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元一斤?你这小白菜是金子做的吗?”菜市场的大妈瞪圆了眼睛,手指几乎戳到石芽的鼻尖。
石芽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摊位上的蔬菜,“张阿姨,这是纯有机种植,没打农药没施化肥。您要嫌贵,可以去买那边八角一斤的,不过吃了拉肚子可别怪我没提醒。”
“你!”张阿姨气得脸都绿了,“小小年纪说话这么难听!”
“实话实说而已。”石芽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英语单词卡开始背诵,完全无视了气呼呼离开的顾客。
五月的阳光已经有些毒辣,石芽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舍不得买瓶矿泉水,那要花掉他两斤白菜的钱。
他随身带着一个掉了漆的军用水壶,里面灌满了凉白开。
“小芽啊,天这么热,喝完绿豆汤吧。”隔壁摊位的李婶端着一碗冒着凉气的绿豆汤走过来,脸上堆满慈祥的笑容。
石芽的胃不争气地叫了一声,但他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不用了李婶,我不渴。”
“你这孩子,跟我客气啥?你妈妈要是还在——”
“我说不用了!”石芽突然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几个摊主都看过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不需要施舍。”
石芽没有回答,继续低头背单词。但等李婶转身去招呼顾客时,他悄悄从菜篮子里拿了两个最水灵的西红柿,放进了李婶的篮子里。
下午收摊时,石芽蹲在菜市场的土路上,把今天赚的毛票一张张捋平,“三十二块五毛......”他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在记账本上划拉,“加上之前的一百八十六块......”
石芽猛地合上本子,嘴角扬起一个罕见的弧度——学费凑齐了!
剩下的可以存进那个‘大学基金’的饼干盒里,说不定还能在大学报到那天奢侈一把,买瓶矿泉水喝。
夕阳西下,石芽推着自己那辆“宝马座驾”——一辆从废品站50块钱淘来的永久牌二八大杠。这车少说也有二十年历史了,车铃锈得按下去像是老式电话在响,车链子动不动就‘咔哒’一声掉链子。
不过经过他一个寒假的改装,这辆老古董已经升级成了‘蔬菜运输专用车’。
自行车后座上,竹编菜篮被麻绳和铁丝牢牢固定着。三股麻绳交叉绑紧,中间缠着几圈捡来的铁丝,把篮子和后座支架捆得结结实实。
车把上挂着一个自制水壶架——一个剪开的可乐瓶,里面塞着掉了漆的军用水壶。
早上装满的菜已经卖光,空篮子随着颠簸的路面轻轻摇晃,但纹丝不动。
“石芽!”身后传来李宇轩的喊声。这小子骑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车,车把上还挂着个随身听,外放着当下最流行的歌。
“哟喂,你这破车还没散架呢?”李宇轩一个漂移停在他旁边。
石芽淡定地拍了拍自己的座驾:“知道什么叫经典咏流传吗?你这车花了不少钱吧?够我三年的学费了。”
“切,穷酸样。”李宇轩撇撇嘴,“我爸说等我考上大学就给我买摩托。”
话还没说完,石芽已经蹬着车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那你可得加油了,毕竟不是谁都能像我一样靠卖菜就攒够学费的!”
石芽推着他那辆叮当作响的自行车进了院子,一道黑影就‘嗖’地从柴堆后面窜出来。
“黑子!”他弯腰揉了揉狗头,“今天看家辛苦了。”
黑子是条土狗,通体乌黑,只有胸口一撮白毛。去年冬天它饿得皮包骨头,趴在石芽的菜摊前不肯走。他本来想赶它,结果这条狗居然帮他吓跑了一个想偷白菜的小混混。
“啧,养你比养鸡还费粮食。”
石芽麻利地卸下菜篮,从底部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菜市场肉摊老板给的碎骨头。
把骨头扔过去,黑子凌空接住,叼到角落里啃得‘咔咔’作响。
石芽三步并作两步钻进灶屋,抄起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半瓢水,“哗啦”一声冲进锅里。
锅底积的油花打着旋儿,被他用丝瓜瓤三两下刷得锃亮,灶膛里的柴火是他上周从后山捡的松枝,烧起来噼啪作响,还带着股松香味。
铁锅烧得冒烟时,他舀了一勺猪油——是帮杀猪匠记账换来的报酬。
油花‘滋啦’化开的瞬间,一把辣椒和蒜片扔进去,呛人的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灶屋。
豆芽下锅时发出惊天动地的‘哗’声,石芽抄起锅铲飞快地翻炒。
盐是学校劳动课发的,醋是拿鸡蛋跟小卖部换的,就连最后撒的葱花,都是他从学校花坛‘借’来的,反正校工老头种了那么多。
蒜香麻辣的气息里,鼎罐的米饭也“咕噜咕噜”冒着泡。
第一口豆芽咬下去,酸辣汁水在嘴里炸开,石芽快速扒拉了一大碗米饭,满足地眯起眼。
最后,就连盘底的汤汁也没浪费,拌着第二碗米饭吃。
洗完碗,石芽拎起烧水的铁壶驾到灶上。
趁着烧水的工夫,他坐在炉边的板凳上,翻着一本破旧的《高考化学真题集》,等水汽“呜呜”地顶起壶盖,兑了半瓢凉水,拎着捅钻进后院搭的简易澡棚。
热水浇在身上时,他忽然想起李宇轩炫耀的新山地车。“切,”他往身上打着肥皂,“那车够我吃几十年的肉了。”
月光下,晾在竹竿上的旧背心滴着水,在泥地上汇成一个小水洼。石芽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往屋里走。
黑子乖乖地趴在门口的草垫上。
————
因为第二天要上课,石芽没有去卖菜,作为高二(3)班的生活委员,石芽把这个头衔看得比联合国秘书长还重要。
他提前二十分钟到教室,拿着自制的检查表开始巡视。
“桌椅没对齐,扣一分。”他小声嘀咕着,动手调整第三排的椅子。“窗台有灰尘,扣两分。”他用手指抹了一下,然后在检查表上认真记录。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李宇轩和陈知远嘻嘻哈哈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从早餐摊买的麻园。
“值日生,你们上周五的值日做得很不彻底。”石芽板着脸拦住他们,“地板角落还有纸屑,黑板也没擦干净。”
李宇轩翻了个白眼:“石大委员,您老能不能别这么较真?我们这不是来补做了吗?”
陈知远咯咯笑着附和:“就是啊,整天板着个脸,跟谁欠你钱似的。”
石芽的脸涨得通红:“如果你们不想做值日,我可以报告给刘老师。反正下周就是月考,我想刘老师很乐意找你们家长谈谈学习态度的问题。”
这话戳中了两人的痛处。
李宇轩的副食店老爸最在乎他的成绩,而陈知远的教师父母更是对他要求严格。
“你!”李宇轩气得把麻园摔在地上,“整天打小报告,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生活委员,负责监督班级的卫生。”石芽冷静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现在再加上一条,乱扔垃圾,扣三分。”
陈知远一把抢过本子:“让我们看看你还记了些什么!”他快速翻动着,“‘李宇轩周一迟到三分钟’、‘陈知远周二没穿校服’......天啊,你是FBI吗?”
石芽试图夺回本子,但李宇轩挡在了他面前。两人身高相差十厘米,石芽不得不仰头看着他。
“把本子还给我。”石芽咬着牙说。
“求我啊。”李宇轩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教室里陆续来了其他同学,都好奇地看着这场对峙。没有人站出来帮石芽——他在班里一个朋友都没有。
“怎么回事?”班主任刘老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李宇轩立刻把本子塞回石芽手里,转身露出乖巧的笑容:“没什么刘老师,我们在讨论值日安排。”
刘老师狐疑地看着三人,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快上课了,都回座位吧。”
石芽整节课都坐得笔直,认真记笔记,而李宇轩和陈知远则在后面传纸条,时不时发出压抑的笑声。
课间时,石芽还是去找了刘老师,报告了值日问题和本子被抢的事。
结果就是,李宇轩和陈知远被罚放学留下来打扫卫生,而石芽则被委婉地提醒“要注意工作方法。”
“我没错。”石芽自言自语地收拾书包,“规则就是规则。”
放学后,他照例去菜地浇水施肥。位于村边的几亩地是他父母留下的唯一财产,也是他大学学费的来源之一。他细心地检查每一株植物,拔掉杂草。
第二天早上,石芽发现自己的自行车胎被人扎了。他盯着瘪掉的车胎看了三秒,然后冷静地把自行车锁好,改为步行上学。他迟到了五分钟,这是本学期第一次。
李宇轩和陈知远看到石芽进教室时交换了一个眼神,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石芽面无表情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从书包里拿出那个记过本,在两人的名字后面各加了一条‘涉嫌破坏他人财务’
“你凭什么说是我们干的?”陈知远压低声音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