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展韬皱眉,刚才她们在办公室对峙的时候,虽然郑屹凯的视线瞟向过他几次,但更多时候,明显都是落在尹明扬身上。
也对,美貌单出是个死局,但加上其他任何一点,不论家庭、学历、智商、才华,都是王炸。
尹明扬是滨海市独生女,J大医学院毕业,在全国排得上名的三甲医院任职,单这三点放在婚恋市场,已足够使相亲对象趋之若鹜。更何况,她还是个美人。
J大在滨海市高等学府里,是一座著名的和尚庙,素有男女比例七比一的说法。好在医学院的加入稍许平衡了一下性别比,但总体而言还是明显的男多女少。唯一万花丛中一点绿,班级里望过去全是女孩,仅有极个别男孩子的,是护理系。
顾展韬所在的经管学院虽然女生比例尚可,但高中同学尚建辉的机动学院,女生才是真正的稀缺。大二升大三的暑假,为了完成社会实践而留校的顾展韬,晚上被同样留校的尚建辉拖去南体跑圈,正巧遇上军训夜训结束的尹明扬。
只一眼,惊鸿一瞥。
后面的剧情便如最最俗套的话本子一般,两人相恋、热恋、缠绵。她毕业那年他提出想和她厮守终身,当时她明明是愿意的啊,可当他鼓起全部勇气告诉了父亲和爷爷,都没等到他们的反对,是她,先提出了分手。
正好欧洲市场急需要拓展,万念俱灰的他听从了家里的安排,踏上陌生的土地,扎根打拼足足三年。他一直以为她会回过头来找他。
当代社会,由智能手机、各类app连成的社交网络,使得天涯也能变咫尺。可是,三年来她一点音讯都无。仅存没被拉黑删除好友的某个软件,也因为各类同类新软件的层出不穷而被用户抛弃。
最初的那几个月,他还试图在私信聊天里反复汇报一些近日的生活,对她的思念,可是她的头像永远灰暗。渐渐地,他也失去了再度发送的勇气和心情。那个app,从每日开启,到三天,到一周,到同样的,尘封灰暗。
日子一晃而过,已经三年了。
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是此番回来,却惊觉沧海变桑田。
初遇那年她20岁,分手那年她23岁,今年她26岁。
26岁,虽然是詹宁盯着尹明扬,各种花式催恋、催婚的年纪,但她的26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在欧洲市场深耕三年,才发现西方人对于年龄的敏感度真的很低,人生也没有什么是必须要经历或完成的。你可以去尝试一切,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要沿着时间行走。
而在东亚,年龄的限制却无处不在。真实的年龄仿佛是个难以启齿的秘密,只敢说:我永远十八岁。
毕竟在这里,找工作有明确的年龄限制,必须得小于多少岁;几岁之前要有房有车;结婚最好要在几岁之前;结了婚又在几年里面需要有小孩……
且不说这些算是人生大目标,连日常生活里也处处被贴上年龄标签:粉色娇嫩,你如今几岁?都这个岁数了玩年轻人玩的东西不合适吧?
所有媒体渠道都在说女孩子应该怎样怎样,男孩子应该怎样怎样,你要怎么样才算个女人,你要怎么样才算个男人,儒家思想,从来容不下出格。
如果十八岁没有考上理想的大学,如果二十多岁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如果三十多岁没有成家,如果恋人是同性,如果只是单纯不想结婚,或者结了婚并不想要孩子,如果爱的人家里条件赤贫……
所有人都会议论你,对,也许不是嘲笑,而是亲戚朋友的“关怀”。
你不能和别人不一样,你必须被他们引上“正途”。
可是啊,出生的时候是开始,十八岁的时候是开始,三十五岁了也能是开始。
哪怕如今身边所有人定下的目标都是结婚生子,可尹明扬不会。
她的自由在她自己手上,对大小事务的绝对决策权也在她手上,如果有一天她踏入婚姻的殿堂,那都是她自己的决定,而不是因为世俗的意愿和价值标准。
“顾先生您好,感谢您刚才对我女朋友的出手相助。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尊驾了。”郑屹凯开了口。
“顾先生?”顾展韬不怒反笑,“郑医生谈恋爱有通知过家里吗?”
“顾先生。”这次换了尹明扬唤他,“这几年我从来没有去打听你过的好不好,我生活得好不好也跟你没有关系。真心恳求你好好跟家里安排的女孩在一起,一定要相亲相爱相伴到老。我希望你幸福,但是不要比我幸福。” 现在也许只有责备刁难的语气,才能让她正常的面对他,不然如何自处,尹明扬真的想不出。
“尹明扬,是你当年先狠心离开,这会儿却又千方百计再引起我的注意!”顾展韬快要控制不住内心的激烈情绪,“一会儿同那个有妇之夫去饮咖啡,一会儿又同这个才见面的男人谈恋爱,你,真的知道他是谁吗?你真是一点都不懂得自重!”
“不懂自重的也许是顾先生你。自我介绍下,我是这里刚上任的住院总,她的新同事,她的男朋友。再次感谢顾先生的相助,但请止步于此。她累了,需要回去休息,我会送她。”郑屹凯伸出手臂揽住尹明扬,“我们回家。”
顾展韬矗立当场。人们似乎有一种错误的共识,人就该是生而骄傲的,但是从来也没有人想过,这种骄傲失去了会怎样,当真正失去了,让人措手不及……
尹明扬被郑屹凯揽住离开,心里有些苦涩酸楚,却疲惫到没有力气挣扎,也无从多做解释。
他说了什么?她先狠心离开?明明是他要同家里安排的,家世相当的女孩子结婚,不能同她再在一起的。
只是如今纠缠这种细枝末节还有什么意思呢?有些事情,真的是过去了,再也找不回来了。
走到护士更衣室门口,郑屹凯才松开搭在尹明扬肩膀上的手。
秦蓁蓁已经安排了人手顶上尹明扬的空缺,方才看热闹的人群也早已消散,整个心内科又恢复了以往忙碌却秩序井然的样子。
“对不起,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冒犯了。”是斯文有礼的郑屹凯。
“我应该多谢你的,郑医生。”
“昨天夜里是我值班,刚才把早上的房也查完了,今天休息。你先去整理一下换衣服吧。半小时后,更衣室门口见,我送你回家。”
尹明扬蹙眉:“郑医生,不必了。”没说出口的潜台词,自己并非顾展韬说的那番不懂自重。
郑屹凯只是昨天新调来的同事,凑巧被她点中演一场戏。幸好对方也是一名好戏子,临危受命上台,未拿剧本,全凭本色依然完美出演。
只是现如今观戏的人全散了,那戏台自然应该曲终落幕,管它是不是一出好戏。毕竟谎话说了一百次,都能变成真理。
往事已被吹成一阵风,人的心事像一颗尘埃,掉进眼里就哭出泪来。过去现在,为他苦笑的眼泪也好似相同。
而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还在一路顺利向前走,所以自己也不必再频频回头。
“是觉得我们不熟吗?”心思全被郑屹凯猜中。“还是怕我也会说你不懂自重,轻易答应一个新来的同事送你回家。不必担心,我不是他。”
“再次同你介绍一下,我是郑屹凯,到今天之前没有女朋友,但是现在有了。生日这个月刚过,简单介绍下家庭成员情况的话是父母、哥哥、爷爷奶奶。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那你比我小一点,我的生日是上个月。”几句话里抓住了一个不是重点的关键词。
尹明扬的生日在国庆假期里,黄金周七天,普天同庆,当之无愧的端水大师。
“如果你有一点特殊的爱好的话,我不介意叫你一声,姐姐。”话音着重落到最后两个字,仿若戏谑般喊出那个称谓,但她不知道他等了这一刻多久。
“我家离医院很近的,真的不必送了。”尹明扬还在试图婉拒。
“可是姐姐,我们是不是,需要在前男友面前演戏演全套呢?”郑屹凯俯身,在她耳边低语。
尹明扬抬头想要向远处望去,可是眼前人的身形也是如此高大,根本看不见走廊尽头是否还有人影。
两人靠得兴许有些过分近了,近到她能瞟到,他右眼眼角的泪痣,还能闻到,他的白大褂下,常服隐隐透出的香味。明明是刚值了一个大夜的人,怎么还能做到如此干净爽利?
“那么,好的,谢谢你,郑医生。”不去理会方才是她自己惹出的火,选中的角,只能尽量从称呼上把自己和他割离到普通同事的程度。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被弄脏换下的工作衣帽可以送去后勤换洗。鞋子就没那么幸运,黏腻的橙汁沾在鞋底,已经被踩到发黑。不假思索地扔进垃圾筒,顺便处理的,也是过去的回忆。
简单梳洗完,尹明扬湿漉漉的头发云般堆在肩膀。从橱里拿出手机,点亮屏幕看了眼时间,距离同郑屹凯“半小时”的约定还有十分钟,足以吹干长发。
一条微信消息却在此刻再次点亮屏幕,是梁晓菁:“扬扬,我要去香江了。”
这篇其实已经在草稿箱躺了很多年,只是当时的设定和现在的世界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当年军训是大一升大二的暑假,希望现在还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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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我送你