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灯庙被封,那夜之后,再无人听见街尾的童声。
临镇官差草草封庙,连封印符都贴反,吓得连夜调走,百姓却没太当回事,只当“又是灵风闹夜”,市井照常早开门、晚收摊。
几人落脚在隔镇的回春镇,离前线百余里,街道宽阔,有茶楼,有市井,也有三教九流混住的旧道观改茶馆。
这一日正午,阳光暖得不像话。
池意把外衫挂在肩上,抱着半张符阵图钻进人群,一边走一边皱眉。
“我就说让离殊画,她手稳。”她小声念着,“结果她倒好,留了一半让我自己补……”
“你不是灵修吗?”苏维正捧着糖藕跟着,“修了十几年,连线都对不齐。”
“我是灵修,不是建筑匠人。”池意回头怼她,“你小时候画过图?”
“我小时候在杀人。”
池意一噎。
两人停下,发现茶摊前已有一桌人落座。
商昼正倚着竹椅摇晃,身后挂着用来遮阳的旧帘子,她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把玩一串糖豆子,没真正吃,只是看着发呆。
而离殊则靠窗,执着茶盏,安静饮一口又饮一口,像在品评什么。
“你们多久坐这了?”池意问。
商昼斜了她一眼:“刚才有人弹琴。好听得很。”
“谁?”苏维一愣。
“隔壁青楼楼上。”商昼指了指另一侧,“是个男子,眼角有痣,手指纤长,弹得一手好曲。”
池意正要说话,忽听得身后一声招呼:
“几位姑娘,来点新点心不?”
摊主是个四十多岁妇人,笑得亲切,手里提着个木蒸笼。
“今天头一锅的玫瑰酥,甜不腻口,搭热茶正好。”
商昼这才露出点神色,“要一笼。”
她低头时,离殊的眼神落在她侧脸上。
苏维收了扇子,坐到她对面,道:“你是不是想留下?”
“什么?”商昼轻笑。
“这镇子。”苏维看着她,“你在打听琴师,刚才还问了那人是不是姓李。”
池意一顿,看向她:“李是谁?”
“……我不知道。”商昼慢吞吞咬下一颗糖豆,“但这琴师好像,在我梦里出现过。”
她话音刚落,那糖豆啪的一声断在齿下,带出一丝薄荷凉意。
“——我好像,在梦里听过他弹的这首。”
几人对视一瞬。
街头风铃响起,有孩子踩着水洼跑过,街尾的纸灯已换新,映着阳光,晃得人眼微眯。
苏维捧着糖藕,忽然笑了声:“要不要试试去茶馆弹一曲?”
池意一怔:“你会?”
“我不会。但离殊会。”
四人都看向离殊。
离殊抬眼看她们,眸光不动,微微放下茶盏。
她轻声道:“我只弹曲,不唱。”
商昼眼角一挑,忽然就笑了。
“——也成。”
风吹过回春镇旧巷,带着茶香、糖气与人语,连远处的木鱼声都软绵下来。
没人急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