以太师为首,首先坐不住了。 他们费尽心机挤兑二皇子,想扶持大皇子上位。 且对于太师来说,陆婉宜当初言之凿凿,皇上必定英年早逝,大皇子登位可期。 连大皇子自己,也是如此笃定的。 现在他们还连成功的影子都没看到,就要失了从龙先机,岂不是赔大发了。 故而见到皇上平安回朝时,朝臣们神色各异。 远远看见等在京城外的朝臣,二皇子就策马来到了皇上身边。 “父皇,儿臣还没来得及给您禀报宫中事务。” 皇上心领神会,道。 “你说吧,朕听着。” 二皇子想了想,开口道。 “父皇和母妃离京后,儿臣总觉得,” “朝中有人早就知道父皇中毒之事。” 皇上一顿,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起来,但他没有打断二皇子,而是让他继续说下去。 “太师一派,一直在想办法让大哥解了禁足。” “且儿臣有一种感觉……” 他说道这里,不得不停下来,因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多少有些大不敬了。 “无妨,你且说。” 皇上鼓励了一句,二皇子才接着说道。 “他们似乎觉得,父皇您此去北地,恐怕回不来……” 这话经二皇子的口说出来,已是温和多了。 看当初太师的嘴脸,还有派人探听的大皇子的态度。 他们是笃定皇上必定会身死的。 一想到这里,二皇子心中就忍不住波涛汹涌。 母妃是同皇上一起去北地的,若皇上都要经历如此凶险,母妃岂不是也要一同涉险。 好在,他们二人终于平安回来了。 这月余,过得最煎熬的恐怕就是二皇子了。 他叹了口气,对皇上说道。 “父皇,儿臣等您和母妃,真的等得很辛苦。” 皇上眼中难得流露出一丝温情,道。 “朕都知道,慕大人都告诉朕了,你确实辛苦了。” “不过,已经都过去了。” 他知道,他当初不得已离京解毒,也是存了回不来的心思。 所以他提前将大皇子禁足,又将慕大人调入京城,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京城和宫中都乱象丛生。 但听慕大人的意思,二皇子应对得当,还是很不错的。 “慕大人也对朕夸你了。” “他可是难得夸人的。” 二皇子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到底还是孩子,欣喜便写在了脸上。 他与皇上打了声招呼,便催动战马,上前找他两个舅舅去了。 北地的故事,还得听舅舅们好好说说。 很快来到近前,朝臣们呼啦啦跪了一地,高呼皇上万岁。 皇上脸色喜怒不辨,似笑非笑。 “朕此番回京,” “看来到底是有人不高兴了。” 众朝臣面面相觑,都如芒在背。 皇上不再多言,招呼着一行人进了城,很快就回到了宫中。 简单梳洗后,皇上便带着慕卓宁去了慈宁宫。 见到皇上平安归来,太后身为母亲,思念和慈爱便都写在了脸上。 “皇上,这次是真的没事了?” 她拉着皇上的手,再三确认。 “母后你放心,大师片刻就到,” “到时您可以尽管跟大师确认。” “一路上,大师可都是跟着的。” 太后又看了慕卓宁一眼,见她微笑着点头,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她的儿子,得救了! 见太后激动得眼含热泪,皇上连忙出声安慰。 “儿子此去太久,让母后惦念,是儿子的错。” “日后儿子和宁儿,必定常伴母后身边。” 听到这话,太后和慕卓宁同时心中一震。 慕卓宁是被这话又勾起了内心的矛盾。 而太后,则是不确定慕卓宁是否已经放弃了出宫的打算。 二人从慈宁宫出来,韩培已经等在了外头。 这次为了保证二皇子的安全,皇上并未带韩培出京。 一路走回紫萱殿的路上,韩培都在低低跟皇上和慕卓宁禀报。 “大皇子在自己宫中并不安稳,” “时常找些借口,便是想出来。” “太师一派也常在宫中策应。” “好在二殿下都扛住了。” “但他们确实一直认为皇上回不来。” “似乎也知道皇上去了北地,与北方部族发生了冲突。” “卑职斗胆猜测,这里头,定是有人与北方部族有消息往来。” 皇上点点头。 “朕心里有数了。” 待到紫萱殿,皇上便对慕卓宁说。 “宁儿,你先回宫休息吧,” “朕去见见朕的另一个好儿子。” 慕卓宁知道皇上说的是大皇子,想了想,还是出声劝道。 “毕竟是自己至亲骨肉,” “大皇子又还是个孩子。” “只是,若心性有偏,还是及时教导为好。” 皇上知道慕卓宁是怕大皇子若是扮作孺慕孩童的样子,他便心软将他放出来。 可此时,他对自己这个儿子已经有了新的认知。 皇上离开后,慕卓宁回到久违的紫萱殿。 她忍不住躺在榻上,舒服地说道。 “绿芊,如今我才知道,回家的感觉原来这样好。” 绿芊虽跟着慕卓宁去了北地,但真正遇险时,却没能陪在她身边,心中甚愧。 见慕卓宁如此,更是感慨。 “娘娘这次,才真是受苦了。” “总算皇上和娘娘都平安。” “二殿下又争气,以后便都是好日子了。” 第249章 大皇子的挣扎 听绿芊提起这话,慕卓宁又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按理说,一切尘埃落定,她是该开心的。 接下来,她只要出宫,衮州城外的清亮小筑,万亩花田,都在等着她。 自由的气息仿佛扑面而来,可她却再没有了当初的激荡。 见慕卓宁突然沉了脸,绿芊只以为她是累了,也止了话头。 那边皇上刚刚回宫时,便有人将信儿传给了大皇子。 这些日子以来,大皇子虽被禁足,却并非信息闭塞。 在太师的运筹帷幄下,他们之间的通信仍旧频繁。 可以说,大皇子除了出不了自己宫中,其他的并无变化。 “殿下,有信来。” 大皇子接过从人内应的信,脸色焦躁。 他展开小小的信纸,将不多的几个字速速扫过。 “父皇回来了?” 这句话中,带着浓浓的疑惑和忧虑。 他原本以为,皇上是不可能活着回来的。 若说前朝后宫之中,知道皇上此番出行目的的或许鲜有其人, 但大皇子是一定知道的。 “这不可能啊。” “陆婉宜说的事,件件都准了。” “怎么轮到本殿下这里,这么重要的事却不准了?” 况且他为了让这事必定能成,可是还做了不少额外努力的。 这里头,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这时那递信的从人说道。 “殿下,送信的人还捎来了太师口信。” 大皇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讲!” “是,殿下。” “太师的意思,这是殿下最后的机会了。” “必定要想办法见到皇上,再想办法说服皇上解了殿下禁足。” “只有这样,殿下才能有这一争之力。” 大皇子没有说话,他清楚地知道太师的意思。 况且,他更了解,太师这样做,绝不是为了他好。 而是因为除了他,太师他们别无选择。 大皇子不耐烦地挥退了从人,一个人坐在房中。 半晌,他才咬牙切齿道。 “废话,难道本殿下不知道要出去吗?” “光说不练,父皇离宫这么长时间,” “一个二皇子都搞不定,” “竟没能让本殿下出去。” “这会儿颐指气使个什么劲儿。” 话虽如此,大皇子还是不得不准备起来。 他第一步要做的,便是将让他父皇来看他。 只有见了他父皇,他才有机会让他放他出去。 但这怕不容易。 皇上初回宫,又是同慕卓宁那女人一起。 他的一切心神,恐怕都会被慕卓宁和二皇子这对母子占了去。 后宫之中,多的是人想见皇上。 何时才能轮得到他这个被禁足的皇子呢? 然而,命运有时候总会出人意表。 大皇子还没想到万无一失能让皇上来见他的法子,就听人禀报说皇上来了。 震惊之下,大皇子还是在最短的时间内酝酿好了情绪。 他仔细想过,要如何才能说服皇上放他出去,解了他的禁足。此前他猜想,皇上非要禁足他,不外乎是因为他那个便宜母亲陆婉宜给皇上下毒,罪大恶极。 皇上迁怒于他也是自然。 再就是,皇上要抬举慕卓宁和二皇子母子,怕他成为他们的阻碍。 是以大皇子打定主意,要表现出无知和淳朴的模样。 无知是对陆婉宜的所作所为无知,也是对争位的无知。 淳朴则是毫无野心,就像最初他在皇上心中建立起来的形象一样。 若还是不能,他便再使些苦肉计,想必还是能出去的。 只要能出去,那便能卷土重来。 至于皇上为何一回宫就会来看他,虽然出乎意料,但大皇子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是以皇上一进来,看到的就是摇摇欲坠,满脸愧意,眼含热泪的大皇子。 快十一岁的孩子,还如同婴儿般孺慕地看着他,颇有些仰望的意思。 “父皇……” 两个字从大皇子嘴里吐出,略带颤音,更是让闻者感动。 大皇子‘扑通’一声跪下,膝行到皇上跟前,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父皇,儿臣以为,你再不会来看儿臣了。” 皇上眉毛一挑,问道。 “哦?怎么你不知道,” “朕今日刚刚回宫?” 这不是大皇子该知道的事,大皇子故作一脸懵然,道。 “儿臣被禁足后,只安心自省,” “这宫中,内言不出,外言不入,” “旁的事,儿臣自然是不知道的。” 皇上似笑非笑地点点头,道。 “既如此,你今日见了朕,可有什么想说的?” 大皇子几乎没有犹豫,眼泪哗啦哗啦就流了下来。 “父皇,已故陆氏是儿臣的母亲,” “儿臣不能说她不是。” “但她对父皇所犯的罪,儿臣理应承担,绝不委屈。” “只是,儿臣是一心向着父皇的,” “此心天地可鉴,今日也只是想让父皇知道此事而已。” 大皇子抬头,仰望着他父皇。 他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单纯平和的光来,仿佛不知人事的孩子。 恍惚间,皇上仿佛又记起了最初他的样子。 那时他还没定下来将哪个皇子送给慕卓宁当儿子。 这个儿子的人选对他来说很重要。 因为这个儿子既要一心认慕卓宁当母亲,好日后照应她。 又要单纯无暇,好让她能掌控。 当时的大皇子,就俨然如此时一般,眼中无丝毫杂质。 皇上几乎是立刻就相中了他。 老实本分即可,不需要什么大才。 但事实证明,他看错了人,还错得离谱。 今日他之所以一回宫就赶来看大皇子,就是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自从听二皇子说,京中有人知道他中毒,甚至还与北地通信开始, 他就已经疑上了大皇子。 那毒虽然最初是由他生母张美人带进宫来的。 但后来却确实传到了他这里。 因为他是个孩子,又有陆婉宜亲口承认下毒。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大皇子不过是被陆婉宜所惑,并非他自己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但陆婉宜已经死了。 不论是朝臣,还是皇子,通敌便都是违逆的大罪。 但他想来想去,最不希望他活着回来的,怕只有面前这个孩子了。 第250章 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还打算出宫 皇上并未扶起,或是出言安慰大皇子,而是侧身躲开他,好整以暇地坐下。 “你这么说的意思,” “是你也不打算求朕放你出去?” 大皇子原以为,他扮演一番赤诚之子,便能激起皇上的父爱。 就算不是立刻放他出去,日后也必定种下了这种子。 可没想到,皇上竟然会直截了当地问他,想不想出去。 这下子,大皇子反而犯了难。 他自然是不能直说想出去的。 若如此,便与他精心营造的人设不符,难免皇上会多想。 但若他说了不想出去,皇上顺水推舟,便不放他出去了,他又该怎么办? 见大皇子迟迟没有回答,皇上不急不恼,更不催他。 大皇子心绪纷乱,咬咬牙,道。 “是,是否解了儿臣禁足,” “全凭父皇主张。” “儿臣自知母亲有罪,自然不敢相求。” 皇上顿了顿,哈哈大笑。 一时间,大皇子竟从皇上的笑意中分辨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那好,朕今日先走了,” “你休息吧。” 皇上说完,便离开了大皇子宫中。 直到皇上的身影消失,大皇子还未回过神来。 他想不通,皇上到底打算如何安排他? 今日他好不容易等到皇上前来,他的努力到底有没有打动皇上? 想到这里,大皇子忙不迭叫了从人进来,让他立刻去给太师递信。 不多时,宫门附近,大皇子宫中从人就与宫外太师的人接上了头。 他传递完口信儿刚想回宫,却不想没走多远,就撞上了韩培似笑非笑的脸。 从大皇子那里出来,皇上便径直去了紫萱殿。 慕卓宁听说皇上来了,倒不惊讶,亲自迎了出去。 “皇上见过大皇子了?” 皇上点点头,脸色不变。 这倒是让慕卓宁一时看不出皇上的心意。 慕卓宁递上一杯茶,皇上接过喝了一口,便主动说道。 “熹儿替他母亲忏悔了一番,” “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 “朕问他想不想求朕放他出去,他也说全凭朕做主。” 大皇子的反应,桩桩件件皆在慕卓宁意料中。 她微微一笑,说道。 “若是如此,说明他其实很想皇上放他出来呢。” 皇上挑眉笑道, “哦?宁儿为何如此断言?” 慕卓宁道。 “臣妾一直纳罕,不过十岁上下的孩子,” “是如何将人心拿捏得如此得心应手。” “大皇子此番作为,必定是推测过皇上心意,” “按照最合皇上心意的法子,来决定自己的言行。” 见皇上不语,慕卓宁又说道。 “臣妾大胆猜测,” “皇上是不是已经找到与大皇子传信的人了?” 皇上朗声大笑。 “不愧是宁儿,竟都被你猜着了。” “朕今日特意去看熹儿,就是为了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不过,朕想,” “就算朕今日不去,熹儿他们也定会想办法让朕去看他。” 慕卓宁点点头。 这是大皇子最后的机会,若不能重获自由,哪里还有资格谈什么争位? 慕卓宁想起上一世同大皇子从亲如母子,到互相试探,再到对垒的记忆,心里感慨不已。 这一世,她其实始终没想明白,为何陆婉宜要下毒害皇上。 她明明什么都不做,按照上一世的命运走向,皇上也会死。 她这样急于求成,除了铤而走险,让自己丧命,没有其他任何好处。 再说,像陆婉宜那样的人,怎么会想出如此周全的法子? 见慕卓宁面露疑惑,皇上问道。 “怎么,想到什么了?” 慕卓宁摇摇头,道。 “没什么,” “只是想起大皇子今日的表现,” “没想到他一个孩子,对夺位倒是极其热心。” “殊不知,当皇上哪里是什么轻松的差使。” 皇上听到慕卓宁这话,忍不住失笑。 慕卓宁又接着说道。 “臣妾总觉得有些蹊跷,” “若大皇子真心知错,” “便该歇了夺位的心思。” “陆婉宜犯了那样大的罪,他即使不知情,也不该再想着这事。” 除非,这件事另有隐情。 皇上叹了口气,道。 “朕觉得,下毒之事,熹儿必定知情。” 慕卓宁惊讶于皇上的话。 但皇上倒是没看错,若是大皇子,他必定是知情的。 恐怕不止知情,还怂恿了陆婉宜。 想到陆婉宜和大皇子的关系,慕卓宁再次陷入了疑惑。 “臣妾只是觉得,大皇子与陆婉宜之间,” “并非完全信任,” “也不是谁能使唤谁的关系。” 一个认为自己身负凤命,这一世必能登上太后之位。 另一个则觉得自己必定成龙。 这样的两个人,只会尔虞我诈,绝对不会通力合作。 一种隐隐被埋藏的感觉慢慢在慕卓宁心中苏醒。 那时陆婉宜向她说出最后的话,她就总有所觉。 觉得陆婉宜像是在为了包庇谁而认罪。 但他们谁也没往大皇子身上想。 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 听了慕卓宁的话,皇上颔首。 “朕也觉得,你说得对。” “还有利用许美人,从许美人那里不着痕迹拿到药,” “又能不着痕迹将毒药下在墨中。” “最后还能让许美人背锅蒙冤。” “朕认识的陆婉宜,像是没这份心计,也没这份仔细。” 皇上说的话与慕卓宁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与陆婉宜相交两世,自认为是了解她的。 除了眼高手低,骄傲自尊,她确实不像是个能谋划出这样一个天衣无缝计策的人。 更别说那数年隐忍。 那时,陆婉宜可还没有重生回来,也正是表面受宠的时候。 “看来,这下毒之人的事,” “臣妾有必要再查查看了。” 皇上想了想,走过去一把握住了慕卓宁的手。 “宁儿,在这后宫之中,” “无论你想干什么,朕都不会阻拦。” “如今,重要的只是你的想法。” “你是不是还打算出宫?” 自从皇上解毒后,一路从北地回到京城, 慕卓宁都在等皇上主动提起这事。 可她没想到,皇上竟会隐忍了那么长时间。 她自己其实并未想清楚。 故而皇上此时提起时,慕卓宁一时语塞。 第251章 先查真相 从这一世重生醒来开始,慕卓宁的目标就是要为自己而活。 她一路走来所做的事,大多是都为了这个目标刻意而为之。 而这个目标最终极的形态,不就是她能出宫重获自由,再不受这后宫纷乱所扰。 在去北地之前,慕卓宁的这一决心从未动摇。 可如今……她竟没办法立刻说出答案。 “皇上……” 眼见皇上一脸热切等待她的答案,慕卓宁心里就更乱了。 “臣妾觉得,若陆婉宜下毒之事尚有蹊跷,” “为今之计,咱们还是彻查清楚的好。” “若是再生枝节,岂不是又要将皇上和珏儿置于危险中。” 皇上今日很是下了一番功夫,才鼓起勇气问出慕卓宁那个问题。 如今见她这样回答,心里没来由就一松。 这意思,至少慕卓宁暂时不会出宫。 他点点头,说道。 “你说的有理,” “关于此事,朕刚刚已经说过了,” “你爱怎么做,只管做去。” 第二天一早,慕卓宁就叫来了韩培。 这段时间没见,韩培与二皇子之间,也已结下了深厚的主仆情谊。 既然这一世没有当太后的打算,那韩培就应交给二皇子用去。 “韩将军这段时间照顾珏儿,辛苦了。” 韩培叩首,诚恳地说道。 “娘娘哪里话,原是卑职分内之事。” “再者,二殿下确实是可造之材。” 慕卓宁点头,这位可造之材,如今正跟着他父皇在殿上听早朝呢。 任谁看,二皇子此刻都是皇上唯一打算委以重任之人。 “本宫今日叫你来,是还有些小事要交代给你。” 韩培正色,只等慕卓宁吩咐。 慕卓宁便把皇上如何去见二皇子,二皇子如何与外头通信,自己和皇上又是如何起了疑心的事说了出来。 “此事最为蹊跷之处,还在陆婉宜。” “她的为人,本宫清楚地很,” “如今想来,她若是早给皇上下了毒,” “是必定不能沉得住气,丝毫不显的。” 那是个野心勃勃,且虚荣心极强的女人。 要是她已经笃定能够给大皇子争到皇位,至少会在慕卓宁面前表露出来,不放过任何一个踩她两脚的机会。 韩培领命去了,慕卓宁让他仍从墨上查起。 慕卓宁在紫萱殿盘桓了一会儿,扬声叫了绿芊。 “走,我们去陆婉宜从前的宫殿看看。” 绿芊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可是娘娘,陆婉宜虽然死了,” “可那宫殿中如今还禁足着大皇子呢。” 慕卓宁点点头,道。 “这我自然知道,” “我不就是打算去看看他么?” 虽然皇上已经去看过大皇子了,但慕卓宁犹不放心。 这个上一世她用心以待的孩子,却有着超乎寻常的狠辣和野心。 且他极其善于隐藏,让人无法轻易发现心中所想。 这一世,阴差阳错之下,她与他并无交集。 至少此时,她觉得,她应该去见见他,也对上一世那段母子孽缘做一个了结。 绿芊虽然不明就里,但还是义无反顾跟着慕卓宁去了。 守门的禁军如今一见慕卓宁,就如同见到了皇上本人。哪里敢拦,恭恭敬敬将她迎了进去。 倒是宫中的大皇子,听说慕卓宁来了,心绪一时极其复杂。 他与这个女人只能说是认识,甚至不能算是熟悉。 自从他被陆婉宜挑了,慕卓宁成了二皇子的娘,她就自然而然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从最初的御兽之人,到后来桩桩件件。 他想要她的命何止一次。 怎么她现在会来看他? 他以为,自己从来不在这位贵妃娘娘眼里呢。 见慕卓宁进来,大皇子还是压抑住心中的疑惑,恭敬行礼。 他现在的人设可是单纯少年,半分野心也没有。 “大皇子有礼了。” 慕卓宁微微一笑,说道。 大皇子见她笑,不知为何心里反而忐忑起来。 她必定是深恨陆婉宜的,陆婉宜既死,她自然也会迁怒于他吧。 可他不敢问,只能低头恭敬侍立在慕卓宁面前。 “时间过得真快,” 在大皇子的惶惑中,慕卓宁缓缓开口。 “本宫还记得头一回皇上叫我和宜嫔去见你们两位皇子的情形。”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大皇子,试图与上一世的记忆重合。 试图用他真实的内心,来推测所有发生的这些事。 “你可知道,本宫一开始以为,宜嫔必定会选二皇子呢。” 大皇子没说话,心里却嘀咕。 ‘陆婉宜才不会选明珏,因为我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慕卓宁却不在意他的心不在焉,接着说道。 “可若你真的成了本宫的儿子,” “本宫还真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教养你。” 那一瞬间,大皇子忽然觉得,慕卓宁好像撕破了他的所有伪装,看透了他的内心。 “娘娘言重了,只是到底无缘罢了。” 这一世无缘,上一世却是孽缘。 “是啊,不然,本宫怕忍不住趁早杀了你。” 慕卓宁的目光倏地变冷,露出不可抑制的戾气。 大皇子吓坏了,他不知道慕卓宁为何突然变脸。 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与她起过任何正面冲突。 但他忽然很怕很怕,依如今慕卓宁的地位,她若想杀了他,只怕父皇也不会阻拦。 “娘娘恕罪,” 大皇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切罪责,皆是陆婉宜所犯,” “儿臣不过是被她所惑,所胁迫,才做下了些蠢事,” “还请娘娘不要跟我这个孩子一般见识。” “娘娘请放心,儿臣对天发誓,” “今后绝不会再觊觎二弟的皇位,一定尽心辅佐二弟。” 能屈能伸四个字,在大皇子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好,你既然说一切都是陆婉宜逼迫你做的,” “那你可告诉本宫,你到底做了些什么?” 慕卓宁今日来,就是要戳穿大皇子的伪装,让他慌乱之下露出马脚。 他那句‘做下了些蠢事’,已经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此后,大皇子果然对慕卓宁说了许多事。 有慕卓宁已经查明的,也有些尚未查明的细节小事。 但在大皇子的诉说里,所有的一切,背后主谋都是陆婉宜。 听着大皇子字字句句都在怨恨陆婉宜,想起上一世这孩子也是如此对她不念半分母子情义,鸟尽弓藏,慕卓宁便忍不住唏嘘。 第252章 引蛇出洞 从大皇子那里出来,慕卓宁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上一世,她就是在为一个这样的孩子费尽心力,甚至放弃了自己的自由吗? 这孩子心里不念半分感情。 似乎他天生就应是众生之主。 所有人都应该为了他的命运而牺牲。 他丝毫不记得陆婉宜为了让他有机会当上皇帝,毫不犹豫放弃了自己的性命。 慕卓宁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就大皇子和陆婉宜之间的关系,绝不会是能互相扶持的。 他们之间只有互相利用。 想到陆婉宜最后同她诀别时的情形,慕卓宁越来越觉得,她是在用性命,给她布下一个陷阱。 她要保住大皇子,是为了保留那一点点让慕卓宁不得顺遂的可能性。 回到紫萱殿,皇上刚好过来。 “你今日也去看熹儿了?” 慕卓宁点点头,神色不虞。 “怎么,他冒犯你了?” 皇上一下子紧张起来,走到慕卓宁身边仔细打量她的神情。 慕卓宁摇摇头,脸色变得柔和。 “并没有,皇上放心。” “大皇子还是一如既往,保持着他谦逊的模样。” 皇上敏锐地听出了慕卓宁的画外音。 “怎么,宁儿觉得,那不是熹儿真实的样子?” 慕卓宁摇摇头,道。 “皇上,臣妾与大皇子相交不深,不敢定论,” “但臣妾却是深知陆婉宜的。” “说句不敬的话,她只是把大皇子当作工具而已。” 皇上问道。 “那宁儿的意思是?” 慕卓宁看着正从紫萱殿门口走进来的韩培,忽然笑了。 “或许等咱们听了韩将军的禀报,就知道下一步该如何了。” 韩培领命去查当初的下毒之事。 慕卓宁的意思,很可能并非陆婉宜所为。 韩培顺着这个方向深入一查,还真查到了问题。 “皇上,娘娘,卑职奉命去查墨中下毒一事,果然有蹊跷。” “当初接触墨条的人中,并无宜嫔手下之人。” “反倒是有个偏远宫殿中好不起眼的下人,与张美人有些渊源。” 听到这话,慕卓宁与皇上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光。 韩培查到的这个人,虽然年轻,但他竟与张美人旧人有些亲戚关系。 正是因为他自己从未见过张美人,也没与大皇子有过交集。 所以他自认为天衣无缝,绝不会有人怀疑他。 “这样看来,怎么或许都小巧熹儿了。” 皇上叹了口气,道。 慕卓宁知道,皇上对自己的孩子还是心存怜悯,亦有不舍。 “皇上为君已久,” “应当知道,这君臣无父子的古话。” 皇上苦笑。 “倒是朕妇人之仁了。” 慕卓宁不知该如何劝他,只说道。 “臣妾只是觉得,既然当初费尽心机让陆婉宜认了罪,” “那么大皇子要的,定然不仅仅是保命这么简单。” 皇上无奈点头, “这是自然,” “只是,熹儿到底打算如何,” “咱们一试便知。” 慕卓宁惊讶地看向皇上,问道。 “皇上莫非打算?” 皇上含笑点头。 “熹儿毕竟只是个孩子,论心计,哪里抵得过大人。” “不过他背后有些人给他出主意罢了。” “只要用一招引蛇出洞,他便能轻易露出真心了。” 慕卓宁原本还担心皇上因着父子血亲,不忍心戳穿大皇子。 就在宫中养着这么个闲人,对皇上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但你想让他闲,他却不可能闲。 等他日渐长大,必定要再生出事端。 好在皇上终究是没打算将大皇子的罪行遮掩过去。 那日慕卓宁来过后,大皇子就没来由心中不安。 果然,不几日,就传来皇上立二皇子为太子的消息。 听到这个消息,大皇子几乎咬碎了一口牙。 他怎么也没想到,皇上既然已经解了毒,性命无忧,却还是这样早就立了太子。 这太子一立,不就间接说明,他的命运也已经被决定了吗? “不可能,” “本殿下的命运,绝不由他人决定。” “我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只要我一日不死,那大位就总有一天会是我的。” “来人,替我去寻太师说话。” 他立刻叫来心腹,让他去给太师传话。 大皇子对慕卓宁,总有一种天然的惧怕,总觉得她对自己有致命的威胁。 既然明面上无法堂堂正正地重获自由,那他就想办法逃出去。 若留在宫中,这条命恐怕迟早交代在这里。 只要太师能助他逃出去,隐姓埋名,不过三五年,他必定可以再杀回京城。 反正北地那边,想要皇上死的人可不在少数。 走之前,他可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他父皇和弟弟。 想到这里,不过十岁的孩子,却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 大皇子向外传信的事,全都被皇上和慕卓宁看在眼里。 二人正在乾清宫商议,不妨二皇子闯了进来。 “父皇,儿臣有一事不解。” 他见慕卓宁也在,又向母亲行了个礼。 皇上问道。 “你有何事不解?” 二皇子道。 “父皇正当盛年,何必急着立储?” 皇上和慕卓宁同时挑眉。 “这可奇了,难道你不愿意?” 二皇子摇摇头,道。 “儿臣不是不愿,只是自觉文韬武略,还比不上父皇。” “再说,后宫中此后,还可能诞下其他皇子,” “到时……” 慕卓宁知道他这样说,其实是在顾念手足亲情,便说道。 “我同你父皇查到些事,” “你近日忙于国事,故而还未告诉你。” “但当初下毒害你父皇和你的,” “恐怕并不是陆婉宜。” “而是另有其人。” 二皇子冰雪聪明,听到这里已经猜到父皇母妃怀疑的人必定是他大哥。 他叹了口气,道。 “儿臣懂了,” “只希望大哥能悬崖勒马,不要糊涂到底吧。” 第253章 故技重施 立太子的消息传出后,果然给前朝也带来了不小的震动。 可此时太师再收到大皇子的传信,竟犹豫了。 虽然面对的是个孩子,但太师却从未将他真正当做孩子看待。 从前他虽依附在宜嫔羽翼下,出身又不高。 但很多事,太师还是能看出端倪。 宜嫔武断专横,没什么心机,有些事,可不像是她能做出来的。 那时太师还因此很是高看了大皇子一眼,也轻易相信了他身负天命的说法。 只是,他到底还是失败了。 太师知道,皇上既然突然在这个时候下定决心立储,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皇上中毒的消息从北地传来,太师是知情人之一。 但他扪心自问,自己对中原大朝并无二心。 夺嫡争位,有些事可做,有些事不可做。 这孩子,终究还是少了人教导。 太师叹了口气,将那小小的信件放到油灯燃烧的火苗上,眼看着它烧成灰烬。 迟迟等不到太师的联络,大皇子日益变得焦躁起来。 到此时,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重获自由恐怕是无望了。 太师或许不是不想帮他,而是无从下手? 又或者,他是在考验自己,若自己能逃出去,他才有相帮的必要。 大皇子心思百转千回,又何尝不是在自我安慰。 万般无奈下,他又叫来了心腹从人。 “你听我说,好好听着,记在心里。” “你去许美人宫中,她那园子里有一株柚子树。” “柚子树下,东南角,你去挖,就能挖到一个瓷瓶。” “你不用管那瓷瓶里的东西是什么,” “只管趁乱将那东西放到皇上和二皇子,哦不,如今是太子了……” 说到这里,大皇子的脸上变得狰狞起来。 “你只管把这东西放到皇上和太子的饮食里。” “听到了吗?” 那从人唯唯诺诺,已是吓坏了。 他刚出得宫门,就立刻被韩培带人拦住了去路。 乾清宫里,慕卓宁和太子到了已经有一会儿了。 韩培的消息也传了回来。 已经是太子的二皇子叹了口气,打破了殿中的沉默。 “没想到,大哥还是看不清局势,想要故技重施。” 到此时,似乎有很多事已经非常清晰。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大皇子竟还留下了毒药,偷偷藏了起来。 大约是许美人已经彻底洗脱了嫌疑,他竟能想到将剩余毒药藏在许美人宫中,真是心思叵测。 皇上和慕卓宁迟迟没有说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慕卓宁此时已经几乎可以确定,陆婉宜不过是给大皇子当了替死鬼。 下毒之人,最初是张美人,此后便一直是大皇子。 算起来,他第一次下毒时,年岁可以说非常小…… 真是人心不可深探。 “既然熹儿还有这么多大事要干,” “不如朕就成全他。” 皇上突然开口,让慕卓宁和太子同时一惊。 不过片刻,他们就都想明白了皇上的意思。 这或许是要佯装漏洞,放大皇子出来,让他自己露出真面目吧。 慕卓宁在心中暗暗佩服皇上。 大皇子作为他的亲生儿子,让他全然冷酷,不顾他的性命,还是不容易的。 再说,一个孩子,心思又缜密,没有确切的证据,还是很难将他定罪。 现在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思,不如将计就计,也算是皇上对他最后的慈悲。 若大皇子能想明白,发现疏漏却没有逃走。 而是安安稳稳在宫中禁足。 皇上和太子都是极慈悲念旧情的,定然也不会为难他。 虽然没有权利地位,但要是想在宫中安然度过一生,也不是不可能的。 看只看,大皇子是否能悬崖勒马。 又或者,他们在赌,赌大皇子内心还有半分顾念父子、兄弟亲情吧。 大皇子等在宫中,既等不到太师的联络,又没等回那个他派去取毒药的从人。 渐渐地,他也意识到了不对劲。 难道他费了好大劲隐藏的真相,已经被皇上洞悉了? 不可能,他做得天衣无缝。 关键时刻,又有陆婉宜那个蠢货替他顶了罪。 她真是最适合的替罪羊啊。 他不过掉了几滴眼泪,对她谈及母子之情。 又威逼利诱一番,告诉她只有保住他,才有机会真正打败慕卓宁。 反正要登位的,身负皇命的是他,又不是她陆婉宜。 没想到她竟轻易认了命。 是了,没有人能让他认命,因为他才是天! 大皇子这样想着,心中又涌起无限的动力。 他一定要打破这穹庐,逃出这困境,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既然别人靠不住,那就只能靠他自己了! 激动焦虑之下,大皇子一夜没睡,第二天却反而更精神了。 他一直躲在暗处,观察着宫殿的守卫情况。 不过一日,竟果真让他发现了不得了的漏洞。 原来守卫他宫殿的禁军,没到傍晚有一次换岗。 或许是因为正好是晚膳时分有人躲懒,轮换间,殿中东南角一个不起眼的位置,竟能出现一刻钟的空挡。 这个空隙,正好就是大皇子瞄准的时机。 巧就巧在,东南角那儿有一棵大树,是他从前逃出宫去时轻车熟路的一条路线。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大皇子再等不及,当日就打算付诸实践。 这一日,大皇子的宫中的晚膳比往日早传了半刻钟。 用膳时,大皇子又借故将从人都赶出了屋子。 待到从人感到不对劲,冲进去时,就发现大皇子已经不见了。 桌上的晚膳半口未动,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待禁军发现时,大皇子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殿中。 同一时刻,宫外,秦思哲来到了太师府上。 太师刚刚用过晚膳,在后园喝茶消食,听说秦思哲来访,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太师与秦思哲不但并无交情,还可以说是争斗已久的政敌。 这次秦思哲在北地护驾有功,已经被皇上恩准回京常驻。 明眼人都知道,这也是在给太子铺路。 如今,秦思哲竟然主动找上了门。 太师的心绪一下子乱了,与大皇子的交集又让他颇为心虚。 他顿了顿,这才回过神来吩咐道。 “快请他进来!” 第254章 潜逃出宫 秦思哲今日脱下了戎装,仅着了一身布衣。 在太师看来,他往日浑身的杀气竟收敛了不少。 本能地,太师心下稍安。 看来秦思哲此来是为了和谈,而不是找麻烦。 “不知振威将军到访,老身有失远迎。” “想来振威将军倒是头一次到我府上,也算蓬荜生辉。” 面对太师难得的热情,秦思哲的神态虽冷淡得多,但到底还算尊重。 “太师客气了,” “秦某不请自来,是秦某唐突了。” “不过,有几句真心话,想同太师好好说一说。” 秦思哲的态度让太师心中疑虑更重。 他立刻将秦思哲迎进了府中。 “若将军不嫌弃,请进舍下喝杯茶吧。” 秦思哲并未谦让,拱了拱手就同太师一同走入了府中。 这一夜,秦思哲在太师府中待到了深夜。 两人相谈时,屏退了左右,因而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些什么。 只是,半夜时分,秦思哲出府时,太师亲自送了出来。 且对他的称呼也从振威将军,变为了‘阿哲’。 “太师留步,已是深夜,明日还需早朝,” “太师早些歇息。” 秦思哲恭敬地朝太师行了个礼,说道。 太师一改往日的铁面无私,宛若一位亲近的长者,笑道。 “阿哲太客气了,” “方才我们不是说好了,” “我痴长几岁,又曾与你父亲同朝为官,这才让你唤我一声世伯。” “不过,阿哲你也是让世伯真正见识到了,” “如今的年轻人,不可小觑啊。” 秦思哲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此时不过抿嘴拱了拱手,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太师看着秦思哲远去的背影,半晌,终于沉沉叹了口气。 宫中,大皇子从禁足的宫中消失已经一夜了。 可令人惊讶的事,禁军几乎搜遍了宫中各处,竟都未找到大皇子的踪影。 甚至有人守在许美人宫中,却并未见到大皇子真来取毒药。 谁也不知道,此时的大皇子就藏在他原本禁足的宫殿附近。 原来这宫中有座偏殿,陆婉宜在时,就从未启用,只用来放些杂物。 等陆婉宜去后,这里俨然成了座废殿。 原来大皇子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仍旧使出了一招金蝉脱壳。 他逼迫一个从人穿上自己的衣服,从东南角漏洞之处逃了出去。 自己却换上那从人的衣服,混在了下人中,趁乱躲进了这座废殿。 他知道,一旦发现他逃跑,整个宫中乱起来,这座宫殿留守的人马自然会减少。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古人诚不欺我。 此时,安稳躲在偏殿中的大皇子心里就是这样得意地想着的。 等一夜过后,宫中人困马乏,大皇子便又假扮下人偷偷从那废殿中溜了出来。 他左拐右拐,很快来到了御膳房中。 他当皇子时,曾与御膳房中一个名叫小喜子的下人交好。 那时他还没有被交给陆婉宜教导,还是后宫之中一个无宠的皇子。 小喜子与他年岁相仿,两人一来二去就成了好朋友。 因在御膳房帮工,可怜大皇子身世,小喜子时不时还会偷偷给大皇子带些吃食。 近来宫中大皇子的事,小喜子也都听说了。 见大皇子来找他,他虽然心里惧怕,但咬咬牙还是帮大皇子藏了起来。 隔了一日,入夜后,小喜子偷偷摸摸带了个包袱来找大皇子。 “殿下,奴才为你准备了些干粮,衣物,” “如今正是宫门落钥的时间,” “西北偏门值守的禁军同奴才有些交情,” “奴才这就送您出去。” 小喜子知道,大皇子是要逃出宫去。 见面头一天,大皇子就对他说了,只有出宫才有活路。 他身为一个小小的奴才,虽然不懂,但还是一如既往支持大皇子。 可眼前的大皇子并有没动,而是不屑地接过包袱,一脸鄙夷地看着小喜子。 “这就是你给本殿下做的准备?” “只能说,你还是太天真。” “不过小喜子,你是真心要帮本殿下的对不对?” 小喜子有些愣住了,不知道大皇子不急着逃走,反而跟他说这话是何意。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他当然是真心帮他。 否则,怎么可能冒着杀头的危险藏起他,还帮他费劲准备这些? 大皇子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道。 “既如此,那就好办了,” “帮人总要帮到底。” “为了成功帮本殿下逃出宫去,” “麻烦你去死吧!” 说完,还没等小喜子回过神来,大皇子一下子窜过去,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条绳索,勒住了小喜子的脖子。 也许小喜子到咽气都没想明白,他明明是真心相助,为何大皇子却要杀了他。 等小喜子没了气息,大皇子冷笑着拍了拍他,道。 “你以为,跟禁军有点交情就能成功逃出去吗?” “你也太小看我父皇了。” “还好本殿下早有筹谋,就是为了今日!” 他说完,不动声色扒下小喜子的衣服换上,又照着小喜子的打扮修整了一番。 说来也奇怪,乍一看去,大皇子的身形样貌竟完美地与小喜子融合在了一起。 大皇子看着自己,满意地笑了。 这就不得不说,大皇子这孩子确实心思缜密。 他幼年时与小喜子相交,不过是偶然。 但此后几年,他发现,他们二人身形极其相似,就连样貌也有几分相像。 从那时起,大皇子就将小喜子当成了自己的替身人选。 他一直与小喜子保持来往,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遇到这样的情况,可以借他身份逃出宫去。 可别忘了,小喜子是在御膳房帮工。 而御膳房每日有出宫采买的活计。 故而这个身份,对大皇子来说简直天衣无缝。 大皇子将小喜子的尸体藏好,摇身一变成了小喜子,只等第二日天亮,去揽那出宫采买的活儿。 一切都是那么顺利,超乎了大皇子的想象。 没人怀疑他的身份,他跟着御膳房的车一直来到了宫门处。 自由就在眼前,大皇子眼中忍不住射出热切的光来。 直到,这光,被秦思哲和韩培挡住。 第255章 真相总是令人心痛 皇上早就说过,再怎么心思缜密,大皇子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但他的狠辣还是出乎了慕卓宁的意料。 她没想到,大皇子竟会这么早就给自己物色好替死鬼。 用这样的法子偷逃出宫。 要不是韩培派人日夜守着各个出口,又剑走偏锋,关注了曾经与大皇子有过交集的人。 普通巡查可能很难发现他的筹谋。 大皇子再次被抓,重新禁足在他宫中,整个人却冷静得可怕。 直到,太师主动来见了他。 大皇子惊讶极了。 他被禁足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人疏通关系,递信给太师。 想让太师在宫外运筹帷幄,再想办法救他出去。 可他还没找到可用之人,太师竟然来了。 “太师,您是听说了我的事,特意来找父皇求情的吗?” 在大皇子的想法中,太师是绝对不会帮助二皇子登位的。 那么他能选的只有他。 太师看着眼前已经有些歇斯底里的大皇子,叹了口气。 他也没想到,这孩子竟能自己逃出来。 不,凭他的能力,是不可能逃出来的。 这分明是皇上的试探。 只怕,这孩子急于求成,还动用了北边的路子。 若真是如此,他恐怕救不得他了。 “殿下,老臣来看您,是想劝劝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皇上的意思,代表一切,您还是听他的话为好。” 大皇子再次惊呆了。 “太师此话何意?” “莫非父皇让我禁足,我就要终身圈禁?” “若父皇赐死我,我就要去死吗?” 大皇子已经感觉到了太师态度的变化。 他自然不知道,是秦思哲与太师的密谈改变了他的想法。 秦思哲说得很简单,不过初心二字。 他说,他相信太师也是一心为国的,必定会以大局为重。 太师知道,皇上这是让秦思哲给了他一架体面的台阶。 若此时不能顺势而为,恐怕他的下场会跟大皇子一样。 面对大皇子的癫狂,太师不再说话,摇摇头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是大皇子砸了宫中之物,也砸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若没有前朝的支持,他什么也不是。 大皇子这次出逃,乃至重新被抓,暴露出来了许多事。 可皇上查明真相后,却没有下令杀他,而是继续将他禁足在宫中。 大皇子从最初的疯狂砸东西,变成后来的麻木不仁,也不过一两日的时间。 然而当他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过去的时候,宫中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大哥。” 已经被封为太子的二皇子,开口仍然是称他为大哥。 可大皇子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只小一岁,却什么都比自己拥有得多的弟弟,那声太子是无论如何叫不出口的。 “你来干什么?” “成王败寇,是来看我笑话吗?” 在太子明珏心里,他一直是将大皇子当成哥哥来对待的。 即使命运让他们终究会走到对立面。 至少到此时为止,他也从未将大皇子当作敌人。 但他今日来,是有一件事,必须要问清楚。 “大哥,你还记得,” “我五岁那年,你常常来我母亲宫中玩耍。”“母亲见我开心,便也乐得常将你接过来。” “你大约不知道,那时母亲是动了要将你养在膝下的心思的。” 二皇子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已逝的琴妃。 他的声音飘扬,仿佛回到了那个美好的年代。 两个孩子年岁相仿,又是宫中仅有的两位皇子。 琴妃见二皇子有人陪伴,每日心心念念着大哥,便同皇上提出要将大皇子养在膝下。 只可惜,还未等到皇上表态,琴妃却忽然病了。 身体不适,他自然更无法照料两个孩子,这事便搁置了。 此后,琴妃的身体更是每况愈下,很快便油尽灯枯。 “大哥,你难道没想过成为我母亲的孩子吗?” “这样我们兄弟一直在一块长大,不也是桩美事?” 太子的话,半晌也没有得到大皇子的回应。 正当他以为大皇子恐怕不会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了他的声音。 “你知道,我最恨你的是什么吗?” “同为皇子,你却生来就高高在上,什么都有。” “而我呢?过得却连个下人也不如。” “若说真有什么差异,不就是我没投生在一个好娘肚子里吗?” 若是他母亲身份能高些,若是他母亲不作茧自缚,早早就丧了命。 他一定会比二皇子站得更高。 一直以来,大皇子都是这样想的。 “所以,我恨你,恨你有一个那么爱你的母亲。” “当你母亲的儿子?” “哈哈,笑话吗?” “然后呢,她养大我,再当你的踏脚石?” “所以啊,明珏,我们理应在同样的条件下竞争。” “你没了娘,我们便半斤八两了!” 听到这话,太子的脸忽然‘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所以,你就害死了我母亲?” 大皇子没有答话,而是疯狂地笑了起来。 即使如此,二皇子也已经明白了一切。 巨大的悲痛席卷了他,但他没倒下,反而眼神更加坚毅。 “明熹,我告诉你,” “我一定会亲手替我母亲报仇!” 秦思哲站在故去琴妃的宫殿里,感受着当年那个花一样的女子留下的痕迹。 谁能想到,当年的她,会死在一个孩子手里。 谁能想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会有如此狠毒之心。 但,此时的他开始有些懂得了。 他妹妹,终究是得到了解脱吧。 “阿琴,珏儿很好,” “他是个好孩子,像极了皇上,” “也长成了你期望的样子。” 秦思哲捧起琴妃宫中的一抔土,从袖中抽出一个锦袋塞了进去。 “你可以安息了。” “哥哥带你出宫!” 不几日,振威将军秦思哲自请出京城,回到北部边陲,继续为国驻守。 众人纷纷不解,北方部族早已和谈,北部边陲也已经恢复了安宁。 更何况,此时秦思哲的亲外甥已经被立为太子。 他不在京中辅佐他,为何反而要远去千里之外? 但慕卓宁等人却是懂他的。 秦思哲总算是解脱了。 而他去北地,又何尝不是为了去追求他应得的幸福? 第256章 母子夜谈 琴妃早逝的真相,在被揭开时变得血淋淋,让人唏嘘让人心痛。 皇上听到这个消息时,虽心里早有猜测,还是忍不住沉郁了一阵子。 太子则是受到打击最大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杀死自己母亲的,竟会是他和自己母亲的善意。 若不是他年幼无知,希望有人陪伴。 若不是母亲怜他孤单,想让大皇子陪他长大。 大皇子怎么会有机会接近他们? 又怎么会因为嫉妒他有母亲疼爱,而害死他的母亲。 自从见过大皇子后,太子就被无尽的后悔淹没。 他整日无精打采,从前热心的政事也打不起精神。 跟韩培在校场练武也心不在焉,差点被兵器伤到。 皇上听说了此事,便来了紫萱殿找慕卓宁。 “珏儿近来心绪不平,再这样下去恐怕不妙。” 慕卓宁点点头,赞同道。 “臣妾知道皇上的意思。” “珏儿年纪还小,” “身上的担子本来又重,” “若总是陷在对过去的悔恨中,便难再有长进了。” 皇上叹道。 “朕也没想到,现实原来会这么残酷。” “当年的琴妃,竟是死于年幼的熹儿之手。” 说到这里,皇上一时也有些痛心疾首。 慕卓宁赶忙安慰道。 “皇上放心,” “臣妾会同珏儿好好谈谈。” “他如今也算是臣妾的儿子,臣妾定当尽心。” 若是珏儿真的没有做好准备面对为君的残酷,那么慕卓宁不介意重新替他规划一下未来的命运。 是夜,慕卓宁来到了太子房中。 她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只是柔柔地抱住了太子。 怀中的孩子明显浑身微微颤抖了一下。 他不开口,慕卓宁也不心急,陪他沉默着。 半晌,太子开口问道。 “母亲,不必安慰我,” “儿臣没事。” “儿臣从未像如今这般清醒过。” “母亲说过的,儿臣总要自己看清一些事。” 见太子这样说,慕卓宁心中反而划过一道涟漪。 这孩子,一直以来都比她想象中要通透得多。 “是,你说得对。” “母亲并非只是想安慰你。” “只是想告诉你,” “有任何事,不必自己担着。” “你身后,还有父皇和母亲可以依靠。” “就比如现在,你心里若不爽利了,大可以到我怀中哭一场,或是放纵一番。” “活着,总不能让亲者痛仇者快!” 慕卓宁的声音一直很温和。 太子已经记不得,这是第多少回,慕卓宁与他母子夜谈。 似乎他归于慕卓宁这位母亲后,她就非常尊重他的意见。 哪怕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想到这里,满腹委屈再压抑不住,太子在慕卓宁怀中无声哭泣。 他都快忘了,自己还只是个孩子。 他还有父皇和眼前的母亲可以依靠。 他原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却在悲伤面前被轻易打败。 “你说得对,” 慕卓宁一下一下轻抚着太子的背,说道。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你若不为母报仇,天理不容。”“没什么可纠结的。” 听到这话,太子终于哇哇地哭出了声。 像是发泄出了多日以来的怨和郁。 等太子哭够了,慕卓宁才扶起他,轻轻替他擦去眼泪,道。 “我曾想过,要带你出宫。” “衮州城外那一片小小庄园,你也见过。” “便是你母亲我想要归老之处。” “我想,你若是在那里,做一个闲散之人,” “同你舅舅那样,行走天下,是不是便能顺遂一生。”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父亲对你委以重任。” “时至今日,宫中仍无能接替你之人。” “作为母亲,我虽怕你高处不胜寒,却从未问过你的意思。” “如今,我真心问你一句,” “你是如何想的?” 不知从何时起,太子就知道,这段对话迟早要发生。 他一直知道,母亲是心向自由的。 待一切平定后,她必定要出宫。 作为儿子,他曾无数次同他父皇一起努力,希望将母亲留在宫中。 可他,似乎也忽略了母亲的真意。 如今,慕卓宁问他,太子认真地想了想,说道。 “母亲曾说,若儿臣为君,必要为万民请命。” “在小黄庄时,在瘟疫到来时,儿臣都从未忘记母亲的教诲,” “尝试着以民为先。” “但结果,儿臣还是做得不够好。” “那时,儿臣也曾自我怀疑,是不是儿臣真的不够好……” 慕卓宁摇摇头,道。 “不,你能这么想,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为君之道,从来都不是易事。” 太子正色,从慕卓宁怀中挣脱出来,跪在她面前说道。 “母亲,虽然不够好,” “但儿臣还是想尝试。” “哪怕终其一生不得法,哪怕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儿臣还是希望,为天下万民,尽一分绵薄之力。” 太子这话,深深触动了慕卓宁的心,也似乎在她意料之中。 生而为天子血脉,或许从最初诞生起,就承载着一般人无法比拟的命运。 皇上曾不止一次对慕卓宁感叹过。 珏儿虽年幼,却极肖似他,是接位最好的人选。 皇上仍在盛年,多年栽培之下,明珏说不定也能成一派流芳帝王。 太子叩下头去,诚恳地说道。 “儿臣与母亲虽相处时日尚短,但情义却深。” “儿臣虽舍不得母亲,” “却不敢以一己之私,胁迫母亲留在宫中。” “母亲若放心不下,” “衮州郊野,儿臣必定时时去看望您。” “若您想儿臣了,宫门随时都为您敞开。” 慕卓宁知道,到此时,太子的心结算是都解开了。 他此前心思沉郁,说不定也有些许原因是在此事上矛盾着。 他怕慕卓宁不愿他为君。 更怕慕卓宁从此与他断了联系。 那位生身的母亲已经从他生命中流逝,不见踪影。 这好不容易寻来的母子之缘,他也不愿轻易放弃。 慕卓宁默默点头,双眼早已湿润。 他们都低估这孩子了。 他哪里是在因为过去而困顿,分明是过于重情重义。 “珏儿,你若愿意,必定能成一代明君。” 这便是母子一场,她对他最好的祝愿了吧。 第257章 再陪朕看一次花灯 母子夜谈过后,太子又振作了起来。 他真正开始潜心学习为君之道。 虽然还不足十岁,但太子天资颇高,学起来也像模像样。 甚至晚上回到紫萱殿,太子还常常挑灯夜战,研读兵书。 这天晚上,慕卓宁给他送来了一碗安神汤。 “小小年纪,熬坏了身子可不好。” “母亲知道你潜心学习,这是好事,” “但你年纪尚小,时间还多得是呢。” 太子抬起头来,眼里虽有倦意,却不掩笑意。 “多谢母妃关心,” “儿臣白日里同父皇上朝,又见父皇批阅奏折,处理政务,” “自觉与父皇差距还是太大了。” “儿臣虽然年幼,但时间却耽误不得,” “只想快快成长为父皇一般的人物。” 慕卓宁没想到,太子竟如此崇拜皇上,将他作为自己的目标。 想来,皇上确实于治国上很有一番建树。 看来她舍命救了他,也算是为天下万民造福。 皇上也听说了太子今日刻苦用功之事,亲自来了紫萱殿向慕卓宁道谢。 “朕早就知道,只有你能解开珏儿的心结。” “如今你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能重振精神如此,朕也算是放心了。” 见慕卓宁不答话,皇上说道。 “朕知道,你舍不得珏儿,” “但他确实有为君之才,朕只答应你,定会好好教导他,保护他。” 慕卓宁摇了摇头,道。 “皇上不必如此,从前是臣妾偏颇了,” “珏儿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也能决定自己要过怎样的人生,” “并不是臣妾身为母亲,就可以干涉的。” 此前慕卓宁也是因为想替儿子避开皇上早逝,太子被卷入夺嫡斗争中早早殒命的命运,才下决心要带他离宫。 如今皇上既然活了下来,众人的命运也有所改变。 她自然也没有了非要带他离宫的理由。 皇上颔首,突然换了个话题。 “既如此,你陪朕出宫一趟吧。” “宁儿,今夜也有花灯。” “再陪朕看一次花灯吧。” 慕卓宁有些奇怪,不觉问道。 “算起来应该还没到日子,” “怎么今夜也有花灯?” 皇上不语,神秘的笑笑。 “你只管跟朕去就是了。” 今夜的花灯,必定是一场难忘的花灯。 最后这句话,皇上没有说出口,而是留在了心里。 熟悉的宫外街道,不同的是,慕卓宁这回已经无需女扮男装。 难得清丽的女子装扮,让皇上眼前一亮。 似乎从相识以来,慕卓宁就每每会给他带来惊喜,层出不穷。 熟悉的香味飘来,慕卓宁的眼神不由得被吸引。 皇上一见,忍不住笑道。 “明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却还是只小馋猫。” 说着,他抬手在慕卓宁额头上亲昵地弹了一下。 慕卓宁吃痛捂住额头,脸上竟露出些娇蛮的神色来。 “你总取笑我,我要不依的。” 语调中缱绻的尾音扬起,听在皇上耳中便多了分撒娇的意味。 皇上心中一滞,很快压抑住心中的情绪,转身去给慕卓宁买糖葫芦。 慕卓宁心下犹是不解。 皇上之前确实应承过她,要每年陪她看花灯。 或许是近来大事已了,慕卓宁的心情与之前相比,也明显轻松了许多。 可今日这花灯,还是有些蹊跷,没到日子呢…… 晃悠到眼前的糖葫芦,让慕卓宁猛然回过神来。 皇上一如既往记得她的喜好。 慕卓宁兴冲冲咬下一口。 管他呢,人生苦短,尽兴才好! 此时此刻,慕卓宁心里升腾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甜蜜,甚至超过了嘴里糖葫芦的甜。 “你也尝尝。” 她说着,笑靥如花将糖葫芦递到皇上嘴边。 皇上是从来不会扫她兴的,乖乖张嘴含下一颗。 “甜吗?” 慕卓宁问道。 皇上刚要答话,冷不丁眼前女子红艳艳的双唇在他面前无限放大。 慕卓宁调皮地张嘴从皇上口中抢下半颗糖葫芦。 两人唇齿相触的瞬间,心中便都恍若起了狂风暴雨。 见皇上愣在当场,慕卓宁乘胜追击,凑到他耳边吐气如兰。 “是糖葫芦甜,” “还是我甜?” 皇上哪里见过慕卓宁如此主动。 此去经年,从来都是他默默彰显爱意,却从来得不到她的回应。 一时间,皇上心里愈发难过起来。 他终究是束缚她了吗? 若他们只是寻常夫妻,大约她的娇俏任性,便能日日如此了吧。 皇上眼中神采一闪即逝,眼神竟愈发暗淡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夜色,道。 “天色渐暗,” “一会花灯就都点起来了。” “我们该去登高了。” 说完,他便转身往观星阁的方向走去。 慕卓宁不明就里,只得快步跟上。 今夜的花灯,绚丽异常。 慕卓宁不由得沉醉在如斯美景中,忘了说话。 看着如痴如醉欣赏美景的慕卓宁,皇上却连美景都顾不得了,眼神只肯落在她身上。 她果然敏锐,知道花灯的日子还没到。 今夜的花灯,是皇上特意为她而点。 今夜的花灯,之所以绚丽异常,也都是因为皇上的刻意安排。 这便是,他能给她的,最后,最美的回忆了吧。 看着眼前早已住进心里的人儿,皇上再忍不住,轻轻搂住了慕卓宁。 慕卓宁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并未避开。 皇上将下颚抵在慕卓宁头顶,语气低沉。 “今夜的花灯,宁儿可喜欢?” 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热气息,慕卓宁缓缓点头。 “喜欢,多谢皇上。” 皇上低头看着慕卓宁,缓缓说道。 “景色再美,也不及怀中的人儿美,” “宁儿……” 一声呼唤,仿若发自灵魂。 皇上此时,便真是有满腔肺腑之言想要同慕卓宁说。 若再不说,恐怕日后便没有机会了。 可若说了,恐又耽搁了这良辰美景。 皇上仍在这说与不说间徘徊,只见怀中人儿忽然掉了个个儿,转身面对皇上,双手主动环上了皇上的脖颈。 温香软玉在怀,皇上的整个世界里便像是空了,只剩慕卓宁一人。 “轩……” 这声恍若久远的呼唤,天知道皇上期待了多久。 有时他甚至会想,若他不是一国之主,不过是个寻常男子。 他和慕卓宁是不是就能成一对寻常夫妻。 皇上的心中满溢着情感,仿佛就要爆炸。 但他仍旧小心翼翼靠近慕卓宁,就像怀中抱着的不是个女子,而是珍稀的古瓷。 “宁儿,朕是真的爱你……” 面对皇上再次真情告白,慕卓宁没有躲避,没有犹豫,而是直接踮起脚吻了过去。 这一吻,像是星星之火,瞬间点燃了两人压抑已久的热情。 观星阁内,热情似火,空气都似乎要被点燃。 观星阁外,灯火已然暗淡,什么都比不得眼前的人儿绚烂。 只是,久未释放的两人,心境却是截然相反。 第258章 朕放你出宫 慕卓宁同皇上在宫外流连了一夜。 第二日,慕卓宁在观星阁中醒来,皇上却已不见了踪影。 绿芊满脸笑意忍不住,为慕卓宁洗漱更衣。 “皇上赶着早朝,天明便回宫了。” “特意吩咐了,让娘娘多睡会儿。” “说娘娘昨夜辛苦……” 辛苦两个字,几乎含糊在了绿芊嘴里。 她看着眼前的慕卓宁,身上还残留着昨夜欢愉的痕迹,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仿佛落了地。 “皇上是真宠爱娘娘,” “竟将宫里的一应物什都搬来了这观星阁。” 绿芊一边服侍慕卓宁,一边感慨。 “听王公公说,” “就连昨夜的花灯,” “也是皇上特意为娘娘安排的。” 慕卓宁心中‘咯噔’一下。 她就觉得奇怪,明明没到日子,怎么会有花灯。 且这花灯还不同寻常,比往日里还绚烂得多。 只是,皇上为何偏偏在此时为她安排这花灯? 想到昨夜的温存,慕卓宁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红晕。 她确实已经多年来,不曾与皇上如此亲密。 甚至她早已忘了,她与皇上也是夫妻。 见慕卓宁如此,绿芊便也住了嘴。 恰到好处提点便好,可千万不能过了。 她叫小姐一腔火热,并非不解风情。 只是,没经历过爱情罢了。 回到宫中,慕卓宁掐算着早朝该已经结束了。 她心里一团火似的,胡乱带了些糕点就往乾清宫走去。 一夜欢愉,她与皇上已经身心相连。 她还有很多很多话,要去问皇上。 还有,他们的未来,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未来,又该如何? 越是靠近乾清宫,慕卓宁便越是清晰地回想起昨夜皇上的温柔来。 他仿佛循循善诱,又极富耐心,一点点带她踏入欢愉。 慕卓宁两世为人,这是头一次如此沉醉于男女之情。 她脸上仿佛又烧起两朵红霞,笑意也渐渐泛开。 刚刚踏入乾清宫的院子,还没走上殿前台阶,慕卓宁就看到王公公远远地迎了出来。 慕卓宁如今才恍然大悟。 王公公也好,韩培也罢,作为皇上的心腹为何当初都早早视她为主。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皇上的心意。 慕卓宁笑着迎过去,却发现王公公的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莫非皇上不在宫中?” 还没等一脸纠结的王公公开口,慕卓宁抢先问道。 王公公脸色更差了,扭扭捏捏半天,才说道。 “回禀娘娘,皇上倒不是不在,” “只是皇上吩咐,他要专心批阅奏折,不能打扰。” 慕卓宁心下纳罕,道。 “本宫也不见?” 这原是极罕见的情形,皇上是从不会拒绝她的。 但毕竟国事重大,慕卓宁也不是那种恃宠而骄的性子,便笑着道了谢,转身回紫萱殿去了。 王公公一脸肉痛又跑回殿中禀报皇上。 皇上头也没抬,不言不语,息怒不辨。 王公公心里惊讶极了,昨夜看样子分明是成了好事。 连今日宁贵妃脸上都隐隐泛着红光。 怎么皇上却突然翻了脸? 但主子的事他哪里敢问,只能暗自唏嘘,心想着得了机会非得问问绿芊不可。 整日下来,慕卓宁竟连皇上一面都没见到。 敏锐如她,早已察觉了,皇上这分明是在刻意躲着她。 只是,为何呢? 慕卓宁想不通,明明昨夜还好好的。 皇上对她的心意,总不能一夜就变了吧。 她心里还盘算着如何能堵到皇上问个清楚,却等来了皇上的诏书。 这是密诏,王公公亲自送来了紫萱殿。 “娘娘,皇上的心意,全在这诏书里,” “您一看便知。” 他初次见这诏书时,也惊讶得不行,但随即便是对皇上的同情和惋惜。 皇上是真的把一颗心都放在了宁贵妃身上。 只可惜,到底得不到回应。 慕卓宁连忙展开诏书一看。 寥寥数行字,原来是放她出宫的诏书。 皇上,到底是要放她出宫了吗! 这一刻,慕卓宁忽然懂了。 原来昨夜的璀璨灯火,温柔包容,全都是皇上在对她做最后的告别。 难怪他说,这场灯火必定会让她永生难忘。 可她心里对真相越是清楚,就越是生气。 这算什么? 都没当面问问她的意思,就这样自说自话吗? 为什么不问问她? 昨夜对她来说,并不是告别啊! 慕卓宁想到这里,再压不住情绪,抓起诏书就要冲出去找皇上。 还没出紫萱殿的门,她就见到父亲和哥哥走了进来。 “宁儿,你这是要去哪里?” 慕卓奇见妹妹风风火火要出门,不由地问道。 见到父亲和哥哥,慕卓宁哪里还不明白。 哼!他倒是处事周到。 诏书下了,还让父亲和哥哥来接她出宫。 他是连面都不打算露了吗? 一眼瞥见慕卓宁手里的诏书,慕卓奇也明白了妹妹为何情绪激动。 他连忙将慕卓宁拉到一旁,郑重其事地问道。 “宁儿,既然你已经收到了皇上的诏书。” “哥哥必须要问你一句。” “你的真心,到底如何?” 他看了妹妹一眼,压低了声音。 “衮州城外,早已按你的想法置办好了一切,” “你如今只要跟着我们回去,” “从此世上便再无宁贵妃,只有慕卓宁。” 自由,这对慕卓宁来说,曾是多大的诱惑。 可此时此刻,她却犹豫了。 “哥哥,在回答你之前,” “我还想再见皇上一面。” 第259章 迟来的爱情 这下轮到慕卓奇震惊了。 他原以为,自己这个妹妹从头到尾都没有入宫的心思。 哪怕身在宫中,心也是野放在外头的。 几乎是从入宫开始,她就让他在宫外替她置办了个归所。 只等着出宫后,就能独自在那里逍遥此生。 他和父亲多番筹谋,甚至为此他都迟迟没有入仕。 就是为了妹妹出宫后,能为她做万全的保障。 哪怕她终身不嫁,他们也能护她一辈子。 可如今,万事俱备,衮州城外的万亩花田早已郁郁葱葱。 她却犹豫了。 她刚刚说,要再见皇上一面。 慕卓奇眉毛一挑,有意思。 这见一面,仿佛并不只是当面道谢或者道别那么简单。 只是,他这个妹妹看着性子柔顺,其实从小最是有主见,若是她决定的事,恐怕轻易不会更改。 “皇上只怕不愿见你。” 这话是真的。 同父亲来紫萱殿前,慕卓奇见过皇上。 不过一日未见,皇上整个人已肉眼可见变得颓废,像是蒙尘的明珠,失去了光彩。 当时慕卓奇还纳闷,最近皇上跟妹妹之间,相处得不是甚为融洽么? 直到皇上说起诏书一事,他才知道,原来皇上是要亲手斩断与慕卓宁之间的情缘。 虽不知皇上为何下了这决心,但此刻,他必定是不想再见慕卓宁的。 “无妨,有些话,总要说清楚。” “就算是让我出宫,也总得最后给我个说话的机会。” 恍惚间,慕卓奇以为自己听错了。 妹妹这话,怎么带着股酸溜溜的味道。 听起来,竟像是皇上在迫她出宫,反倒不是她所愿了。 慕卓奇正待再问,慕卓宁已经走远了。 慕卓宁早就奇怪,皇上为何昨日从宫外回来后,就对她避而不见。 原来是有个这样的缘故。 她咬咬牙,无论用什么方式,她是必定要见到皇上的。 来到皇上宫中,果然王公公又带了话来,说皇上正忙着,无法相见。 慕卓宁好整以暇看着王公公,说道。 “公公是知道我的,最是简单直接的性子。” “那诏书我已经看到了,” “但有几句话,我是必定要跟皇上说清楚的。” “公公可以转告皇上,” “若他不见我,我就一直等在这里。” “还有一句话,若皇上不肯听我这几句话,” “我敢保证,他会后悔!” 慕卓宁寥寥数语,说得王公公汗毛都竖了起来。 后宫之中,哪里有人敢这么跟皇上说话。 只是,眼前这位娘娘,在皇上心里的位置到底是不同的。 他不敢怠慢,连忙将这话传递给了皇上。 皇上皱着眉,脸色不虞,片刻就摔了一只茶盏。 “朕已经答应放她出宫,” “她还有什么话说?” “难道非得再往朕心上扎上一刀才肯罢休吗?” 王公公见皇上动怒,连忙劝道。 “皇上,奴才觑着娘娘的神色,似乎并非如此。” “或许娘娘真有重要的话要同皇上说?” 他知道,皇上并非真的生慕卓宁的气。 只是要放她离开,皇上自己才是最受煎熬的那个。 他或许也是在害怕,再见一面,那刚刚坚定的决心就会立刻动摇。 屋子里落针可闻,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就在王公公即将放弃之时,他突然听到皇上沉沉叹了口气。 “她还在外头等着吗?” “罢了,让她进来吧。” 慕卓宁进来时,也同他哥哥一样,震惊于皇上短时间内的改变。 “皇上……你怎么……” 那一瞬间,她甚至以为皇上又出了什么意外。 皇上似乎不肯抬头再看慕卓宁一眼,冷漠地说道。 “诏书既已收下,” “你父兄又去接你,” “你该出宫了。” “这是你长久以来的愿望,朕已帮你达成,你还有何不满?” 看着眼前有些执拗,甚至有些孩子气的皇上,慕卓宁有些心疼。 但心疼归心疼,她的气可还没消。 “皇上真会自说自话,” “昨日还带臣妾去看灯火,” “今日却又下一纸诏书与臣妾诀别。” “怎么,如今臣妾来告别也不准许吗?” 那‘告别’二字,就像一把利剑,深深刺痛了皇上。 但看着眼前心爱的人,他始终说不出一句重话。 皇上皱着眉,叹了口气,说道。 “是朕的错,” “朕用了这么多年,总算想清楚了。” “当年,朕不该让你入宫。” “入宫后,朕又没能好好保护你。” “无论哪一件事,朕都做得不够好。” “所以,宁儿,朕即使心中不舍,也只能放你出宫。” “你还有大好年华,不该虚耗在这深宫里,” “也不该耗在一个你不爱的人身上!” 皇上说的每一个字,都如同一根尖锐的针,一下一下扎着他的心。 他狠狠地咬着‘不爱’二字,心里早已鲜血淋漓。 见皇上如此,慕卓宁心中的气早消了大半。 她小心翼翼走到皇上身边,轻轻捧起了皇上的脸。 “你真傻,” “你都没问过我,” “怎么知道我的心意还是跟从前一样?” 皇上愣住了,不解地望着慕卓宁。 “你可知道,昨夜的缠绵,” “对你来说是告别,” “对我来说,却是新的开始。” 皇上摇摇头,问道。 “宁儿,你说这话,朕听不懂。” 慕卓宁松开手,恨恨跺了跺脚,道。 “我一个女孩子,皇上还要让臣妾怎么说?” “是,是,是,” “我不想出宫了,” “我想留在你身边。” “是我后知后觉,” “我从在北地舍命救你的时候,就已经爱上你了。” “我今日来,就是要告诉你,我不走了!” 皇上还愣着,似乎仍未听懂慕卓宁的话。 慕卓宁恨恨皱着眉头,佯装要走,却被皇上一把拉了回来。 他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宁儿,朕仿佛做梦一样。” “你刚刚说的话,可是真的?” 慕卓宁将头埋在皇上胸口,点了点头。 皇上整个人身上的光彩像是一下子又都回来了。 “你说得对,朕若没听你这些话,恐怕真要后悔一辈子。” 他将慕卓宁抱起来,转了个圈。 慕卓宁笑个不停,指着皇上说道。 “好在你没直接派人送我出宫,” “那臣妾便真是连说句话的几乎都没有了。” 可如今她再说什么,皇上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还沉浸在慕卓宁对他说爱他,告诉他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情境里。 这迟来的爱情,终究还是来了,没让他等太久。 第260章 大结局-此后余生只有你 h慕卓宁与皇上两人久久相拥,心里都犹如惊涛骇浪。 原来一切早有痕迹,慕卓宁在心里想。 原来她并不是完全不记得她过去与皇上的种种回忆。 原来最初她对自己命运的抗争,多少也存了些要救皇上的心思。 可虚虚实实,谁又能说得清楚。 好在,虽然兜兜转转,中途经历了诸多艰难,他们最后都没有错过彼此。 消息传到紫萱殿的时候,慕大人和慕卓奇倒是都不奇怪了。 王公公带着满脸的笑意,对大小两位慕大人说道。 “娘娘与皇上叙旧,恐怕话就说得多些,” “今日大约要留宿乾清宫。” “奴才特来通报,两位慕大人可自行回驿站休息。” “不日,皇上和娘娘再亲自送二位回衮州。” 慕卓奇眉毛一挑,朝他父亲嗔道。 “哟,父亲,您看,这就要赶咱们走呢。” “好一个叙旧,”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旧?” 这话若换做别人说,便是有些簪越了。 但慕卓宁与她兄长亲密,无人不知,王公公也只是讪笑不语。 慕大人拍了慕卓奇一下,拱手告辞。 从这一日起,皇上便开始日日流连紫萱殿。 早朝过后,他必定待在这里。 甚至皇上还让人将奏折都搬到了紫萱殿中。 慕卓宁虽有些啼笑皆非,但也不好赶皇上走。 毕竟,她也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爱情。 乐在其中的,还有太子。 他从小到大,期盼的不过有父母照拂而已。 如今虽然生母早逝,但有幸得了慕卓宁这样的养母。 而父皇又钟情于慕卓宁。 正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是以每日用膳时,太子看看他父皇,又看看他母妃,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连饭也能多吃两碗。 入夜,皇上干脆宿在了紫萱殿中。 慕卓宁推却不过。 自从她剖明心迹以来,她和皇上二人便形成了某种默契。 仿佛要把这失去的六年多时间,通通补回来。 如今两人一有空就腻在一处,一刻钟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慕卓宁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湿着,正斜斜歪在榻上,让绿芊用一张大棉帕子一缕一缕给她绞头发。 突然头上的力道一重,慕卓宁抬头看去,不知何时,绿芊已经换成了皇上。 皇上亲手挽起她的头发,细心放在帕子中。 他力道虽重些,但极为小心,深怕弄疼了慕卓宁。 慕卓宁一笑,并未说话。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爱情如此让人沉迷享受。 “宁儿,朕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皇上的声音忽然响起,慕卓宁‘嗯’了一声。 “你知道,朕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朕痴长你几岁,从前还未认识你,便有了这后宫。” 提起后宫诸人,慕卓宁这才回过神来。 “皇上,你既然提起,臣妾也有话要说。” “您如今日日宿在紫萱殿,” “到底后宫诸人,还是应当雨露均沾。” 她说这话,自己都不自觉的,脸上就露出酸涩的神色。 她知道,身为后宫一员,既然选择爱了皇上,便不能善妒。 后宫那些女子,也是女人,她们何其无辜? 皇上将慕卓宁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一笑。 “哦?宁儿竟这样大度?” “朕若去其他人宫中,宁儿也是不吃醋的?” 慕卓宁嗔了皇上一眼,到底没说话。 说不吃醋那是假的。 爱情都是自私的,她慕卓宁眼里也揉不得沙子。 可皇上毕竟是皇上,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臣妾并非不懂事,只要皇上的心在臣妾这里,” “臣妾就别无所求。” 若是不在,她自然也没了再留在这宫中的意义。 皇上哈哈笑出了声。 “宁儿虽这样说,朕到底是不敢的。” “既然朕心里只有你,哪里还容得下其他女人。” “这些年后宫没有子嗣,虽说同朕中毒有关系,”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入宫了。” “再说,朕这后宫之中的女子,也并非心悦于朕吧。” 皇上这话,让慕卓宁一下子想到了娴贵人。 是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爱上皇上。 娴贵人至今仍是完璧。 慕卓宁抬起眼睛,忽闪忽闪望着皇上问道。 “那皇上今日同臣妾说这话,是何意?” 皇上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道。 “心思那么重,还装大方。” “朕方才便是要说这事,” “还未开头,就被你打断了。” “朕的想法,是解散这后宫。” “若愿意留在这,便留下,但与朕从此再不是夫妻。” “若愿意出宫,朕便下诏放人,” “再设法给她们立个新身份。” “从此嫁人或是不嫁人,总不至于让她们委屈了便是。” 慕卓宁这一惊非同小可。 从古至今,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皇上不但不纳新人,竟还要为她解散这后宫吗? “皇上,此事重大,” “前朝会不会……” 慕卓宁还未说完,皇上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朕对你的承诺,” “不管有多少阻力,朕自当一力承担。” 慕卓宁眼中闪烁着光,说不感动是假的。 皇上从她身后抱住她,仿佛抱着什么珍宝。 “说真的宁儿,朕有时候觉得,朕若不是皇上就好了。” 他的吻,密而细落在慕卓宁侧脸上。 “等珏儿再大些,” “朕就将这朝堂交给他,” “朕同你去衮州城外,潇洒度日去。” 慕卓宁心中乐不可支。 “珏儿才不足十岁,” “皇上现在想这些,也远了些。” 皇上低低‘嗯’了一声,说道。 “是,远了些,不如咱们想些近的。” “宁儿,朕的毒已经解了,” “不如咱们生个自己的孩子,嗯?” 皇上的尾音扬起,带着蛊惑和引诱。 慕卓宁却一下子清醒过来。 “皇上,那珏儿……” 皇上拍拍她,安抚道。 “你放心,就算有了别的孩子,珏儿也依旧是咱们的孩子,” “这太子既然立了,就没有罢黜的道理。” “再说,你说过,” “当皇上是个苦差事,将来不让咱们的孩子干。” 见皇上越说越不像话,慕卓宁刚想出言阻止,却再说不出话来。 …… 一年后,衮州城外,芍药盛开如粉色火焰滚滚而来。 慕卓宁正坐在自家小院里品茶,皇上从身后走了过来。 “刚刚收到飞鸽传书,珏儿又出宫,往衮州来了。” 慕卓宁掩嘴笑个不停。 “我说什么来着?” “早说要在宫中待着,你非说衮州环境好,更有益于身体。” “我来便来了,你又非要跟着。” “珏儿才十来岁,哪里就能承担得起这治国的重任?”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二回来衮州了。” 慕卓宁缓缓起身想走两步,皇上一步跨过去,立刻扶住了她。 慕卓宁笑道。 “皇上,臣妾怀个孩子而已,并不是残了,您不必这样小心。” 站起来才看得出,慕卓宁此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珏儿信中说,你产期临近,他放心不下。” 慕卓宁低头抚着肚子,脸上的柔和之色更浓。 “珏儿一向懂事,是个好孩子。” 可架不住他这不着调的父皇要躲懒。 慕卓宁怀孕后,皇上就紧张得不行,非要让慕卓宁回衮州养胎。 慕卓宁来了衮州后,他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京城中一应政务,便都交给了太子打理。 说得好听,是陪慕卓宁养胎,其实就是躲懒。 闹得太子一有事就往衮州跑,也不嫌累。 第二日傍晚,太子明珏便策马进了衮州城。 慕卓宁见到他时,太子满头大汗。 十二岁的明珏已经比她个子还高了,看上去像个小大人。 “怎么今日便到了,跑这么急,多累啊。” 慕卓宁心疼地替太子擦去他头上的汗。 “母妃放心,儿臣骑术好得很,不累。” 皇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太子,说道。 “怎么又来了,” “朕都说了,你母妃这里有朕守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太子嘿嘿一笑,道。 “父皇此言差矣,” “儿臣独自在宫中,父皇母妃都不在,可不是没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互相不让。 慕卓宁哭笑不得,刚想劝,肚子却猛地收紧了一下。 片刻过后,那痛感越来越清晰。 慕卓宁吸了一口气,喊道。 “皇上,臣妾……肚子……” 皇上吓得一愣,立刻冲了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慕卓宁反过来安慰道。 “臣妾应该是要生了,” “皇上不必担心,一应事务早都准备齐全,” “皇上叫人送臣妾进产房便好。” 皇上已经彻底愣住了,甚至忘了叫人,还是太子回过神来扬声大喊。 很快,慕卓宁就被送入了产房中,太医产婆都是早都候着的,此时也都就位。 皇上不能进去,在产房外来回踱步。 慕卓宁父母并慕卓奇很快也来了,竟还跟着早被解放出宫的娴贵人。 慕卓宁的母亲招呼了一声,道。 “你们放心,我同娴儿进去看着,必定顺顺当当。” 产房中,慕卓宁咬着牙,硬是一声也没吭。 见到母亲和娴贵人进来,她强撑着一笑,却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边拉住她一只手,道。 “你不必说话,专心生产就好。” 许是有了亲人在一旁支持,慕卓宁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经过一夜折腾,第二天天亮时,慕卓宁总算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娴贵人将孩子打包好放到她身边。 “看着眉眼极像你,是个美人坯子。” 慕卓宁疲惫地看了孩子一眼,便转而看着娴贵人说道。 “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阿娴,若是你同哥哥生的孩子,必定也会这般可爱,” “我还真是期待呢。” 听慕卓宁提起慕卓奇,娴贵人的脸一下子红了。 “胡说什么,刚生了孩子,还有力气说话吗?” “快些歇着吧,我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看。” 慕卓宁点点头,笑着握住娴贵人的手,道。 “哥哥难得如此,我是看得出来的,” “他对你必是真心。” 娴贵人不语,抱着孩子出去了。 那边孩子刚刚出去,皇上就闯了进来。 “怎么没听到你喊一声,” “你不出声,朕反而不安心,吓坏了。” 慕卓宁笑了笑,握住皇上的手,道。 “不过是生个孩子,如今也顺当,皇上不必担忧。” “臣妾生了个女儿,很是欣慰。” 皇上知道,慕卓宁心里一直担心,若生的是男孩,太子心里会过意不去。 “男孩女孩都好,” “只要是你同朕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两人正温存间,只见太子战战兢兢抱着妹妹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笑成一团的慕家人。 “皇后,母妃,这新生的婴儿怎么这么小,这么软。” 太子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大家都乐不可支。 慕卓宁看着眼前的心爱之人,还有心心念念的家人,心里无比妥帖。 她握住皇上的手紧了紧,示意皇上凑过来,低声说道。 “皇上,这一世有你,臣妾再无遗憾。” 皇上看着她,也笑道。 “朕也一样,此后余生,我们相伴同行。” 【全文完】h慕卓宁与皇上两人久久相拥,心里都犹如惊涛骇浪。 原来一切早有痕迹,慕卓宁在心里想。 原来她并不是完全不记得她过去与皇上的种种回忆。 原来最初她对自己命运的抗争,多少也存了些要救皇上的心思。 可虚虚实实,谁又能说得清楚。 好在,虽然兜兜转转,中途经历了诸多艰难,他们最后都没有错过彼此。 消息传到紫萱殿的时候,慕大人和慕卓奇倒是都不奇怪了。 王公公带着满脸的笑意,对大小两位慕大人说道。 “娘娘与皇上叙旧,恐怕话就说得多些,” “今日大约要留宿乾清宫。” “奴才特来通报,两位慕大人可自行回驿站休息。” “不日,皇上和娘娘再亲自送二位回衮州。” 慕卓奇眉毛一挑,朝他父亲嗔道。 “哟,父亲,您看,这就要赶咱们走呢。” “好一个叙旧,” “他们之间,能有什么旧?” 这话若换做别人说,便是有些簪越了。 但慕卓宁与她兄长亲密,无人不知,王公公也只是讪笑不语。 慕大人拍了慕卓奇一下,拱手告辞。 从这一日起,皇上便开始日日流连紫萱殿。 早朝过后,他必定待在这里。 甚至皇上还让人将奏折都搬到了紫萱殿中。 慕卓宁虽有些啼笑皆非,但也不好赶皇上走。 毕竟,她也很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爱情。 乐在其中的,还有太子。 他从小到大,期盼的不过有父母照拂而已。 如今虽然生母早逝,但有幸得了慕卓宁这样的养母。 而父皇又钟情于慕卓宁。 正是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是以每日用膳时,太子看看他父皇,又看看他母妃,总是笑得合不拢嘴,连饭也能多吃两碗。 入夜,皇上干脆宿在了紫萱殿中。 慕卓宁推却不过。 自从她剖明心迹以来,她和皇上二人便形成了某种默契。 仿佛要把这失去的六年多时间,通通补回来。 如今两人一有空就腻在一处,一刻钟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慕卓宁刚刚沐浴完,头发还湿着,正斜斜歪在榻上,让绿芊用一张大棉帕子一缕一缕给她绞头发。 突然头上的力道一重,慕卓宁抬头看去,不知何时,绿芊已经换成了皇上。 皇上亲手挽起她的头发,细心放在帕子中。 他力道虽重些,但极为小心,深怕弄疼了慕卓宁。 慕卓宁一笑,并未说话。 时至今日,她才知道,原来爱情如此让人沉迷享受。 “宁儿,朕有一事,想同你商量。” 皇上的声音忽然响起,慕卓宁‘嗯’了一声。 “你知道,朕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个人。” “朕痴长你几岁,从前还未认识你,便有了这后宫。” 提起后宫诸人,慕卓宁这才回过神来。 “皇上,你既然提起,臣妾也有话要说。” “您如今日日宿在紫萱殿,” “到底后宫诸人,还是应当雨露均沾。” 她说这话,自己都不自觉的,脸上就露出酸涩的神色。 她知道,身为后宫一员,既然选择爱了皇上,便不能善妒。 后宫那些女子,也是女人,她们何其无辜? 皇上将慕卓宁脸上的神色尽收眼底,一笑。 “哦?宁儿竟这样大度?” “朕若去其他人宫中,宁儿也是不吃醋的?” 慕卓宁嗔了皇上一眼,到底没说话。 说不吃醋那是假的。 爱情都是自私的,她慕卓宁眼里也揉不得沙子。 可皇上毕竟是皇上,她只能退而求其次。 “臣妾并非不懂事,只要皇上的心在臣妾这里,” “臣妾就别无所求。” 若是不在,她自然也没了再留在这宫中的意义。 皇上哈哈笑出了声。 “宁儿虽这样说,朕到底是不敢的。” “既然朕心里只有你,哪里还容得下其他女人。” “这些年后宫没有子嗣,虽说同朕中毒有关系,” “但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入宫了。” “再说,朕这后宫之中的女子,也并非心悦于朕吧。” 皇上这话,让慕卓宁一下子想到了娴贵人。 是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爱上皇上。 娴贵人至今仍是完璧。 慕卓宁抬起眼睛,忽闪忽闪望着皇上问道。 “那皇上今日同臣妾说这话,是何意?” 皇上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道。 “心思那么重,还装大方。” “朕方才便是要说这事,” “还未开头,就被你打断了。” “朕的想法,是解散这后宫。” “若愿意留在这,便留下,但与朕从此再不是夫妻。” “若愿意出宫,朕便下诏放人,” “再设法给她们立个新身份。” “从此嫁人或是不嫁人,总不至于让她们委屈了便是。” 慕卓宁这一惊非同小可。 从古至今,哪个帝王不是后宫佳丽三千。 皇上不但不纳新人,竟还要为她解散这后宫吗? “皇上,此事重大,” “前朝会不会……” 慕卓宁还未说完,皇上已经捂住了她的嘴。 “这是朕对你的承诺,” “不管有多少阻力,朕自当一力承担。” 慕卓宁眼中闪烁着光,说不感动是假的。 皇上从她身后抱住她,仿佛抱着什么珍宝。 “说真的宁儿,朕有时候觉得,朕若不是皇上就好了。” 他的吻,密而细落在慕卓宁侧脸上。 “等珏儿再大些,” “朕就将这朝堂交给他,” “朕同你去衮州城外,潇洒度日去。” 慕卓宁心中乐不可支。 “珏儿才不足十岁,” “皇上现在想这些,也远了些。” 皇上低低‘嗯’了一声,说道。 “是,远了些,不如咱们想些近的。” “宁儿,朕的毒已经解了,” “不如咱们生个自己的孩子,嗯?” 皇上的尾音扬起,带着蛊惑和引诱。 慕卓宁却一下子清醒过来。 “皇上,那珏儿……” 皇上拍拍她,安抚道。 “你放心,就算有了别的孩子,珏儿也依旧是咱们的孩子,” “这太子既然立了,就没有罢黜的道理。” “再说,你说过,” “当皇上是个苦差事,将来不让咱们的孩子干。” 见皇上越说越不像话,慕卓宁刚想出言阻止,却再说不出话来。 …… 一年后,衮州城外,芍药盛开如粉色火焰滚滚而来。 慕卓宁正坐在自家小院里品茶,皇上从身后走了过来。 “刚刚收到飞鸽传书,珏儿又出宫,往衮州来了。” 慕卓宁掩嘴笑个不停。 “我说什么来着?” “早说要在宫中待着,你非说衮州环境好,更有益于身体。” “我来便来了,你又非要跟着。” “珏儿才十来岁,哪里就能承担得起这治国的重任?” “这已经是他这个月第二回来衮州了。” 慕卓宁缓缓起身想走两步,皇上一步跨过去,立刻扶住了她。 慕卓宁笑道。 “皇上,臣妾怀个孩子而已,并不是残了,您不必这样小心。” 站起来才看得出,慕卓宁此时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珏儿信中说,你产期临近,他放心不下。” 慕卓宁低头抚着肚子,脸上的柔和之色更浓。 “珏儿一向懂事,是个好孩子。” 可架不住他这不着调的父皇要躲懒。 慕卓宁怀孕后,皇上就紧张得不行,非要让慕卓宁回衮州养胎。 慕卓宁来了衮州后,他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京城中一应政务,便都交给了太子打理。 说得好听,是陪慕卓宁养胎,其实就是躲懒。 闹得太子一有事就往衮州跑,也不嫌累。 第二日傍晚,太子明珏便策马进了衮州城。 慕卓宁见到他时,太子满头大汗。 十二岁的明珏已经比她个子还高了,看上去像个小大人。 “怎么今日便到了,跑这么急,多累啊。” 慕卓宁心疼地替太子擦去他头上的汗。 “母妃放心,儿臣骑术好得很,不累。” 皇上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太子,说道。 “怎么又来了,” “朕都说了,你母妃这里有朕守着,你还有什么不放心。” 太子嘿嘿一笑,道。 “父皇此言差矣,” “儿臣独自在宫中,父皇母妃都不在,可不是没意思。”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互相不让。 慕卓宁哭笑不得,刚想劝,肚子却猛地收紧了一下。 片刻过后,那痛感越来越清晰。 慕卓宁吸了一口气,喊道。 “皇上,臣妾……肚子……” 皇上吓得一愣,立刻冲了过来,有些手足无措。 慕卓宁反过来安慰道。 “臣妾应该是要生了,” “皇上不必担心,一应事务早都准备齐全,” “皇上叫人送臣妾进产房便好。” 皇上已经彻底愣住了,甚至忘了叫人,还是太子回过神来扬声大喊。 很快,慕卓宁就被送入了产房中,太医产婆都是早都候着的,此时也都就位。 皇上不能进去,在产房外来回踱步。 慕卓宁父母并慕卓奇很快也来了,竟还跟着早被解放出宫的娴贵人。 慕卓宁的母亲招呼了一声,道。 “你们放心,我同娴儿进去看着,必定顺顺当当。” 产房中,慕卓宁咬着牙,硬是一声也没吭。 见到母亲和娴贵人进来,她强撑着一笑,却说不出话来。 两人一边拉住她一只手,道。 “你不必说话,专心生产就好。” 许是有了亲人在一旁支持,慕卓宁的神色也轻松了许多。 经过一夜折腾,第二天天亮时,慕卓宁总算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 娴贵人将孩子打包好放到她身边。 “看着眉眼极像你,是个美人坯子。” 慕卓宁疲惫地看了孩子一眼,便转而看着娴贵人说道。 “孩子是不是很可爱?” “阿娴,若是你同哥哥生的孩子,必定也会这般可爱,” “我还真是期待呢。” 听慕卓宁提起慕卓奇,娴贵人的脸一下子红了。 “胡说什么,刚生了孩子,还有力气说话吗?” “快些歇着吧,我把孩子抱出去给他们看看。” 慕卓宁点点头,笑着握住娴贵人的手,道。 “哥哥难得如此,我是看得出来的,” “他对你必是真心。” 娴贵人不语,抱着孩子出去了。 那边孩子刚刚出去,皇上就闯了进来。 “怎么没听到你喊一声,” “你不出声,朕反而不安心,吓坏了。” 慕卓宁笑了笑,握住皇上的手,道。 “不过是生个孩子,如今也顺当,皇上不必担忧。” “臣妾生了个女儿,很是欣慰。” 皇上知道,慕卓宁心里一直担心,若生的是男孩,太子心里会过意不去。 “男孩女孩都好,” “只要是你同朕的孩子,都是一样的。” 两人正温存间,只见太子战战兢兢抱着妹妹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笑成一团的慕家人。 “皇后,母妃,这新生的婴儿怎么这么小,这么软。” 太子如临大敌的样子,让大家都乐不可支。 慕卓宁看着眼前的心爱之人,还有心心念念的家人,心里无比妥帖。 她握住皇上的手紧了紧,示意皇上凑过来,低声说道。 “皇上,这一世有你,臣妾再无遗憾。” 皇上看着她,也笑道。 “朕也一样,此后余生,我们相伴同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