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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作者:落千枫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假设,一个长期身处在深渊中的人终于迎来了久违的阳光,那他还能接受它吗?”审讯室里,一个脸上有道疤痕的警察说道。


    对面的嫌疑犯沉默不语,低着头,整张脸几乎都埋在格子围巾里,那极少数不存在围巾里的眼睛,也被他亚麻籽色的前额碎发挡住,隔绝外界所有窥探。


    银色手铐上的反光成了唯一的光源。


    警察敲了敲桌面,发出沉闷的响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陈渝。不仅昨晚医院监控拍得清清楚楚。而且十一点十七分,肾内科值班护士看见你从林主任办公室出来,手里提着专门放器官的冷藏箱!”


    陈渝的眼皮几乎不可见地颤动一下,然后再无反应。


    从谷子谦身边逃走的第二周,陈渝的脚还没在Y市踩稳,冰凉的手铐就锁住了腕骨。


    警察念经似的复述案情——十二个医生,十二个器官,监控画面里提冷藏箱的黑影……


    他垂着眼,格子围巾依旧掩住半张脸,心里却清楚得很:凶手是谷子谦。那冷藏箱的提法,是一个只有他们俩知道的小习惯。


    后来,一个念头像毒藤般疯长。


    既然谷子谦想玩,不如玩把大的。嫁祸给他?太低级。他要让谷子谦亲手把保释文件递到他面前,再看着他逍遥法外,那才有意思。


    计划在脑中飞速成形。


    他强撑着蹲守医院转了两天,眼白爬满血丝,终于卡在最后一步。


    他跟着黑衣人潜入林主任办公室,等黑衣人走后销毁可能指向谷子谦的微量物证时,过度紧绷的神经像根断掉的弦。


    眼前猛地一黑,再清醒,刺目的警灯已在窗外闪烁。


    红蓝交织,像一场喜剧的灯光师闲的无聊把灯打在观众身上似的荒谬。


    完了。他知道。


    精心策划的计划,开局就崩。


    大脑被疲惫搅成一团浆糊,陈渝索性闭上眼。


    摆烂吧。等那疯子自己跳出来收拾烂摊子,或者一起完蛋。


    不过话说……冷藏箱里的小礼物,某人应该看见了吧……


    无所谓,现在,他睡着了。


    .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的小路上,经常杀人的朋友一定知道现在正是个杀人抛尸的大好时机。


    陈渝一袭黑衣,戴着顶鸭舌帽,口罩遮脸,在这条小路上走着。


    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黑压压的蚊虫绕着灯泡飞来飞去,除了“嗡嗡”声,就是草丛里的虫鸣蛙叫。


    陈渝无话可说,想从口袋里掏出mp3来听歌,翻来覆去却只有一把水果刀。


    “我应该在做梦。”他认真地想。


    顿时放弃了听歌的意图,继续往前走,眼前逐渐出现了个女孩儿的影子。他眯起眼想要看清她是谁,不出所料,女孩的样貌很快清晰起来。


    陈渝看着那张脸愣了一下,整个世界似乎也随着他暂停了。


    女孩身上所有的毛发都是白色的,在灯光下透出竟灿烂起来,像个纯白的陶瓷娃娃。


    她扎着单侧马尾,在左;眼下两指左右有颗小痣,在右。一身很普通的蓝色连衣裙,看起来不过是刚成年的少女。


    世界继续运转,女孩眨眨眼,甜糯的声音传出来:“你跟着我做什么?”


    陈渝动了动嘴皮子,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对方笑了下,轻拍他的肩膀,回:“话说我不甘心了这么多年,你要是有能耐就再杀我一次,朝这,一刀致命。”


    她指了指自己心脏位置。


    陈渝果断拔出那把水果刀,朝她指的地方插下去。


    女人的眼珠子仿佛要瞪出来,一点点往外凸起,面部狰狞,嘴角依然天真地弯起。


    他双手握在刀柄上,一刀下去又奋力抽出水果刀。


    霎时,鲜血喷涌而出,她浑身抽搐,倒在地上,污血溢满整张嘴。


    在梦境中,她五官逐渐消失,却能感觉到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哭腔强行从喉咙挤出:“陈渝哥哥……为什么……是你……心甘情愿……啊!啊!”


    嘶吼,气断。


    陈渝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垂着眼皮俯视地上的烂泥。


    梦该醒了。


    他想着,睫毛抖了抖。


    .


    Y市看守所。


    陈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漆黑,仅漏光见有名警察眼神复杂地注视他。


    警官板着张脸,怀疑下一秒就要破口大骂。这嫌疑人根本不知道他在苦口婆心叨叨了多久。


    陈渝打个哈欠,恍惚一瞬,怀疑自己还没睡醒,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在发现能清楚感觉到呼吸时,才确认是醒了。


    陈渝缓缓眯开眼睛,抬眸扫了眼面前看着年纪不轻的新警察。


    很快把头埋进围巾里。


    “今凌晨三点,清洁工在医疗废物处理间发现了林主任的尸体。”警察将几张高清□□的尸检照片推过桌面,笔尖重重戳在尸体胸腹间狰狞的开口上。


    “法医鉴定死亡时间是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凶手够狠,近乎一刀毙命……可是,”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穿秘密的冷意,“肾脏摘除的手法,很特别。”


    他抽出其中一张细节放大的照片:“肾动脉保留0.3厘米缓冲带——这是你在某悬赏网站上发表的独创技术。”


    他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捕捉围巾阴影下任何一丝动摇:“陈老板,过去十一个月,加上林主任,十二名医学工作者,都以同样的方式被杀,只是被摘走的器官各不相同。”


    他翻开文件夹,十二张被害人照片按顺序排成时钟表盘的样式:“巧的是,他们生前都拒绝过同一位患者的会诊申请……一位白化病女孩。”


    银光的钢铁制品,隐约映出陈渝被铐住的双手。


    左手无名指根部,一道深深的戒痕,正渗出细密的汗珠。


    “更巧的是,”警察的视线犀利,钉死在那道戒痕上,“这位白化病女孩,名为江晓,恰好是另一起伪装成车祸的连环谋杀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他刻意停顿,让“江晓”这个名字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


    陈渝没吭声,可这个名字确实如入死水的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陈渝,告诉我,这个江晓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你费尽心思替她‘报仇’?还能让那个冷血的车祸杀手,对她手下留情?”


    陈渝终于,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碎发缝隙中露出的那双眼睛——左眼是暮霭沉沉的灰蓝,右眼是吞噬一切光亮的墨黑。


    他直直地,毫无情绪地迎上警察审视的目光。那目光深处的隐秘,让经验丰富的警察也莫名浑身发毛。


    ——虹膜异色症。


    “我们有人证有物证,你要怎么证明自己无罪,”警察因为他的眼神,心里竟被盯出忐忑不安来,“你三个月前回国,接机的正是江晓的姐姐江阑。据江阑言,这三个月你几乎处于失踪状态,从那时起,连环杀人案第一起出现了。相对应,江晓也从那时起开始了新的治疗方案。”


    “自证清白很简单,说说这三个月你都在做什么,是否有不在场证明,但你为什么不肯说话呢。我们几乎证据确凿,你却在赌那唯一的可能性。”


    陈渝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险些笑出声来——所有人心知肚明,谓证据确凿却无法逼出陈渝说出实情这一点来看,本身就充满矛盾,指不定是找个替罪羊了结罢了。


    至于唯一的可能性,大致为是否有人能在二十四小时之内保释走他,如果无人,那罪名就算成立,陈渝到时候长八十张嘴也雌雄莫辨。


    所以当他再次用那双眼睛注视着警察时,分明一句话没说,却仿佛有魔力般穿透他的心脏,上位者的目光降临,警察一时间分了神。


    "砰——"


    审讯室铁门被暴力撞开的巨响打破了僵局。


    门外站着两个人,一是个身穿制服的年轻警察,一个则是身材魁梧的男子,那人迈步走过来,直到褪去阴影,陈渝才看出这人是谁——


    他长发凌乱地垂在肩头,一边几乎遮住眼睛,另一边微微眯起,一身黑西装,整个人像团化不开的浓雾。


    “少爷。”男人将名片甩在桌上,完全无视在场的警察,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你爸让我来收拾烂摊子。”


    陈渝脸色五彩斑斓。


    男人名叫谷子谦,表面上父亲的新助理,也是他曾经的……贴身保镖兼男朋友。


    警察的脸色也和陈渝一样因为这个男人而难看,另一位警官闭着眼叹气:“老大,保释手续就差您签字了。”


    警察掏钥匙的手在犹豫,脸色涨得通红却无可奈何。正要解开手铐,却见陈渝已经自己解开,正彬彬有礼地将手铐递还,银环在他腕间留下一圈淡红痕迹。


    “你!”他眉头彻底皱成一个“川”字,抽搐着嘴角接过手铐。


    陈渝微微一笑,那笑容干净明亮,洁白无瑕,与档案照片上的少年重合。


    谷子谦不等他多蹦出来一个字就拽过他的手腕,粗暴地将人拖出审讯室。


    警察盯着二人的背影,脊背发凉。他收拾起桌上的资料,心有不甘。


    踏出看守所时,陈渝甚至能感受到背后灼热的视线。他昂着头,心情愉悦地任由冷风吹乱头发。


    然而,就在侧门阴影与阳光交界处的街角,一辆不起眼的黑色轿车静静停着。


    车窗贴着深色的膜,但陈渝莫名觉得,有一道冰冷审视的目光,穿透了玻璃,牢牢钉在自己身上。


    陈渝转头看去。可这感觉一闪而过,快得像错觉。


    "走侧门。"谷子谦声音冷硬,"正门全是记者。"


    手腕被攥得生疼,陈渝轻轻揉着那道红痕。连续二十多个小时的审讯让他头晕目眩,能站着走出来已是奇迹。


    "啧,完了玩过头了,怎么这么多人偏偏是他……"陈渝小声嘟囔,声音淹没在呼啸的风里。


    谷子谦一路沉默,直到拉开副驾车门才正眼看他。


    “几天没见,”谷子谦伸手拂过他凌乱的发梢,“把自己搞成这样?”


    他伸出手,一股凉意从发热的皮肤上划过,陈渝往后退一步,满脸写着“别碰我”。


    谷子谦却不由分说将他拽到跟前,修长的手指仔细抚平围巾每一道褶皱,又胡乱揉了两下他的头发,总算让这位少爷看起来没那么狼狈。


    湿热的呼气划在脸颊,陈渝捏着衣角,直到寒风刺骨才回过神,慌忙钻入车内。


    车里开着暖气,淡淡的香薰味格有一番风味,闷闷的CD氛围感拉满。


    系好安全带后没多久,倦意涌上头。


    “Crazy cold and damned I won''t be satisfied(冷血无情,无可救药,我不会满足)Till you''re standing cold and scared(直到你呆在原地又冷又怕)???~”


    谷子谦沉默地发动车子,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撩起前面的刘海,随意地梳成大背头,露出他那凌厉的眼睛,侧脸的线条在硬冷的反光下更清晰,更压抑。


    陈渝昏昏沉沉地眯了一会儿,意识在疲惫的深渊边缘挣扎。颠簸中再次睁开眼时,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驾驶座的男人身上。


    那人的轮廓,那沉默的姿态……恍惚间,与记忆中某个少年郎的身影短暂重叠。


    他看得有些失神,目光粘稠,无声地缠绕着谷子谦的侧影。


    谷子谦忽然侧过脸,目光像淬了冰的钩子,精准地锁住后视镜里陈渝迷糊的眼。


    “等到了地方,”他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毒:“……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怕是连想闭都闭不上了。我会让你……看个够。”


    陈渝眨了眨眼,还是目不转睛地看他,是怀恋炙热的目光,是谷子谦最讨厌的凝视。


    他蹙起眉头,因为他知道陈渝不是真的在看他。


    短暂的思想斗争后,他猛地解开自己的安全带,整个上半身极具压迫感地倾压过来,带着独属于他的寒气和危险。


    陈渝绷紧身躯,本能地后缩,脊背紧贴着冰凉的车门。


    他对这种突如其来的靠近总是异常敏感,烦躁感爬上眉梢,脖颈的线条僵硬。


    可这个距离未免太过暧昧,他整张脸一点点泛红起来。


    谷子谦抬起手,指尖碰上陈渝温热的脸颊,那只手并未停留,而是探进了陈渝裹得严实的围巾里,手掌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直接环住了他的脖颈。


    空气瞬间变得粘稠而灼热。呼吸交错,两人近得能看清对方瞳孔里自己的倒影。谷子谦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陈渝的颈侧,那里是动脉,正急促地搏动着。


    “I like you terrified(我就喜欢你惊慌失措的模样)So tell me what you''re waiting for(所以告诉我,你还在等待什么)???~”


    谷子谦的嘴角,就在这暧昧得近乎窒息的氛围里,突然勾起一个诡异又兴奋的弧度。


    那只环在颈间的手猛地收紧了!力道之大,瞬间截断了空气……


    我靠!某人前男友恼羞成怒试图掐死他,结果发现对方竟是连环杀人案真凶!


    陈渝立马把明天的头条名儿想好了。


    “呃!”陈渝猝不及防,瞳孔骤然放大,窒息感海啸般袭来。


    他下意识地双手抓住谷子谦钢铁般的手臂,奋力拉扯,却撼动不了分毫。


    身体被巨大的力量掐着脖子几乎提起,头“咚”地一声重重撞在车窗玻璃上,眼前金星乱冒。


    “陈渝。”谷子谦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双手死死锁住陈渝因缺氧而涨红扭曲的脸,“你装什么哑巴。为什么不说话?你看我的时候在想谁?信不信我现在就找个地方把你埋了,让你在想的人再也见不到你?”


    陈渝的视野边缘开始发黑,濒死的窒息感海啸般席卷而来。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秒,谷子谦因用力而暴起青筋的手腕内侧,一道几乎被岁月磨平的旧疤,猝不及防地撞进陈渝模糊的视线。


    那是很多年前,他发烧说胡话时,谷子佑为了按住他打翻的药碗,被碎瓷片划伤的。


    这道早已被遗忘的疤痕,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穿了陈渝濒临涣散的意识。


    被剧痛和窒息挤压变形的脸上,嘴角却一点点一点点地向上弯起,最终拉扯出一个光怪陆离,近乎癫狂的弧度。


    他笑了!在濒死之际,笑得诡异而灿烂。


    “呃…呵…谷…子佑……”破碎的气音从被扼紧的喉咙里艰难挤出,带着血腥味, “你…还在…啊…”


    “Don''t you wanna be the one who stays alive(难道你不想活下去吗)A feeling that you can''t ignore(你的心中有异样感觉挥之不去)Me creeping up inside(那是我在阴暗爬行)???~”


    “哔——!!!”后方车辆刺耳的喇叭长鸣。


    陈渝在谷子谦嗤笑无能,调侃子佑的命运。


    谷子谦浑身一震,眼中的血色和疯狂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瞬间的茫然和惊悸。死掐着陈渝脖颈的手,也如同被烫到般猛地松开。


    “咳!咳咳咳咳……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陈渝剧烈地呛咳,喘息,新鲜空气涌入肺腑带来灼痛。


    他抑制不住地笑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疯狂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扯了扯勒住胸前的安全带,调整成一个更慵懒,甚至带着挑衅的姿态,仿佛刚才濒死的不是自己。


    他白皙的手指轻轻抚过自己颈间那圈刺目的红痕,然后带着一种近乎缠绵的意味,指尖缓缓划过谷子谦紧绷的下颌线。


    目光无声地落在谷子谦的侧脸上,或许那道不明的东西,正是这眼神深处翻涌着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扭曲的——


    悲愤与爱意。


    他低低地笑起来,声音因喉咙受伤而沙哑性感,却字字如刀,他咬牙切齿:“谷子谦,你还真爱着我……你……你说,我若是真想杀了她……”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谷子谦再次绷紧的下颌线:“你能把我怎么样呢?嗯?”


    歌词取自《kiss me kill me》[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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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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