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羽记得这个青年的信息——
邹远,20岁,起初走的‘坏小孩’rapper人设,自两年前第一支个人单曲发出后就一路糊穿了地心。
腔调平淡,节奏稀烂,单论单曲水平,连戏称一声reader都算是高看。
宁羽起先还不明白,公司到底哪里想不开要给他做这样一个人设规划,直到现在见到本尊……
就这长相、这说话方式。
情有可原吧。
街边的车流渐渐多了起来,车轮与马路摩擦的声音伴着喇叭声构成了大排档之外的底噪,愈发衬得他们这桌人的沉默反常。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邹远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缩了缩脑袋,又压下了眼皮。
眼见现场的气氛向着诡异的尴尬一去不复返,宁羽清了清嗓子:
“先自我介绍一下,宁羽,现公司股权人,以后将作为经纪人与各位对接。”
这次‘团建’,宁羽除开自家艺人之外,就带上了公司负责艺人事务对接的几个员工,化妆造型师什么的。
便听她语速不减:
“本来应该直接与各位一一对接,但是现在我时间有限,只能先以这种方式通知到位了,后续再详谈。”
“总之,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好了吃饭吧我饿了。”
“……?”
除了早有预料的顾蝶寻以外,其他人面上都写着明显的讶异。
一时都不知道该震惊于这位新老板的壮志豪情,还是该对这话题的丝滑切换表示敬佩。
面面相觑之际,宁羽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了眼屏幕,宁羽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给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抱歉,我接个电话。”
……
前台的员工几乎整个身子都要向内背过去,拿着座机电话的手指因为紧张用力而微微发白。
按说突然出现个不知底细的人跑来说“要应聘”,她直接接待并回绝了就是。
但是那男人身上的气质太怪,抿起嘴唇似笑非笑盯着她时,她总有一种被看了个洞穿的错觉。
“宁总,”她偷偷瞥了那男人一眼,轻轻吐出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要不您还是看看……我觉得他……不简单。”
笃笃。
被身后突然起响的声音吓一跳,她条件反射地又往后退开一步,要将电话往身后藏。
只见那男人倚在前台的台面上,曲起的指节虚搭着,仿佛没看出她的失态,笑意盈盈地:
“今天你们宁总不在?”
……
“走了?”
宁羽拿着手机站在路边,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能说什么。
从穿越过来开始,麻烦事就一件接着一件没完了。
啊,好烦,又是想毁灭世界的一天。
“他、他说他明天会再来,宁总,我们要不要……”
“没事,我知道了。”宁羽叹气。
她捏了捏眉心,调整好状态了才开始往回走。
事情多了总要分个轻重缓急,因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而对其他人挂脸,多少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还没走回他们那桌,便听一道清脆的女声:
“啊,我还以为终于可以解约了,连违约金要去做什么都想好了,怎么还要打工啊!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
宁羽:……
这人名叫宋青禾,一双桃花眼生得娇俏,笑起来眉眼弯弯,曾经以一袭白裙、雨中执伞的形象被誉为‘国民初恋’。
后来听说是得罪了公司高层,从此被冷……哦不,雪藏,再无水花。
但是怎么看这架势,是她自己不想干了呢?
作为全场唯一一个在演艺群混了超过十年,八面玲珑没怎么得罪过人、没受过群嘲的人,陈未第一个注意到了宁羽的靠近。
陈未轻咳了声,给宋青禾使了个眼色。
不知道是没看懂还是故意的,宋青禾歪了歪脑袋,冲着他道:
“陈叔,你说我故意和宁总反着来,她会不会一气之下继续雪藏我啊。”
宋青禾顿了顿,很快又自己否决了:“哎,不行,万一她到时候故意给我派一些乱七八糟的杂活怎么办。我累都要累死了。”
“你不想复出?”宁羽问。
“当然不啊……”她下意识地回答,而后突然反应过来,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的宁羽,带着几分尴尬笑了笑,“宁总。”
宁羽点头:“行,那你就保持现状吧。”
“……欸?”
宁羽的五官生得锋利,不笑的时候自带一种漫肃的侵略感,这看不出喜恶的话一出,宋青禾下意识便想要找补。
宁羽摇摇头打断了她,道:
“你们的形象定位都亟待修改,今天请造型团队来,就是想采取更多人的意见。”
“你们可以自行沟通,所有艺人在明晚下班前出具一份自己的认知报告。”
“不限形式,不限字数,统一的要求只有一条——”
宁羽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看了宋青禾一眼,露出一个抚慰的笑:
“我希望能得到大家的全力配合,请务必保证,报告上所有的内容,不论是职业预期还是别的什么都是出自你自己的意愿,免得日后再出分歧。”
“其他的都不用担心,就是真得罪了谁,以月临水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小鞋能拿出来给人穿了。”
众人:……
啊,这是可以说的吗。
……
市三院,特殊病房。
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病床上的男人肌肉僵直,脖颈卡在枕头与被子的缝隙里,脑袋扬起,喉咙中发出‘赫赫’的声响。
赶来的医生鱼贯而入,守在门口的干警先一步向前,为他们开出一条道来。
……
半夜被电话惊醒,李队将手机夹在下巴与肩窝之间,匆匆套了件外套。
小张的车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见到李队出来,他按了声喇叭。
“到底什么情况。”李队裹着一身的寒气拉开了车门。
小张抿了一口被放在手边的红牛,说:
“具体不清楚。嫌疑人今晚清醒了,但仍处于一种应激状态,目前无法正常沟通。”
李队盯着后视镜看了会,默不作声地一伸手,小张又开了一罐红牛,递到了他的手上。
“师傅,你说……这个案子我们还能破吗?”
李队轻啧了声,半晌才道:
“再看吧,总不能一口气吃成胖子。”
……
宁羽坐在办公桌前,翻看着秘书送进来的报告。
他们的积极性比宁羽想象中的要高些,现在不过中午刚过,就已经收齐了。
就连看上去最嫌麻烦的宋青禾都交了一纸报告上来。
——虽然只有一行话,龙飞凤舞的手写体:
【谢谢宁总成全QAQ】
这小孩儿还挺有意思的,宁羽笑了笑。
说实话,月临水巅峰时期怎么发展的不知道,就现在剩下的几个人,哪一个都不像是适合在演艺圈混的。
顾蝶寻心态太软;邹远镜头恐惧;陈未中规中矩;宋青禾……自己就不大想混。
难啊。
宁羽垂下眼睑,摩挲着指尖的纸页。
正思考着,她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宁总,有位访客点名要见你。”
宁羽又没忍住叹了口气:“带到会客室吧。”
……
这位应聘者不知是何底细,来去都实在莫名其妙。看着像铁了心、不进月临水不罢休的模样,两次来访间还带着胸有成竹的游刃有余。
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你们还不赶紧来捧着我的架势。
宁羽也没惯着他,又在办公室坐了半个多小时,才不紧不慢地去了会客室。
“宁总,久仰大名。”
男人带着些轻慢的声音响起,宁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腹诽:这么欠的脾气,怎么就生了一副好皮囊。
宁羽没被他带着走,只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林迩。”
“你说你来应聘?”
林迩很快进入了‘面试’的状态,他对着宁羽点了点头,抢在她说出拒绝的话之前开了口:
“荆先生之前建议我来的。”
意料之外的回答,宁羽挑眉,仔细想了想,忽而扬了扬唇角:
“月临水不缺员工。”
但是缺牛马。
后半句话宁羽没说出口,她说完后便往身后的沙发上靠了靠,慢条斯理地开始给自己布茶,好整以暇地观察着林迩的反应。
虽然不知道林迩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既然他和荆宴有关,又有迫切要进月临水的想法,不借机刁难一下,简直对不起宁羽的性格。
“您需要我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林迩道。
口气不小。
但还不算蠢,至少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
话都到这份上了,宁羽有意刁难,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索性单刀直入:
“以你的看法,目前月临水旗下的艺人谁的发展前景最好。”
林迩微微眯起眼,盯着宁羽看了半天都没有说话。
“所有人。”林迩顿了顿,“具体的可行报告需要结合更多的实际情况,我需要时间。”
宁羽不置可否,白瓷的茶杯在她的指尖转了一圈,清新的茶香随着她的动作四溢开来。她伸手将一个茶杯放到了林迩的面前,再抬头时就换了话题:
“你和荆宴是什么关系?”
……
“李队,有人要求探视赵任正,我们……”
来人说话有些犹豫,毕竟李队之前就已经放过话,不允许任何人来探视。
赵任正,正是刚刚苏醒的嫌疑人的名字。
李队掐了手上的烟,往脚边的垃圾桶一丢:“走。”
这种非常时期,他哪可能放过任何一个送上门的线索。
但直到了现场,李队才意识到,这所谓的‘探视’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天杀的,警察杀人了,我们平头百姓命好苦啊。”
“出门的时候好好的,再见就进医院了,警察还拦着不让人见啊,吃人了啊。”
“你们就是亏心,不敢让我见他,挨千刀的啊……”
看着在医院走廊撒泼打滚的中年女子,李队额角直跳:
“先前谁负责排查赵任正的社会关系的?”
“我,是我,李队,”一个小警察弓着身子跑了过来,“不论是社媒还是地缘关系,都没有查到过和这人有关的资料。”
李队深吸了一口气:
“她是赵任正什么人?”
“她自称是他的伴侣,但是……”
李队知道他的欲言又止。
目测就差了十来岁的‘伴侣’?
为什么赵任正刚刚苏醒她就能找来,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又是谁透露了赵任正现在在三院?
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他们队里的人,就只有……顾蝶寻?
不,不会是她。
那……宁羽?
眼看着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已经有人举起手机开始拍摄现场的情况了。负责维持现场秩序的警察拦也不是,走也不是。
要真强行控制现场,放平日里就可能被骂暴力执法,现在这情况舆论再一发酵……
“放她进去,”李队说,“我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