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太阳悬挂在最高的时候,有人提议把车内书包里的零食和水全部拿出来整理好,为了活下去,必须提前规划。
我坐在原位,低着头,内心杂乱,没有参与。直到有人在车外叫我,“喂,同学,出来吧,我们商量一下事。”
我艰难地移开手,看了一眼旁边闭着眼睛的小云,慢吞吞地下了车。
他们已经把绝大多数的东西搬出来了,耸拉半开的书包堆成一小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摆在草地上,有零食,文具还有撕碎的作业。
我移开目光,看见他们围在一起,在这种无依无靠,全然迷茫的情况下,所有人都自然地坐到了一起,我坐到圆脸女生旁边,加入了谈话,那个女生忽然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她在轻微发抖。
“……要想办法联系到其他人。”
对面的高个子女生不知道之前说了什么,当她说完,其他人都沉默下来。
一个男生推了一下眼镜,他的一只镜片碎掉了,“我想不明白,我们刚刚是坐着巴士回学校对吧,为什么现在在森林里?”
一个长头发的女生低着头,揪着地上的草,“我记得在之前车里可乱了,都不知道发生了啥。”
她对面一个壮硕的男生接话,“当时我坐在第一排,快要睡了,结果司机突然大声喊了一嗓子,我吓醒了以后,一抬头就从透过玻璃窗看到远处天上有个黑色的洞,其他前排的人也都看到了。”
“黑色的洞?”高个子女生看样子不太相信。
“我给他作证,我也看到了,我坐在他后面。”一个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说。
“那是怎么回事……”高个子女生皱着眉。
没有人知道答案,碎了眼镜的那个男生问黄毛,“你们知道车是撞上什么东西了,还是那黑洞里面钻出什么东西了?”他明显不相信他们两人对黑洞的说辞。
那个黄毛抓了抓头发,眼睛瞥向地面,“啧,你说对了,我记得,当时好像……”
“果然是撞上什么东西了,是车还是……?”
“不不不,”黄毛摇摇头,他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是黑洞里面钻出东西了。”
碎了镜片的男生瞪大眼睛。
经黄毛一提醒,壮硕的男生立马记起来了,他对黄毛说,“哎老许,你记不记得当时好像有个黑色的东西飞过来了?”
那个黄毛想了一下,“说起来……是有,一个特黑的东西朝突然朝这里飞过来,当时和坐云霄飞车一样。”
回想起了当时的颠簸感,我旁边的女生转过身干呕。
“天上有个黑洞,一个黑色的东西从里面飞出来,车开始颠簸,我们没有了意识,然后成了现在这个处境。”高个子女生把他们话语中的信息重复了一遍,让人难以想象其中的逻辑,“嗯……”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这都是些什么。
不知道现在适不适合开口,但是……我举起了手,说道:“那个,车里面,有人。”
我已经尽力去表达,但是因为嗓子干哑,说的话片片段段。
高个子女生疑惑地看向我,指了指巴士,“你是说巴士里面吗,有人?”
我皱着眉点点头。
他们走进巴士里,大吃一惊,高个子女生急忙前去查看,然后开始大叫,众人七嘴八舌提议。
“我靠!”
“快点掐她人中试试看。”
“不行,不行,没用!”
“快快快,谁会人工呼吸。”
“打120!谁来打120。”
“手机没信号!”
……
最后,在一些徒劳的努力后,大家明白了,她已经离我们而去了。气氛一降再降,众人默默无言,有人想到了自己现在的处境,在捂脸啜泣。
其实,现在不用我开口,大家心里都已经有数了,死亡的人不止一个。
当时巴士里坐的满满当当的人,现在只有七个人,那其他的人呢?我看了看窗户,玻璃早已碎裂,残存的尖刺上有着血迹甚至是红褐色的凝状物,撕碎的布条在微风中飘摇。
在那样可以腾空的摇晃中,如同洗衣机甩干模式,如果不拼命抓住什么东西,恐怕会被甩飞。
车里弥漫着低沉的氛围,我紧抿着唇,走出了巴士,外面的高大树木提醒着我,就算再怎么悲伤,但也必须面对这种现实了。
这种森林我还从未在我们的城市见过,说起来我们学校附近的城郊是一片平地来着,怎么会有这种一眼望不到边的规模的树林呢?
我想到了那两个男生的话,他们说的黑洞和黑色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巴士的摇晃是那个东西所造成的吗,是那个东西把我们扔这儿的吗……我的思绪纷涌而出。那警察们该怎么找到我们,他们会知道我们在森林里吗?
不用担心吧,毕竟我们还在同一片天空下,总会被其他人发现的,到时候联系警察就好了,我这么安慰着自己。
我的眼睛有点干涩,我垂下头揉了揉眼睛。忽然,我的眼角瞥到什么东西动了一下,我立马警觉地朝树木深处看去,在树木所笼罩的阴影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忽然心慌。森林里有人吗?
我眼睛盯着那处,慢慢站起来。我确实看见在树木的缝隙间有个东西一闪而过,那会是人吗,如果是人的话,能寻求到帮助就好了,但是……我为什么感觉不妙呢。
该回到车里和他们说吗?我内心在犹豫,可是他们现在……我瞥了一眼车里,透过没有玻璃的车窗,我看见他们在抱着头痛哭。
我收回了视线,无论如何,我非常在意,必须要清楚那东西是什么。于是,我绷紧了嘴唇,小心地踏入了森林。
地很潮湿,像是前几天刚下过雨,周围的树木很高大,树叶遮挡了全部的天空,偶尔透出间隙的阳光,带有阴凉的湿气,树下分布着稀稀疏疏的草。我巡视了周围,没有任何问题,可能我只是看花了眼。
我挠了挠头,转过身准备回到巴士附近。我刚一扭头,立马发现了不对劲,在离我不到十米的地方有一颗分外不同的树。等等,这棵树是哪来的,奇怪,我明明记得刚刚这个地方是没有树的。
不管怎样,我心里疑虑太多,那棵树底下草很旺盛,十分诡异,长得比其他树要矮的多,树干弯弯扭扭,树叶排布非常整齐。
我放慢脚步,慢慢走近,那棵树的树皮和其他树不一样。尽管远处看不出来,但是走近一看那棵树是如此的光滑,没有一点凹凸。我感到好奇,伸手摸了一下,非常细腻,并且……有点温热,触感很像……皮肤……它动了一下!
我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触电般的收回了手,心中警铃大作,立马转身就跑回巴士。
那东西是什么!我的指尖还存在那东西的触感,咦咦咦——那绝不寻常,不能再呆在这里!
我冲向巴士,三步作两步跨进车内,车里的人诧异的抬头看向我。
“我们得走!”
“什么?”
“现在赶紧,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
“我刚刚看到一棵树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哪里……皮肤,树干,啊我说不清楚了,”我直接拉着离我最近的人的袖口,把他从座位上拖起来,“等会儿……再说,”我咬着牙,“快走!”
那人挣脱了我的手,“你先说清楚话好吗!”啊,我拽着衣袖的那个人是很难缠的碎了眼镜的男生。
我两眼干瞪,大脑飞速运转,但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措辞,其他人看向我的目光明显变疑虑了,我更结巴了。
“就是,就是有树……我刚刚摸了,像,像……皮肤,在动!”我的眼泪都急快出来了,“很危险,我们要立马跑!”
有人的目光已经不在我身上了,他们表现得那么淡然,完全察觉不到其实有多么危险。
不能多待一秒了,于是我急急忙忙下了车,为了确认一下,看了一眼那颗树的方向。位置变了!我的心立刻砰砰跳,汗毛竖起,大喊了一声。
有人从车里探出头像神经病似的看着我,我的双腿发软。
“快点走,树在动!”
说完这一句话后,我转身就跑。
危险快要迫近而萌发出的求生感使我不顾一切,不辨认方向地猛跑。周围的树快速掠过我,我踩着略湿润的土,泥点溅到我的鞋上,跑!不管有没有路,我的碎发在我脸上飞舞,但我没有空闲去拨开。我总感觉那棵树开始动了,离巴士很近了,因为我使它暴露了,快要追上我了,于是我拼了命的向前跑。
“啊———”
后面有人尖叫,我的双腿更加卖力,不能让那颗树追到我,不能!我还不想死——
不知跑了多久,我的双腿慢慢没有感觉,我的大脑放空了,周围的树成了残影,只要有障碍物就避开,渐渐地,我感觉到树木变得稀疏,地方越来越宽阔,我慢慢停下了脚步,喘着大气。
呼哧——呼哧——呼哧——哈——
我的眼前发白光,汗水滴到我的眼里,我踉跄地扶住树,闭上了眼睛。我的喉咙好痛,像是火烧般,嘴里一股浓腻的铁锈味,小腿在止不住的颤抖。
呼呼——哈!呼呼——哈!
我像丧尸一般,弯着腰,左摇右晃的,向前走了几步,一下没力气,直接趴在了地上,喘了几口气后,我翻过了身,面朝着天空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