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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第 13 章

作者:藏青盐薄荷奶绿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张靖遥所有的情事经验都来源于婚后,结婚时,张靖遥本就心怀抗拒,自也不会在这事上花什么心思,甚至对于许明意他都不曾正眼看过,只将这档子事当成任务,草草便罢。他从未想过作为下位者的许明意在这事上是痛苦还是欢愉,于他而言,这都不重要。


    许明意也没有反抗过,在张靖遥过往的回忆里,情事中的许明意面目模糊,是瘦弱雪白的身躯——没有悲欢喜怒。


    不,张靖遥猛地想起二人结婚当晚,不是这样的,他们办的是老式婚礼,拜过天地,他还挑过许明意的喜帕。


    洞房时,许明意曾想替他解衣襟,张靖遥已经记不清许明意那时的神情,只记得他用力甩开了许明意的手。之后便是熄灯,他命令许明意自己脱了下裙,跪趴在铺了桂圆红枣的床上,喜被是红色的,帐子也是红的,愈发衬得撅起的臀白如冬雪。


    不喜欢一个人时,纵是一言不发也招人嫌。彼时的张靖遥见了,只是愈发厌烦,觉得许明意下贱卑怯,何及付邻春一分风姿。


    细细算来,这还是张靖遥正面看情事中的许明意。


    张靖遥从前只觉得许明意寡淡无味,却不知原来他陷入情欲当中是这般模样——他文采斐然,是四九城里出名的笔杆子,这一刻却无法描摹出许明意的艳色。当真是艳色,清隽秀丽的眉眼染上情欲,如凛冬绽开的红梅,艳得惊心,他垂着眼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张靖遥,无端让人觉出几分冷意。


    张靖遥心脏跳得快,他怔怔地看着许明意,许明意也看着他,看着这个如阴影般笼罩着他的男人,竟是前所未有的冷静。旋即,许明意就支起了身,如骑烈马,许明意骑上张靖遥,凭的是深藏在心底的恨,透着一股子要踩在他身上的狠劲儿。张靖遥和闻鹤来不一样,许明意在闻鹤来身下时不消多想,也无力多想,闻鹤来擅调情,不过几个来回就能让许明意意乱情迷。可许明意无疑是一个极优秀的学生,心思敏感,他想博得闻鹤来的爱,自然无声无息地学着如何讨好取悦闻鹤来。


    闻鹤来有所察觉,玩味地笑了笑,再同他欢好时,就多了几分教导的意味——而今许明意将在情夫身上所学的,都用在了他的丈夫身上。张靖遥曾看过蜘蛛结网,就那么小小一只,毫不起眼地藏在檐下吐出一条条纤弱的丝,日复一日,白丝成细网,悄无声息地盘踞在一角。冷不丁的,一只飞虫没留神撞上蛛网,任之挣动四肢,扑扇翅膀也脱身不出了。不知怎的,张靖遥竟想起那只盘踞在蛛网中的蜘蛛,恍惚间他好似也成了那只小飞虫,陷在情欲的密网中不可自拔。


    织网的是许明意,他就在一端,冷静地看着他愈陷愈深。


    张靖遥有些受挫,又有些恼怒于许明意的风月手段,不甘在情场如此落于下风,尤其是这样一个他没放在眼里的人。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恼怒,许明意说:“大少爷不喜欢吗?”


    张靖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不喜欢”三个字说不出口,他用力抓住许明意的手腕抵在床上,“许九娘。”


    张靖遥叫着这个名字,咬牙切齿,“你打哪儿学的这些手段?”


    许明意喘匀了气息,笑起来,说:“嫁妆画啊,”他反问张靖遥,“大少爷没瞧过吗?”


    张靖遥不吭声。


    许明意声音喑哑又透着股子风情,耳语一般,缱绻呢喃道:“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张靖遥五岁开蒙,彼时清廷尚在,科举仍存,他自然读过《诗经》,甚至背得滚瓜烂熟。可从未想过,这么一句诗自许明意口中念出来,竟会这般撩拨人心,让张靖遥都有些面红耳赤,“……不知羞耻!”


    许明意热乎乎的脸颊在床上磨了磨,慢慢道:“羞耻——脱下衣裳上了床,羞在哪儿,耻又在哪儿?”


    张靖遥却无暇多想他那句话,□□逼人,哪还顾得上去咂摸许明意话中的寥落嘲讽。


    欲望惑人,仿佛深海中要溺毙的人拼命争夺唯一的一根救命浮木,二人谁都不肯退让。许明意内心深处并不甘就这么被张靖遥掌控,他咬了咬舌尖,竭力迫使自己清醒过来。恍惚间,这里不是情欲满溢的床榻,而是广阔的旷野,日头高,晒得人头晕目眩,许明意在马上颠簸,野马难驯要将他甩落。汗水蛰眼,许明意下意识地攥紧粗糙的缰绳,五脏六腑都似被颠得散了,可他不敢松开,也不想松开,一旦松开,等着他的就是被甩落马下,践踏成齑粉。


    二人的呼吸都变得愈发急促,汗水大颗大颗滚落,许明意摩挲着抓住张靖遥的手,将湿漉漉的手指钻入他指缝。张靖遥本该甩开许明意的手,可不知是许明意指尖在发抖,抑或是皮肉相触的触感太过蛊惑人心,他竟扣住了许明意的手。


    张靖遥与许明意胸膛相贴,心脏透过皮肉牵引着彼此的震颤,呼吸萦绕,不知怎的,他心中竟无端涌现出几分柔情,和不可言说的羞窘。


    二人无话,却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是再真切不过的同床异梦。


    一夜风月。


    翌日二人都难得起晚了,张靖遥经了昨夜一出,再看许明意,就有几分微妙的不自在。许明意却一切如常,他在镜子里梳妆,镜中映出衣冠楚楚的张靖遥。


    许明意自成了许九娘之后,描眉点妆,于他而言已是寻常事。往日上妆时,许明意麻木而厌倦,上了妆,他就是人人眼中的许九娘,是张家大少奶奶。


    许明意的痕迹被彻底抹杀。


    而今日,许明意看着镜中人,甚至多了几分审视的闲情。张家是大家,即便他不为张靖遥所喜,送到他面前的一应事物总归是不差的。细细地描了眉,他抬起眼睛,和镜中张靖遥的目光正好对上。许明意慢吞吞地将螺子黛搁下,偏过头,看向张靖遥。


    张靖遥不自然地收回目光,轻咳了声,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


    许明意微微一笑,说:“大少爷今日怎么一直看着我?”


    张靖遥没有见他这么笑过,愣了下,抿紧嘴唇,硬邦邦道:“我看你作甚?”


    许明意说:“是,大少爷怎么会看我呢?”


    张靖遥哑然,道:“你知道便好。”


    许明意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靖遥,莫名的,张靖遥竟有些紧张,这实在很古怪,古怪的不止他,还有许明意,张靖遥看了他一眼,便僵硬地扭过了脸,抬腿走出了卧室。


    许明意看着张靖遥远去的背影,面上的神色慢慢淡了。


    雨下了一夜,天明时方停,许明意看着窗外焕然一新,犹在滴雨珠的绿枝,心中那点将浮起的愉悦如泡沫,慢慢地消散了。


    他在床上与张靖遥相争,是一时意气,所有人都要他做许九娘,如傀儡一般承受男人的欲望,为男人生儿育女。偏许明意不愿。张靖遥不想看见他的脸,他就要张靖遥看着他,张靖遥要他乖顺温懦,他偏要骑在他身上——张靖遥败给了男人的欲望,许明意想起了许家的兄长。


    他行七,上头有四个哥哥,他们无论嫡庶,都瞧不上他。只因他畸形的身体。


    而今许明意想,可他们又比他强在哪儿?只是比他少了一样东西,就合该凌驾于他之上?昔日读书时,他们功课未必有他好,而今老大混迹风月,不思进取,老二几个皆都不成器,许家注定要落败了——若不是许家落魄,他爹和大娘也不会巴巴地将他卖了去填补亏空。


    许明意从前从来不敢这样去审视他上头的几位兄长,去审视许家,他怎么配?三纲五常,家族伦理都不会允许他妄议父兄,更遑论是许家生养了他。


    可他凭什么不配?不过是一群靠着家族荫蔽,拿着卖他得来的钱财度日的蠹虫。


    许明意曾经无比羡慕他们,无他,只因他们是一个健全的男人,他们便能自由出入许家,能得到父亲的正视,能过自己想过的日子。


    相较于他们,不,不止是他们,是这世界所有的男人,甚至是女人——所有全乎的人,许明意已经先输了一筹。


    可现在,许明意陡然发觉这些男人凭什么高高在上地俯视他?嘲笑他,再以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摆弄他的命运?许家人如此,张靖遥也如此——他想起了张靖遥昨夜的失控,其实他说胜也胜,说没有胜,也确实没什么可喜的。


    许明意茫然又失落,像高高扬起的情绪一下子跌落下来,心里空落落的。


    这又有什么用呢?


    人败给欲望再寻常不过,便是自己,敢说自己不曾败给欲望吗?否则他又怎么会和闻鹤来走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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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想起闻鹤来,许明意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冲动,他迫切地想见到闻鹤来。


    许明意到太平茶楼时,茶楼的茶博士正在擦桌子,楼内客人寥寥,许明意瞧见门口没有挂告示牌,恍然明白,今天闻鹤来不登台。


    茶博士眼尖,瞧见许明意,殷勤地迎了上来,“您吉祥啊。”


    许明意本想开口询问闻鹤来在不在,可突然想起自己是个“哑巴”,犹豫了一下,朝茶博士点了点头,帷帽也随之一动。


    茶博士见他没有进去喝茶的意思,猜出是冲闻鹤来来的,笑道:“您是来找闻爷的?真不巧,这两日都没有闻爷的戏呢。”


    许明意抿了抿嘴唇,茶博士说:“您要是寻闻爷有急事,可以上戏班子里去找,或者上闻爷家里去。”


    “您要是信得过小的,小的给您拿笔墨,替您跑一趟。”


    许明意猛地发现,他竟不知闻鹤来的戏班子在何处落脚,更不知他住在哪儿。细细算来,二人虽已经做过许多回,可许明意对闻鹤来依旧知之甚少,便是闻鹤来对他的事情也鲜少过问。


    他怅然若失,给了茶博士几个银角子,摆摆手便转身走了。


    四九城里下过几日的雨,好不容易天晴,街上行人颇多。民国已有几年,上头的大总统都剪去了辫发,街上仍不发留着辫子的,苦力拉着黄包车匆匆而过,铃声叮叮当当提醒着行人避让。


    许明意隔着白色的薄纱,看着街上交织的人流,一时间有些恍惚。


    突然,街上传来呼喝声,夹杂着尖锐的口哨声,是巡警在清道。人群一下子涌动起来,许明意回了神,当即随着人潮退向街边。


    四九城到底是京都,街道宽敞,衣着肃整的巡警清出了长道,仿佛在等着什么人。


    许明意看向街头,耳边传来议论声,“怎么回事,这么大阵仗?”


    “嘿,听说是阎大帅要进京了。”


    “哪个阎大帅?”


    “还能是哪个?能让统领衙门这么看重的,当然只有阎玉山阎大帅了。”


    “阎大帅不是在虞州吗,好端端的来四九城干什么?”那人道,“你不是瞎说吧?”


    “哎,你别不信啊,我兄弟可是交通司长家的车夫,他亲口说的,还能有假?再说了,阎大帅那样的大人物,他来四九城干什么哪儿是我们小老百姓知道的。”


    “哼,甭管干什么,这些军阀,没一个好东西。”


    “哎呦你可小点儿声,巡警还在呢。”


    ……


    许明意并未听过阎玉山的名头,对这人自也不感兴趣,街上人群拥挤,他有些无措,更不喜欢这样多的人。他正想走,就听有人说,来了,来了,下意识地抬头看了过去,就见街尾出现了黑压压的骑兵,军容整肃,裹挟着沙场征伐而来的血腥气,无端让人觉得胸闷不敢直视。


    周遭都似静了下来。骑兵开道,护着当中的两辆轿车,许明意看着那车自面前驶过,透过窗,隐约看见坐在车窗里的男人。


    他靠坐着,鼻梁高,下颌棱角分明,不苟言笑,只这侧脸便足以看出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待这行人走去,巡警也散去了,街道似又活了过来。


    那股子压迫感退去,许明意松了口气,身边却吵闹起来,一个说另一个踩着他了,没长眼,另一个却嫌弃对方咄咄逼人,说话难听,推搡起来。


    许明意退了几步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没留意,脚下已经踏入一滩水坑里,人也晃了晃,一只手伸了出来,及时抓他的手臂,“小心。”


    是闻鹤来。


    闻鹤来正皱着眉,将他从水滩里拉了出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平地里都能踩泥里去。”


    许明意看着突然出现的闻鹤来,没来由的,竟生出了一点委屈,“闻鹤来。”


    闻鹤来:“嗯?”


    二人透过薄纱,目光相对,闻鹤来捏了捏他的手心,无可奈何笑道:“就一句话,怎么还委屈上了。”


    许明意没有说话,闻鹤来也不恼,牵着他的手,道:“是不是被刚才的大兵吓着了,是我不好,走吧,咱们先去把脏衣服换了。”


    许明意听着他的声音,心意外地平静了下来,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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