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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第 15 章

作者:藏青盐薄荷奶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许明意这一病,张家二老也知道了,晚膳是下人送去许明意房中的,席间只有张家二老和张靖遥。


    用过饭,张靖遥和二老说了声,就要离席去书房,张夫人叫住了他,道:“九娘病了,你这几日别去他房中,免得过了病气。”


    张靖遥眉头一拧,道:“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什么病气?何况他不过是得了风寒,吃几帖药就好了。”


    张夫人说:“小心些总没坏处。”


    “娘,”张靖遥皱着眉,他看着面前的妇人,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他娘这几句话听着刺耳,他道,“许九娘不是你们给我娶的太太吗?他得个风寒,我就避如蛇蝎是什么道理?”


    张夫人说:“他是你太太不假,可你的身体要紧,家里下人那么多,还能亏了他不成?”说着,又是一顿,她打量着张靖遥,道,“你不是不喜欢他吗?平日娘让你去他房中你还不情不愿的,如今娘让你别去,不是正合你的意?”


    张靖遥噎住,说:“那不是一回事。”


    “我也没说我要去照顾他,”他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他归我不喜欢,他病了就避之不及,还当咱们张家都是什么薄情寡义之辈。”


    说罢,对他爹娘行了一礼就退出了花厅。


    张夫人看着张靖遥离去的背影,和张老爷对视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出了花厅,张靖遥也回过了神,心下有些懊恼,他娘让他不去看许九娘,他不去便是,更何况,病了就病了,又不说了不得的病,他怎么可能会去照顾许九娘?他真是魔怔了!


    张家母子之间的官司许明意不知道,他也无力去多想,吃过药就昏昏欲睡。或许是许明意的敲打见了效,申嬷嬷和红玉照顾起他更见上心,许明意冷眼旁观,也没有多说什么。


    许明意这一病就是数日,连着两天都发低烧,病恹恹的。许明意不再出现在张靖遥面前,张靖遥本该觉得自己心里舒坦得很,可不知怎的,那张苍白的脸却总是出现在张靖遥脑海中,以至他这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定。


    这一日,张靖遥回了府,便见许明意身边的红玉送大夫走出拱门,他一怔,想,不过是风寒,还不见好吗?这身子骨也忒弱了,又不是全乎的姑娘——想是这般想,张靖遥在书房里看了半个小时的书,书页不见翻动几页,蓦地想起他新得的铜鎏金珐琅镇尺留在了房中,踌躇片刻,还是朝二人的寝居走去。


    申嬷嬷和红玉都在屋外,见了张靖遥,愣了愣,忙向他见礼。张靖遥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却瞟向还亮着灯的里屋,申嬷嬷思忖着道:“大少奶奶刚服了药……”


    张靖遥生硬道:“谁问她了?”


    “我是来拿新镇尺的。”


    说罢,不再看二人,留下面面相觑的申嬷嬷和红玉。直到张靖遥进去了,红玉才小心地问申嬷嬷:“大少爷这是……来看大少奶奶的?”


    申嬷嬷眼一瞪,道:“大少爷来干什么,干咱们什么事,当好差便是。”


    红玉讷讷应了声,申嬷嬷却又看了看屋子,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难怪前两日那般硬气,莫不是因着和大少爷不再如以前那般水火不容了?可那又有什么用,生不出孩子,张家也未必会容他。


    张靖遥进了屋子,转过屏风,就见许明意正躺在床上,他侧卧着,双眼紧闭,眉心蹙着,睡不大安稳的模样。张靖遥忍不住看着许明意,这才发觉许明意也忒单薄,因着病清减了,下颌尖,露在外头的那截手腕白而伶仃,透着股子弱不禁风的意味。


    他恍了恍神,想,许明意当初嫁给他时也是这般模样吗——张靖遥发觉他竟一下子记不起许明意当初是什么样子了,也对,从来不曾认真看过的人,哪里会记得他的样子。


    这么一想,张靖遥发觉他和许明意做了大半年的夫妻,他竟对许明意一无所知。


    许明意本就睡得浅,隐隐约约地觉察出有人在看他,他猛地睁开眼,就和张靖遥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四目相对。


    许明意还没回过神,张靖遥却绷紧了,嘴唇也抿着,欲盖弥彰道:“我的镇尺留在屋中了。”


    许明意这才发觉不是在梦中,他按了按昏沉沉的脑袋,道:“镇尺……”他伸出手指一指,道,“少爷的镇尺收在柜子里了,中间第二格,你看看在不在。”


    张靖遥愣了下,心头蹿过一阵难以形容的感觉,他顺着许明意说的,果然寻着了自己收在匣中的镇尺。不止镇尺,里头整整齐齐地放着的,俱都是他带回来随手丢在一旁的东西。


    都是许明意帮他收拾的?


    张靖遥捏紧了木匣,转过头看着许明意,许明意已经自床上坐了起来,他穿着里衣,长发披散,褪去铅华,那张脸倒是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说是女人像,可要说是男人,倒也是个俊俏的儿郎。


    这么一想,张靖遥心头酥酥麻麻的,过了好一会儿,他清了清嗓子,开口道:“你好些了吗?”


    许明意没想到他会丢出这么一句几乎都能算得上是关怀的话,意外地瞧了张靖遥一眼,张靖遥如同踩了尾巴的猫,挺直了身躯,硬邦邦道:“你也算因我受的这无妄之灾——”


    许明意心想,因他受的无妄之灾很多,可这一桩,倒也算不到张靖遥身上,他淡淡道:“和大少爷无关。”


    许明意不咸不淡的,张靖遥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可他不惯也不知要如何和许明意相处,更拉不下脸面,干巴巴地杵了一会儿,说:“我走了。”


    许明意没说话,也不曾察觉张靖遥的反常,他曾经无比渴望张靖遥能对他多几分温存,后来得不到,失落过,黯然过,便也就不想了。


    得不到的东西,多想无益。


    将睡未睡之际,许明意迷迷糊糊地想到了闻鹤来,他想,闻鹤来会想他吗?要是闻鹤来知道他病了,会不会想看来看他?


    闻鹤来和许明意之间隔着鸿沟天堑,二人是春风一度,露水姻缘,不得长久。闻鹤来这两日还当真有些想许明意,想他鲜活美妙的□□,想他和自己的耳鬓厮磨,还有他信赖的,如抓浮木的眼神。


    闻鹤来和于郑议完事,已经是夜半三更了,他着人送于郑去休息,抬手端过桌上的冷茶一饮而尽。小叶子见了,道:“闻爷,茶水已经冷了,我再给您泡一壶?”


    闻鹤来摆了摆手,懒洋洋地坐在太师椅中,他说:“不喝了,喝了睡不着。”


    不饮茶,闻鹤来目光落在桌面的一盒烟上,他爱惜嗓子,鲜少抽烟,这一刻竟无端有些意动。他捻了根凑鼻尖闻了闻,问小叶子:“这两日没去戏班里,没出什么岔子吧?”


    小叶子笑道:“没呢,咱们戏班子能出什么岔子。”


    闻鹤来道:“太平茶楼呢?”


    小叶子微愣,旋即反应过来,说:“许姑娘也没来过,”小叶子并不知道许明意的正式身份,只不过瞧“她”那身装扮,猜出是嫁了人的,可闻鹤来谁都不吝,他一个下人自也不能多说。


    闻鹤来哼笑了声,盯着桌上的貔貅摆件却走了神,他突然想起许明意那日来见他时,身上未褪的情欲痕迹——张靖遥留下的。许明意是张靖遥的太太,二人再如何亲密都不为过,闻鹤来本该不在意,可不知怎的,今日想起,心中依旧会生出几分不悦。


    这个时候,许明意在做什么?


    睡了么?还是会和张靖遥颠鸾倒凤?他闭上眼,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许明意满面情潮的模样。穿上衣服的许明意端庄温顺,可脱了衣裙,染上欲望,便似桃蕊绽放,艳色逼人。他有种天生就会讨男人喜欢的本能,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而这,正是由闻鹤来一点一点教会他如何使用这种本能。


    如今许明意大抵会用这种本能去讨好他的丈夫,闻鹤来一想到这儿,心头就蹿起一股火,他将烟点燃了,深深地抽了一口,慢慢才将烟圈吐了出来。


    小叶子说:“闻爷,您要和郑爷回去吗?”


    “回去做什么?”闻鹤来微微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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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意道,“老头子不是还活着吗?只管让他们斗去。”


    小叶子应了声。


    转眼中秋过去,九月将近,秋意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四九城。


    这是一家法国餐厅,新开的,许明意和闻鹤来一道来尝鲜。自客栈一别,二人已经足有半月不曾再见了,许明意去太平茶楼时正好逢着闻鹤来一曲戏罢,索性便出了茶楼,坐着马车来吃饭了。


    许明意鲜少来洋人餐厅,闻鹤来却是轻车熟路,他这人好新鲜,对洋人的时髦玩意儿也颇喜欢。


    细细算来,许明意认识闻鹤来之后,做了许多想也不曾想过的事情,跑马,影戏——闻鹤来喜欢的东西多,对身边人也不吝啬,他知道许明意回了张家就得待在后宅,不干那事的时候,二人就如同一对时下最新潮的恋人,约会玩耍。


    说起跑马,那是二人相识不久,出了城,原本是打算去上香的,许明意总借口去寺庙,总要去庙里沾沾香火。闻鹤来见天气好,便打发走了车夫,自己驾着车带着许明意去了西郊。


    拉车的马是好马,闻鹤来那日手把手教许明意骑马,他精通骑术,又有耐心,二人一边调情一边骑马,别有一番情趣。


    闻鹤来不是头一回来洋人餐厅,二人也认识有些日子了,他知道许明意的口味,便按着点了。许明意有些好奇地看着四周,闻鹤来瞧着他笑,突然,说:“清减了。”


    许明意一怔,抬起眼,就撞入闻鹤来专注的目光中。许明意心思重,病过一回消瘦了几分,后来也没养回去,没想到竟让闻鹤来一眼看破。


    许明意抿了抿嘴唇,道:“前些时日得了风寒,病过一场。”


    闻鹤来道:“如今可好了?”


    许明意点头道:“都好了,养养便回去了。”


    闻鹤来端详着许明意的脸色,他原本以为自己能看透许明意这个人,他对自己的心意也是十拿九稳,不知为什么,今日再见,闻鹤来竟罕见的敏锐地感受到了一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有那么一时半刻,闻鹤来竟觉得,许明意好像也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喜欢自己。


    闻鹤来轻声说:“明意,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


    许明意看着闻鹤来,想了想,道:“有什么好不好的,不过是那么回事儿。”


    他语气平静,闻鹤来探究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二人在餐厅里用过饭,闻鹤来牵着许明意的手朝前走,已经有了些微凉意,干燥的手指交握着,许明意透过薄纱,看着那双交握的手,莫名的,又生出一种回到闻鹤来的爱意中的感觉,温暖得让人贪恋。


    许明意突然开口道:“这些日子,张靖遥对我……还算不错。”


    闻鹤来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许明意,许明意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前头宽敞的长道,来四九城这么久了,他依旧不认得四九城的路。他在四九城里走过的街道,大都是闻鹤来带着他走的。


    闻鹤来说:“明意,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明意眼中掠过一丝迷茫,说:“我不知道……”


    闻鹤来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子恼怒,和连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嫉妒,这种爱情游戏他不知玩过多少回,这是头一遭,有人在他与别人之间,想选择别人。


    闻鹤来扯了扯嘴角,道:“所以,明意,你是想和我划清界限?”


    许明意偏头看着闻鹤来,他摇摇头,道:“我不知道。”


    “张靖遥是我丈夫,他回头了,眼里有我,我本来觉得我会很高兴的,”许明意说,“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如我所想的那么高兴。”


    闻鹤来心头又是一松,他伸手摸了摸许明意的脸颊,说:“因为你不喜欢他了。”


    许明意仰头看着闻鹤来,道:“那你喜欢我吗?”


    闻鹤来微微一笑,道:“自然。”


    许明意说:“有多喜欢?”


    “闻鹤来,若是有朝一日,你要离开四九城,你会丢下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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